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不是存心刁难我?」他又不是木匠,怎么会架秋千呢?
「在我的眼中,你总是无所不能,两条麻绳,一块厚木板,你就可以为我架出一座梦想的秋千。」如果不是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他也不可能为她创造出这些生动美好的回忆。
「我变笨了可以吗?」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超人。
歪着头,她皱了皱鼻子,像是在调侃他,又像是在质疑他,「奇怪了,你怎么变得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一我……」也许,他并不是不会,而是下意识的想闪躲,大概是害怕他真的会因此想起什么吧!
「你拿出魄力来,我相信你一定办得到,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当时,他帮她做的任何一件事,也不是一气呵成说OK就OK,他是费了相当多的心思,错了再修正,直到他赢得她脸上的笑容为止,如今回想起来,或许他是出于疼爱她而做了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好好好,我做就是了。」他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因为那句「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他就觉得自己一定要为她做到吗?他怎么老是被她牵着鼻子走呢?好像疼她,宠她是一件很天经地义的事……算了,既然她已经帮他准备好工具了,他就当成玩游戏好了。
动手之后,他发现这份差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当然,也不是三两下就可以解决的事,他流了不少汗,不过,至少他完成她所交代的任务,而且架好之后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好了,这下子妳满意了吧!」不可否认,当他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他会有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拉了拉秋千的绳索,她对他的崇拜溢于言表,「哇,很牢固耶!」
「我这个人做事不会草草率率。」
「我一直都知道你最厉害了!」她兴匆匆的往板子上一坐,双手缠绕着绳子,「你来帮我推。」
「什么?」他还没有从刚刚的劳动服务喘过气来,一时反应不过来。
斜睨了他一眼,她取笑似的说:「你干么老是这么大惊小怪?你不帮我推,我一个人坐在上面荡来荡去有什么好玩的?」
双手在胸前交叉,他非要申诉不可,「我好像快变成妳的奴隶。」
「你不要那么小气,男士本来就应该为女士服务嘛!」
呃,这句话他无法反驳,那么--「妳会摔下来。」
「你不要推太大力,我就不会摔下来。」
「如果就是那么不小心呢?」
「那小心一点就好了嘛!」
「我们骑脚踏车的时候,我也很小心,可是,我们还是摔车了。」殷鉴不远,她应该还记得很清楚吧!
「那又如何?我们还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啊!言下之意,摔下来就摔下来,反正她又不是玻璃制的易碎品,摔不坏啦!
「……好啦好啦,妳要抓牢哦。」姚骆巍对她的固执实在是莫可奈何。
「是!」随着秋千的摆荡,殷海蓝咯咯咯的笑得好开心,可是事实上,她此刻的心情无比沉重,因为她很清楚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就会知道她的这场赌注是成是败,老实说,她根本不敢猜想结果会是如何,她只想好好珍惜眼前这一刻。
她原本是想藉重温旧梦帮他找回遗失的童年,却没想到,这十天的点点滴滴已经盖过她自己童年的记忆,对他的感情,她更加确定了,自始至终,她的心不曾离开过他,未来,也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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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他就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了,他应该松了口气,因为他的脑海依然没有那一段童年时光,可是,他就是睡不着觉,感觉胸口有一股怅然的气息,他竟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他一点也不想就此结束……他是不是神经错乱了?怎么会在自己可以解脱的这一刻,有这种可笑的念头?
这个时候,他又想到喝一杯酒来安定自己的心情,他不可以再胡思乱想扰乱自己的情绪,过了今晚,明天就可以重新来过,他必须坚持到底,否则,他又何必接受她的谈判?
当烈酒穿过喉咙进入胃,他的身子被麻痹了,但是他的思绪并不能因此停止运转,原来,短短的十天可以改变许多事情,这正是世事无常的道理,你以为自己掌握住命运了,殊不知命运也会捉弄人,看样子,他恐怕还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够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
「睡不着觉?」姚骆馨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个幽灵似的。
「今晚的月色很美。」
「你知道吗?不诚实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承认今晚的月色不错,可是还不至于美得教人魂牵梦系无法入眠。
斜眼一睨,他语气带着些许的懊恼,「我发现妳说话很喜欢拐弯抹角哦!」
「咦?我有这种坏毛病吗?」她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呢?一直以来,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事,她喜欢保持旁观者的角色,配角本来就不应该变成主角嘛!
