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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焰冽情 page 11 作者:任倩筠

  对不起?这句话如雷般劈下,她陡地清醒,看着这出由自己一手导演的闹剧,忽然一恸,心中无比悲凉。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消一切吗?当她对关咏文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无法想象他那种受伤的心情,不过现在她了解了。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对关咏文的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她就可以当作跟殷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伤害别人,也被别人伤害,看看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可笑啊!

  “伟蓁。”

  殷祺欲向前拉起她,她却挥手作势,自己站了起来。

  当她重新抬眼看着殷祺时,已是泪流满面。

  在雨中,那源源不绝的泪水是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地撼动着殷祺的心。

  她吞声哭泣,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殷祺。她从来没有机会好好地看清楚他,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到他家,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跟他上了床,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他占据了心灵,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爱上他……然后……又不明所以的即将被甩了……

  她没有了自尊,无法再骄傲。姑姑,那个把一生都放在他们身上的女人,她怎么对得起她?

  “我……”恍惚地翕动着嘴唇,她面色凄怆,“我……我恨我自己……我恨死我自己了!”随着陡然上扬的悲吼,她猛地扬拳朝殷祺的车窗玻璃击下,玻璃应声而碎,挥着血淋淋的手,她哭泣着消失在雨中。

  “伟蓁!”殷祺大震,叫着就要上前追去。

  “殷祺!”那个女孩突然出声喊住他,“我爸爸找你。”她撑着伞,神色怪异地将手机递给殷祺。

  殷祺看着白伟蓁逐渐远去的背影,再看看女孩紧握的手机,终于……他选择了手机。

  =====

  大雨持续地下,白家的花园变成了浅塘。

  白伟帆撑着伞,心痛地看着掉落满地的花瓣。最近他突然大受殷桦重用,每天跟着他忙进忙出,以至于都没时间照顾家里的花。

  大门砰的一声被打开,白伟蓁没头没脑地冲进来,与他碰肩而过。

  踉跄一退的白伟帆朝她哇哇叫着:“干什么啊?都没看见我站在这里啊?真是的。”他拍拍被撞后湿淋淋的肩膀,赫然发现一手的血迹。

  “怎么回事?”循着她走过的路线,竟是雨水混着血迹,一片凌乱,他吓得面色如土,大叫:“伟蓁?伟蓁你怎么了?”

  跑到她房间不见人影,楼上的练习室却传来巨大的声响,仿佛每一样器材都被用力的使用着,他边叫边奔跑至练习室,却见门被反锁,里头清楚地传来她愤怒的哭泣声。

  白伟帆赶紧飞奔至楼下紧急打电话联络姑姑。

  当白石静匆匆赶回时,练习室里早已没有任何声音再传出。

  一向镇定的白石静此时也不免方寸大乱,她用武士刀快速地劈开房门,但见阴暗的里头,白伟蓁早已不省人事地昏倒在地。

  “伟蓁!”白伟帆扑向前抱起她。

  看着身上、脸上溅满鲜血的白伟蓁时,白石静浑身哆嗦起来,无止境的害怕侵袭着她。“快……快送医院!”

  =====

  气象局持续发布暴雨特报,太平洋地区一个热带性低气压正在缓慢形成台风。

  白石静守在白伟蓁的床前,面容瞬间苍老许多。

  被玻璃割伤大动脉的白伟蓁,由于失血过多,一直没有醒来。从关咏文那儿初步了解伟蓁当日跟殷祺碰面后动手的过程,并且知道伟蓁拒绝了关咏文的求婚。

  伟蓁的愤怒来自于殷祺即将订婚的消息,难道……难道伟蓁跟殷祺暗中发展了一段感情吗?平日心思细腻的她居然没有注意到,还一直以为她喜欢的人是关咏文。看着平日神采飞扬的伟蓁如今面容枯槁,白石静既自责且心痛。

  “嗯……”白伟蓁呻吟着缓缓张开双眼。

  白石静焦急地握着她的手,“伟蓁?”

  “姑……姑……”见到白石静,胸中一哽!扑簌簌的眼泪不停地落,她紧抱住白石静的腰,仿佛这是她惟一的依靠。

  “伟蓁,我的乖孩子。”一向坚强的白石静终于也忍不住哭泣。

  到医院楼下买东西的白伟帆回来看到这一幕,也当场红了眼眶。

  “姑姑,我该死,我对不起你!”

