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作恶梦,怕得缩起来,一个人哭了吗?真是个水做的小笨蛋。
他坐上床沿,小心地抱起她,想把她的手拉开好盖棉被,却意外地发现她手的触感变了。
连日的操劳,让她原本细嫩的小手变得粗糙,一双小手上更是布满好几道伤口,没上过药,只有血液凝干了的伤疤,连烫伤都有。
怎么回事?!他不在的时候,韩通没有好好照顾她吗?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愀然,再打量她脸庞,发现左颊上的红痕--
他平静的神色倏地一变!
是谁打了她?!
而惊讶还不只如此。
她的气色明显不好。原以为多活动筋骨,会让她的身子变健康一些、气色红润一些,但是……没有!
她柔嫩的脸蛋上,只看见比往常更不健康的苍白--除了那半边碍眼的红痕,脸容里明显写着疲惫,他一把抱过被里的娇躯放到自己怀里、枕着他臂弯,他才惊觉她的身子到底瘦了多少。
他也不过是七天不在,她却整整瘦了一大圈,这是怎么回事?
原以为身体适度活动后,理应会增加人的食欲,然后应该多长一点肉,改善她那像风一吹就会跑的瘦弱身子,在他走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就算没长多少肉,至少看起来有精神许多,但现在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难道她都没有吃饭吗?还是韩通少了该给她吃的补品?!
他心里一下子浮现好几个疑问,表情沉黑,却听见怀里她的呻吟,发现她又呜呜咽咽地哭着醒过来……
「呜……」她哽咽着,因为哭得呼息不顺而醒来,一张开眼,却惊讶地呆住。
眨眨眼,再眨眨眼,还是看不清楚……
「别怀疑了,是我。」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南……南宫大哥……」她不敢置信。
「怎么,吓呆了吗?」他看着她的眼,只见原本莹然动人的水眸,现在只剩下一片凄凄惨惨的红肿。她到底哭了多久?
「南宫大哥……呜!」她舍弃棉被,用力抱紧他,又哭了。
就算这回是因为看到他太高兴才哭,但再这样哭下去,她的眼睛就要肿得不见了。
「别哭了。」对安慰人始终缺乏经验,没请教别人,目前实验对象又只有一个水吟的情况下,南宫缺只能重复他贫乏的一百零一句安慰词。
他对安慰人实在很没天分,这么久以来一点进步也没有,说来说去永远只有这近乎命令的三个字。
「呃、呃……」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她努力忍住泪,可是实在哭得太久了,就算努力止住泪,呼息还是哽哽咽咽地喘不过来。
南宫缺也不催她,只是轻抚着她的背,等她慢慢平复。
「我……想你……」等她能说话了,第一句话,就是想念。
「想到哭?」
昏暗的朦胧里,即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想得到他不以为然的模样。
她摇着头,因为看不清楚,双手既笨拙又急切地抚向他俊脸,指下感觉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然后,是紧紧地搂向他颈后,脸蛋埋入他颈窝。
南宫缺才意外着她突来的主动,却感觉到颈边传来的湿意。
她--又、哭、了。南宫缺生乎第一次无奈到想叹气。
「为什么我才几天不在,妳就变成水做的呢……」一滴滴的泪水,像根细绳似的,缓缓地、细细地,悄悄然地,就这样揪住了他的心。
她怎么有那么多的泪水可以流?
想不管她,又舍不下;想骂她,她却又让人觉得连对她凶都是一种罪过;想离她远远的,却又想起她老是作恶梦,老在夜里惊醒的无助模样……
如果世上有一种女人,是生来就惹人怜,生来就是让人照顾,娇娇贵贵地让人只想疼爱,那她大概就是了。
柔柔弱弱,是他一向最厌恶的女人,可是……他却无法厌恶她。
「水儿,别哭了……」他微偏过头,捧住她脸颊,温热的唇扫过她的眉、眼,沿着泪水往下吮,直到吻住她柔软的唇办。
他的情绪,全在吻里了。
不同于上次的气闷与不耐,她的泪水让他无法再蛮横地索求,让他把拙形于外的安慰言词,全化为自己的温度,烙贴着她唇上的冰凉,试图温暖她、止住她的泪意。
「南、南宫大哥……」她的泪停了,但他的唇下滑至她颈边,引发她敏感的震颤,低唤声怯怯的,呼息浅促。
「不哭了,嗯?」
她深口气。「不……不哭了。」
他继续吻着,嗅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情动地微使了力,在她颈窝吮出一枚印痕。
水儿惊缩了一下。
南宫缺感觉到了,浅吻了下那枚印痕,才拾起头。
「妳受伤了。」他抚着她的脸,再抓过她双腕仔细查看。
那是烫伤的疤,一看就知道没擦过药,还起了水泡,他压了下伤疤,她痛得畏缩了下。