「妳想说什么就直截了当说出来。」
微微歪着头,她又笑盈盈的用那双清灵透彻的眼睛想洞察人心,「我说什么你都会听吗?」
清了清喉咙,他试着在她看透人心的目光下保持镇定,不过,当一个人心虚的时候,很难丝毫不乱,「我……那要看是什么事,妳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
「如果你愿意倾听,我当然很乐意说出来,首先,我觉得这样的夜晚确实很适合思考,可是,若是坚持昧着良心,或者,一味的想否定自己察觉的真相,我以为还是别浪费时间想东想西,你同意吗?」
「我不反对。」他跑到楼下喝酒就是不希望自己再浪费时间想这个、想那个。
顿了一下,她的声音转为低沉,「最近,我总是在想一个问题,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好像没有等到失去了,就永远不会明白拥有的可贵,」
姚骆馨像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姚骆巍很清楚,她的每一句话都有用意。
朝她挑了挑眉,他嘲弄似的道:「妳最近是不是太无聊了?」
「我觉得人本来就应该多思考,否则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揉了揉太阳穴,他状似伤脑筋的说:「妳不睡觉就是想跟我探讨『人』吗?」
「对不起,我确实扯远了,我不睡觉是因为我睡不着觉,明天海蓝就要离开了是吗?」现在,他不会嫌她说话拐弯抹角了吧!
「……这对妳来说有差别吗?」
「我很喜欢她陪伴的日子,我真的很希望她一直留在这里,不过我知道,唯一可以留下她的人是你。」
他没有响应,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说起来很奇妙,这几天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为什么当初你要给她承诺?我想原因很简单,因为你舍不得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吧!」
心一震,虽然他对童年的事还是一片模糊,但是那一句「因为你舍不得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吧」带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他的心有着微微的痛,他不懂这样的痛从何而来,然而他知道扯痛他心的人是殷海蓝。
「她就是一个想让人张开双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保护的女孩子,不是吗?」
半晌,他狠狠的将自己的思绪从那股疼痛当中抽离,试着冷淡的说:「妳的话太多了,妳应该去睡觉了。」
优雅的打了一个哈欠,姚骆馨懒洋洋的说:「真是讨厌,我也觉得自己最近话变得特别多,我去睡觉了,晚安!」
四周重新回到宁静,姚骆巍突然觉得空气变冷了,即使他把手上的酒全部喝进肚子里,依然无法驱走那股寒意,难道,他的内心已经意识到放走了殷海蓝,他的世界也将不再有温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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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殷海蓝就起床下楼,她静静的坐在一楼的拱形阳台上,像是在回味这里的景物,又像是在享受这个安详的清晨。
这一夜,她根本没办法入睡,脑子一刻也无法停下来,她多年等候的结果就近在眼前了,她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
结果会是如何?她一直教自己不要想,害怕想出来的结果会是一场空,可是又管不住自己有如脱缰野马似的思绪。
「妳怎么那么早就起床了?」原本是想出门慢跑,可是看到阳台上的身影,姚骆巍不知不觉就走了过来,他当然不是急着挑在这个时间跟她说清楚。
「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或许是想拖延时间,她不想直接点破。
「……妳生日吗?」显然,他此刻的心情跟她一样,虽然知道早一点解决比较干跪,他其实是个讨厌麻烦的人,可是面对的那一刻,还是不自觉的退缩了。
「如果今天是我的生日就好了。」
「怎么说?」
「我就可以趁机向你要生日礼物。」譬如说,再给她一个月的时间,或者十天也行,反正,她真的很想继续留下来。
「真是太可惜了,我是不介意让妳狠狠敲一顿竹杠。」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根本用不着金钱。」
「妳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他显然问了一个超级白痴的问题,他怎么会不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
「既然不是我的生日,我想要的东西也就没什么好说。」
顿了顿,姚骆巍犹豫不决该如何开口,「我……」
似乎察觉到他此刻正在想什么,殷海蓝惊呼的打断他,「不要说话,你听听看那是什么声音?」
竖耳一听,他只听见风儿咻咻吹来的声音,「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你没听见吗?好像是什么动物在叫的声音--吱吱吱?还是呱呱呱?」
「有吗?」
「你没有静下心来,怎么听得见呢?」
是啊,他现在心浮气躁,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反正,他终究要面对,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很抱歉,妳的重温旧梦对我一点帮助也没有,关于童年的事,我还是没什么印象。」
「……我知道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表现得如此镇定,好像这个结果早在她的算计当中。
老实说,他很讶异,她的反应太过冷淡了,他一直很害怕她会掉眼泪,她的眼泪会令他心痛,这会让他产生动摇,可是意想不到,她竟然理所当然的接受他的答案,难道经过这十天的相处,他不再像当初那么令她喜欢,于是决定放弃他吗?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这样的结果。
「你放心,我记得答应过你的事,我今天就会搬到旅馆。」
不是这样子……清了清喉咙,姚骆巍试图表现得像个客套的主人,「其实,妳也不必赶着今天就搬走,而且旅馆有可能没有空房间。」
「我待会儿先打电话向旅馆确认好了,如果没有空房间,再来决定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也许订得到机票,我就可以马上收拾行李回台湾。」
这样不是很好吗?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很难过?
