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都摆满了摊子,有捏着小面人儿的、有叫卖糖葫芦的、有贩卖胭脂水粉的、还有陈列古玩玉器的,各式各样的小贩陈列于此,卖的东西琳琅满目,教人目不暇给。
“二小姐,你快来看,这儿有人卖发簪子,好漂亮喔!”织儿在卖发簪的摊子前兴奋的对女绢叫着。
女绢摇摇头,看着已是满手东西的织儿说:“你还没买够啊?真不知我们是来上香还是来帮你买东西的。”
“二小姐,织儿是帮你挑的嘛!”织儿讨好的对女绢说着:“你看这些发簪子戴在你头上一定很好看。”
“少拍马屁!”女绢嘴上说着,但她还是往摊子移了过去。
那摊子上陈列了各式各样别具特色的发簪,其中就属一支镶有一对凤蝶的发簪最是吸引女绢注意。
那对凤蝶以巧夺天工的手法镂镶在发簪之上,且能随步摆动,显得活灵活现,仿佛随时会飞身而起似的。
当女绢正想伸手去取那支发簪来看个仔细时,另有一只手赶在她之前取走了它。
女绢顺着望去,只看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公子,正拿起那支发簪仔细端详着。
那位公子长得玉面挺鼻、星目月眉,若不是他的装扮,再加上悠然的神态中透着一股英气,当真会让人误以为是个绝世美人。
一身素雅的白袍,更将他颀长的身躯衬得飘逸不凡,令人不得不多看他两眼。除了她姊夫——辅政工之外,女绢难得看见男人会长得这么好看,甚至比起姊夫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公子仿佛感受到女绢的视线,也转头看向一身优雅彩衣的女绢,眼中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那只是一瞬问,短得连女绢都不敢确定他是否曾有过异样的眼神。
他随即又回复了悠闲的神态,礼貌性的对女绢微微一笑。
女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毕竟一个姑娘家直盯着一个男人看是很失礼的。
“老板,这支簪子卖多少钱?”低着头的女绢听到那公子对老板问着。
“这位公子真是好服光!这支簪子是我摊子里最好的货色,只要二两银子就行了。”老板十足生意口吻的说着。
“奸,我买了它。”那公子探手就要取身上的银子。
“等一下!那发簪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
织儿从刚才就注意到女绢的眼睛直盯着那只簪子看,好不容易有她主子想买的东西,她怎么能让半路杀出来的男人给买走呢?更何况一个大男人,买什么发簪子嘛
“织儿,算了,我不要了。”女绢向来就不夺人所好,见到织儿这么无礼的喝着人家,她赶忙推着织儿就要走。
“这位姑娘,请留步。”
女绢回身转向他,但头仍是低低的,“这位公子,我家丫鬟不懂事,您别介意,我并不是非要买这支簪子的。”
“不!凤蝶配彩衣,美簪配佳人。既然姑娘喜欢这支簪子,那就送给你吧!”那公子顺手将发簪插在女绢的发髻上。
“啊!这怎么可以……”女绢让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赶忙伸手想将簪子取下。
但是那公子立刻捉住了她的手,眼中闪耀着莫名的光彩直盯着她。
“不!别取下来,这簪子在你发上多好看啊!”
一股奇妙的触感直由被他握住的手中传至女绢心头,她感到自己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着,这种陌生的接触,让女绢惊吓得涨红了脸,赶紧将自己的手自他掌握中脱出。
在女绢尚未由震惊的恍惚中回神时,一队舞龙舞狮由他们身旁经过,如潮的人群将她们和那公子给冲了开来。
当那喧闹的队伍终于过去,女绢引颈想再找那个玉面公子,将发簪还给他,只见四面净是拥挤的人群,哪还有那位公子的踪迹
她不知所措的望着手中这支精致而美丽的发簪子,心中掀起莫名的激荡。那位公子原本是要买这支簪子送给何人呢
他方才说过,凤蝶配彩衣,美簪配佳人,想必他原本要送的人儿一定是个美人吧
想到此,女绢没来由的觉得心头一阵酸意。
“二小姐,刚才那位公子长得真俊美,一点都不比大姑爷逊色耶!”织儿赞叹的声音让女绢飘游的思绪回了神。
“我得将簪子还给他才成。”女绢又四处张望着。
“哎!人那么多怎么找啊?”织儿拉着女绢,“更何况那位公子都说要送给你了,你就收下吧!”
“我怎么可以随便收人家的东西呢?”女绢虽然很喜欢这支簪子,但是一个女儿家随便接受男人的馈赠是不合礼教的,她当然不能收了。
“那公子不也说了嘛,那个什么蝶配……什么佳人……哎呀!反正就是称赞二小姐就是了,我看他八成是对二小姐有意思呢!”
