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说了。」她摆明了将理智放在家里。
「那妳要我怎么做?」他语气里出现了不耐,「用眼睛跟妳说声对不起?」
「你走你的,别管我就好了。」
既然已经丢脸了,那就索性一次丢到淡水河去吧!
「反正你根本就没心的,反正你什么都没在乎过,反正你是你、我是我,你管我做什么?」
她边吼边觉得身子腾空而起,原来竟是让他拦腰抱了起来,圈进他怀里。
「我不能不管妳……」他冷颜未改,却罕见地让眼里冒出了些许火气,「妳是小豹托付给我的责任!」
「我对你的意义……」暂捺下怒火,她抬高了写着期待的眼睛看着他,「就仅是这样而已?」
伊龙低头睐着她因哭过而微红的鼻头,再瞥了眼她那在这段日子里总会三不五时在他脑海中出现,扰乱他心绪的娟秀五官,不许自己再多想,他冷冷地一字一句吐出口。
「就仅是这样而已。妳和小豹已有婚约,还能希冀我再说什么?」
凯怡不说话了,闭上恨睛、咬紧唇不敢再看他。
他终于让她多逼问出了几句,而结果,却只是更乱了她的心而已。
是她先把事情给弄乱了的,不是吗?
妳和小豹已有婚约,还能希冀我再说什么?
他说得对,她到底还在傻傻地期盼他能说什么呢?
两人沉默着,伊龙将凯怡抱回主屋,庄馨见着哇哇大叫,赶紧差人去找郦医生过来。
「哎呀!怎么会受伤呢?还伤成这样,要是让小豹知道会心疼死了,说不定还会怪我们没把妳给看好。」庄馨心疼地直嚷着。
「伯母,没事的……」凯怡挤出笑容安慰她,「是我自己不对,不干别人的事。」
「怎么会不干呢?女孩子呀,生来就是要让男人好好照顾的……」
庄馨转身,用声音拉住了正想要离开客厅的伊龙。
「我这大儿子样样都行,就是不懂得该怎么照顾女孩子。龙,你想上哪去?小豹将凯怡交给你,就是信任你这当大哥的,你怎么会让她受伤?还想偷偷摸摸溜走?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呢?」
伊龙皱眉正想说他并没有偷偷摸摸溜走,而凯怡,也不是他的责任,她会受伤是咎由自取,但此时就住在伊庄里的邝医生已被带来了。
十分钟后郦医生离去,凯怡脚踝上则多了个纱布大肿包。
真有这么严重吗?
凯怡看得几乎要变成斗鸡眼了,她有些怀疑那是因为这医生在庄里,闲闲没事干的成果。
不但如此,方才医生还用强烈警告的语气说:「每天换药,不要碰水,还有这几天千万别让她用脚走路,若是让伤势变得严重,恐有跛脚之虞。」
跛脚?这么严重?
庄馨脸色一白,凯怡是在这里受了伤的,如果真有事,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更何况,凯怡极有可能是她未来媳妇。
她先打了电话到学校帮凯怡请假,接着打给伊豹。
「凯怡受了伤,伤得很严重,连路都不能走了……什么?你不能回来陪她?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是你爸爸交代的呀……那你可以叫他派别人去嘛……不行?你已经在机场准备要飞往越南,要好几天才能回来,连学校方面都还得我去帮你请假……这个样子呀……嗯,好,妈知道,你尽管去吧,我们会帮你照顾凯怡的。」
挂上电话,庄馨将视线转往面无表情的大儿子。
「龙,把外面的事情找人代一代,这几天你就留在家里照顾凯怡,她想上哪儿你就抱她去。」
「妈!」伊龙蹙起眉,俊脸上写满了不愿意,「我还有正事……」
庄馨瞪着他,没好气的说:「正事?还有什么事会比照顾你未来弟媳更重要?她如果再摔倒伤势加重,你不怕小豹回来找你算帐吗?现在伊庄里只有你是姓伊的男人,妈是女人,没力气将受伤的凯怡抱过来抱过去,更何况明天我要到东部参加花艺博览会三日行,你还是可以在书房里办公,我会让凯怡暂时搬进你那边的客房,她专心养伤,你专心办公,凯怡那么乖,她可以自己看电视、听音乐打发时间,除非她真闷得慌,否则是不会去妨碍到你的。」
「伯母!」凯怡惊惶出声,不只伊龙,她也同样不想和他单独相处呀!「您别为难伊大哥了,只要派人将我送回我的住处就可以了,相信我,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庄馨温柔浅笑,不舍地拍拍她的小手。
「孩子,伯母当妳是自己人,妳再客气我可要生气了。妳是在妳伊大哥眼前受伤的,他可推卸不了责任,妳没听邝医生说吗?妳下半辈子想当个瘸腿美人吗?乖!这几天妳就忍耐一下,能不动就不动,若要动,就一定要喊伊大哥过去帮忙,刚好这几天小婕也不在,你们两个不互相照顾,伯母怎么放心离开?不单是伊大哥要照顾妳,我也要妳帮我看着他别为了工作而忘记吃饭。」
「我……真的……不想……」凯怡一想到要和伊龙单独相处几天,脑袋瞬间当机还吓得结巴。
「伯母知道,妳是有些怕和妳伊大哥单独相处吧?」庄馨善体人意地笑着,「别担心,妳伊大哥人是凶了点,冷淡了点,但绝不会把妳给吃掉的。」
真的不会吗?
