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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候你 page 12 作者:云深

  「哦。」尔雅呆立了三秒钟,组织变更是什么意思?这个学问太深奥,她也不想去追究了。反正陆又不是罕见的姓氏,她以前打工那家店的老板也姓陆……

  「我会请会计把你的薪水算到月底,待会儿你就可以去领。」

  「谢谢罗主任。」尔雅无异议地回答。

  「那你去把自己的东西收一收,再见。」

  「再见。」她觉得这句话真是别扭,对一个明明不会再见的人说再见……

  她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幸好程慧羿正好到邮局去了,否则她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可没办法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抓起背包,和同办公室的人道别。走到电梯前,按了电梯。它还在地下室,动也不动。看看手表,时间还早,索性到屋顶去逛逛吧!从三十几层高的天台向远处眺望,风景一定不错。

  推开通往阳台的厚重大门,迎面而来是一阵凉风。她走近围墙,半倚著墙头,原来这个城市是这个样子的……

  玉带似婉蜒而过的河流,不远处是一列灰蓝的山脉,其中一座是她熟悉的。上头有墓园,妈妈就在那儿;还有一座她难以忘怀的陌生人的坟。坟上有青草,仿佛又闻到了玫瑰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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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先生,大楼的管理员从监视器看见我们公司的员工——就是刚刚被开除的方尔雅,不知为什么跑到顶楼阳台上去。他们担心出什么意外,已经让警卫上来了。如果你认识方尔雅,是不是也上去看看?」罗启先小心翼翼地说。这个小女孩不会想不开吧?

  陆以轩来不及回答,扔下电话就往顶楼上跑。

  他的办公室就在最高一层,走到天台上时,警卫还没有到达。

  方尔雅紧倚著墙,他看到她侧著头,彷佛在看著远方的什么。这姿势眼下看来并没有什么危险,可她如果打算跨过墙头,也用不著几秒钟的时间。

  陆以轩不想惊吓到她,悄悄地往她的方向接近,在她还来不及发现之前,猛然把她拉进怀中,双手紧紧环抱著她。

  尔雅本能地挣扎,却抵不过他的蛮力。「你做什么?!」她惊慌地喊。

  「你到上面做什么?!」他愤怒地质问。因为过度紧张而加速的心跳一时还缓和不下来,声音变得有些粗嘎。

  原本挣扎扭动著的方尔雅一认出他的声音,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石像,定住不动。怎么会是他?

  她的头紧靠著他的胸膛,还可清楚地听见他节奏分明的心跳,他身上有淡淡的肥皂香。

  好半晌,两人都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话,连呼吸都有了相似的频率。

  「小雅啊,你跑到这上面来做什么?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大楼管理员和警卫已经陆续抵达。管理员看危机已经解除,忍不住念了两句。这小女孩每天到楼下拿信,两人已经很熟了。

  小雅?这亲昵的称呼让陆以轩原本沉寂下来的怒气又爆发开来。她才来这里上班多久?管理员就可以这样喊她?想到早上所见到的事,她连管理员都勾搭上了,动作真是神速!

  粗鲁地扯著她的手臂,半拖半拉地将她带往楼梯的方向,「你跟我来!」他简短地命令道。

  一起上楼的人面面相颅,看陆先生满面怒容,谁都没胆子出声问上一句,这是怎么一回事?

  尔雅只觉得十分无辜,她白皙的臂膀上已经留下了几个鲜明的指印。若不是她扶手抓得够紧,只怕已经在楼梯上跌了几跤。

  一走进办公室,他反手把门板一摔,又发出可怕的声音。今天已经吓过一次的女秘书,只能目瞪口呆地跌回椅子上。

  「你——」他一开口就想质问她,究竟已经勾引大楼里多少人了?却忽然想到,他已经没有资格问她这句话。他既非她父母,又非她男友,现在连她老板也不是了。他懊恼地想著。到了嘴边的问题转了个弯:「你没事跑到顶楼去做什么?弄得大家人仰马翻!」

  「我、我只是上去看看风景。」她嗫嚅地说道。不明白这怎么也会引起一场莫名其妙的风波。

  「看风景?」他瞪她一眼。她不知道最近每个大楼管理员都对这种事特别敏感吗?

  「又没人告诉我,顶楼不可以上去。」她防卫似地回答。

  「你刚被开除就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人家还能怎么想?」

  原来他们居然以为她要跳楼?尔雅恍然大悟。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她刚被开除?这才想到,她被拉进来的这问办公室在最高楼层,听说陆老头的办公室就在这儿。除此之外就只有会议室了。

  只是一个小小的工读生被开除,怎么连大老板也会知道?

  「是你让罗主任开除我的?」她忍不住心中的疑问。

  「没错。」他直截了当地回答。

  「为什么?」她又没做错什么。

  「以你的『身分』,不适合这家公司。」她怎么还问得出口?

