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你讲清楚一点啦!」还说没醉,颠三倒四的,安郁茜忍不住摇头低笑。
「告诉妳喔!」
「我在听。」
「这是一场赌注,妳和裕棠的认识。」
她脸上的笑意骤然隐去,「我和裕棠的认识?怎么说?」
「不行,我头晕了,走,我们到旁边说去。」他指着一旁的椅子。
好奇心使然,她一边拉着裙襬,一手还要搀住这个接近烂醉的家伙,摇摇晃晃的往角落的椅子走去。
「喔,总算天空不转了。」胡乃元捧着脑袋说。
「你快说,为什么我和裕棠的认识会是一场赌注?」
他喝干了杯中的香槟,「说来话长,一切还不就是因为我们大老板。」
「陆先生?」
「妳知道他,呵呵,那就更好说了,前一阵子陆希杰感情受创,结果竟然把我们一年一度豪华员工旅游当做祭品给腰斩了,我们就抗议啊!」
「然后呢?」扯得十万八千里远,安郁茜有些急躁的问。
「然后他就说,要我们之中谁也去谈个恋爱,如果能够在跨年酒会让他听到女方说出我愿意三个字,他就恢复我们的员工旅游。这种差事不推给季裕棠,还能够推给谁?」
「所以他是身负重任喽!那为什么是我?」双手往胸口一盘,原先的娇美不见了。
「怕作弊啊,所以就要在大家见证下挑一个目标。」
「而我该死的就成了你们赌注的目标!」她脱口而出。
「妳生气了?」胡乃元稍稍一愣。
「没有,我只是太惊讶了。」
他又笑得牲畜无害,「待会还会有更惊讶的呢!」
「是什么?」
「就是求婚啊,待会裕棠会在大庭广众下向妳求婚,只要妳说我愿意,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哼,而也正好顺遂了你们如期举办员工旅游的心愿。」难怪他们会分手失败!这根本是早有预谋了,难怪他这么委曲求全的……
「对啊!」他转过身,拉起她的手慎重的说:「待会,拜托妳务必要说我愿意,拜托妳了。」
话落,闯祸的酒鬼不支倒在一旁,随即呼呼大睡起来。
安郁茜双手握拳的坐在椅子上,她的心正为了方才得知的真相而澎湃激动。
「原来只是赌注……只是赌注……」她咬着唇,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
许久,她反复的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会让他们把她耍了还能这么称心如意的,她安郁茜不会是随人掐圆捏扁的玩偶。
霍然起身打算离去,陆希杰恰巧站在她面前。
「陆先生,你好啊!」她扯着僵硬的笑,「上回谢谢你的帮忙,让我顺利联络上裕棠的妹妹。」她吸着鼻子,忍住情绪。
陆希杰静定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又看看她身后倒在椅子上的胡乃元,随即皱了眉。
「妳不要误会。」
「误会,我该误会什么?又或者我不应该误会什么?」她抹去不小心翻落的泪,昂首离开。
这个臭季裕棠,今晚一定有他好看的!
「安小姐──」陆希杰唤不住她离开的身影,走上前对着不省人事的胡乃元道:「你完了,裕棠不把你分尸,咱们再走着瞧。」
第十章
安郁茜找了一个位子,静默的喝着香槟,一个人。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洗涤不了她的失落、火气。
窸窣的脚步传来,旋即响起他忍俊的声音,「原来妳在这儿!」季裕棠径自在她身旁坐下。
她不吭声,兀自啜着香槟。
「怎么不大高兴的样子?是在怪我冷落妳了?」
「没有。」
「没有?」面对她的口是心非,他不禁莞尔。
今晚的她很美丽,像个高贵的公主,珍珠白的小礼服搭配一只水晶小皇冠,粉色的蝴蝶结系在胸口,她美得叫人屏息。
手指挑着她细致滑嫩的脸庞,冷不防伸手一把抢过她的酒,无视于她的愠恼,随即一口饮尽。
他可不希望待会的重要时刻,身为主角之一的她是迷离酣醉的模样,他要她清醒的接受。
季裕棠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十一点半了,待会十二点一到,今年就结束了,在今年结束前,我们一起跳支舞好不好?」
安郁茜皱着眉,忽地揪紧他的衣领,「你──」
她想要大骂他,可是却又不知从何骂起,只能用哀怨的双眸瞅着他。
「怎么了?妳在生气?」
她看着他,不解为什么他能这么若无其事的待她身边,他这个赌注高手!
