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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衣不舍 page 10 作者:镜水

  她指着小衣道:

  “都是你给害的,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想要喜欢青衣了……你这么老又这么旧,为什么还要让我一直惦着?反正现下都已经砸锅了,看我丢了你。”气呼呼地走到窗户旁,抬起手来就要把东西往外扔。

  高举的膀臂却是迟迟无法放下,她闭上眼睛想要狠心一点,却还是忍不住悄悄地掀开眼皮偷看着小衣上的那朵粉黄花儿……一如她刚收到那时的娇美,好可爱好可爱的啊。

  将小衣服缓慢地拿近鼻间,她埋脸嗅闻,只有干涩的霉味,没有半点花香。

  她知道,这都是借口,无关衣服或者小花的关系,就算没有这些,结果还是会一样的。

  深深吸口气,她抬起头,将小衣服折叠好,细心地放入自己怀中。

  她轻压胸腹的地方,喃喃:

  “他忘记你了,所以只剩咱们俩啦。”悲秋伤春一下下,随即感觉自己有毛病才对着衣裳讲话,她低咒两声,推开房门走出去。

  青衣一定是觉得对不起她了吧?不然怎么会到家里来关心她?她得要让他感觉自己活蹦乱跳不受影响,就像他说的,回到以前那样嘛!

  哼……心里忍不住哭泣,再次觉得自己好哀怨。

  来到裁缝铺,她先正经呼吸几次,拉拉自己脸皮,确定都准备好了,才跨进里头,用开朗的语气说:

  “青衣啊,我来啦!”挥手打着招呼。

  司徒青衣似乎正在跟难得上门的客人交谈,一见她,清秀的脸容先是愣了愣,旋即立刻露出温润干净的笑意。

  纪渊有那么一刹那的闪神。好高兴的样子啊……对谁呢?一定不是她吧!

  疑惑地张望自己身后,没人啊。

  “你等我一下。”司徒青衣只是这么道,随后和客人对谈着。

  那位客人背对纪渊,讲话声低到几乎不能闻察,不晓得是不是赶时间,交易迅速,很快低头离去。

  纪渊还在惊讶司徒青衣的笑容,根本没有留意那人的异样,只是那人正擦肩越过时,她心里似乎感受有些奇异,不觉多看了一眼。

  “喂……”正开口叫唤,司徒青衣同时出声。

  “纪渊。”他走近她,温声道:“你来了就好。”

  好?好什么?让他的罪恶感少了一些是吧?她在心里叹口气,干脆转开话题:

  “刚刚那个人要干啥?”

  “他托我染一批布。”他简单道。偶有需要的客人,会请他将白布染印花色,做些棉被套之类的。

  “这样啊。”她点点头,是他的生意嘛,她听听就好。“喔……那……”好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耶,真是糟糕。

  东看看西看看,前后左右都睇上一遍,她只能道:

  “青衣啊,我来瞧过你了,那……那没事了。”还是想要逃。

  “纪渊!”没让她如意,司徒青衣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但就是相当努力地想着可以把她留下来的理由。“……入冬了,我帮你做一件衣裳可好?”终于给他想到一个。

  “嗄?”闻言,她瞠大了瞳眸。“你、你……你……”太过惊讶,说不出话。

  “就当是谢谢你帮我庆贺生辰……你不要吗?”他困扰问。纪渊绝不会嫌弃他

  的东西,所以,为什么反应好奇怪?

  “原来如此啊……”她摸摸自己肚皮处。“我还以为……”

  “你肚子痛吗?”为何抱着?