  白伟蓁哭着把她如何因为帮伟帆谈判而认识殷祺,又如何在情不自禁下与殷祺发生关系,到后来决定拒绝关咏文求婚却巧遇殷祺,得知他即将订婚的消息愤而与他大打出手,乃至因痛恨自己的愚蠢,愤而击碎玻璃等等的事,一一对白石静诉说。

  “姑姑,我恨我自己,我真是个傻瓜。”

  听完她陈述之后的白石静收起泪水,显得异常沉静,“你没有错。”她神色诡谲地变化着,轻拍着白伟蓁的背安抚她,“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错,该死的是殷祺。”她双眼射出针尖一样的光芒。

  “伟蓁,对不起。”白伟帆哽咽,“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我发誓,再也不跟殷家来往,再也不涉足黑社会了。”妹妹差点没命,惊吓过度的他终于幡然醒悟,彻底体验到自小相依为命的姑姑跟白伟蓁对他的重要性。

  “伟帆。”白石静慎重其事地问他:“你这次可是当真?”

  “我绝不再食言。”伟帆哭泣着,“姑姑,我以前实在太傻了,我在不知不觉中害了你们,我自己都不知道。”

  “好……”白石静悲中带喜,“因祸得福,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这地方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当场痛下决定,“这些年姑姑存了一些钱,加上你们兄妹平常给的,我们可以到偏远的乡下地方找块地,伟帆开个花店,伟蓁到附近小学当老师,我们三个人重新开始,你们说好吗?”

  “好。”白伟帆当场点头。

  “伟蓁呢?”

  “好。”

  倦极的白伟蓁在白石静的安抚下慢慢睡去。

  白石静将白伟帆叫到病房外面,除了交代搬家的事情要迅速处理妥当外,也详细地问了殷祺订婚的时间跟地点。

  =====

  饭店内一片喜气洋洋,与平常宴会不同的是,有大批身穿黑色西装长裤、戴着黑色墨镜的人员穿梭其中,他们脸上没有喜庆之色,面容僵硬地扫射四周宾客。

  宾客中绣龙刺凤的大有人在,有小弟跟前跟后的也不在少数,看起来不像订婚典礼,倒像一场江湖的龙虎大会。

  一对新人站在前方舞台正准备交换戒指。

  白石静一身灰色长裤,头发简单的盘起,脚着高跟鞋,极突然又极明艳地出现在舞台右侧,目视着殷祺,一步步地朝他走去。

  “你是殷祺?”音调平和柔婉。

  “是,请问……”

  话未出回,就见白石静平地旋身而起,接着一连串优美流畅得令人眼花撩乱的拳脚,骤雨般地落在殷祺身上,动作之快不仅让殷祺毫无招架之力,底下的一群大哥及小弟更是因为惊讶过度而目瞪口呆。

  当她优雅地收招时,殷祺已经万般狼狈地俯卧在地,旁边的一群保镖竟因为吃惊过度而来不及反应。

  “石静,快走!”殷桦拉着她,在众人都还茫然无措时冲出会场。

  白石静在半途甩开他的手。

  “石静……”殷桦赫然见她眼中盈满泪水,一时无措。

  “我终究没把那两个孩子保护好。”

  “石静,你……你怎么这样说呢?”

  她冷笑,“你一手带大的孩子,性情果然跟你一样,永远都只想着自己的理想前程,而不管……不管……”她喉间哽塞,几度无法言语,“幸好伟蓁的命捡回来了,否则……否则我绝不轻易放过他。”

  “石静!”殷桦胡涂了,石静的愤怒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

  “黑社会的路有多好?你们慢慢走吧!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丢下这几句话的白石静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身后的殷桦没有追向前去,他得先把殷祺叫来问个仔细。

  =====

  始终双手交握,闭眼沉思的殷桦,在听完殷祺的叙述后,忍不住百感交集,深沉一叹。石静说得不错,这孩子的性情跟他如出一辙。

  “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心里话?”

