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厨艺不怎么样,但是裕棠,你当初第一回亮相的季氏大餐也让我拉了三天三夜啊!」岑修贤跟着冷冷的说。
「去把她追回来,说你后悔了,我们的员工旅游你不能弃之不顾啊,好歹得撑过跨年酒会嘛!」另一人激动万分的鼓吹着,「你现在放弃,那么之前挨的拳头算什么?你精心料理的大餐又算什么?」
「对啊,你还舍弃NBA陪她去参加见鬼的布道大会呢!如果现在就投降,之前的努力算什么?」胡乃元歇斯底里的大喊,他无法漠视员工旅游再一次烟消云散。
季裕棠闷头想着,她很可爱的,虽然有时候任性了点,她很健谈的,虽然很无厘头,她长得很美,虽然抓起狂让人吃不消……
就在大家一人一句的怂恿下,另一方面又对她黯然离去却强作从容的模样心生不舍,他的心开始动摇。
对啊,他之前的辛苦努力算什么?怎么可以现在就放弃。
嗯,刚刚他好像真的太凶了点,就算真的要分手,也应该平平和和的去说,这才是他季裕棠的好原则,怎么可以这么粗糙的把她轰出去?实在有损个人名誉。
「现在怎么办?」他愣愣的问。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去追她呀!」胡乃元推了他一把。
季裕棠恍然大悟,穿着室内拖鞋就往外奔去,可恶的电梯死都不上来,他只好一路从八楼狂奔而下。
「郁茜、郁茜──」
跑过五条街,他终于看到孤单一人的安郁茜,连忙冲上前去,稳稳的站在她面前阻止她的离去。
糟了,真的把她惹哭了……
「不要走!」他看着她红红的鼻头,感到愧疚。
安郁茜看着面前的人,一脸惊愕,连忙后退了一大步,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你、你来干么?」话里有浓浓的鼻音。
「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的,妳不要走好不好?」他上前说道。
「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她又退了一步。
「不要分手,我不要分手,刚刚说的话不算。」季裕棠急着销毁刚刚的不当言语。
可恶,如果能有哈利波特的魔法棒,他就可以把刚才的记忆取消。
「可是……」她被搞混了。
他不要分手,那她和派翠西亚的赌注呢?难不成又回到原点,那么她的苏绣屏风……
不消多久,他的亲卫队也赶到了,纷纷嚷着,「季裕棠爱安郁茜,季裕棠很爱安郁茜……」
她仍在发愣,可是季裕棠已经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了,「不要走,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安郁茜被眼前的情况弄昏了,她满脑子想着画面渐趋蒙眬的苏绣屏风,久久无法言语。
「裕棠,每年圣诞节的假期你不都会回台湾看你外婆,带她一块去吧,回去让你外婆瞧瞧!」胡乃元在一旁怂恿。
「好不好?」他问她。
「啥,要去哪?」她显然还是没清醒过来。
「去台湾,跟我去见我的外婆。」
他的眼神又是那么的清澈如水,安郁茜看着看着,眼泪默默的滴落,而她就这么傻呼呼的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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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得暖呼呼的,因为身旁的怀抱很暖和,瞇起蒙眬的眼,只见季裕棠毫不吝啬的给她一抹温柔的微笑。
猛抽一口气,安郁茜陡然惊醒。
对!上个周末,他们分手失败,现在,她已经跟着他搭上前往台湾的飞机,准备到他外婆家去。
「怎么了?」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的顺着她的发问。
「没、没有……」她装傻,其实是在内心深处哀悼她的苏绣屏风。
「怎么,妳很紧张吗?」
她冉起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妳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安郁茜拧眉须臾,旋即咧嘴傻笑,「喔,或许吧!对了,你外婆人怎么样?」她随口问。
「她人很好的,怎么,妳就是为了即将跟她见面而紧张吗?」
「或许吧……」
基本上她根本还没从周末那场混乱中醒来,就这么搭上了飞机,与其说她紧张,还不如说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有跟妳说过吗?关于我的家人。」季裕棠翻出皮夹,亮出了和外婆的合照。
「唔,我想应该没有。」除了她私下偷偷去找他妹妹偷渡照片搞了一本合成全家福外,她应该跟他的家人一点都不熟才对。
他笑着揽过她,「小时候我住在台湾,因为妈妈得跟着爸爸一起工作,所以我从小是给外婆带大的,那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小孩,表兄弟们也都还没出生,外婆不但要照顾我,还得当我的玩伴,我很喜欢跟外婆到处去玩,溪边抓小鱼,爬树摘水果,小时候的我可是个道地的野孩子呢!」
「呵呵,是吗?」看着他俊俏的脸庞,很难想象他是野孩子的模样。
瞧,他就是长得太好看,连一旁的空姐都在偷偷打量他呢!哼,真叫人吃味儿,安郁茜索性整个人都偎近他。
「当然!后来妈妈又生了妹妹,外婆理所当然的又得负责照顾小妹,我俨然是家里的小霸王,总是把外婆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然后被她追着满屋子打。」
「活该,你真是超级大坏蛋。」她狠狠的捶了他几拳。
「欸,不要趁机攻击我。」他一手包裹住她的拳头,怎么都不肯放,「妳真是太暴力了,竟然趁机修理我。」
诡计被拆穿,她心虚的咬咬唇,收敛了些许,「后来呢?怎么又会去美国的?」
「上国中后,爸爸的事业越来越成功,一直想接我跟妹妹去美国念书,这时候偏偏妈妈病倒了,没多久就辞世离开我们,外婆虽然舍不得我们,可是又不希望我们失去妈妈的同时还跟父亲分隔两地,那年寒假还没结束,我和妹妹就跟着父亲来美国了,彻底成了放洋的留学生。不过,往后每年的寒假,我都会回台湾看外婆。」
安郁茜低头看着他手中的照片,想象外婆慈爱的面容下所隐藏的哀伤,失去了女儿,又得跟一手带大的孙儿们分开,那是一种很深刻的撕扯,夜半都会猛然惊醒吧!
