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柔歉疚地望著她,「你还记得柔姑姑曾带你下山,请人替你画了一张像吗?」
念儿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回事……」说真的,她的记性不是很好。
「我一直埋怨你爹囚禁了恨生,并且不让我与他相认,虽然这是我们讲好的条件,但是我……」说著,她轻泣起来,「我真的非常气他、恨他,每当看见你娘跟震峰、震岳和乐相处,我就更无法……」
「柔姑姑……」念儿贴心地握紧她的手。
「为免你问,我在你还小的时候就帮你画了像,然後计画著待你十八岁时,将你送给恨生,以报复你爹……」
「啊?」她一怔,恍然大悟,「恨生所说的画是柔姑姑给的?」
叶柔点头,幽幽续道:「我将你的画像送进禁地,还引你进入後山,为的就是……」
「引我进後山?」她一愣。她是跟著花点儿进去的呀!
「你别忘了,花点儿是柔姑姑送你的,那一晚也是我在前面引著它……」
念儿恍然大悟,但一点都不觉生气。「原来这一切都是柔姑姑计画的?」
她一顿,「念儿,你不怪柔姑姑?」
念儿摇摇头,「怎么会?我感激都来不及呢。要不是柔姑姑,我就不会遇见恨生了。」
「念儿……」叶柔激动落泪,然後抱住了她,「谢谢你。」
「柔姑姑,」她拍抚著叶柔的背,「您放心吧,我会帮您照顾恨生的。」
「嗯。」叶柔睇著她,「你冰雪聪明,我相信有你作伴,恨生此行应该会很顺利。」说罢,她轻拍马背,「好了,你快走,免得节外生枝。」
「嗯。」念儿用力地点点头,纵身上马,「我走罗,柔姑姑。」
「路上小心。」叶柔叮咛著。
「我会的。」说完,她脚一蹬,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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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黑迎刃气愤地拍案沉喝:「到底是谁?」
两名护院低头站著,不发一语。
「你们没看见他的样子?」他问。
「他蒙著脸,使的招式也是我们从没见过的。」护院回答。
「没错,」另一名护院补充著:「他明明使的是剑,但那一招一式却像在舞刀。」
「什么?」黑迎刃眉头一锁,若有所思。
一旁的骆婉见黑迎刃忧心如焚,懊恼焦躁,连忙安抚著:「我看念儿离开前还换过衣服,似乎走得不算仓促,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带她走的人十分善待她。」她说。
黑迎刃神情凝沉,「你是想说……念儿认识这个人吧?」
「极有可能。」她点头,「依我看,对方应该不会伤害念儿,我们就先按兵不动的等消息吧。」
「唔……」
「怎么了?」骆婉疑惑地看著他,「你好像还在担心什么?」
黑迎刃睇视著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想起什么吗?」她问。
他神情严肃,沉默须臾。
「他刚下山,念儿就被劫走,我觉得……」
「你怀疑是恨生带走了她?」
「不。」他摇头,「他不可能打败两名武艺高强的护院,劫走念儿的另有其人。」
他心里有个「嫌疑犯」,但他不想说出「她」的名字。
事实上,骆婉心里也有个名字,而她知道,黑迎刃跟她想的都一样。
黑迎刃不说出「她」的名字,为人妻的她也不好说什么。一直以来,她都是以他为重的。
「婉儿,」他看著骆婉,「我要下山。」
「你想……」
「我要把念儿带回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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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渡船头。
上了船,恨生拣了个最边边的位子坐下。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也不知道哪里才是他最终的目的地。
过了二十多年与世隔绝的日子,自由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船开动了,他沉默地望著外面的河景。
突然,一名身著蓝色布衣的小兄弟捱到他身边坐著。
「恨生……」小兄弟抬起头,露出那张小小的瓜子脸。
他陡地一震,那弯弯的眉、慧黠的眼、樱红的唇、甜美的嗓音……她是念儿,那个数月不见,却天天在他梦里纠缠的女孩。
她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
「我要跟你一起去闯荡江湖。」她一把缠住他的胳膊,依著他的肩。
「我没打算跟你一起闯荡江湖。」他浓眉一纠,推开了她。
开什么玩笑?她是黑迎刃的女儿,他怎么可能带著仇人的女儿走天涯?
再说,她只会是他的绊脚石,只会扰乱他的心思……
「不行。」她秀眉一拧,又紧缠著他的手,「我已经跑出来了,我一定要跟你走。」
「你……」
「我告诉你,我跟定你了。」她说。
看见她那坚定的眸子,他心头一震。他是那么的喜欢她,喜欢到即使恨她却也不忍伤害她。
知道她逃家并跟著他下山,他心里不能说毫无感觉。只是……成吗?