  “没有啊,我肚子没痛。”她立刻放开手,证实自己很康健。“要做衣裳是吗?好哇好哇,来吧。”挺直背脊给他量身。

  拒绝的话,会伤他的好意吧……可伤心人明明是她耶……她又忍不住想要垂头丧气了。

  司徒青衣没察觉,微微一笑,拿出布尺,测她肩宽。

  “说也奇怪,虽然我们结拜这么久,好像还没好好地帮你做过一件衣服呢。”他站在她的背后,声音一贯地亲和。

  吐气如兰,拂上她的耳,她感觉自己的皮肤小小地起了疙瘩。

  “……那第一次做的衣裳呢?”她低声问。

  “什么?”他专注在她手臂的长度,没有听清近似喃语的发言。

  “没什么,我是说啊,这一点也不奇怪,我是个捕快,但也不见我老是帮你抓贼啊。”就前阵子那一次而已,蠢贼才会来抢青衣这里。

  “你说的是。”他又笑了。绕到她身前,布尺环住她的腰。

  虽然总是一副大剌剌的模样,但她果然还是个姑娘家,身材跟男人不同呢……眼睛意外落在她隆起的胸丘,他先是愣住,接着大吃一惊,很快地撇开视线。

  心脏险些跳出胸口,他忙站直身,满脸通红,额间冒汗。

  这是怎么回事?做衣服的时候,近身量裁难免,但他从来也没这般放肆过呀。

  纪渊差点被他撞到,惊险往后退了一步才避开。

  “哇,你吓我一跳。”太突然了吧?

  “对不住。”他懊恼惭愧又充满歉意,因为自己太不应该的轻薄。

  从小,祖父就教导他,他是个裁缝师傅,客人信任他才会上门,他亦对自己的本业有着相当尊重,一丝猥亵意念,都是绝对不该存在的。

  “啊?”用不着那么内疚啊?纪渊一头雾水,“没什么啦,反正又没真的撞到……你做啥?”身体不舒服啊?她歪着头望住他只盯住地上的脸。

  一张放大的面容跃到他眼前,靠得有些近,胸腔里的跳动更强烈了,他猛然挺起颈项,暗暗离远了些。

  “没事……我没事。”彷佛在说给自己听。

  “真的没事吗?”感觉怪怪的耶。她狐疑地瞅着他。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说:

  “真的没事……”话尾,停顿在她英气勃勃的面容上。

  她原本就是个姑娘,不是吗?

  为什么要讶异?小时候结拜他弄错了,但之后没有多久就知晓事实了啊。

  难道……他直到现在才真正的明白吗?

  第七章

  那一吻,彷佛蜻蜒点水。

  轻巧熨落他的面颊,他只有接触之感,而后心里只是充满错愕与震撼。

  那时候,她清湛的双眸盈盈,烟火洒落天际,他隐约望见她面容酡红,比手划脚地对自己诉说情意。

  忆不起自己当时的表情,只记得,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司徒师傅,我要的,不是这种颜色。”男人的嗓音压得极低,那几匹花布他只看了一眼。

  司徒青衣不意外,这已经是这位客人第三次的拒绝。

  色彩原形分“正色”和“问色”。青、赤、黄、白、黑为“五方正色”;绿、红、碧、紫、骝黄为“五方间色”。经过长久发展,在蓬勃近代,染色技术更得到空前进步,不仅配色,拼色,衍生得更为广泛,以天地、山水、动物、植物等自然色彩,深浅浓淡结合之后,已经可配得色调七百零四色。

  这么许多的选择,却仍是达不到客人的需要,他不明白,也曾殷切询问,但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

  “我要最特别的颜色。”

  能试的方法他都试过了,他尽力调配客人所要求的“最特别的颜色”,但似乎效果不彰。虽然这笔生意颇为奇怪,但他也不会多问,客人自有隐私。

  沉吟之后,司徒青衣对着男子道:

  “这位兄台,很抱歉,看来我是无法染出你要的色彩,不如另请高名吧。”他平和微笑,真是不想耽搁这位客人。

  “老店必有其屹立之巧,司徒师傅家祖,没有流传什么密法吗?”男子问,相当不经意地。

  司徒青衣一笑,“这间店铺虽辗转几代,但始终都是平凡的。”否则也不会这般寒酸了。该说他也喜欢这种单纯的环境吧。

  “是吗……”男子低声轻喃,就要伸手入怀。

  司徒青衣按住他的手,道:“兄台,既然没有办法交物,代表我能力不够,所以不收钱的。”他必须负责,自己吃下亏损。

  男子眼神微闪,门外传来孩童嬉戏声,他侧首斜瞥,半晌,便道:

