他的心已死。他不要再浪费时间、心力,在这个反覆无常的、冷酷无情的女人身上。如果她可以潇洒的抛开过去,那么他也能做到。他会让自己学着去爱别的女人……
这是……一种报复吗?
宋涵伊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聂凡。有一个礼拜没见过他了,自那夜爸爸的寿宴之后。而他现在竟突然造访她的住处。
“周末晚上,你有空吗?”他状似轻松地问。
“有……什么事吗?”
“我跟羽洁想请你吃个饭。”他定定地注视她。“她决定搬去我那儿住,算是庆祝我们同居吧?也该请请你这个媒人。”
她盯着他,胸口像被一拳打中般,顿时无法呼吸。
“同居……”
“是呀!有什么不好吗?”他问,有些咄咄逼人。
“不!没有!”她猛摇手,心头慌乱而无措。
“那就好。”地说。“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有车……”
“我坚持。”他强硬地道。随后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呢!要不是你,我跟羽洁不可能会在一起。”
“聂凡……”她惶然道。
“明天见了。”他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大步离去。
聂凡很早就从父母处搬离,自己在公司的附近购置一间八十坪的豪宅。
这不是涵伊第一次来他家。他们常窝在他客厅的沙发上,各据一方,抱着爆玉米花看影碟。她更常在他书房的电脑桌前彻夜上网玩游戏。
可是有些地方是她不会也不准自己进去的,像是厨房,像是他的卧室。
那些地方太过暖昧,太过……属于女主人的感觉。
她随聂凡走进家门,羽洁带着温暖的笑容从厨房捧了一大碗热汤走出来。
“嗨!Joyce!你来了。”她招呼道。“聂凡,招待人家坐一下嘛!我再炒个菜,很快就能吃饭了!”
涵伊像木头一样僵立着。她盯着羽洁,那温柔而幸福的笑靥。
蓦然一个体会闯入心中:在这个家中,她只是个客人。
她突地慌了起来,连手脚都没处摆,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惶然而……凄然……
“好了,就我们三人,你准备那么多菜做什么?别忙了!”聂凡跟着进了厨房。
“好啦!人家只是好不容易借机表现一下嘛!”
他们的对话自厨房传入涵伊耳里。她瞠着茫然的大眼睛,心脏像遭受压迫,呼吸变得急促,有片刻不知自己置身于何处。
然后羽洁出来,叫唤她。
“Joyce.好了,可以开饭了!”
她猛地回过神。“啊?喔……好……谢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强撑着移动双脚,如何在餐厅落坐。
她坐在他俩的对面。看羽洁为聂凡备好碗接,看他体贴地为她解开围裙后的蝴蝶结。
时至今日,她才真确的明白:他已经离她而去,属于另一个女人,组成自己的家。
而那个他将是她再也触不到、摸不着的。刹那间,她的心沉到最深处的谷底,仿佛透不过气来……
“听聂凡说你爱吃辣,我特地去学了一道麻婆豆腐。”羽洁亲切地对涵伊说。
涵伊深吸口气,扮起笑容,昂脸对上羽洁和聂凡。
“谢谢!哇!看起来好像好好吃的样子喔!我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她舀了一匙豆腐放进嘴里,热辣的口感让她的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他没有劝她别吃呵!她无法不注意到这点。
他以前总会板起脸来教训她的呵!拗不过她的苦苦哀求,他才勉为其难的逼她吃完胃乳、喝了牛奶,才准她吃辣的……
他不再这么做了……不再了……
静静的任由那呛人的辣液滑下食道,翻涌的难过侵蚀着她脆弱的胃,隐隐作痛……
“真的好好吃喔!羽洁的手艺真的没话说!”她佯装坚强、笑得一脸灿烂。
“你喜欢就好了。再多吃点嘛!”羽洁开心的笑了。
“好啊!我想我可以一个人把这道菜吃完呢!”涵伊又舀了一大匙放进自己碗里。
聂凡什么也没说,只是绷紧了脸,握紧了身侧的拳头……
“聂凡, 你怎么什么也没吃?来,我帮你剥虾好不好?”羽洁关心他的问道。
“不用了,应该是我帮你才对,你忙了一个下午了……”她温柔的对羽洁说。
涵伊木然看着他们为对方夹菜的模样,她只是无意识的一口接一口的吃着麻婆豆腐。他已经失去辣觉,甚至是视觉。她怀疑自己变成一尊化石。不再感觉,不再看到,不再心痛……只除了胃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翻绞的剧痛,让她原来苍白的脸蛋显得更加青白……
聂凡额上的青筋隐隐跳动。他看着涵伊不断将麻婆豆腐送入口中,看着她冒出冷汗的颤抖……他紧咬牙根……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够了!别吃了!”他从涵伊面前抢下那盘豆腐,粗暴的语气让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聂凡?你怎么了?,哪有主人不准客人吃东西的?”羽洁哭笑不得。
聂凡沉着脸,回避羽洁的视线。
“他是怕我一个人把这么好吃的菜都吃完啦!”涵伊打着哈哈。“喂,你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聂凡狼狈瞪她一眼。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的!他狂怒的眸中进射出这样的讯息。
涵伊内心一震,别开了脸。
“我想我该告辞了,真的已经吃得好饱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强忍住逃走的冲动。
“咦?这么早?别这样,再多留一会儿吧。”羽洁出言留她。
“不了,我还有事……”涵伊捧住胃,咬着牙。那疼痛愈来愈强烈,几乎要令她晕过去。
羽洁审视着涵伊的表情。
“Joyce,你怎么了?”她终于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好。”
“没什么可能昨晚睡得不够多吧?”涵伊强装轻松的道。“那……我回去罗!Bye—Bye!”
