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第一天认识妳吗?恺菲,妳不像是个会没事打电话来的女人,更不像是个会说谎的女人,妳只要一说谎就会紧张,手更是停不下来,妳现在手正卷着电话线对不对?」
蓝恺菲手上的动作一停。「是吗……」原来她有这样的习惯,他竟比她自己更清楚。「你还真了解我。」
「当然,也不想想我们认识多久了。」他的笑声很得意。他可是很有自信,不可能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平常妳喜欢安静,不爱胡闹,只要一下班就回家,生活规律得不得了;不过特别节日就不一样了,最喜欢的节日是中秋节,妳喜欢准备好多好多的东西,找我们两家一起团圆庆祝,看我跟老四耍嘴皮,妳总是笑得很开心。」他顿了一下,字字清晰地道:「妳啊,总是像个欧巴桑,最爱叨念熬夜对我的身体不好,可是一旦我睡不着,妳总是无条件地贡献床铺让我安眠,还有……」
蓝恺菲静静地听着,嘴角微微勾起,虽然她全身都闹着不适,可听着他开朗的嗓音,她的心竟出奇地跳得好快。
原来,她的身边竟有一个这么熟悉自己的男人,将她的一切喜好记挂在脑海,而她,竟也在无意识中以一种极尽包容的方式宠溺他,此时从他口中吐露的轻柔话语,带来一股麻痒的感受,蔓延到四肢百骸。
心中的某处微微一动,蓝恺菲模糊地想着,穷尽一生,她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了解她的男人了。
「你可不可以……别再说了。」她怕,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失了理智,让感情有了错误的投射。
湛初云低哑着嗓音问:「为什么不说?妳在想什么,恺菲?」
「我……」她说不出自己到底在恐惧些什么,在她的眼中,初云就像他的名字一般,像高挂空中的云,自由自在,无法掌握;不像她,既乏味又平凡,像个丑小鸭。
她永远也无法成为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耀眼星星。
就像刚才那个女子,爽朗又大方,可以将男女之间的欢爱说得毫不别扭,她就做不到这一点。
在她以为,爱情应该很神圣、很专一,唯有对所爱的人,才能发自内心地奉献自己,没有感情的性--就只是一种发泄欲望的行为。
「恺菲?」湛初云轻唤。她为什么下说话了?「妳怎么了?」
「没有……」蓝恺菲望着窗外,声音虚软,「初云,我有点不舒服……」
也不打扰你们了。她在心里轻轻地说了一句,不等他回应就径自收了线。
「喂?恺菲?恺菲?!」
不对劲。
今天的恺菲与他过往二十多年来所认识的那个女人不同,挂电话更不像是待人有礼的她会做的事,那么,她究竟是怎么了?
初云,我有点不舒服……
她虚弱的嗓音飘在耳畔,湛初云看了看手表,决定回去一探究竟。
拿起车钥匙,他甚至连电视都忘了关,一颗心早已飞到了蓝恺菲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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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恺菲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吞下最后一颗止痛药,却觉得痛楚一点都没有消失。
想起自己刚才挂了初云的电话,这样无礼的举动,一定让他很生气吧?
她蜷着身子躺在床上,望着深蓝色的被套出了神。那是属于夜晚的深蓝色,上头绣着的萤黄月亮透着淡淡的微光,这是初云出国的第一年,从法国为她带回来的礼物。
他凡事大而化之,可每次出国,总不忘为她带上一份礼。有时是一个手工布偶,也可能是水晶项链,曾经,她也收到过一个碎了一半但花纹美丽的贝壳。
她心里泛起了酸酸甜甜的感受,感觉自己像躺在弯弯的月亮上,而片片云朵就飘在她的身旁,她伸出手轻轻抚着被套,从那柔软的触感及织线,她知道它价值不菲,但她喜爱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的高价,而是初云的心意。
他的心意,她知道,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可是,她总用着「好朋友」、「青梅竹马」的借口,阻止他的越界,也阻止自己的奢想。他是那么优秀,像是天空飘扬的云朵,无法停驻在任何一方,是她配不上他。
所以,当他的情感转向其它女人身上时,她并没有立场去介意,只能悄悄退到远方,暗自难过伤心,然后,再微笑地扮演着「青梅竹马」的角色……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蓝恺菲从恶梦中惊醒,昏暗的室内,让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直到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从无边的幽暗天际打下--
她惊恐万分,恐惧与不适同时席卷而来。
「蓝恺菲,这只是大自然现象而已……」
她的恐惧来自于中学时的某一天,在雷雨交加的夜里,原本只是要劫财的歹徒,在遍寻不着值钱物品后,竟然侵入她的房间,沉睡中的她惊醒过来,让歹徒起了邪念,窗外雷声隆隆,掩盖了她的惊声尖叫,她逃脱无门,那狰狞的脸孔离她愈来愈近……
「不怕不怕,蓝恺菲,妳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无力自保的小女孩……」即使她不停地做心理建设,满身的寒意依旧无法稍减。以往,只要打雷时,即使阿姨不在,初云也会陪在她的身旁,可是,他正忙着明天的新装发表会,她不想再麻烦他。
蓝恺菲,撑下去,妳会熬过的……
轰!