「很痛?」
「嗯。」不敢瞒他,她咬唇点点头。
「不许咬了。」他手指分开她唇齿。「在这里等我。」
南宫缺不急着问明原委,只交代了一句,便走出她房间,不一会儿又回来,再打亮了一盏灯芯,移到床边。
在两盏灯芯的辉映下,清楚地照出她哭得凄惨无比的娇颜,他再扫了眼她手腕。
「躺下。」
她乖乖照做。
南宫缺先揉了条冷巾,拭净她的脸后,再沾湿,敷住她红肿的双眼,这才坐上床沿,开始处理她手腕上的烫伤。
水泡,不剪开不会好,但……他没有南天仇那么好的医术,可以让伤口不留下疤痕,考虑了下,南宫缺决定先不动,只擦上具有消炎和止痛的药膏,暂时缓和她的疼痛,其它的准备留给明天来的南天仇处理。
好像每次半夜来见她,都是在为她处理伤口或者疼痛,南宫缺不悦地拧起眉,决定他很受够了。
既然舍不下她,她又老是状况多多,连在他的势力范围内都还会出事,他决定把她收到身边亲自看管,再不交代给别人了。
就这么决定。在最短的时间内,他要她成为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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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南宫缺就陪在水儿身边,甚至踰越地上床与她同榻而眠。
任何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孩子碰到这种状况,都会害羞、想到男女之别,但是--水儿完全没有,被他搂在怀中,她只感觉到安心,倦累的没多久便沉沉睡去,连话都没能多说上一句。
虽然很想立刻问明白她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但是她熟睡的宁静娇颜却让他放弃问她的念头。
反正,等天亮了再问韩通也可以。如果他胆敢没好好照顾水儿、漏了哪一顿哪一餐什么的,那他最好自动点,把脖子洗干净准备让他砍!
所以在天亮后,他没吵醒依然熟睡的水吟,只是悄悄下床,来到书房,让来到书房要记帐的韩通,吓得差点没愣到天边去。
「少……少爷?!」真是人吓人,吓死人!少爷也未免太神出鬼没了,回来了也不先通知一声。
当然,抱怨的话韩通只敢放在心里嘀嘀咕咕,完全不敢说出来。
「水儿的伤是怎么回事?」一句废话都没有,南宫缺直接问。
呃……这个……韩通的脸上出现百年难得一见的心虚和……愧疚?
「少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水儿姑娘,让她受委屈了……」韩通低着头,将昨天下午发生过的事全部说了一遍。
南宫缺面无表情地听完,眼神却益发冷漠,久久之后,他才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你说,赵家公子想带水儿回去?」
「是。」韩通小心地点着头,少爷的脸色……他暗吞了吞口水,只能庆幸这会儿他不是挑起少爷怒气的那个人。
「你说,赵家小姐动手打了水儿一巴掌?」
他的语气像是冬天里的大冰雪,让韩通忽然觉得好冷,后悔一大早起床没多穿一件厚毛裘。
可是,现在才快到中秋……而已,不应该有那么冷……是吧?
「是。」怀疑的同时,不忘点头回答。
少爷又沉默了,整问书房里沉静了一会儿,他才又出声:
「韩通,两件事交给你。」
「是,请少爷吩咐。」
「第一,无论你怎么做,一个月内,我要赵家商行一败涂地,别让他们死,我要他们清楚知道,他们为什么败家。」
「是,少爷。」少爷生气了。
「第二,三天内,筹备好婚礼的必需用品,我要迎娶水儿。」
「是……啊?!」韩通再度呆住。
「有问题?」冷冷的眼神瞥来。
「没有,我会准备好。」韩通赶紧回神。
南宫缺点了下头。「去做你该做的事--」话声未落,一道仓皇的人影就出现在书房门口。
「南宫大哥!」娇小的身影直直扑进南宫缺怀里。
接下来出现的奇迹画面,让韩通下巴掉了下来,怀疑自己大概还没睡饱,才会有这等乱视--
「怎么了?」
少爷冰冷的神情褪了,口气虽然淡淡的,却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太太太……太阳终于……打西边出来了吗?!
「你不见了。」深吸口气,水儿抬起脸,怯怯地朝他漾出笑容。
怎么?少爷一回来,难道就去了水儿姑娘的房间?!韩通呆呆地站在原地听,下巴还掉在地上捡不回来。
「我不会不见,先回妳房间。」就这样大刺刺地,南宫缺搂住她往外走,对她长发未束的佣懒模样被别人瞧见有点不高兴。
「少爷。」才走到门口,张大婶又来报告。
「有事?」
「有位自称南天仇的大夫说要见您。」张大婶连忙道。看到少爷回来,她总算可以放心。
「请他直接到水儿的房间。」南宫缺交代一声,便搂着水儿回房。
水儿的房间?
张大婶疑惑的眼神跟依然呆愣的韩总管相对,同时想通一件事--
少爷……昨天晚上睡在水儿房里?!