“聂凡,你送送涵伊!”
“不用了啦!”
“走吧!”聂凡根本不管涵伊的拒绝,他握紧着她的手臂,像是恨不得,捏碎她似的……
坐上他的车时她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居然还能笑着对他说。
“你真的很幸运,羽洁是个很好的女人,不但温柔娴慧,还煮得一手好菜,她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太太、好妈妈!”
聂凡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他说不出任何话,怕他一开口就忍不住杀了她!
眼见他的沉默,她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终于不再说了,静静地躺在皮椅上,承受着一波波的疼痛袭向她……
“到了。”他冷冷的丢下一句话。
“谢谢……”
涵伊下了车,靠在门口对他挥挥手。
“Bye—Bye!”
聂凡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片刻,才驱车离去……
他瞪着前方的道路,正要转出她家巷口。
“Shit!Shit!Shit!”
一连串的诅咒之后,他将车作了个危险的大回转。车轮发出难听的尖叫声,然后他又重回到涵伊的家门外,正好来得及看到她低头抱着肚子,沿大门缓缓向下软倒……
到消毒药水的味道,然后是嗡嗡的人声,轮子滑过光洁地板的声首……
她睁开眼,看到的是病房的白墙、点滴、淡橘色的帘幕,然后……
她看到了他。
他趴在她腿边的病床上,正沉睡着。
她不想唤醒他,任由他这么睡着,静静地观察他。
这是好久以来,她第一次有机会仔细地、恣意地看着他。
他浓密的黑发已长出些许白丝,纵使沉睡着,他的眉间仍皱成一个深结。是什么让他如此忧心呢?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拂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伸出去的手却在空中凝住。
她已经无权这么做了,已经不是……那样的关系了啊……
突然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漫天而来的哀伤淹没了她。她收回手,环抱自己,微微颤抖。
他虽然就在身边,却距离的好遥远、好遥远……
什么时候,她已经将他推到这么远的地方,她再不能拥抱、不能碰触的地方……
她一定是禁受不住的哽咽出声,他才会猛然惊醒。凝望她的眼泪,他慌了起来。
“你怎么了?”他焦虑地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又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她只是默然地摇摇头。
他已经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去找医生来!让他再看看你!”
涵伊拉住他的手。“我很好,没事。”
聂凡深深注视她,眼中有释然也有责备。“你知不知道你吓坏我了?明明是这样的身体,却还故意和自己作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愈说愈激动,最后握紧拳头,对她咆哮起来,“你在跟我赌气吗?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吗?当年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你总是这么任性、自私、倔强。”
他的的声音哽住,别开眼,用深呼吸来缓和自己的情绪。然后,他回过头,挫败的、粗喘的瞪着她说:“这样子的你,叫我怎么放得下—……”
她讶异地抬眼,泪水漫上眼眶。
“聂凡……
她含泪瞅着他,仿佛看见某种美丽至极,却又碰不着的东西。
他捕捉住她的目光,像被催眠似地,犹豫地伸出手来。直到指尖几乎触及她的脸。他顿了一下,表情扭曲,仿佛想伸手去攫取美丽的火焰。
涵伊屏住气息,一动也不动,感受着他粗糙而温暖的碰触……
刹那间他们沉浸在无声的、心灵的沟通里。那一刻,像梦一般美丽甜蜜,如果能持续到永远……
但“永远”只是虚幻,现实借着一串尖锐的电话铃声切了进来。
聂凡没有接那电话,任由它狂肆的响着……
是羽洁打来的。不用问,在对方苍白的神色里有了相同的答案。
“接吧!”涵伊凄侧地扬起唇角。
“对不起,Joyce,我不知道你胃不好,还让你吃到胃痛!”