  “告辞。”拱手离开。

  “走得真快呢……”司徒青衣微微眯起眼,感觉这位客人的体态似曾相识,很有练武之人的架势……路上大同小异的身子可也不少,光是纪渊家的武馆里,弟子就几百名了吧。

  想到那张总是明亮又神气的脸孔,他拿出放在柜台屉层里的半成衣。

  柔软的触感,是似绫锦的棉布,更厚些,相当普及的料子,他将之染成黄色。也不晓得为什么是黄,也许,是由于纪渊给他印象,总像是金黄耀眼的日阳吧。

  因为是冬衣,就想做件披风给她。从小她就爱骑马,骑术甚好,每每他都只有在旁干瞧的份,有披风遮冷,应该不错。

  将只有雏形的披风拿到眼前扬开观看,他目测着裁出的尺寸。

  她会高兴吧?不论他给的是何东西,只要是从他手中接过,她总是笑得相当愉快……

  忽然有什么片段掠过脑海,他微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青衣!”

  熟悉的呼唤连人一同闯进,一瞬间,司徒青衣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

  回到那样两小无猜、天真无邪的童稚年龄,一个爱说歪话又不拘小节的姑娘,和他是结拜,更是青梅竹马,陪伴他经过这长长久久的岁月。

  “你在发什么呆啊?”纪渊见他一点反应也无,先转身悄悄将门掩合,还不忘偷瞧外面两眼,才扭头对他道:“回神哪!”

  他有些仓促地如梦初醒,才问道:

  “你做什么?”好像……慌慌张张的?

  “青衣,你赶快收拾一些简单的东西跟我走。”她上前一步,连带手脚比划。“哎哟,我家弟弟不晓得惹了什么麻烦,弄得咱们家有几个怪人在周围窥视,那本是没有所谓啦,反正家里人才不怕呢!不过,我想想我前些日子来你这儿了一趟,不晓得有没有把你拖下水,结果我刚刚在巷口就看见有人鬼祟守着你的铺子……”

  她满怀歉意,接连道:

  “对不住啊,青衣,因为你只有自己在这里,我怕他们会找你麻烦,你收收东西,先跟我去避难吧。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比较安全啦。”

  “咦?”他看着她直接跑进自己房内,忙跟进去,问:“要去哪儿?”

  “总之跟我在一起吧……我才能保护你啊!”翻箱倒柜,就要帮他整理包袱。“青衣啊,真不好意思,麻烦是我这边带来的,我得谢罪呢。”伸手一抹脖子,吐舌做个上吊模样。

  “……我自己来吧。”私人物品给她乱搅,他稍稍脸红,只得依言随意打包。

  “喔,好啦,你快些、快些喔!”她又跑出去,挨着门缝探头探脑。

  司徒青衣微微一叹,只得顺从准备,正欲绑紧布包,又想起些什么,他将那件未完成的披风一同折好放入。

  “好了吗?好了吗?”纪渊边偷看,边侧首着急问,道:“啊啊,我瞧他们一定感觉有蹊跷,要走过来了喔!”

  “我好……”正要回答。

  “哇!当真走过来了!咱们快逃!”她原地跳起,先将木门落闩,随即连连招手,要他跟住自己,往后头的小方院走去。

  悄悄拉开那扇不搭调的后门,纪渊拉着他一道出去。

  “还好,铺子里头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她好好地将后门掩住,使个眼神,便压低身子横越小巷。

  司徒青衣拿着包袱,只有听命的份。仔细想想,无论幼时或现在,他总是被她这样牵着走啊……

  “走出大街,人来人往,就不容易被找到了。”纪渊嘿嘿一笑,很是得意。

  他瞅着她的神采飞扬,忽说:“……其实,你觉得很好玩吧?”