他此行是为了遍寻名师,习得武艺以向黑迎刃报复,她能不顾父女之情,眼睁睁看著他向她爹寻仇?
不,这完全行不通。他们的感情是不可能开花结果的,不管他们是如何的两情相悦。
於是,他故作无情地拨开她的手,「你不是要嫁给什么玉剑门的少主吗?」
「我不嫁,就没人能逼我嫁,而且我只想嫁你。」说著,她又去勾他的手。
他决绝地甩开她,「少跟我胡搞蛮缠,待下了船,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互不相干。」
「你当真不许我跟?」念儿板起睑,严肃地看著他。
他把脸一别,「你回去吧。」
「我是不会回去的。」她语气坚定地道,「从我离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当自己是你的人了。」
她大胆的告白让他脸颊一热,转头,他羞恼地瞪著她,「你害不害臊?」
「我至少坦白,不像你。」她直视著他,「你明明喜欢我,却要故作冷漠。」
「我没故作冷漠。」迎上她炽热的眸子,他下意识地躲开,「乖乖回去当你的黑家大小姐吧。」
听见他这么说,她既生气又难过地拧起眉心。「你不要我?」
「对。」他口不对心,严重违背著自己的真正感情。
「既然你不要我,那我也无处可去了。」她幽幽地说。
她决定使出最後绝招,虽然是危险了点,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霍地站起,佯装一脸可怜地看著他,「我走了,再见。」说罢,她走出船舱。
恨生一怔。走了?再见?现在是在河中央,她要走哪里去?
他惊觉到不对,才起身,外面已有人叫喊著:「有人落水了!」
他倏地心头一紧,冲出船舱,只见不少人挤在甲板上议论纷纷。
「唉呀,我看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真是的,怎在船上寻死?真不吉利……」
挤过人群,他看见念儿在河面上载浮载沉,船夫拿根长竿要勾她,她却不拉那长竿。
他知道她是存心要逼他、激他,但这方法实在太激进、太愚蠢。
叫著眉,他内心既挣扎又矛盾。
不多久,她完全沉入水里。
见状,他一阵心惊。救起她,她跟定了他;但看著她死,那可比要他死还来得痛苦……
忖著,他纵身一跳,下了水——
第六章
念儿恍恍惚惚地醒来,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陌生的环境里。
她起身,约略观察了一下,她猜想,自己应该是在客栈里。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跳水了吗?後来呢?发生了什么事?
努力回想了一下,她想起自己跳水後,就浮浮沉沉的喝了不少水,难受得她好想喊救命。
但为了让恨生见识她的决心,她不但不求救,也不拉船夫的长竿。
她以为恨生会救她,所以她一直等一直等,但是……他始终没有伸出援手。
就这样,她终於体力不支地沉了下去,接著……她也失去知觉了。
他真的不要她吗?就算她做了这么多,他还是不要带她走吗?
想著想著,她越觉心酸失望,禁不住嘤嘤低泣起来。「可恶,没良心的东西……你不要我,我就去嫁别人,生他个半打孩子气死你……」
突然,门打开来。「你醒了?」
她一震,猛地抬头。是他,他……他没丢下她?
见她哭丧著脸,他微皱眉头,「干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恨生,你……你……」他没丢下她,他终於还是救了她。
他走了过来,手上还拿了一套衣服。「你的衣服乾了。」
「你真是愚蠢,居然跳水……」背著她,他叨念了她两句。
转过身来,还没站好,她却已跳下了床,一个劲地扑进他怀里,牢牢地抱住了他。
「你……」他想推开她,但一碰到她颤抖的纤弱肩膀,他心软了。
「我以为……」她哭著,「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
他任她拥著,动也不动。
他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但他真的狠不下心,也放不下她。
「你这是何苦?」他幽幽地道,「他是你爹,却也是我的仇人……」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我……」她抬起脸,噙著泪,「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迎上她泪湿的眸子,他的胸口一阵无来由的沸腾。
「我爹是不对,但他罪不至死吧?」她望著他,「以後你要是比他厉害,只要打败他,不要取他性命不就得了?」
「败的若是我呢?」他蹙眉苦笑一记。
「那我会替你求我爹。」她说。
「若他非取我性命不可,你又如何?」
她坚定地凝视著他,毫不犹豫地道:「我会要他连我也一起杀了。」
他一震,惊愕地看著她。他知道她所言属实,从她的眼睛及脸上的表情,他可以知道她说得有多坚定。
「他日你会後悔……」他浓眉一纠。
她摇摇头,温柔一笑,「绝不後悔,」
他迷眩在她的巧笑之中,一个冲动,他低头印上了她柔软温润的唇……
对於突如其来的掠夺,她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呆愣地接受。
紧贴著的四片唇瓣引发著不可思议的微妙酥麻,尽管心里觉得不安,她却还是乖顺地任他索求。
「恨生,我还是一厢情愿吗?」
他深情地凝视著她,「不是。」这一回,他对她敞开了心房。
她一时高兴,忘情地伸出双臂勾住他的颈项,大胆且热情地将唇片迎上。
她的主动沸腾著他潜藏的渴望,他将她紧紧一抱,热情回应著她——
「震峰,等等我……」
听见房门外传来的声音,念儿陡地一震。
「你听见了吗?」她推开他,清醒了一半。
「听到什么?」他微带懊恼地,
只不过是有人从门口经过,她就冷不防地推开他?