「当时外婆一定很伤心。」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嗯,她最疼我了,所以我拜托父亲,往后每年的寒假,都要让我回台湾看看外婆。」
「为什么不接她到美国?」
「她不想,她住习惯台湾的乡下了,来到美国她会觉得陌生,我曾经说服外婆接她来住一阵子,可是她一下飞机就说想念台湾了。」季裕棠笑得无奈,「不过有舅舅们的照顾,我相信她会过得很好。」
「嘿,我再睡一下,飞机降落的时候,你记得叫我喔!」
「睡猪。」他戏谑的笑她。
安郁茜把脸埋在他怀中,掩饰着她被泪水氤氲的双眸。
都是因为他说起他的外婆,害她一时间心生不舍,竟然莫名想哭了,都是他害的!她索性把眼泪抹在他身上,以兹惩罚。
季裕棠把她孩子气的举动看在眼底,没有揭穿,只是用宽阔的胸膛接纳她的依靠。
外婆啊外婆,妳一定会喜欢她的!他默默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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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机场,高速公路上景色飞也似的穿梭,越过繁密的都会,经过空旷的田地,当天际益发青蓝、草地更显翠绿时,屋子和屋子间的距离就拉得更远了,不若都市的拥挤,现代化的西式建筑中,偶尔还会有古意陈老的房舍安静的矗立。
安郁茜忍不住摇下车窗探出视线,让十二月的风拂满她的脸庞,花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才抵达西螺的外婆家。
当陌生的黄色出租车驶入淳朴的乡下,果然在这宁静的地方引起大家的侧目,大家都在猜,这是哪里来的出租车?
「我的行李呢?」
「在这。」季裕棠一把提起。
她粗鲁又急切的扑上前打开行囊,翻找出她的相机,随即像个孩子似的对着车窗外的人们不断的按下快门。
喀嚓、喀嚓……安郁茜当下心想,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淳朴的农村小镇。
后方还有孩子们骑着脚踏车正追逐着,她边拍边笑了起来。
「裕棠,他们好可爱。」
「妳更可爱。」
噘嘴低笑,她没反驳,因为她本来就是。
终于车子缓下速度,在一座老房子面前停了下来。
季裕棠打开车门,「郁茜,到了,这就是外婆家的三合院。」带着内心澎湃,他凝望着脑海里思念的屋舍。
她别过视线静静的看着,低矮的房屋,赭红的砖瓦,这是她在美国所不曾看过的。
「啊……」她发出一声惊叹。
安郁茜从另一边飞快的下车,对着这别具特色的建筑,拿起相机狠狠的拍了好几回,连司机催促她快付钱都恍若未闻,最后是季裕棠回过神付了车资,出租车司机这才收起黑脸扬长离去。
「到家了。」他畅叹。
「好宽大的庭院,那红砖砌成的屋子好漂亮。」她怔然。
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双双站在三合院的门口,凝看着老屋许久。
庭院正在晒着一排排冬菜,不一会儿,宁静的老屋里,有个摇摇晃晃的劬劳身子捧着铁盆往外走来,老妇的脸上有着岁月痕迹的斑白,缓慢的步伐,面容是如此的和蔼恬静。
忽地,老妇人注意到门口的两人,她停下脚步缓缓的抬起头,用那不甚以往的微弱视力看着,许久,她微微张开嘴,充满了惊讶……
季裕棠抛下行囊,「外婆──」大喊一声,随即奔了上前。
一个松手,手里的铁盆匡当的落在地上,老妇人展露笑脸,歪歪的蹒跚而来。
安郁茜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感动得热泪盈眶,无预警的欢喜、归乡者的安憩,在这深深的一个拥抱中,诉说着多么浓厚的祖孙感情,她笑着流泪,微微发抖的手举起相机,充满感恩的捕捉这难能可贵的一幕。
「阿棠,真的是你,阿妈昨暝还梦到你ㄌㄟ。」满布皱纹的手欣喜的摸着外孙的脸,老泪纵横,「你又长好高了,我差点认不出你。」
外婆用着生疏的国语交杂着台语表达着她的惊喜,这是季裕棠小时候教她说的,虽然她国语说得不流利,但是祖孙俩可以明白意思。
「外婆……」季裕棠搂着她,让她的手像孩提时候那样摸着自己。
他没有长高,只是在逐渐年老的外婆面前,他是那么的高大。
「我以为你今年不回来了。」外婆激动的说。
「我当然会回来,我每年都要亲自回来看看外婆好不好,我们说好的,不是吗?」他抹去她的泪,「外婆,妳看我带谁来看妳了!」
季裕棠伸手招着安郁茜,她傻傻的笑,提起脚步走上前去,「外婆妳好。」
外婆松开他,转而拉着手足无措的安郁茜,「是阿棠的女朋友ㄏㄡ!阮阿棠嘛有女朋友啊,哈哈……」她开心的笑着。
「外婆,她叫郁茜,跟我一样都住在美国。」
外婆没说什么,对着安郁茜越看越满意,突然她眼睛一亮,吆喝着,「来,拢跟我来抓鸡,晚餐阿妈煮饭请妳,叫阿茜对ㄏㄡ?」她努力的记着她的名字,接着不由分说拉着两人往住家后的鸡寮去,准备杀鸡宴客。
安郁茜第一次看到惊慌纷跳的鸡只,不只鸡在叫,她也吓得频频喊救命,差点就要跌个鸡吃屎啦!