  “没有哇。”她这样道,却瞪眼点着头。

  司徒青衣见状,又无奈又好笑。

  “糟了!”纪渊挺直背脊,忽地煞有其事的低声警示。

  他不觉也跟着谨慎起来。“怎么了?”

  “咱们被发现了。”严肃告知。

  “咦?”他下意识地就要张望。

  “别瞧!”纪渊赶紧双手捧住他的脸扭回来,和他四目互看。“啊啊,青衣,你的脸真的又软又嫩耶……”她的手心都要滴出蜜来了……从七岁那年她就一直想摸,心愿达成呀!

  他忍不住怀疑起来。

  “你在骗我吗?”什么躲避奇怪的人,莫非是她的胡扯?

  “嗄?”她一愣,随即加重语调澄清:“我没有骗你啊,真的啦!我发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纪渊和青衣说话都是很认真很认真的……”话尾突然消失,她压紧声道:“青衣,我数一二三,你就往前跑!一二三!”没有喘息就直接大喊。

  “什么?”司徒青衣根本没听分明她的连珠炮,就被她一把推开。

  只见纪渊一手翻一摊,把街边贩子的摆摊全给掀了。

  “搞什么!”

  “我的东西啊!”

  “拜托不要糟蹋我的呀──”

  四周一片此起彼落的哀号,纪渊只能叫道:

  “哇哇!对不住、对不住!我会赔偿、我会赔偿!等等,别现在找我,请上两条街外的纪府武馆求偿啦!”迅速转身,发现他还在原地发楞,她嚷着:“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跑啊!”抓住他的手臂,拉开步伐冲冲冲。

  司徒青衣隐约瞧到有几名衣着暗色的汉子正要追过来,被纪渊翻乱的摊子绊住行动,被洒了一头菜叶和果子。

  真的有怪人啊……

  被拉着狂奔,司徒青衣没有感到惊惶,只是又很不小心地想起,某年某日,她做了一件小小的坏事,把比她年稚的孩子弄哭了,和他无关的,他只是成了目击,人家娘亲出来要逮骂,他却被她硬抓着跑,还说:

  “青衣!青衣!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咱们是有难同当喔!”

  同当难的人,是他吧?她却喊得好气概、好英雄,彷佛她自己才是帮拜把扛起灾难的人。

  “咦?你在笑啥?”一回头,察觉他唇角有着笑意,她瞠住眼:“青衣,我很喜欢你笑,你笑起来好好看,但是,你笑错时候,我会感觉很诡异的。”是吓到丢魂失魄了吗?

  司徒青衣不语,清秀的脸容因为急奔而泛红,同样很清秀的唇线,一直一直地维持着浅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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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先躲在这里一下下,让他们在城里当个笨蛋跑来跑去。”纪渊呼呼笑道,在溪边卷起袖子。

  司徒青衣满头大汗,喘了喘,他道:

  “你真的觉得很好玩吧。”这回他是肯定了。

  “哈哈!这种事情很难得耶,很像书里的故事吧!”

  好惊险好刺激喔!

  她蹲下身,用溪水泼脸。虽然说时节已十月,但他们这南方城镇,还是没有太寒冷的冬意呢。

  “我试探过啦,那些人虽然有些来头,但是不晓得为啥,好像不太敢声张,所以就让我抓到把柄和他们玩玩了。”只是没想到连青衣都遭殃了啦。

  她湿漉漉的两手随意抹在衣摆,额面皆是水渍,正要一起也给擦擦,一截蓝色的宽袖贴了上来。

  “横竖都会弄成这样,你拉起衣袖,又有什么意义呢?”伸手轻按,替她吸取颊边水滴,司徒青衣睇着她颜色半深的襟口和下摆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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