凯怡没法像庄馨那么肯定,还有一点,她比较害怕的是,他如果真想吃她,她不会有太多的抗拒。
「要不……」她仍做着垂死前的挣扎,「您帮我请个看护吧?」
「看护?」庄馨摇摇头不表同意。「这么短的时间内妳让伯母上哪儿找个信得过的看护?妳伊大哥拿妳当妹妹一样,我会叮嘱他千万别对妳太凶,妳放心吧,没事的。」
真能没事吗?
无人出声,没人肯定。
第五章
凯怡被迫连人带行李,打包住进属于伊龙的院落「龙穴」里。
一到这里她就发现了,不像豹园的春意盎然,也不像狮苑的朝气蓬勃,这里虽一样也有阳光,阳光却是冰冷的。
这里的仆人很少,能有幸被大少爷点中的多半都和主子一样,有张冰冰冷冷的脸,不多事,也不多嘴,除非出声大喊,他们几乎是自动隐形见不着人的,让凯怡就算想另外找人帮忙都不太容易。
所以她进进出出,上上下下,都得搭乘「伊龙专车」,换言之,就是让他当抱着包垃圾一样地将她抱来抱去。
或许是肢体接触频繁,她已不再像初时有那么剧烈的触电反应,但伴随而生的脸红心跳却只是加剧,至于他,什么感觉都隐藏在冰冷的表情底下,觑不出一丝端倪。
凯怡在龙穴里住的是一楼客房,房里有整套剧场环绕影音系统及卫浴,伊龙睡在二楼的主卧室,两个人有志一同都尽量避免碰面,但因为他工作时的书房就在她房间隔壁,而他又多半会在里头处理事情,所以她只得选择关着门躲在房里看电视,拿他当瘟神一样,能避则避。
因为伊家人除了他以外都不在,伊龙索性不在主屋用餐,三餐都让佣人煮好了再送过来,更避免了两人之间的不得不碰触。
平安无事过了一天,第二天晚上伊龙在书房里藉由计算机视讯,听取香港煞道盟分会堂主顾崇德解释最近与潮州帮结下的梁子。
梁子起源,煞道盟香港分会在潮州帮的地盘里开了一间俱乐部,虽说是事前已打过招呼,也懂得孝敬些许,但因为对方原恃着自己招牌老,压根未将这间新的俱乐部放在眼里。没想到煞道盟的场子一开之后,潮州帮生意一落千丈,就连俱乐部中的舞小姐也为了生存纷纷求去。
潮州帮人气愤之余,三不五时就故意到煞道盟的场子里惹是生非,不但影响了煞道盟这边的生意,也因为大大小小纠纷不断,现在双方人马连在街上看到对方,都会拿起刀子追砍干上。
「阮贤呢?」
阮贤的地位在香港分会形同军师,他口舌圆滑,足智多谋,向来是个很能出主意的高手,深得顾崇德及帮中兄弟们的仰赖。
伊龙蹙紧眉心,此事可大可小,但冤冤相报没完没了,虽说就算硬碰硬,煞道盟也自信绝不会输给对方,但潮州帮毕竟是香港老帮会,在以敬老尊贤为传统思想的旧式黑帮社会里,他并不想将事情闹得太过难看。
更何况潮州帮里的一些老前辈,也和他父亲伊罡有过交情,伊罡目前人在加拿大,伊龙并不想用这种小事将父亲请回来当调解仲裁。
「阮贤曾陪我和对方几个龙头当家开过会,但都不了了之。」
顾崇德摸摸鼻子垂低脸,不敢说得更明白。事实上,那几次会议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双方火气都很大,话才说到一半就有人动刀了,所以彼此间的梁子才会愈结愈深,若不是知道此事自己摆平不了,他也不敢惊动大少爷。
伊龙伸指掐捏额心,突然有个直觉,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阮贤心思缜密,口才又好,怎么会连他也……」伊龙没再往下说,只是突然抬头冷睇着顾崇德,「阮贤总是个军师,他现在决定好了怎么做吗?」
「依阮贤的意思,江湖事江湖了,就算对方不怕煞道盟,也会怕『伊家四兽』,听说三少爷目前人在深圳,过来一趟很快,加上三少爷霸气十足,狮子一张口对方就会打哆嗦,肯定会对咱们的谈判很有帮助。」
「老三?」伊龙闻言却是锁眉更深。
不是他不信任自己弟弟的办事能力,只是狮的个性火爆急躁,火气来得永远比理智还快,重义气、重友情、论道统,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连命都可以不要,这样的帮手固然好,却也是最容易遭人算计的,今天若换成是老二或是小豹在那边,他才能够同意由弟弟出面。
但听到是老三,他只能皱紧眉头。
他也曾想过要替狮找个心思缜密又能信赖的随从,却始终没觅着合适人选,在这之前,他不想让弟弟涉险。
「大少爷,这事真的很急,场子打烊了几天,对方天天来闹,兄弟们人心浮动,舞小姐赚不到钱天天发飙,客人都只敢在外头观望不敢上门……」
顾崇德愈说愈结巴,也愈说愈小声,伊龙正想出声骂人,却在此时,砰地声响由隔壁房里传出,是凯怡所在的客房,他心念一动,被声音分去了注意力,虽是刻意忽略,却还是忍不住揣想着那个惹祸精正在做什么。
伊龙试图关闭耳朵,冷眉沉语,「你去把对方那几个龙头最近三个月内的通勤纪录借调出来,我想要知道……」
又是一个重重的坠地声,伊龙用指死命掐着额头,却苦于闭不上耳朵,「记得,新义安啤灰的事要先去处理--」
「大少爷!」顾崇德胆怯地出声打断,「属下愚昧,您刚说的两件事,好像……好像兜不太不上吧?」
何止是兜不上,根本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伊龙俊脸难得生出暗红,他心底有愧,想咬牙道歉,因为他被某人分了心,但他开了口却没有声音,因为他的耳朵自动竖直,却再也没能听到隔壁传出声音。
怎么回事?
