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巴昂也来到丰门前,只消一眼,便失望地摇头:“妹妹啊,这女人不是栗雪,栗雪比她漂亮多了。”
拾音一听,立刻抄起钥匙给杜金芸开锁。
情敌这笔帐等会儿再算,药君要医治人就由他去吧。
锁链一去,杜金芸抬起头来,一双迷茫的眼一落在拾音脸上,顿时精光四射。右脚一勾,挂在牢头腰上的刀刃便到了她手上。
在所有人来得及反应之前——
“司徒剑恩!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随着这声凌厉的娇斥,那把仅仅是挂着好看、几年没用、甚至生了锈的钝刀化出千道幻影,迅疾如雷地劈向拾音,拾音避无可避地受了这风雷似的一刀,身子无法消化后势,往后飞出,重重撞上墙壁。等到落下地来,胸口一片惨红之余,更是张口吐了几口血。
杜金芸的攻势并末减缓,那双骤失目标的黑眸往外一扫,脚下一蹬,势如拼命般攻向想逃命却跑不动的巴昂,口中依然是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恨言。
“想跑?司徒剑恩,看你这回跑哪儿去!”
巴昂被摆平之后,一群听到异声而拥入地丰的万嵘门人,纷纷被杜金芸秋风扫落叶的刀势二撂倒。
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地中已躺满浑身是血的伤患。
诡异的是,杜金芸不管是砍谁,口中念念有词的一律是司徒剑恩的千般不是,仿佛她对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司徒剑恩。
药君缩在最下起眼的墙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块石砖。
杜金芸的刀他可挨不起啊!
簌簌发抖之余,药君不忘趁机观察杜金芸的举动。
拾音进来前,药君已察觉出杜金芸身体肌肉的不正常律动,青果似乎拥有在短时间内引发人体潜能的效用……到此为止,尚在理解范围之内。
问题出在下一刻——
“司徒剑恩!原来你躲在这里!”
情势不容药君多做思考,那柄气势万钧的大刀已近在眼前!
药君只来得及抬起头来。
而这也就足够了。
闪着寒光的刀峰,在药君额前三寸之处硬生生打住。
那双冰冷凛冽的眼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了下来。
“咦咦?我干嘛拿刀指着你?”杜金芸看了看手中的刀,又望了望窝在墙角像个受虐弃儿的药君,噗哧一笑:“哎呀,看看你,那是什么惨兮兮的表情啊!有谁给你罪受吗?”
“你……恢复正常了?”药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什么正常异常?我根本……”这才发现脚边躺了一堆人,杜金芸下由得惊叫出声:“这……这是出了什么事呀?对了,我不是被锁起来吗?怎么会站在这里,手上还多了把没见过的破刀?”
药君起身,饱受惊吓的脑袋恢复运作,利眼一扫,立刻断定地丰中伤患虽多,却没有性命之虞,便拉起杜金芸的手往出口走去。
“我们可以不管这些人吗?他们看起来伤得很严重耶。”从牢头的桌上拿回飞燕刀,杜金芸边走边回头张望。
“放着不管会出人命的。不过,不需要我们管。”药君在地丰出口处拦了个闻声前来的少年,叫他去找大夫处理牢中伤患。
“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低头打量衣衫上沾着的大量血迹,杜金芸满腹疑云:“我的白衣都被染成红色的了。”
药君长叹一声,答非所问地说:“以后,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在你身上试验任何药草。”
“啊?为什么?”