  「我的身分?」她喃喃地重复一句。原来他还记得在槟榔摊见过的情景。默然地垂下头,没有力气反驳了。

  此刻方知,他是多么厌恶她轻视她,她以为……

  早知如此,不如还是别再见面的好……

  「你不做解释吗?」他嘲讽地问。

  「瞬释?一解释什么?

  「说你做那种工作是迫不得已。你上有高堂,下有弟妹,全都靠你养活这一类赚人热泪的故事。或者还有更感人的情节?」他承认自己的想像力不够丰富,所想到的唯一解释是「无耻」。

  尔雅想到已逝的母亲和不得不分离的弟弟,又想到自己此刻已是子然一身,而他居然用她的不幸来嘲笑她?

  她再也克制不住,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奋力挥出右掌,在他毫无防备之下给他狠狠一耳光。

  「陆以轩,你是混蛋!」

  然後她头也不回地往门口奔去。

  陆以轩硬著心肠没追出去。他那双长腿只是烦躁地在地板上踱来踱去,有几次已经走到了门边,又转了回来。

  不正是他亲口说出要开除她的吗?他自我辩护地想著,她的确是不适合他的公司……

  就在办公室里和一个男人亲密爱抚,他们的年纪似乎也差不多……看来情投意合……

  不知为何,这比在槟榔摊上看到男人对她轻薄更让他难受。

  只是一个小女孩……

  一定是他太久没和许珊迪见面,贺尔蒙出了差错,才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他伸手拿起了话筒,很快地和俱乐部约好时间,索性也不上班了,秘书今天也受够他的坏脾气了。还是别在这儿碍她的眼吧。

  明天记得买柬花向她陪罪,她老公应该不会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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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首歌唱到了最後,两句歌词随风送到了他耳边。

  「……我也许,也许我还记得你,我也许把你忘记……」

  陆以轩呆立了一会儿,那阵歌声仿佛是从寻寻的坟前传过来的……

  那是徐志摩的一首诗,他在寻寻的书架上见过的,也是以前寻寻爱读的。

  歌声停顿了片刻,又从头开始唱起——

  「当我死去的时候,亲爱的,别为我唱悲伤的歌……」

  他俏俏地走近墓园,一个女孩坐在地上背对著他。

  那一身早上才见过的熟悉衣裙,他是不会错认的。

  她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双手抱膝,视线望向大海的方向。

  尔雅直到唱出最後一句,才慢慢转过身来。

  是他来了吗?送玫瑰花的人?

  他手中的确有一朵红玫瑰。

  左方的脸颊上,依稀留著她早上那一巴掌的红痕。

  「你……」

  「你……」

  两人各自带著一个大大的问号吐出一个字,谁都没料到会在这儿看到对方。

  「你怎么会在这儿?」

  略带责问的语气让方尔雅也冷冷地回答:「难道墓园也和凌亚一样是你的私人产业,又是一个我来不得的地方?」

  陆以轩一时语塞,沉默地把手中的玫瑰放到墓前。

  除了寻寻下葬那一天,这还是第一次他同时和另外一个人待在这儿。

  「你当然不会认识寻寻。」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寻寻死的时候,她恐怕都还没出生。

  「寻寻?」她喃喃地重复。他唤这个名字的语气像是一个爱人的,而不是家人。

  「寻寻是你什么人?」她温柔地轻声低问。

  寻寻是他的什么人?陆以轩没有回答,那一个暑假……

  她的名字已有那么多年,他不曾在别人面前说出口。他甚至无法在母亲面前提起,而母亲也总是刻意回避著。

  他的眼光迷迷蒙蒙地在那方美丽的大理石上逡巡。对於上头的每一条纹路都那么熟悉。他知道第二个寻字右下角那一道小小的裂痕是从哪一年哪一月开始有的

  方尔雅其实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所有对他的不满与怒意早已随风而去。

  那双原本明澈而锐利的眸子因为隐隐的泪光而朦胧,她忍不住唤了一声:「轩轩……」

  这两个宇一出口,她也迷惑地顿住了。她不明白,轩轩是……

  寻寻也总是这般唤他。

  他们谈天时,她用清脆的声音喊他以轩。

  她故意要逗弄他时,总爱一遍又一遍地用宠爱的语气重复著:小轩轩……

  她与他耳鬓厮磨时,会用一种最温柔的调于在他耳边轻轻唤著:轩轩……

  就像他此刻听到的……

  「寻寻……」他仿佛又是十六岁夏天的那个少年。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他像个孩子似的哭著。

  那哭声狠狠地在她心头捶打著,她走到他身旁,伸手环住他颤抖的肩膀,也像安慰孩子似地安慰著他:「别哭啊,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那个夏天永远无法挽回了。寻寻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假如她能够下死……

