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我看也下需要这么久嘛!”拾音环着双臂,笑着在两人面前摇来晃去。
“看来,我是在劫难逃。”药君感慨万千。
“怕什么?有我在你身边呢!”杜金芸白了他一眼。
“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另外服了一整株君须怜我熬成的药汁,可保三年之内百毒不侵,加上你的武功,万嵘的人绝拦不住你。”
药君的意思非常明显,杜金芸却像是听不懂似的,一动也不动。
“栗雪,我以药君的性命命令你缴械投降,否则……哼哼!”
拾音不高兴了,明明自己才是掌握眼前局面的关键角色,药君却把她当成空气!有没有搞错啊?
“我不是栗雪,杜金芸才是我的名字,要我说几遍你才会明白?”杜金芸不耐烦地说,视线没有离开药君片刻。
“等你见到我哥哥,看你怎么继续狡辩。”见杜金芸的气势丝毫不减,拾音不禁感到焦躁。
这妖女是怎么一回事?要逃命的话怎不快走?
以后抓这妖女有的是机会,眼前最要紧的是让药君看清栗雪的真面目,破除栗雪在他身上所设的温柔陷阱!
所以拾音沉声喝道:“我数到三,要是你不投降,我就杀了药君!”
拾音在说空话,药君明白,杜金芸明白,就连拾音本人也明白。
不管杜金芸抵不抵抗,拾音都不可能杀害药君。
“你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药君提醒杜金芸暂时撤退,日后多的是机会救他脱离魔掌。
杜金芸当然知道重整旗鼓这个道理,可拾音这个女人觊觎的是药君的人,药君落在她手中,说不准到了下午便被迫与她拜堂成亲,弄出既成事实,药君总爱挂在嘴上嚷嚷的“名节”可要不保了……
一思及此,杜金芸柳眉倏扬,手中飞燕刀疾射而出,间不容发地擦过拾音的颈侧,钉入墙中深达七寸。
“你胆敢偷袭我!”拾音猝不及防,吃了一惊。
正要开骂,耳边却听到杜金芸清脆响亮的声音,清清楚楚地说:
“我投降了,把刀从药君的脖子上栘开吧!”
一句话让拾音处于极度震惊当中。
这绝对不是她预想的发展!栗雪那个冷血妖女竟真为药君动了情,甚至甘愿为他束手就擒?!
药君直直看进杜金芸无畏的眼,柔声喟叹:“有你这么位红颜知己,药君也不枉来世间走了一遭。”语气中有着欣慰,也有着痛惜。
“我怎么觉得自己倒是倒楣透顶?如果我们得脱此难,你等着接受我的魔鬼训练吧!我杜金芸的丈夫,可不能是全无自保能力的不入流之徒。”杜金芸很不合这场面地嗤笑出声。
“饶了我吧,我跟习刀练剑这档事天生八字不合。”药君大摇其头。
“哦,刀剑的八字要怎么看?”
“其中奥妙,你自然不晓得。”
“你乱编乱扯的奥妙,我当然没听过啦。”
听着两人近乎打情骂俏的轻松谈笑,拾音一时失神之后,忿而发现自己竟被忘在一边!
这名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获胜的毒辣少女,咬牙切齿地扬声暍道:“来呀!给我把这两人拿下!”
眼看两人被手下捆得结结实实,拾音心中泛起一股深沉的疲惫。
明明是自己大获全胜啊!
但她却有种荒谬的感觉,仿佛输的不是他们,而是她自己。
第十章
万嵘总坛——
地牢中,杜金芸双手被锁链铐在墙上,相当违反本意地只能靠那双早已发酸的腿继续站着,反观药君就轻松多了。
万嵘门人估量药君毫无反击能力,不但把他丢进杜金芸的囚室,连绑缚这道必然手续都省了下来。
此刻,药君正枕着手臂,躺在丰房中唯一的一张破床上闭目养神。
要是平常,杜金芸受了这种不平等待遇,早就大呼小叫起来了,此时却只是凝神眺望药君静谧的俊脸,仿佛那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事物一般。
这样的机会也许不多了,杜金芸当然要把握现在,多看几眼。
“真是糟糕透顶啊!我想破了头也想下出保你不死的法子,这下该怎么办?”药君幽幽睁眼,深深一叹。
“想办法救你自己吧!我有什么事呢?拾音已经去找她大哥了,等那位仁兄一来,这场好笑的误会便解开了,万嵘再狠也不至于错杀无辜之人吧?”杜金芸不以为然地说。
“你跟万嵘之间,只有万嵘欠你的分,没有你欠万嵘之理。问题是,你是我的未婚妻,就凭这点就够你死上十次。”
“你认为拾音有可能会杀掉我?”