气恼之余,一不作二不休,她狠狠的吻住他,像是要发泄满腔怒火似的。
季裕棠也没叫她失望,配合着她的吻,一度扭转了主导权,稳稳的制伏了她刁蛮的性子。
「我爱妳。」他埋首在她的颈窝啃噬亲吻着。
她怔然,满脑子想的是骗子、骗子、骗子……
她生他的气,也跟自己生气,气自己怎么会为这样的人交出真心,气他怎么这么虚伪的用爱情的美丽糖衣来欺骗她!可恶──
忽尔,「跟我走!」他霸道的揽着她的纤腰起身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带着她双双翩翩起舞。
「我不会跳舞。」
「妳会的,只要跟着我的步伐就可以。」季裕棠目光侵略的望着她,双手紧紧的放在她腰际上。
安郁茜讨厌他霸道的温柔,这会让她想哭,哭自己的愚蠢,还有他的谎言。
她靠在他胸上,头低垂着,知道真相的滋味好难受,枉费她今天那么兴高采烈的期待与他共同迎接未来的一年。
他牵着她,在这月色朦胧的夜晚,尽管温度寒凉,依偎的身子却是那么的温暖,他们旋着转着,随着音乐一次又一次的旋转着。
「郁茜,妳知道为什么在跨年酒会里,人们总是这样不厌其烦的转着圈子?」
「要让对方昏沉得失去戒备,然后赢得胜利。」她闷闷的说。
他当她这是她的黑色幽默,「不是,不是这样的。」缓下低笑,他认真的说:「妳知道吗?曾经有一个孤单的男人,潦倒、孤独、失意……在年度最后一天的夜晚,寂寞的他只想要把自己灌醉。」
季裕棠声音低低哑哑的,彷佛自己就是那个落寞的失意人,「他喝了酒在舞池中试图甩开现实的烦闷与孤独,他展开双臂转呀转的,看见落单的女孩他就邀人共舞,看见成双成对的,他也去邀舞,他希望在这最后的时刻,他是尽情在这跳舞上的,至少这样的忙碌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不孤独的。
「可是他被拒绝了,不断的被拒绝,他的贸然举动还害他挨了不少拳头,当又一记猛烈的拳头打在他脸上,毫无招架之力的他沮丧的倒在舞池中,在热烈的倒数声中眼看着最后一秒就要到来,一个女孩来到他面前,对他说……」他停顿了下来。
半晌,埋首在他身前的人若有似无的吐出问题,「她说什么?」
「她说,先生,你可以跟我跳舞吗?我只有一个人,可是新年就要到了,我希望有个人能和我一起用舞蹈来迎接新年,你愿意吗?终于也有跟他一样是落单的人,孤单的男人满心喜悦的伸出手,他在告别往昔迎接新年的那一秒钟里,牵着女孩享受着两人的舞蹈,这个女孩最后成了他挚爱的未来伴侣。」
季裕棠停顿了须臾又说:「郁茜,妳知道我爱妳吗?」
忽地,啪的一声,繁光闪烁的潘芭杜陷入一片漆黑,四周所有的喧哗也都在这瞬间消失寂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安郁茜感觉他吻了她的唇,就在她感到一阵心安的同时他却随即退开,害得她在黑暗中不知所措。
「裕棠……」她唤着,手中已然空荡。
蓦然,一簇烛光亮起,又一簇烛光拈亮,一簇一簇的映满了整个空间。
而他,就昂扬背脊,单膝跪在她身前,像个骑士、王子那么神气,钻戒在他手中,闪耀了她的双眸。
「郁茜,嫁给我好吗?」
四周屏息以待,等候着她的回答,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是今晚的焦点。
赌注,这是一场赌注,她只是赌注中的一份子……
她看着钻戒,又看着他澄澈如水的眼眸,她想哭,泪翻出眼眶。
安郁茜拿起钻戒,凝视半晌,「我都知道了,关于今晚的赌注,而我现在该答复吗?但是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你们大家的赌注?」
季裕棠脸色变了,没了早先的期待与幸福。
她看着他,咬住唇,一字一句清楚的说:「季裕棠,你差点骗了我,差点……」
他从她眼中意识到了什么,正要起身,钻戒已经从她手中落下,她转身奔离了现场,消失在黑夜之中。
期待圆满的屏息破碎了,众人发出惊愕的叹息。
「郁茜,妳听我说!」他跨步追了出去,「郁茜──」
转眼间,整个潘芭杜已经遍寻不着她的身影,他踏遍了每一吋地,却还是找不到她。
狼狈的季裕棠气急败坏的扯下了领带,猛然回过头,这时陆希杰站在主宫殿的门口,静默的把他的焦急都看在眼底。
季裕棠回过头看见他,「是你跟郁茜说出我们的赌注?」他的眉紧紧的纠结。
「我想说也来不及。」
「所以现在你赢了。」他咆哮道。
温柔的同时,安郁茜是那么骄傲,她怎可容许自己成了别人的赌注!季裕棠一思及此,就懊恼不已。
「我是赢了,而你得跟我一样品尝那刻骨铭心的感受。」
扬眸一扫,「希杰学长,你到底什么意思?」他沉声问。
「没有旁的意思。」陆希杰选择转身离开。
季裕棠无助的仰天沉默,天空下雪了,为了他的心痛而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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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开始下雪了,如鹰般的锐利眼神扫了前方仪表板旁的电子时钟一眼,显然他又错过了时间,想当然耳潘芭杜里的可薇跟小玺一定再一次对他感到失望至极。