“因为我想活得久一点。”
“这是什么怪说法嘛!对了对了,青果的试验结果如何?我吃下去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杜金芸清亮的大眼装满期待。
“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用知道了……”打算彻底执行封口政策,药君不给杜金芸追问的机会,转身就走。
“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杜金芸小脚一跺,追了上去。
后话
事后,根据万嵘掌门的年度大事纪录,那天重创在杜金芸手下的,连同拾音巴昂及十三位护法在内,共是七十四人。
在那之后,重要干部大多受创惨重,万嵘在武林中的活动力大大削弱,偃旗息鼓将近一年之久。拾音伤愈之后,绝口不提药君,只是潜心炼毒,一心制出比吹心更加高明的天下王毒。
掌门在当年记事的最末页写下:
这是万嵘开山创派四十年以来最惨澹的一年,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只是一个妙龄少女。不幸中的大幸是,虽然门下要员个个身负必须静养半年的重伤,却奇迹似的无人身亡。
关于这点,在“药君药方测本”中可以找到相关记载——
根据本人揣测,杜金芸服下暂名青果的无名果实之后,在瞬息间激发出体内所有力量,并产生严重幻觉,将每一个站在眼前的人都当成生平头号大敌。幸亏杜金芸当时对司徒剑恩只存算帐之心,无意置其于死地,手下留情许多,否则伤亡之惨重将不可估计。
要是再往下看,还有一行小小的注解。
虽然杜金芸并无当时记忆,但似乎已因此发散对司徒剑恩的大半怨气,以致于日后剑神说明其子司徒剑恩早在数年前便已不知所踪,并未引起杜金芸太大的不满,这笔仇怨自足化于无形。
然而,不论是万嵘的大事纪或是“药君药方测本”,都是不出门外的私有物,旁人不得其门而入,自然不知实情实况。
因此杜金芸当日的丰功伟业,在众人口耳相传下逐渐成为一则神话。
有人说她存心为武林除害,单枪匹马闯进万嵘总坛,一出手便重创包括掌门子女在内的一百五十人。
也有人说她不甘被万嵘中人暗算,上门讨回公道,一言不合,大显神威。
更有人说万嵘的人目光短浅,看上她师承刀王的显赫背景,主动对她下了挑战书,却违背单打独斗的原则一哄而上,她才出手教训这批败类。
三年后——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来,自万嵘一役便与夫婿药君隐居于神刀山庄的杜金芸,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家喻户晓的女侠,声势直逼其父刀王。
“金芸,原来你三年前在江湖中干下这等轰轰烈烈的大事,居然不跟姐妹们分享!”一干姐妹淘听到风声,纷纷来贺。
“我有做什么大事吗?”杜金芸杏眼圆睁,不明所以。
“还装蒜!你听听人家是怎么说的……”众人你以言我一语,把道听途说的传闻加油添醋地说了一遍。
“啊?我不记得有做这种事啊!”杜金芸歪头一想,怎么想也挖不出类似的记忆:“其实那段时间我的记忆模糊得很,问药君他又像个闷口葫芦似的,什么也不肯说。”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把你丈夫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吧!”姐妹们鼓吹着,等着看这对恩爱夫妻的好戏。
果不其然,杜金芸含笑摇头。“我才舍不得呢。”
众家姐妹正要再说,一阵由远到近的喧哗声迅速接近。
“你要不要脸啊?方才那盘棋明明是我赢了。”刀王中气十足地吼着。
“笑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趁我转头喝水的时候,调换了一颗棋子,做贼的人还敢大喊捉贼!”光看剑神平时镇定自若的风采,绝对想不到他骂起人来,嗓门可是一点也不输给刀王。
“哼,下棋这点小玩意,有啥好比的?有本事我们比……唔……比……”刀王一时词穷,便向女儿求救:“芸儿,你说我们比什么好?”
“比比比,成天比试你们不嫌累吗?”杜金芸受不了地耸肩。忽然问,某个念头窜上心来:“我有个好主意,可以让你们比个十年八年,爱比多久就比多久,而且绝不会厌倦,你们要听吗?”
“当然!”刀王剑神异口同声。
一个人影迅速穿过回廊,扑进众人所在的花园中。
药君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芸妹!救我啊!”
“你别跑!”一名提枪大汉紧追在后,满口怒喊:“药君,我这断掌当日十个大夫看了,十个摇头说就算接好,这手武功也废了,而你为我续得完好如初,就连功力也没损半分,我打从心里感激你。可你却在我的脚掌抹上不明药膏,弄得我时时刻刻脚痒不休、坐立不安,你这不是存心坑害我吗?”
“呼,这下总算是安全了。”药君躲入杜金芸身后,只探出头来。“老兄,我涂在你脚上的是三天前采来的无名草研成的药膏,你问我要解药,也得给我时间配制吧!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眨眨眼就变出药来。”
听到这里,杜金芸已掌握住事情全貌。
正如同过去三年自己所做的事,杜金芸驾轻就熟地以一双威严凛冽的眼神压制住提枪大汉的怒气,并以无人能望其项背的熟练度,在最短时间内向大汉解释完毕,顺利完成安抚大任。
望着提枪大汉被侍女引回客房的背影,杜金芸转向刀王剑神,邪邪一笑。
“怎么样?这是最能考验你们本事的比赛项目吧?”不待两人回答,杜金芸便迳自对药君说:“爹和司徒前辈两位老人家愿意充当你的试验品喔!”
“真的吗?太棒了!”药君乐得跳起来。
回头一看,两大高人早已逃得不知去向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