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普威话一出口,立刻惹来站在柜台边替蛋糕装盘的李春水注意。
大哥突然来访,一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老实说,我知道老二做人做事都很不得大家欣赏,而且也常常得罪人,但他也是我弟弟,我能怎么办?」
「大哥……」
「上次胃痛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医生证实我得了胃癌,没时间拖了,我必须马上住院治疗。」刘普威索性不拐弯抹角的说了实情,「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来找你的原因。」
听到这里,李春水立刻放下手边的杂务,走上前坐在老公的身边,忧心忡忡的直视着他,「严重吗?」
「我都来找你们了,你们认为还不够严重吗?」
听到这句话,刘普诠夫妻相对无言,互看了好一会,才又将视线移向大哥。
「我们能帮什么忙吗?」
闻言,刘普威总算松了口气。不过,看着这满店里的客人,他不认为咖啡店一时间能够关门不做生意。
「我需要住院检查,而前提是你们得一起到松盈接手我的业务,至于这里呢,人那么多……我看它没法暂停营业。要不要找人来帮忙?」
这建议让两夫妻再度相视对望。对于管理松盈的事,他们真的不乐意。
「大哥,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松盈的事业转交给二哥?」
「普诠,上次秋豫抢了湘荷的婚事,你能不计前嫌,我却没法释怀。秋豫那丫头承袭了他老爸处处想占人便宜的个性。松盈的事业很大,但再大的事业也禁不起老二的自作聪明,他的野心太大了,几个赔钱的案子谈下来,子公司松宇已经年年亏损,如果你忍心让松盈毁在咱们这一代,那么,等我阖上眼,你再亲自毁了它吧!」
听到他这么严肃的一番话,刘普诠夫妻沉默无语。
两个人忧心忡忡的对看一眼,然后,在大哥凝重的脸色下,刘普诠只好求助于妻子,毕竟女人说话比较委婉。
「这样吧!大哥,给我们点时间考虑,就算要我们接手松盈,经营这么久的小咖啡屋也有感情了,我们得替熟客们好好着想,不然店不开了,他们要去哪喝咖啡呢?」
「是呀!大哥,这店不能说关就关,而且交给别人我们也不放心。」
「那交给湘荷吧,她跟在你们身边也帮那么久的忙了,这么点小事,她应该可以马上上手吧!」
交给她?
呵!那不如直接宣布暂停营业来得干脆。
她哪懂什么经营?
来这里美其名是帮忙,其实成天都只盯着对面王烈的一举一动,看来他一天没关门,她就一天不死心。
要她帮忙,唉,省省吧!
「还是你们不乐意帮我这点忙?我从来不曾向你们要求什么,难道我病了,你们还不肯回来帮我吗?」
他也不是不想回去帮忙,而是那里有个难搞的二哥在,可是大哥生病了……哎哟!一时间,刘普诠还真难以应答。
见丈夫左右为难,李春水只好再跳出来说话。
「哪的话,我们当然很乐意,不过我们得先回去跟湘荷商量,她一向不插手咖啡屋的事,现在突然要她接手,她肯定会跟我们现在的心境一样左右为难!」
听到这句话,刘普威立刻瞪了刘普诠一眼。
知道他们两夫妻都十分善良,再想到老二的横行霸道,他不得不叹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又不是要你们上刀山下油锅,回来管理自己家里的公司,真有那么难吗?」
夫妻俩沉默不语。是没那么难,只是他们不放心这间咖啡屋。
「好吧!你们回去问问湘荷,尽快给我个答案,明天我就要进医院了。」
「这么快?」
看着大哥,刘普诠不禁替他感到担心。他的身体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然而,在担心大哥的同时,他也忍不住担心起这间咖啡屋。
这几年来,好不容易才稳定的客源,不知道会不会就这么毁在湘荷的手上!
第三章
对于咖啡的烹煮、调味完全一窍不通的宁湘荷,当然不可能准时去开店。
第一天,她就迟到了大半天,眼看下午就快要过完了,她索性让咖啡屋休息营业,然后约了刘秋鸾跷班逛街去。
第二天,她则是一大早就出门了。
养父母难得不在身边盯她,她还能做什么?
当然是去拼布坊喽!
也不晓得为什么,从一开始接触拼布就爱死拼布的她,就是得不到养父母的同意,可以光明正大的研习拼布,害得她每次要到拼布店时,都得趁他们不在或偷偷摸摸的去。
这会儿,她总算可以大大方方的到拼布坊了。
没想到,老师林昭月会问起有关她养父母的事。
「呃……我爸妈有点事去大伯那里帮忙啦!所以……」
「那咖啡屋呢?」
事实上,她是不该让湘荷一直往拼布坊里跑,可是看到她这么喜欢拼布,她真的没理由阻止她,也不忍拒绝她。
「呃……」
「妳在吞吞吐吐什么?是不是妳爸妈要妳去开店,妳都没照他们的话做。」
林昭月一语拆穿了她的如意算盘。
是呀,她是个不孝女,父母养她这么多年,她居然连这点忙都不帮。
可是……她搞不定那咖啡嘛!