“不是有可能,她铁定会杀了你以除心头之患。”
“你以为我会听话地伸出脖子让她砍吗?”杜金芸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束缚住自己的锁链上,语气一歇,闷声道:“看样子也只好这样了,谁叫我被锁成这副德行,纵然有一身功夫,也毫无用武之地。”
话说得丧气,杜金芸的心中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目光一转,看向床上那个也正凝视着自己的男人。
好像是因为有他在的缘故吧。
再往深处想,自己会落魄至此,似乎也和药君脱不了千系。
杜金芸以前还不敢肯定,现在问题的答案已呼之欲出。
这趟远门可真是碰上自己命中注定的魔星了!
药君不知杜金芸心中的纠葛,踱到杜金芸面前,握着她被固定在墙上的手,徐徐道来:“要是你死在拾音手下,我也绝不独活……我会让拾音明白这点,剩下的就由她取舍。”
闻言,杜金芸又是欢喜,又是悲伤。
喜的是情郎愿与自己生死与共,悲的是情爱滋味初尝不久,便要双双辞世,无缘享受这分轻怜热爱。
药君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不过却是悔恨的成分较多。
要是……要是自己当年用心习武,今日也下会被敌人手到擒来,反过来被当成威胁杜金芸的工具……
由于自己不中用,连带拖累了杜金芸。
杜金芸与万嵘之间的误会只是小事,原是不该瞠这趟浑水的,如今不但被溅得一身湿,甚至转眼即有灭顶之虞。
生平第一次,药君后悔了。
杜金芸见药君神情有异,不禁关心。
“怎么了?”
“我在想,要是我有学过武功……”
“哈哈,你还真把我说的话当真啊!”杜金芸很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有天下第一神医做师父,你都学不好医术了,悟性不是普通的低哪!何况又是文人文身一个,要改行习武,只怕刀王剑神加起来也教不动你。”
“有你这种鼓励法,就是我有心想学也被吓跑了。”
药君陪笑一番,回床上坐下。
脸上在笑,药君心底却是七八个水桶上上下下,远去的慌乱感又回来了。
要是她知道,剑神当年费了多少心血,到头来却教出一个弃家逃亡的流浪大夫,不知会作何感想?
不管杜金芸会怎么想,药君这辈子是不打算知道了——从拾音的行事风格来看,这里的“这辈子”所剩余的时光相当有限。
“有你在身旁,我就是此刻死了,也是欢喜快活的。”杜金芸幽幽说道:“只可惜有两件遗憾,不然就更好了。”
“什么遗憾?”
“第一个,当然是让我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听到我的死讯,他老人家一定会很难受的……想到这里,我就不大想死了。”
“或许事情会有转机,先别难过。何况万嵘的人对毁尸灭迹向来有一套,刀王顶多以为你失踪了,不大可能亲眼见尸。”
药君的原意是安慰人,杜金芸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是呀。”
“以后别再试了,一点用都没有。”
脑海中浮现自己的尸首被毒药腐蚀成难以辨认的丑陋模样,杜金芸几乎忍不住反胃的冲动。
“好好,第二个遗憾是什么?”
“当然是没有打赢司徒剑恩啊!”
“扼?”
“虽然这几天和你在一起,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经常想起司徒剑恩,但这终究是我过去十年来最想办到的事情,没能与司徒剑恩比上一场便死去,实在是生平一大憾事哪!”
药君暗忖自己是否该来个临死前的坦白,想一想还是作罢。
与杜金芸携手共赴黄泉,绝对比被她一脚踹进地狱的滋味来得甜美。
“你呢?有没有什么想做却没做完的事?”轮到杜金芸问了。
“有,也是两桩。”
“说来听听。”
“其一,是君须怜我。”药君隔着衣衫摸了摸药囊,口气无限遗憾:“上天赐给我这机缘巧合,让我得到这么多株,却没给我足够的时间研究它们,这将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憾恨。”
“另一个呢?”
药君对医术研究的热中,对杜金芸而言是无法理解的领域,同样的,杜金芸对于胜过司徒剑恩的执着,也是药君始终不解的部分。
“第二就是这个青果了。”药君从怀中拿出包着朱草青果的绒布包,打开来摊在膝上。“当初我同时得到这朱草青果,在家畜上分别试验出令人惊异的结果,却苦无机会用在一般人身上。”
“你把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给人服用?”
“上次,我把朱草研成粉末,混在茶水中骗拾音喝下,她的精神大为亢奋,当场手舞足蹈了起来。可惜这青果仍没有机会使用。”
“……难道你经常做这种坏事?”
“没错。”药君勾出一个无邪的微笑。“为全天下受苦受难的广大病众研发强效新药,是我小小的梦想。”
“以此类推,莫非你破解吹心之毒,也不是什么巧合喽?”杜金芸很想伸手扶住额头,手上的锁环一拉扯,才想起自己并非自由之身。
“娘子终于了解我的能耐了。”
“药——君——!”