「不管如何,我很谢谢你愿意给我这十天的时间,我祝福你早日找到真正的幸福。」说完,殷海蓝匆匆的从他面前跑开。
幸福?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虚弱的摇晃了一下,像他这么残酷的人会有幸福吗?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他的心好痛,彷佛被剜空了一块,难道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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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行李箱,收拾衣物用品,殷海蓝很机械化的完成每一件事,可是,当行李箱阖上的那一刻,她却崩溃的跌坐在地上。
其实,她刚刚表现出来的镇定全是骗人的,当眼泪顺着面颊一滴一滴的落在衣服上面,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心有多痛、有多苦,原来,每个人都善于伪装,表面上的若无其事或许是要欺瞒别人,也或许是要语骗自己,以为可以轻轻松松的结束这一切,然而终究是个谎言。
她根本没有什么好遗憾,她已经努力过了不是吗?她赌上了一切后路,如今她只能说,他们无缘吧!
「对不起,打扰妳了。」敲了很久的门,可是迟迟不见她的响应,姚骆馨不放心的自己开门进来。
背过身子,匆匆忙忙的用衣服拭去眼泪和鼻涕,殷海蓝硬是扯出轻松愉快的笑容起身迎接,不过哽咽的声音清清楚楚泄露她的心情,「没关系,我都整理好了。」
「想哭就哭,不要为难自己。」
摇了摇头,她自嘲的说:「我已经哭够了,再哭下去,我就会变成兔子眼。」
「那有什么关系?妳还是一样可爱。」
「是吗?我宁可自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或许,我就不会太难过了。」
「傻瓜!」她越想装作若无其事,姚骆馨越是心疼,她太清楚她了,她的心早就被痛苦啃食得千疮百孔。
慎重其事的九十度一鞠躬,殷海蓝充满感恩的说:「Agapanthus,谢谢妳这些日子的照顾,我真的很高兴认识妳。」
「妳真的要走吗?我还是很欢迎妳住在这里。」
「谢谢妳的好意,不过,我已经把该做的事情完成了,我想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也许,妳应该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时间可以是良药,也可以是难以下咽的苦药,我想,如果我再学不会放手,对他,对我,都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其实,他并不是不在乎妳,而是还没准备好许下承诺。」Gentiana已经习惯独来独往,突然生命中多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还对他用情至痴至深,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很沉重的负担,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握住对方的手。
「听妳这么说,我觉得安慰多了,以后,至少我可以抱着一线希望,也许他有一天会想到我,会重新回到我身边。」有了希望,活着就不再是痛苦和煎熬。
「我会告诉妳这些,并不是希望妳继续为他守候,这对妳来说太不公平了,而是我一直深信妳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她真的想不通,为何事情的进展不如她预料的那么顺利,难道她的第六感失灵了吗?
「虽然我没有得到长期以来渴望的幸福,但是我拥有了新的回忆,这将成为我面对未来的力量。」
「这是在折磨妳自己。」
摇了摇头,殷海蓝一副乐观的说:「Agapanthus,拥有回忆就是一种幸福。」
「也许吧!」不过,这样的幸福未免太悲凉了。
「妳不用替我担心,我会好好过日子。」
「妳不但要好好的过日子,还要活出新的生命,回台湾的时候,我会去看妳哦!」姚骆馨实在放心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