第二天杜羽洁和聂凡一起来看涵伊,带着歉意的笑容。
“哪能怪你!是我自己太贪吃了。”涵伊吐了吐舌头,“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这花是我和聂凡送你的。”
杜羽洁捧了一大束向日葵,涵伊笑着接下来了。
“谢谢!”
“这是什么?”聂凡像发现了什么,挑眉不悦地问。
“电脑啊!”
“你住院要笔记型电脑干嘛?”
“早上Debbie帮我拿来的咩!有好多事还没办完……”
“你有没有搞错啊!?”聂凡开始发飙了。
“怎么?”
“你都胃出血住院了还工作?!你真的不要命了!”
“嗳,可是……”
“没有可是!”他板起脸。“没收!”
“你怎么可以这么鸭霸嘛!那是我的耶!”涵伊哇哇大叫起来。聂凡不只口头上命令,还干脆直接将她的电脑锁进自己的公事包里。
“等你出院,我自然会还你!”他不容反驳地瞪着她。
涵伊恼怒地瞪回去。
“羽洁,”眼看瞪眼攻势无效,涵伊转向羽洁投诉。“你看看他啦!这个人又霸道,又不讲理,你可得替我出口气,好好‘管教’他!”
“你说什么!”聂凡敲她的头。
“唉啊!”
自始至终杜羽洁不发一语,静静看着他们横眉竖眼、唇枪舌战。
聂凡在她面前从来不曾表现过任何霸道、不讲道理的地方。对她,他一直是温和有礼的。他不曾对她怒目相视,或者该说,他也不曾真正紧张、关心过她吧!
那二人的吵吵闹闹看在杜羽洁的眼底,却是一种全然不同的苦涩领悟,有些事她不想再蒙蔽自己了……
“嘿!Joyce!”杜羽洁轻快地打断了她跟聂凡的对话。“我突然想到有点事要办,我得先走了。”
“这样啊!好哇!谢谢你们来看我!”
聂凡留恋地看了涵伊一眼,站起身来。
“我会再来看你。”
“聂凡,不用了,你留下来陪Joyce多聊聊,她一个人待在医院里一定很无聊。”
聂凡有些错愕地开口:“不,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我都说不用了!我只是忽然想到,今天跟我以前大学的同学有约。
我们一群女人聊天,要你去做什么?“
完美、无法反驳的答案。
“那……”
“就这样了,Bye!Joyce!Take Can!Bye,聂凡!”杜羽洁向他们挥挥手,转身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只剩他们两个,气氛倒有些尴尬。
“Tony呢?怎么没见他来陪你?”聂凡绷着脸闷。
算了吧!他前几天还兴高采烈地跟她说,他“又”遇见了他的真爱,这会儿恐怕正打得火热,那有空理她这病恹恹的朋友?标准的“有了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涵伊在心里咕哝着,却不能说出口,只有装出笑容。
“他工作忙嘛!”
“他是你男朋友,再怎么忙,也应该抽空来照顾你!”聂凡显得义愤填膺。
“没关系,我不在乎啦!他有他的事要忙,二个人一天到晚黏在一起也不好嘛!”涵伊最怕他这样子了,只得故作轻松。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记得以前你不是这样子的,你很黏我。”
天!他居然冒出这种话。涵伊困难地抬眼看他,突然觉得笑僵了的两颊撑的好辛苦。
第八章
在涵伊住院的期间,聂凡一下班就往医院跑。他逼她吃各式各样的补品,陪她聊天,替她带杂志、书籍或任何她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
“好了啦!你快回去,都快十点了。”每次都是涵伊先赶人。
“你干嘛赶我走?‘’他怀疑地挑眉。”不行!我一走,你又看小说看通宵!“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一整天都躺在医院里,白天再补眠不就得了。”
“不行!这样日夜颠倒,你的身体怎么好得快?”
涵伊忍不住翻翻白眼,“喂!你实在很罗嗦耶!”
“没得商量。”他板起扑克脸。“你快睡!看你睡着了我再走!”
“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的抗议还没说完,他就将手覆在她的眼皮上。涵伊的话戛然而止,莫名地安静了下来。
他温暖的掌心有一种安适稳定的力量。过了几乎一分钟,他才把手移开。
她几乎要忍不住求它回来了。可是她没有,乖乖地闭着眼。
黑暗让她的感觉变得分外灵每。他没有离开,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围绕着她……
他又待了好久,久到装睡的涵伊都快要真的睡着了,意识昏昏沉沉的然后她感到他的手轻轻拂过她脸颊上上的发丝。他在她额上印下好柔、好柔的一个吻。
聂凡留恋地看涵伊一眼,才悄悄走出门口。
她听到门关上时轻微的声响,二行清澈的泪水自她紧闭的眼中往下滑……
聂凡回到家时已近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