一声巨响,打散了她好不容易凝聚的注意力,她发着抖,无力甩脱深沉的恐惧,感觉那雷电彷佛下一刻就要打在她身上,多年前那张狰狞面孔再次浮现眼前……
「恺菲,开窗!」
雷雨交加的窗外,传来一阵阵敲打声。「恺菲,我是初云,快开窗!」
不……她陷入自己的世界,想起多年前的暗夜,根本不敢睁开眼。
「恺菲,是我,快开窗!」
她缩在床角直发抖,厚重的棉被盖在身上,将真实世界隔绝于外。
窗外,大雨下停地落下,沿着湛初云俊朗的侧脸蜿蜒而下,浸湿了他身上价值不菲的衬衫。
「恺菲!该死!」他浑身湿透,可他浑然未觉,一心只挂念着缩在床上发抖的蓝恺菲。方才他一出门,看到外头风雨交加,就知道会出事!
他知道她怕打雷闪电,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歹徒入侵她的房间,因为雷声隆隆,没有人听到她的尖叫,他刚从外面进屋,发现她习惯亮着灯的房间反常地一片黑暗,而面对大马路的窗户却在大雨中敞开,他觉得奇怪,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越过窗户往她房里一看--差点失去了呼吸!
一个歹徒竟试图侵犯她!没有多想,他冒险地跳到了歹徒身上缠斗,歹徒亮出刀往他砍来,她竟快一步地挡在他前面--
情急之下,他抓起茶几上的花瓶砸向对方,歹徒甩出去的刀却划伤了蓝恺菲的额际。
虽然歹徒最后被他打昏,送到了警局,时间也已经过了很久,可伤痕还在,留在蓝恺菲心里的恐惧也还在。
她开始惧怕打雷的夜晚。
「恺菲,开窗,是我--我是初云,湛初云啊!」湛初云不停地拍打窗户,终于,埋在棉被里的蓝恺菲动了动。「恺菲!」
是谁?是谁在叫她?蓝恺菲听到细嫩的声音,她以为自己幻听,才会听见湛初云忧心的叫唤。他正忙着明天的发表会,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女人陪着,他怎会有空来找她?
可是,心底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看看吧,或许是真的,初云了解她,知道她怕轰隆隆的雷声,或许他会为了她回来也说不定啊……
蓝恺菲怯怯地从棉被中探出头来,抬眼望向窗外--
她怔怔地凝望外头那个湿淋淋的男子许久,而后眼睫眨了眨,悄悄地落下泪。她缓缓地从床上起身,忍着双脚的酸麻,走到他的面前打开玻璃窗。
湛初云赶紧跳下窗台,紧张地道:「恺菲,别怕,有我在,我会陪在妳身边--」
「初云、初云,真的是你,是你来了……」她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胸怀,眼泪垂落,嘴角却在微笑。
恐惧已经远离,她埋在他胸怀,在这一刻,心底的某一座高墙彷佛崩落了,心头缓缓地滑过一道暖流。
「恺菲?」湛初云摸不着头绪,以为她还在惊吓之中,无法回神。「快放开我,我全身都湿了,妳抱着我,衣服也会湿的。」
「我不在意。」她难得的任性。
「不行。妳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湛初云推开她,将她拦腰抱起,有些生气地说:「身体不舒服还敢给我乱来!我抱妳去洗个热水澡,才不会感冒。」
她早就感冒了……蓝恺菲在心底微笑,顺从地让他将自己抱进浴室里。他转开了热水,温暖的烟雾瞬间弥漫了整个浴室。
他单纯的只是想让她冰凉的身体温暖起来,并没有想到,在他怀里的她,衣服早已湿透,玲珑的曲线毕现,而她纯然依赖的眸子对上他,温柔而危险。
Shit!真要命!
湛初云转身就想逃,深怕自己在情愫鼓动下,一不小心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妳快把自己弄暖和一点,我先出去了。」
「初云,等一下。」她柔柔的声音唤住他。
她、她、她她想做什么?!一股热热浪从下腹窜升,湛初云屏息以待,连动都不敢动。
他可是个拥有正常「需求」的成年男子,禁不起诱惑的啊!