“别胡说!”女绢红着脸轻斥着织儿。
“二小姐,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我看那公子长得那么俊美,来当二姑爷一定很不错!”织儿觉得那公子和她主子真的是挺相配的。
“织儿,你再胡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女绢恼羞的作势要打织儿。
织儿赶紧嘻皮笑脸的赔不是,“好,我不说,我不说了,二小姐可别生气啊!”
“不和你瞎扯了,人那么多,我们回去吧!”
女绢意兴阑珊的往回家的方向走,手中紧握着那支簪子,心想既然找不到那位公子,只好暂时先收着,若有机会遇到他时再还给他好了。
下意识的,她又再度将那镶有双凤蝶的发簪插入了她的发髻之中……
第2章(1)
一双青葱玉指轻轻拨撩着琴弦,琴音虽悠扬,但由不稳定的琴律之中,可以猜想出抚琴之人并未用心在琴上。
“楚儿,你的琴音都乱了。你有心事?”
琴声戛然停止,那抚弦的丽人儿拾起一双星眸,略微怨怼的望了娘亲一眼,随即又垂首低声说着:“娘,我没事。”
程如凤一脸不舍的看着她的楚儿,心中极为感慨,这世上除了她和楚儿之外,又有谁会知道,在那明眸皓齿、彩衣青丝的美丽外表之下所包裹的,竟是九尺男儿之身
堂堂男儿,竟得长年做女儿身的装扮,楚儿心中的埋怨,程如凤这个做娘的又怎么会不懂呢
如果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诅咒……想到此,程如凤不禁觉得心酸。
上官家堪称为洛阳城的首富之家,在二十几年前,她的夫婿上官青云前往南方经商,无意间邂逅了一个美丽的苗族女子,一时情难自已的迷恋上那个苗女,并且与那苗女有了夫妻之实。事后,他忆起远在洛阳城的家中妻小,心中有极大的愧疚,于是便向那苗女说明已有家室的事实,也希望那苗女能随他回洛阳城。谁知那苗女痴情,不能容忍与他人分享良人,认为上官青云存心欺骗她的感情,一时想不开,便怀恨投河自尽,在她临死之前,对上官青云下了诅咒,要他不得善终,并绝子绝孙。
起初当上官青云说起此事时,程如凤只是气恼夫婿在外拈花惹草,害死了一个姑娘家,并不相信也未在意这种诅咒之说。
没想到就在上官青云回家后的隔年,竟然在一次经商的路途中死于非命,而后两个尚年幼的儿子也因怪疾相继夭折,这令她不得不相信那苗女以死所立下的毒咒果真应验了。
当时楚儿只是个尚未足月的奶娃儿,为了保存这上官家的唯一血脉,程如凤四处求神拜佛、寻访名僧,终于得到了一位高人的指点,言明这个孩子必须当成女孩般养大直至成亲,才可破解这一个怨毒的诅咒。
说她迷信也好、怨她不近人情也罢,为了保住上官家唯一的血脉,她也只能要求楚儿扮个女人——直至他娶妻为止。
一晃眼二十几年已经过去,照理说程如凤早该为楚儿的婚事作打算,但是上官家被诅咒的事,早就在洛阳城传遍了,所有洛阳城的人都知道上官家只剩她们“母女”俩,又有哪家的闺女会愿意嫁给上官家的“闺女”呢
就算将事实说出来,别说稍有名望的家族会嫌弃一个被当女儿家养大的男孩,就是寻常人家的闺女也会因害怕那个诅咒而不愿嫁入上官家。
程如凤在苦思之下,终于决定举家南迁至杭州,或许在这个完全陌生、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才能有机会让上官家的血脉得以延续。
程如凤由船舱的窗口向外看,对这个陌生又繁华的城市露出了满意而欣喜的笑容。
她转身对着楚枫说:“楚儿,杭州是个不错的地方,我们就在这个地方暂时定居下来,也许可以替你找到一个好对象。”
“娘,你高兴就行了。”
楚儿起身,款款的走向程如凤身边,凝视着窗外的热闹街景,轻摇的莲步、生姿的顾盼,做了二十年女儿身的楚儿,对这女儿家的一举手一投足可是自然得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认真说起来,他甚至比起多数的闺女还要来得娇美、来得端庄,有时就连程如凤也时常忘了他其实是个男儿身。
“楚儿,对面的凌波布庄名气极大,听说他们的布料全是一等一的,等会儿我们也去挑几块布料来裁制新装如何?”程如凤兴致高昂的指着对街的凌波布庄说着。
楚儿先是看着对街凌波布庄的招牌蹙了蹙眉,旋即瞟了程如凤一眼。看来娘亲又兴起为“女儿”好好打扮打扮的念头了。
他的回答还是那一句:“娘,你高兴就行了。”
他娇柔慵懒的斜倚在窗旁的贵妃椅上,轻摇着手中的檀木扇,脑中全是一张有着水灵灵大眼的粉脸和那欲语还羞的娇柔神情。
背着娘亲,扬弃珠簪胭脂、扮回男儿身,对楚儿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打从他十多岁,懂得自己的真实身分开始,他就渴望像个正常的男孩,但是为了怕娘亲反对和伤心,他也只能利用潜心向佛的程如凤每日诵经的时候偷偷换上男装,像一般的男人一样在外游走。
他这“双面功夫”练得极到家,所以从来不曾在程如凤跟前露出破绽过,直至现在,他在她眼里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标准“大家闺秀”。