他真是个失败的男人,永远都是选择错过,今年的圣诞节他还是失约了,小玺打电话到局里找了他好几回,偏偏他不在维吉尼亚,还是辗转透过同事才联络上他,小玺很失望,在电话那端偷偷哭了,当时他还告诉自己,跨年当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回来,然而他又是错过。
汤镇权自责之余,不忘把脚下的油门踩到底,尽可能飞快的赶往潘芭杜。
下了维吉尼亚公路,往菲尔树林而去,一个转弯,迎面一个身穿珍珠白礼服的女孩奔向他,他赶紧踩下煞车。
嘎──车身整个打滑,差点就要撞上树林,幸亏他机警才没酿成惨剧。
汤镇权吓了一跳,对方显然也吓了一跳,整个人腿软的坐在地上。
他开门下车,气急败坏的问:「要不要紧?」
「我……我没事……」哽咽的嗓音强作坚定,她拨去散落的发,缓缓的撑起自己。
他走上前去,一把拉起她,看见那张脸孔,「妳是……郁茜?」
听见有人唤着她的名,她抬眼一看,「汤大哥……」眼泪随即落个没完。
多年前幸福的婚姻,那时还是学生却拥有精湛摄影功力的郁茜是他们的婚纱摄影师,那时候的他和可薇多甜蜜,郁茜洋溢青春的镜头下,他们两人忒是恩爱。
后来派翠西亚应征来到潘芭杜工作,一个因缘际会,发现原来大家都是熟识的,那时可薇还笑说这就叫做缘分。
汤镇权甩甩头,不,现在不是他回想过往的时候!
「发生什么事了,妳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他关心的问。
「我、我刚从潘芭杜离开,我今天没有开车……」
「妳不会打算就这样一个人走回家吧?现在已经在下雪了!」他不可置信的说。
她没有搭腔,只是低下头去直打哆嗦。
「上车──」
安郁茜摇摇头,「我不想回潘芭杜去,我要回家。」
季裕棠他们一定还在潘芭杜,她不想回去看见他们。
「那就回家,上来。」汤镇权朝她低喝。
她犹豫着,「你不是赶着回去看她们吗?」
「没错,所以妳快上车,别耽误我时间跟我客套推辞,快点!」他又催促。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急,安郁茜愧疚之余,只好赶紧上他的车,然后保持缄默。
「可薇不知道妳一个人吗?派翠西亚呢?妳可以让她们送妳的。」
「这不关她们的事,所以我觉得一个人会比较好。」她低下头去。
「刚刚有没有摔伤?」
「谢谢,我没事的。」她没事,有事的是她的心,因为就连这一刻,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季裕棠。
心细的他察觉她的哭泣,安静的掏出手帕。
「拿去──」
安郁茜无言的接了过来,往自己迷蒙的双眼拭去,不消须臾,已经湿了大半。
「妳今天打扮得很漂亮。」
闻言,她更是心酸,眼泪落得更凶。
待回到公寓,她对他说:「汤大哥,待会你回潘芭杜,别跟派翠西亚或者任何人说起你看过我。」
他挑了眉,然而看她可怜无助的模样,他点点头,「我知道,妳自己保重。」
「谢谢。」她下了车,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
他坐在驾驶座上若有所思的摩挲下颚,「别跟派翠西亚或者任何人说,派翠西亚我是知道,但是任何人是谁?我好像不认识。」
嘀咕完,汤镇权掉头往潘芭杜的方向飞驰而去,「真的又来不及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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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后
安郁茜走出暗房,把马尾上的发带一把扯下,黑瀑般的长发顿时散在肩上。
「小贺,暗房里的照片晚一点再收。」
「我知道了,安姊。喏,接着。」贺德习惯性抛了一瓶可乐给她。
她单手利落的接住,转身往外头走去。依然是简单的装束,只是脸上的精神活力少了点,憔悴失落多了点,开怀言语少了点,工作疲惫多了点。
拉开拉环,她抓起可乐喝了一大口,站在阳台上眺望前方,除了桌前那张照片的朴实老屋、恬静脸孔,好像再没有一个画面可以真正感动她。
分手五个月了,她彻底把季裕棠这个人从生活和心里撵除,他试图解释尝试挽回,可是她不见他,也不接他电话。
三个月前,她在机场准备前往米兰进行拍摄工作,他赶来了,她防堵失败,没有理由也没有方法不见他,那是他们等待第一次见面。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腕上当初由外婆亲手套上的玉镯拔了下来交还给他,她背起相机,头也不回的登机去,那么的毅然决然。
她不是不爱他,但是觉得太受伤,她也没有资格责怪他,毕竟一开始,她也是自私的藏了一个赌注,只是……或许因为太爱了,觉得自己第一次交出真心却是一败涂地的落荒而逃,她选择缩回,拒绝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