谁搞得清楚曼特宁跟摩卡哪里不同,谁又明白煮咖啡豆的时间要如何拿捏才不会煮出酸味?
唉!这些她搞了五年都搞不懂的小事,让她宁愿当个不孝女。
虽然在林昭月的眼里,宁湘荷已经是拼布坊接班的最佳人选,但为了刘普诠夫妻,她真的不该让她继续沉溺在这里。
「懒惰的小妞,明天不准来了,知道吗?」
「好啦,人家明天会准时去开店啦……咦!这是什么,新样品吗?这布料看起来很赞咧,哪一国制的?」
宁湘荷聪明得很,她知道林昭月疼她疼得要命,而且视她为接班人,所以绝对不可能不让她来。
只是,她始终不懂,老师为什么从不到她家里说服父母,让她光明正大的学习拼布,反而偷偷摸摸的教她,不让父母知道。
到了第三天。
宁湘荷听从林昭月的话,开店让春水咖啡屋透透气,不过,她只开了半天的门,等到下午客人不那么多时,她立刻又挂上牌子──
店主有事,今日暂停营业。
将东西都收拾好后,她高兴的又往拼布坊的方向而去。
不过,要走之前,她如同往昔一般,悄悄的从透明橱窗偷瞄了王烈一眼,然后见他送一名客人出店门,她立刻吓得一溜烟跑开。
已经把兰生街走到熟、到烂的孙泽野,从花店里走了出来。
他依然找不到臧仲繁要找的女孩。
不过,透过输入臧仲繁那张唯一的照片,再藉由计算机的技术,仿真女孩长大后的样子,手上这张虚拟照片,还真让他给找到了线索。
花店老板说,对街二楼春水咖啡屋好象时常进出照片中的女孩,不过样子并不完全像。
听到这里,孙泽野差点没痛哭失声。
来了不下数十次的他,总算可以给臧仲繁一个交代了。
只是,他到春水咖啡屋一探究竟,却是大门深锁,问及隔壁楼下的冲洗店,他们只说好象几天没开门了。
倏地,孙泽野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等到有另一个店员说咖啡屋今天有开了一早上,他的心才真正踏实的放了下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明天他再来一趟,就不信等不到人。
只是,他的辛苦未果,另一头的臧仲繁,已经利用另外一条线索寻找。
他之所以选择找寻拼布教室,是因为当年那女孩最大的兴趣,就是拼布。
而指导她的老师,就叫林昭月。
赌着一股傻劲,这些日子以来,他走遍整个都会区的拼布教室,最后终于在离兰生街三十分钟车程的西区,找到搬了两次家的拼布坊。
「请问这里是不是林昭月老师的拼布坊?」
臧仲繁正向隔壁的人问着,眼角瞄到一个身影,吸引了他满满的注意。
那身影,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熟悉身影。
刚从拼布坊走出来的宁湘荷,因为被林昭月给赶回去开店,所以才来了半小时又得回去。
没想到一走出拼布坊,就碰到她一点都不想再见到的男人。
看到他的身影时,她差点没惊呼的喊。天呀!他怎么会在这里?
且瞧他咧嘴而笑的模样,好象逮着她有多得意似的,这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倒霉到家。
她停下步伐,学他咧口傻笑,紧跟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腿就跑。
弯出巷子后,宁湘荷立刻叫了一辆出租车,一上车就着急道:「开快点,我赶时间。」
好不容易才找着人的臧仲繁,哪这么容易就放弃。
立刻叫了另一辆出租车,也随后跟上。
出租车上的宁湘荷自以为聪明,在快到兰生街时,还故意叫司机绕到后头的另一条街,然后,自认为甩掉他的她,再沿着小路走到兰生街。
「哼!想跟踪我,再等一百年吧!」到了春水咖啡屋的大门前,拿出钥匙准备要开店门的她,一脸自豪的喃喃自语着。
「嗨!还记得我吗?」
谁忘得了他?
可是……
「不记得。如果你是来喝咖啡的,请你晚点再来,我店里还没准备好。」
宁湘荷的一颗心差点没被他的出现给吓得蹦跳而出。
他是怎么跟来的?
她明明一路上没看到他,怎么他还是有办法跟到她这来?
见她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臧仲繁不依。
他一手横在要进入二楼咖啡屋的楼梯口,挡住了她的路。
他看起来既跋扈又危险,上次还偷吻了她,这一回该不是想对她干么干么吧!