女人扮久了,对于自己的女装扮相他可是十分有信心,除了个子高了点、声音沉了点、绣花鞋下所包裹的双脚也大了点,他自认为天下间再难找到可与之比拟的女人。
没想到昨日他利用娘亲早课的时间,又偷溜扮回男装去安南寺的庙会时,竟然遇上了一个首次令他不但不讨厌,反而想要主动去认识的女人。
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谁
她那柔似水的眼眸、宛若黄莺的声音、柔若无骨的轻盈体态,教他在那惊鸿一瞥之后就烙印在脑海中,她的身影总会莫名其妙的占据他的思绪,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真的不喜欢
但是她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不知是否许人了?他送她的簪子是否有好好收藏
哎!怎么又想着她?他眉头锁得老紧,怎么他越是拒绝想她,她的倩影就越是钻入他脑海中?怎么他的心口会随着她身影出现在脑中,跳动的速度就变得如此之快
他吸了一大口气,该死!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这是犯了什么病
蓦地,他想起曾听过这种症状,它有个该死的名字,叫作“一见倾心”!难道……
笑话!他大摇其头,他怎么可能会对个女人一见倾心?他不是最瞧不起女人、最讨厌女人的吗?他的心应该不可能会为一个女人而倾倒才对,更何况是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
不用怀疑!楚儿……不,应该说是上官楚枫,他不为程如凤所知的另一个身分,正是泷滔帮的新任帮主——楚枫。
上官楚枫化名为楚枫,以男儿身在外拜师学艺、行走江湖,因他天资聪颖,短短几年便练就了一身好功夫。两年前,他开始涉足江湖,以十招之内轻取江北第一剑客而名震江北。
由于他的容貌和外形,江湖人士便封予他一个“玉面书生”的名号。只是他保密功夫到家,除了他的师父,也就是泷滔帮的前任帮主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外,“玉面书生”在江湖传闻中始终是神秘的。
楚枫的师父过世后,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替他重整泷滔帮,楚枫才会说服娘亲迁至杭州来,以便就近掌管泷滔帮的事务。
或许是因长久扮为女儿身,总受些大家闺秀应有的女德、女诫约束,再加上行走于江湖中,所接触的女人不是花街名妓就是动不动就昏倒的大小姐,因此楚枫没有办法对女人产生正面的评价,那么“一见倾心”这种事,又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太荒谬了,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心头的那种悸动,如果可以,他宁愿拿把刀子切开自己的心,将有她影子的部分挖除,也不要自己陷入一见倾心的荒谬之中。
楚枫阴郁的凝重神情,让程如凤有些忧心。是不是他待在这船上太久,闷坏了心情
她拉着“女儿”的玉手,关心的说着:“楚儿,你实在是闷坏了吧?我们现在就下船,去对面的凌波布庄走走吧?”
“娘,我不想去。”楚枫不是不喜欢出去,只是他十分不愿意以一身女人的装扮出门,再加上他正被自己为个女人心悸而恼着,哪还有什么心情扮个大姑娘上街?更何况还要去那间由女人当家的凌波布庄
哼!女人!他因恼怒自己而迁怒那凌波布庄的女当家。
一个女人不乖乖的待在绣房绣花,学男人出来当什么家?如果没有那裙带关系的攀附,他才不信光凭那个女人就能将布庄经营得有声有色
总归一句话,女人没有一个值得动心!他这么的告诉自己。
“还是和娘一起出去走走,挑几块布料好了,成天闷在这小船上对身体也不太好。”程如凤当然不明白楚枫心情不悦的原因,只一味的认为出去散散心对他是好的。
楚枫对于她的提议却是一脸索然,只是他知道自己的娘亲一旦兴致高昂,就算他再拒绝千万次,她也会想尽办法来说服他。
这就是女人,啰嗦得紧
“娘,你诵经的时间不是到了吗?”楚枫知道没有什么事比得上娘亲诵经念课来得重要,这个理由该可以打消娘亲硬要找他外出的念头吧
“哎,对啊!瞧我差点忘了。”程如凤祷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又抬起头看着楚枫,“那这样好了,我让小环陪你去吧。”
“娘,不用了……”楚枫的眉头简直要打结了,怎么娘还不死心呢
“去吧!顺便也替娘挑几块好看的布料回来。”
根据楚枫多年的观察,当一个女人有所坚持时,她们的信念坚定的可怕,只不过通常这些坚持都用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