她摔着了吗?
怎么又没声了?
她干嘛总是不肯开口求援,惹得人心浮气躁,让自己被想象力给折磨死。
老天!还是说她已经摔晕了,所以才不能出声的呢?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一颗心稳稳当当,但自从这个丫头在相隔多年后再度入侵他的生命,他的心每每失控无措。
他恨她!
他恨自己!
他更恨自己对于这种情况失控的无能为力!
伊龙沉恼着脸,顾崇德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还当大少爷是在生自己的气了。
「大、太少爷……您别生气……是属下愚昧……是属下笨拙……没错……属下懂您的意思了……懂了!懂了!」
「伊家四兽」里,老三火爆,想看凶脸很容易,反倒是「伊家四兽」之首,长年冰酷着一张俊脸,一年到头不现喜怒,这还是顾崇德开天辟地头一遭,见大少爷当场垮下了脸。
那张酷到极点的怒容,让顾崇德虽然隔了屏幕,却还是全身起了颤抖。
「大少爷,」顾崇德自作聪明,瞬间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您的意思了。」
话说完,通讯恰好断线,屏幕上出现斑斑杂点,对方没打算再拨线,似乎隐隐在那一端庆幸断线来的正是时候。
知道?
伊龙蹙眉,这个白痴在说什么?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又是知道了什么?
原想要再度联机,但心弦绷得死紧,他就是放不下对于隔壁的关注,带着一脸恼色,他起身大步走出书房,在客房门前停下敲门。
一敲没反应,他面无表情再敲。
「谁?」
里头终于响起了凯怡带着不安的问句。
「我。」伊龙冷冷出声。
「嗯,有事吗?」她问得谨慎而不安。
「这句话……」他不耐锁眉,「该我问妳吧。」
「我没事!我很好!真的很好!」
她的语气急促,让他更加感到不对劲。
「如果很好,那刚刚是什么声音?」
「没……没什么……只是遥控器掉下去了。」
遥控器是不可能发出那种声音的,她当他是个白痴吗?
「妳是不是自己下床走动,所以摔跤了?」
「我……我没有!」她赶紧撇清。
「郑凯怡!」他隔着门板冷冷警告,「我告诉过妳了,只要妳想下床就得喊我,妳想让我妈再数落我一次的不负责任吗?」
「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是听不懂国语还是……啊!你怎么可以进来……」
伊龙一.一话不说直接开门闯入,大床上没人,她的尖叫声来自于浴室,他大步跨入看见她跌坐在浴缸旁的马桶边,双手正努力想将长裤由膝头上拉肩,而腿根间的三角地带,是条纯白的蕾丝底裤。
她尖叫,他转头,两人都很尴尬。
是他急昏了头,光顾着不许她下床,却忘了她仍有基本需要,昨天一天她连洗澡都没开口麻烦他,想来是用单脚跳进浴室里的吧,这一回,该是刚解决完内急,想将长裤穿上时一个不小心摔跤的。
「你进来干什么啦!」
凯怡一边用手派掩,一边往旁边捉了只舀水瓢砸向他,他站直没闪,乖乖捱下。
这一下,砸在他后脑勺上。
「谁让妳不说清楚。」
伊龙被K了半天才终于挤出一句话,虽是心底有愧,但表情却没太大变化,打小起他遇过无数阵仗,却从没遇过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场面。
道歉?很难启口。
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当一切都没发生?好像又很无赖。
他真希望她是个男人,大家才好开诚布公弄清是非曲直,赔钱了事。
只可惜她不但不是男人,还是个不太讲道理的女人。
「我怎么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