「我警告你喔……」
「妳叫什么名字?」
臧仲繁才不管她的警告,他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当年那个女孩。
「妳不记得我了吗?我是Eric,妳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我、我才不认识什么Eric,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宁湘荷说完,便推开他的手,准备往楼上走去。
但他非但不让她走,还将她推贴在楼梯处的墙壁上,双手也跟着紧紧的贴在墙壁上,禁锢住她。
「你干么……」
「妳怎么能忘了我?」
倏地,臧仲繁的语气变得温柔,眼神闪烁着无限感动。
而该死的她,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他那可怜的痴情模样给惹得心软。
照理说,他这么粗鲁的限制她的去向,她不该予以任何响应才对,甚至给他一耳光算了,可是,看到他的眼神,宁湘荷忍不住想骂那个拋弃他的女孩,干么不对他好一点,害得他像个傻瓜一样,到处乱认人。
「先生,我不想伤你的心,也不想伤你的自尊,但请你相信我,我并不认识Eric,对你也没印象。我保证,我绝对不是你认识的那女孩,无论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相信我,绝对没有我的份。」
本以为这么说完,他就会放她走,没想到他在听完后,居然整个人紧贴在她身上。
「欸,奇怪了,你这个人……」
「我爱妳,妳不晓得我有多爱妳吗?十五年来,一刻也没变过,妳怎么可以忘了我?」
等不到疑惑被解开,宁湘荷二度被迫亲吻,而且这次的这个吻,吻得让人有种肝肠寸断的感觉。
她才不要跟着他一起发疯。
她再也受不了被他误认是亲密爱人,而被他乱抱、乱亲的感觉。
宁湘荷狠狠的推开他,生气的怒吼着,「喂,醒醒吧,你到底听懂我的话没?我叫宁湘荷,今年二十三岁,一直在兰生街和长春社区混,我不是你最爱的女人,也不想被你爱,你听到了没?」
她气得两颊通红的模样,还有她的话,终于引起臧仲繁的注意。
她才二十三岁吗?
怎么可能!
难道她不是当年那女孩,算一算,那女孩应该有廿六岁。可是,世界上不该有长得那么像的两个人,就算是双胞眙也未必可以如此相像。
「我不信,妳看起来不止二十三岁。」
听到自己被人给看老了,宁湘荷更是气得快要昏倒。
「你若不相信的话,那么我拿身分证给你看,身分证总不能骗人了吧!」
臧仲繁疑狐的犹豫了一下,放开了她,抢过她的皮包,从里头翻出小皮夹,拿出她的身分证。
宁湘荷,二十三岁……看到这里,他的心倏地痛了起来。
瞧见他捂住心窝一脸疼痛状,刚才话讲得痛快,她突然有点小小后悔,「你干么?你不会有心脏病吧!」
听到她的关心,他抬起眼对她咧嘴一笑。
他的笑容,惹毛了宁湘荷。「我怎么这么鸡婆,谁管你有没有病,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用力的推开他,她气呼呼的跑上楼。
看着她的身影,臧仲繁反倒乐了。
他紧跟在她身后上楼,也不管她到底几岁,反正,她就是他要找的女孩。
「欸,奇怪了,你这个人是怎么搞的?我不是说我不是你要找的女孩,我从小就住在长春社区,那里的邻居个个都看着我长大,我读长春国小、长春国中、长春高中、长春大学,这些你都可以去查证,我拜托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好吗?」
谁理她念长春国小或大学,他才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孩,因为长相,因为地缘关系,还因为她也向林昭月老师学习拼布,光是这三点,他就没理由相信她与那女孩无关。
「不要再骗我了,妳就是Joyce?」
哦!天呀,他真的是冥顽不灵,宁湘荷从没这么想打一个人过。「好,你不走是吗?那我可要报警了。」
拿起话筒作势要打一一○,以为这样就能吓走他,没想到他却一脸无谓的笑容瞅着她,完全没想走的意思。
她真的被他给打败了。
「妳就当我是妳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奸了,我会乖乖坐在这里的。」
说完,臧仲繁替她将咖啡屋的帆布窗帘拉开,找了个位子坐了下去。
这下子,宁湘荷完全确定他不会走了,而她也有个台阶下,报警一事就算了。
然后,她老大不高兴的走上前,将Menu狠狠的丢在他面前,丝毫不客气的吼着,「死皮赖脸的讨厌鬼客人,喝什么?」
「随便。」虽然她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女孩,但他也不讨厌这样的她。
「这里没卖随便的咖啡。」
听到她啐骂的语气,臧仲繁竟然觉得很幸福。
「那来一杯招牌咖啡好了。」
不想死就尽量点吧,反正她什么都会煮,就是煮不出招牌的咖啡。
在她还没搞定他前,又有个不怕死的客人上门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早就有人上门?
「欢迎光临。」
宁湘荷无力的喊着,不想打坏父母所努力打拚出来的好名声。
只是,当她拿着Menu走上前,来人一进门却往臧仲繁的方向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