  反手抱紧她的腰,他慢慢地滑跪到地上,汹涌的泪水鼻涕一起揉在她的衣襟上,似乎永远也停不了……

  她纤细的十指在他发上轻抚著,规律的节奏终於让陆以轩渐渐平静下来。

  他止住哭泣,缓缓地站起身,恍恍惚惚地看著她好一会儿又看看四周,似乎对刚才的事还十分迷惑,然後他恍然大悟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

  一个近四十岁的大男人竟在一个二十岁的小女孩怀中嚎啕大哭……

  他放开仍环住她的双手,没有勇气再看她一眼,竞转身冲往墓园的出口……

  方尔雅愕然地望著他的背影,没片刻,见他在转弯的地方踉跄了下,她忍不住喊道:「别跑得那么急啊!小心又跌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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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以轩坐在车中,手指下耐烦地敲著方向盘,眼神专注地盯著通往墓园的小径。

  一想起方才的举动,他就十分尴尬。不仅在她面前痛哭,到最後居然还转身逃距。

  虽然尴尬,他还是下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总得送她回家吧!反正顺路。

  好下容易看到她姗姗走进停车场。

  「方小姐。」他客气地喊,有一种先下手为强的味道。宛如之前什么也不曾发生。方雅尔停下了脚步,找著声音的来源。是在喊她吗?声音是熟悉的,可是停车场并没见到他的车。

  「方小姐。」他提高了声音,把车窗完全降了下来。

  她叹口气。真的是陆先生,不是别人。

  他坐在一部黑色的吉普车中,并不是他以前来买菸的那部车。

  她走近他车旁,看著他依然红肿的双眼,觉得陆先生三个字怎么样都难以出口。

  「有事吗?」她避过称呼,也客气地回问。

  「上车,我送你回去。」语气是不容拒绝的。

  方尔雅从另一头已打开的车门坐进车子,半是好笑半是爱怜地看他一眼。这威严的面具底下仍是一颗那么柔软又深情的心,又是那么地孩子气。跑得那么急。低头见他膝盖上一处磨破的痕迹。唉,果然又跌了一跤……

  「跌疼了没?」都已经渗出血迹了。

  「别再当我是小孩子了。」他不满地说。寻寻老是介意他们年龄的差距。

  「好嘛!你都长这么高了,已经是个大男人了。」又来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忍不住用这种又是宠爱又是撒娇的语气对他说话,仿佛她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一直?他们见面的次数用五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陆以轩有一种走进时光隧道的错觉。坐在他身边的人是寻寻,只不过那时她是坐在驾驶座上。

  「你是谁?」他迷惑地问。

  「一个今天早上刚刚被你开除的员工。」

  这才是唯一的现实。

  是的,他发现她和一个男人在办公室里纠缠不休。

  「他是谁?你的男朋友?」

  她不明白他在问些什么。

  「我没有男朋友啊!」她老实回答。

  「不是男朋友?难道还是你的恩客?」他弄不清楚哪一个答案更让他生气。

  「你是什么意思?」他那一巴掌并没有白挨,叫他混蛋一点也不冤。怎么不到一个钟头前,她还让他的泪水弄得神智不清呢!

  「还要我说得更详细吗?那个你和他在办公室卿卿我我的男人。我还必须再重播一次精采镜头吗?或是对象太多,你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办公室?」早上和她在办公室里的只有程慧羿啊,她帮她按摩……她终於知道他指的什么了。心中不由得气极他把她想得如此不堪。可之前他也的确亲眼见过男人对她做那些过分的事……

  今天的事真的是误会。「你说的是和我同办公室的工读全程慧羿吗?头发剪得很短,穿一件蓝衬衫?她是我的『女』同学。」

  陆以轩原本紧抿的唇角微微放松,「女的?就算是女的,你也不该和她那么亲热。」这话说得酸味十足。

  这人管得还真多!她继续解释道:「她扭伤了肩膀,我只是在帮她按摩。」

  原来如此。他唇边终於绽出一抹微笑,像是从满天乌云中透出的一缕阳光,明亮得让人舍下得栘开视线。

  方尔雅著迷地望著他。这个男人表达情绪都是如此直接吗?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吃醋的时候,就是一副赌气的模样。

  陆以轩也有点下好意思。他今天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给开除,又鲁莽地当著众人的面把她当要犯似地拖进办公室。她的手臂还留有淡淡的青紫。是他弄的吗?

  「你的手还痛吗?」他轻声问,「对不起。」

  「我也要道歉,为了那一巴掌。就当我们扯平了吧。」

  「扯不平的。」他俩似乎永远也弄不清楚谁欠谁多些。

  尔雅没有质问他这句话。「我家到了。你在这儿停车就好了,巷子里不好停。」

  陆以轩依言在路边停了车,迅速地下车到另一头替她开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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