「救命啊──」她拚命闪躲。
年迈的外婆这时眼捷手快的一抓,两只肥嫩的鸡就落在她手上,季裕棠对着安郁茜摇头揶揄,一边帮外婆抓过沉重的鸡,往屋里的厨房去。
「为什么台湾的鸡会一直跳一直叫?」她牵着外婆,花容失色的说。
「城市乡巴佬。」他戏谑的喊。
「你……野孩子。」她不甘示弱的回他一句。
外婆没说话,只是对着他们两个微笑。
第九章
晚上,屋里更热闹了,大伙儿结束白天的工作,聚在圆桌前,大舅、小舅还有舅妈们,外加一群尚在求学念书的表兄弟姊妹,把一张大圆木桌子塞得满满的,屋里头热闹非凡,就连隔壁的邻居听到季裕棠回台湾看外婆,也都跑来凑热闹。
安郁茜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得准备那么多礼物了!半晌,酒酣耳热,她靠在季裕棠肩上满足的笑着。
粗茶淡饭,人情味儿却是那么浓烈。不想分开,她不想离开他,她想要就这么永远的靠在他身边,恣意的分享他这些热情的家人。
「困了?」他轻声问。
她只是微微的笑着,老半天都没有回应。
「阿棠,郁茜喝醉了,快带她回房去休息。」一旁的小舅妈发现她的异状。
「对啊,快去、快去,阿妈把眠床铺好了。」满脸开心的外婆催促着。
季裕棠拦腰抱起她,把她抱进外婆为他们张罗好的房间,里头有榻榻米的老床、古意的花布棉被。
「裕棠……」她呢喃着。
「嗯?」他拉起被子,密实的裹住她。
「我喜欢你、喜欢外婆、喜欢舅舅,也喜欢舅妈……还喜欢会跳舞的鸡……」安郁茜傻呼呼的呓语着,时而低低笑着。
他曲着腿坐在一旁,手指拧着她的粉颊,「好啊,等妳嫁给我,妳可以拥有我,我还会把外婆分给妳,连舅舅、舅妈都分妳一半,还帮妳养一窝的鸡,好不好?」
「好,我们结婚,我要结婚……」她撑起一线目光,随即又阖上了。
「那一言为定喔,谁都不能反悔的。」话落,他低头吻上她的唇,就像是打了契约似的。
他笑着离开房间,她则是笑着跌入梦乡,梦里没有苏绣屏风的赌注,只有他和她两人甜蜜依偎的画面,长长的白纱,直到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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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季裕棠不见了,安郁茜看看时钟,整个人从床褥里跳了起来。
「天啊!已经快十点了。」脑中闪过一丝不安的揣测着,不知道他的亲戚会不会以为她是个贪睡的懒丫头?
她匆匆奔到传统的浴间梳洗,旋即一边扎着马尾一边往前庭的方向碎步奔去,屋里冷冷清清,总算在台阶上看到外婆正在专注的挑着菜。
「外婆……早。」她尴尬的笑了笑,那声早有点不合宜,可她还是说了。
「醒了,睡得好吗?」外婆用着生疏不轮转的国语跟她对话。
她搔搔头,涨红了脸,「很好。」接着又耸耸肩,「外婆,裕棠人呢?」
「一早跟他大舅去农地,说要帮忙,读书人,也不知道他行不行。」说着又难掩欣慰的低头挑着菜。
安郁茜跟着在阶梯上坐下,「外婆,我帮妳。」
干瘪的嘴扯出最温柔的笑,她把菜交给了她。
安郁茜学着外婆的方式,挑拣掉枯黄的叶子,然后撒着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