第七章
向来细心又善于察颜观色的南天仇,一眼就看穿南宫缺对水儿的不同,也意会到水儿的特别怯生。
要不是南宫缺在场,恐怕她早就退得远远,躲起来了。
但是,南天仇那张温和的俊脸,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是很能让人感到安心与信任的,也之所以,水儿没有怕他太久,再加上南宫缺就在一旁,便很配合地让他诊脉、查看伤口。
当他看到水儿手腕上的烫伤时,询问似的望向南宫缺。
「我不要她身上留下任何伤疤。」南宫缺直接说出要求。
南天仇点点头,说道:「你搂住她吧。」
南宫缺立刻搂住水儿的肩。
「如果害怕,就不要看。这不会很痛,但看起来会比较可怕。」南天仇温和地向水儿解释。
「嗯。」水儿点头,胆小地将脸埋进南宫缺的腰腹。
南天仇准备好银针,也让爱妻将伤药备在一旁,接着刺破水泡、消毒、上药、包扎,动作熟练而快速;再将一瓶外敷药交给萧羽,让她去为水儿的脸上药,自己避嫌,则和南宫缺走到外边。
「她是你选中的人?」南天仇问。
「是。」
「跟我想象中很不一样。」南天仇微笑道:「但是,其实我也不该意外的。」
「嗯?」南宫缺眼露疑问。
「你是个很强悍的男人,几乎没有什么事难得倒你,像你这样的人要选择一个伴侣,她的家世、她的相貌、她能不能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性情,要能以你为天、只信任你、只依赖你。虽说女子多半依靠男人,但真正能为一个男人而生、为一个男人而活的女人并不多。」
「我不知道你这神医,居然也会看相了。」南宫缺轻描淡写地回道。
南天仇笑了笑,摇着头,「我不是会看相,而是看得懂--她对你的信任、你对她的疼惜。」
「疼惜?」他蹙眉。他刚刚有表现出来吗?
「如果不疼她,你会在她受痛时,出现那种想把罪魁祸首大卸八块的表情?如果不惜她,你会向我开口,要我调理她的身子?」南天仇何等敏锐,就算刚刚是专心为水儿上药,但绝不会连水儿伤口一疼,连带的引出南宫缺嗜血表情的这种明显反应也看不出来。
南宫缺也不否认。
「你快跟胤一样多嘴了。」顿了顿。「三天后,我将迎娶水儿。」
「这么快?!」这就让南天仇讶异了。转而一想,南宫决定做的事,何曾拖过?而且任谁都阻止不了,他倒也不必现在才来惊讶。「那么,我和羽儿就留下来让你招待了。」
「那么,请你的妻子在行礼时照顾水儿?」
「没问题。」南天仇一口答应。可以想见南宫缺成婚不打算大费周章地让一伙人捣乱,以他独断的个性,是有可能做这种事的。但……
会不会简化婚礼的原因,也是对水儿的一种体贴呢?南天仇深思望着好友。
如果真是这样,那水儿在南宫缺心里的分量,恐怕就此他原本预估的更为深重。看来,他得好好将水儿的身体调理好才行。
「这二天,我也正好仔细了解水儿姑娘的作息,在我离开之前,会开出一帖调理的方子,日后就靠你照拂她了。」
「我明白,多谢。」
「不必客气。」朋友嘛,就是用来互相麻烦的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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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少爷的冷脸鞭策着,韩通和张大婶卯起来筹备婚事,所有坊里的人全动员起来布置。
虽然没请什么客人,可是自家人总要热闹一番,该有的东西还是不能少,所以红灯、结彩、嫁衣……各式喜事用品,样样齐备。
所有的人都知道少爷要娶水儿姑娘--以后该叫少夫人了,只除了那个整天待在房里调养身体的准新娘。
成亲这天,张大婶和萧羽合力替水儿换上嫁衣,水儿疑惑地穿上大红衣裳,白皙无瑕的脸涂上淡淡的粉妆,唇办点上朱润的困脂,头戴繁重而贵气的凤冠,盖上红头巾,被萧羽扶到前头大厅。
因为盖着头巾,她什么都看不见,心头格外不安,又听见四周人声来来去去,她不安的想后退,双手却被熟悉的一双大手牵住,塞进一条红色彩带。
当韩通适时大声地念出「一拜天地」,她乍然明白现在是发生了什么事!
天哪!她……她在拜堂!
等她回过神,仪式已经进行完毕,她无法抗拒地任萧羽将她扶到一间卧房内,端坐在床沿。
「依照古礼,新娘子要在新房坐着,等着新郎回房来替妳掀头巾。」萧羽叙述的嗓音传来,水儿只觉得一片惊慌。
「我,我不……」她想拿下头巾。
「水儿,婚礼仪式已经完成,妳已经嫁人了,妳不会现在想后悔吧?」萧羽的语气里隐隐有着笑意。「如果妳敢后侮,妳的新婚夫婿可能会气得把南饼坊给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