她的指尖带着热气搭上他的肩膀,「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发抖?」低低的嗓音带有笑意。
「拜托,恺菲,妳别再靠近我--」他挫败地转过身,与她视线相接,看见她手中的大毛巾,以及那一闪而逝的受伤眼神。
「对不起,我只是想拿毛巾让你擦……」她退了一步,苍白着脸轻轻说道。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湛初云也很愕然,因为情况与自己方才的瑕想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一时无法反应。
蓝恺菲将手上的毛巾递给他,回望他的眼神有一丝狼狈和尴尬。「我知道,我了解你的意思。」
湛初云见她背过身去,不禁暗骂自己一声。
唉,他跟恺菲似乎愈离愈远了。
第六章
拉开浴室门之前,蓝恺菲不知在里头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初云只是尽朋友的义务,他之所以赶回来,是因为知道当年的事对她的心理影响有多大,并不具其它意义。
她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踏出了浴室。
可是,她在房间里找不到他。最后,她坐在书桌前,愣愣地望着窗外发呆。时间已经很晚了,又碰到刚才那种尴尬场面,他大概是先回去了吧,这样也好,下次再碰面时,就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风雨已经小了些,外面的花草树木也不再张牙舞爪地摇晃,她的发楷还滴着水,身体的不适和刚刚发生的事,让她有些沮丧……
「呼,好烫好烫!」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蓝恺菲惊讶地转头,看见湛初云穿着围裙、戴着手套,手中还端着热腾腾的汤碗。
「咦,恺菲,妳洗好啦。」他把碗放在桌上,那是一碗刚煮好、还冒着热烟的皮蛋瘦肉粥。
他脱下手套,双手直摸着耳朵,喊着「好烫好烫」,动作像极了小男生。
蓝恺菲发现自己的嘴角往上勾起。「你--」不是走了吗?
「我怎么了?」他挑起一眉,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我想妳身体不舒服,应该也还没用餐,所以到厨房简单地做些东西,妳吃吃看合不合味。」
他大而化之的个性一如往常,方才在浴室的事像是未曾发生过。
「谢谢。」蓝恺菲低着头,舀了一匙吹凉,然后送进口中。她细嚼慢咽,感觉身体渐渐温暖起来。
「好吃吗?」他炯亮的跟带笑地看着她。
「嗯。」她点点头,「很好吃。」
「嘿,那得要看是谁下厨啰。」他颇为自豪。「不过,若妳觉得好吃,那就要感谢教我的那个女孩,因为她,在国外那几年,只要一想家,我就会到中国城买材料做菜,一解相思之苦。」而那个女孩就是蓝恺菲,不过看她一脸茫然的表情,应该早就忘了,这让湛初云有些泄气。
「噢,原来如此。」是他车上的那个美女吗?原来她不是徒具美貌,连厨艺都是一流。「你不是要忙明天的发表会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说到这个,湛初云难得出现严肃的表情。「妳还敢说,妳打电话来说身体不舒服,还突然挂电话,我差点被妳吓死!」他顿了顿,又道:「妳平时身体还算不错,也很少感冒,怎么这次这么严重?」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呃--」蓝恺菲脸微微泛红。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生理期快来,而引起的不适?
「咦,妳的脸好红,怎么了?发烧了吗?」湛初云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再探探她的额温。「嗯,还好,那为什么妳的脸会红成这样?」
她正思忖着要用什么借口打发过去,一个不注意,竟让入口的粥呛着。「咳咳咳……我--咳咳……」
「别说话。」湛初云马上冲到楼下,倒了一杯茶,又匆匆跑上来。「来,喝一口顺顺气。」凑近她的唇,一口一口地让她啜饮。
他皱起眉头,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妳今天到底怎么了?我快被妳吓破胆了。」
蓝恺菲看着他,眼神很迟疑。「你……为什么还没有走?」
「我刚才不是说过,我会陪在妳身边?妳以为我是骗妳的啊?」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她心口酸涩,眼角涌上泪意。原来,当一个女人最脆弱的时候,是这样的需要温暖;原来,这种被呵护的感觉,是这么容易让人感动。
只是,他对自己的呵护,却是因为他与她是朋友。
「恺菲?」谌初云有些无奈,恺菲还是认为他对她的付出,只是因为「朋友」这看似简单却又无比沉重的两个字?
蓝恺菲摇摇头,泪缓缓地落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各自沉默着,面对爱情的却步,让他们的内心万般挣扎。
漫漫长夜,风雨渐渐停歇。
但,两个人,两颗心,依然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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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早晨,景翔大楼的走廊上员工来来去去,星期一的职业倦怠在这里几乎看不到。
最近,景翔集团正与另一个日资建设投资公司--川竣建业株式会社,合作争取滨海码头BOT案。由于台湾的观光业在政府的推动下,这几年已慢慢有了成绩,不但吸引了许多外资,更在国内引起不小的竞争,大家对于这次BOT案显得特别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