听出杜金芸语气不善,药君先下手为强:“嗳,平平气吧!我可不是有心骗你,是你自己先入为主,满口庸医庸医地喊我,我自出道以来从来没被这么侮辱过,也是很委屈的。”
杜金芸想想似乎没错,脸色稍霁。
“那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许拿什么事情瞒我。”
“这么严格?”
“不然只会让你愈来愈嚣张。”
药君一想,自己还瞒着杜金芸的事,也只剩“司徒剑恩”那一桩。
不过,那可是“以前”的事。
“好,我答应以后再也不瞒你任何事。”药君满嘴应承。
“很好。”杜金芸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是胆敢骗我,后果自负吧!”
“我哪有那个天大的胆于?”
杜金芸回以一笑。“对了,刚才你说的那个青果,你干嘛不自己吞下肚?反正我们离死期不远,就是吃了一命呜呼也不打紧。”
“那可不行。”药君严正摇头。
“神农氏遍尝百草,奠定出千年以下的医药基业,你不学他牺牲小我,尽往外人身上试。”
“我必须维持客观立场,方能钜细靡遗地观察及纪录。瞧瞧朱草在拾音身上造成的效果吧!事后她声称不记得当时的事,要是这种情况发生在我身上,我怎么观察试验结果?”
杜金芸犹豫了一下,瞧着药君呆呆凝望手中青果的渴望神色又是半晌,一咬牙,豁出去了!
“拿给我,我吃。”
“啥?”药君跳了起来。“不行!”
杜金芸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你激动什么,有人自愿帮你试验这颗果子有何神妙,难道不好吗?”
“别人可以,只有你下行。”
药君语焉不详的差别论一出,杜金芸就跟他杠上了。
“我是少了个鼻子眼睛,还是哪里差人一截?为什么别人可以吃你的怪草怪果,我就不可以?那个拾音不是也吃过吗?难道你和她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暗盘,才会答应让她服下你那朱草?”
“你在想什么啊?”药君当场脱力。
不管认识多久,杜金芸的思考模式永远都令他吃惊。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她会把来路不明的待验品当成灵丹妙药吧!
“你说个理由来听听。”
“钦!我不否认刚认识你的时候,曾经想过拿你来试验这批新货,可是随着我们的感情发展下去,这已经是不可能列入考虑的事了……我可以面对他人的痛苦面不改色,却怎么也不愿意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
药君以为自己这番真心劫白,总该可以说服杜金芸了吧!没想到杜金芸眼皮一翻,半分为他的柔情所动的样子也没有。
“你当然不会存心害我,你哪有这个狗胆呀?这些废话以后再说,把青果拿来,我要吃!”
啥?方才自己竟是在对牛弹琴么?药君干脆话说从头,将这朱草青果试验在家畜身上的种种怪象,一一讲述给杜金芸听。
“你明白了吧!这种玩意别人能服用,你千万别碰。”说完前因后果,药君胸怀大畅,以为危机已除。
“你脑袋坏掉了吗?这样一来,我更是非吃不可!”
杜金芸铿锵有力的宣言让药君再次体认到自己的无力。
紧接着的一番解释,更是一击命中要害——
“你自己也说了,朱草青果有什么功效是你这两年来最在意的事,就算拾音并非自愿,她帮你证实朱草的药效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才是你的正牌未婚妻,俗话说贤内助、贤内助,我不助你,难道让你回头去找拾音吗?眼见你我时日无多,我助你了结心愿更是理所当然,你何必苦苦推辞?”
——药君完败。
“我明白了。”挑出最小的青果,药君送到杜金芸唇边。
“还在等什么?”见药君光是瞅着自己,杜金芸嘴张得都酸了。
“我只是想说……谢谢。”
“客气什么?不像你了。”
那粒小小的青果便在下个瞬间消失在杜金芸含笑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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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真的不要人抬软椅载你吗?”拾音扶着走路巍巍颠颠的兄长,以蜗牛都看不起的超低速一步步向地牢前进。
“我撑得住,只是要走慢点。”
巴昂——拾音的哥哥,一脸苍白的病容,强撑着身子也要用自己的双腿去见那个令他爱得刻骨铭心,也恨得铭心刻骨的女人。
兄妹俩走了大半天,总算走进地丰。
牢头拿着牢门钥匙为两人领路,才刚走进地道入口,拾音就察觉出空气中的不稳分子……那是什么?狂乱的呼吸?
撇下巴昂,拾音飞奔去药君的牢房。
只见那被她锁在墙上的妖女双眼紧闭,脸部肌肉呈现不正常的扭曲,原本姣好的唇办被她自己咬出斑斑血痕,眼角竟流出细微血滴,雪白脸蛋上点点破碎殷红,格外令人沭目惊心。
拾音方才听到的不寻常声响,就是由她身上发出来的。
“药君!这是怎么一回事?”
最该说明发生何事的药君,只是仓皇失措地绕着杜金芸团团转,心急如焚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见到拾音就像见到救命菩萨,跳到牢门前扯开嗓门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