「是我哥哥……」她一脸忧虑。
他一震,「你是说刚才经过的是你哥哥?」
她点头,「看来我爹派他们来找我了。」
「是吗?」听她这么说,他的情绪也随著一沉。
他还不够强大,还不能拥有念儿。他想带念儿走,唯一的路就是打败黑迎刃。但现在的他,根本没有那种本事。
她握著他的手,「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我们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走。」
「也只好这样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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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爷府,浮生书斋。
这座宅邸气势雄伟,是当今圣上之皇弟,先皇之六子崇祺的府第。
崇祺年轻时血气方刚,性情不羁,曾经违抗皇命行走江湖,几年後才乖乖回宫。
回宫的他接掌兵符,沙场征战,战功彪炳的他还被封为「虎啸将军」。
十多年前,边陲宁静,再无战事,他领命回京,从此过著隐居般的生活。
他一生漂泊,至今未娶,多次被圣上逼婚都未果。如今,他年过六十,与娶妻生子之事,再也无缘。
半卧在书斋躺椅上,他细阅手中书卷。
「王爷老弟。」一名灰袍老人敲门进来。
老人满脸皱纹,头发斑白,个子瘦削,但走起路来精神矍铄,步伐轻快。
崇祺起身,「是你……」
这老人名叫上官寻雪,是崇祺的忘年之交,本是一名游走江湖的怪侠。
当年崇祺一头栽进武术的世界,又对闯荡江湖充满兴趣,都是受到上官寻雪的影响。对他来说,上官寻雪亦师亦友。
「王爷老弟,我又要出城玩玩了。」上官寻雪说。
他皱皱眉,「脚痒了?你还真是闲不住。」
上官寻雪哈哈一笑,「我可不想像你一样,老关在笼里。」
「世上可没像王爷府这样大的鸟笼。」他说。
上官寻雪咧咧嘴,「关著你的是一只『情笼』。」
崇祺眉心一皱,苦笑著,「你就爱寻我开心吗?」
上官寻雪又是大笑,「这些年要是没有我开你玩笑,恐怕你连苦笑都不会了。」
听著,崇祺不觉又是露出一记无奈的苦笑,「我不只封刀二十几年,就连心都尘封了。」
「不知道你以前闯荡江湖的那些雄心壮志,都到哪儿去了?」
「我闯荡江湖只为好玩,哪来的什么雄心壮志……」说著,他幽幽一叹,「陆啸天早就死了,在他深爱的女人离开他的那一天,他就死了。」
当今六王爷,其实就是当年叱吒风云的北刀陆啸天,这个秘密至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崇祺自己,一个就是上官寻雪。
「活著就有希望,你还活著不是吗?」上官寻雪兴致勃勃地,「怎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城?也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呢。」
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崇祺摇摇头,笑叹一记。「不了,你去吧。」
「唉,」上官寻雪挑眉叹气,「你真是无趣。」说罢,他转身走了。
崇祺看著他走远的身影,沉默著。
无趣?他的人生早已没有趣味可言。打从叶柔选择离开他,跟随她师父、师兄回去後,他的生命就已枯萎。
对他来说,他人生中最有趣的那一段日子已逝去,而那段日子里……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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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念儿收拾了细软,趁著客栈里出入的人还不多,便跟著恨生退房离开。
她不想跟恨生分开,而唯一的办法,就是远远的躲开「危险」。
她爹已经派了她的两个哥哥下山找她,哥哥们的武功虽然不及她爹,但对付恨生这个不懂武功的人,已是绰绰有余。
「两位客倌,退房啦?」掌柜的盯著两人,脸上是笑,眼底是怀疑。
其实打从昨天他们住进客栈,掌柜的就打心里怀疑他们的关系。
他们两人,一位是浑身上下充满了娇贵之气的白面小公子,另一位的模样是穷酸了些,但英气逼人,眉宇间更透露著一股慑人的傲气。
他端详不出他们是什么关系,只能小心应付。
「是的,快把帐结了。」急著想离开的念儿,四下张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