  “是。”殷祺尊敬地立在他面前,低垂着头。

  “我跟白石静的那一段情,你是隐约知道的。当初之所以会分开,就是因为我执意要走这条路,石静才会一去不回头。如今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却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双眼迷离,感慨无比:“当初我是因使命在身,无从选择,可是你不一样啊,殷祺。我再三跟你说过,我打算慢慢离开这个圈子,就是不希望再见到你整天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如果当初我能够选择,我会留在石静身旁,跟她过一辈子,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碰到值得自己深爱的女人。”

  他正色看着殷祺,“如果你只是玩玩,那么今天你挨石静的打就是应该的,你是玩玩的吗!”

  殷祺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不是,我很爱她。”

  “唉!傻孩子。”殷桦眼中有无限惋惜,“你知道伟蓁差点送了命吗?”

  “什么?”殷祺顿觉手心冰冷,脑中掠过白伟蓁击碎玻璃的那一幕,“我……我马上去看她。”

  “依照石静的个性……”殷桦继续说着:“你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伟蓁了。”

  “不,不会的。”殷祺顿觉脚步无比沉重,惶恐在心里不断扩增。

  =====

  凄风吹拂,苦雨不断。殷祺在早已人去楼空的白家苦苦守候十多天,那熟悉的人影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他开始后悔,他不要什么老大的地位了,早已厌倦的生活却为何执着不愿放弃呢?他要的是什么?不就是在早晨搂着伟蓁醒来的那一份幸福满足的感觉吗?伟蓁的坦率、伟蓁的自然、对爱情的真诚表现,不就是他所钟爱的吗?他为什么鬼迷心窍的要去娶别人,没了伟蓁,每一天都是如此的空洞。

  她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伟蓁,他这辈子惟一想爱的人。

  殷桦撑着伞缓缓走来。

  “回去吧!如果你有心,多派些人去找,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嘴里虽然这样安慰,他心里却十分悲观。石静若是存心躲藏,任何人都难以找到她。

  第十章

  秋风微扫,将散落一地的枯叶自地上轻柔的卷起,形成一个小漩涡。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抓住其中的一片枯叶,在手中揉碎,摊开手,让细碎的叶未随风飘散。

  第三个秋天了。

  白伟蓁将微扬的长发塞在耳后,骑着脚踏车继续沿着蜿蜒的小径前进。水泥小径的尽头是一间佛堂,她固定每个礼拜一要送供佛的花束进来。

  “白小姐,送花来啦?”一位小师父在她的脚踏车刚转入佛堂时,立刻和善地笑着。

  “是啊!”她恭敬地施礼,将花束送进佛堂。

  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搬进这小镇后,她变得沉默寡言,终日与花草为伍,在镇上的市集里开了一家花店;白伟帆则一反常态地爱上武术,在姑姑的指导下,练就一身强壮结实的肌肉,在邻镇的健身俱乐部里担任教练,温文儒雅的外表加上强健的体魄,引来许多会员的追求。

  她呢?也有很多的爱慕者,不过,对于男女交往之事,她再也没有兴趣尝试。

  =====

  刚进门,闻见阵阵饭菜香。白石静如今不再工作,专心地在家照顾他们兄妹。

  “伟蓁,回来了啊。”白石静从厨房探头出来。

  “是啊!姑姑。”

  她在餐桌前坐下,刚好看到白伟帆自浴室出来,招摇地裸露着上半身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忍不住揶揄道:

  “别在我面前晃,我不是你们俱乐部里那些疯狂的小女生。”

  白伟帆露齿微微一笑,用毛巾擦着未干的身体。

  “伟帆,快去穿衣服,这样会感冒的。”端菜出来的白石静催促着他。

  白伟蓁仍然会跟白伟帆斗嘴,不同的是,没了往日爽朗的豪气,眉宇间总笼罩着几分淡淡的忧愁。

  “姑姑,镇长的儿子今天又到花店跟我求婚了。”她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说着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喔……那……”

  “姑姑觉得他怎么样?”

  “不错啊!在市区的学校教书是吗!是个挺好的对象,不过,伟蓁你……”

  白石静还未说完,白伟蓁随即又转头问着白伟帆。

  “白伟帆,你觉得呢?”

  他耸耸肩,“你喜欢就好。”

  她低头沉吟:“我无所谓,如果你们也觉得他好,那我就答应他吧!”

  “伟蓁……”

  “我吃饱了。”

  白石静放下碗筷,垂头轻叹。

  不快乐,她始终都不快乐。已经三年了,她还是这样,一直在勉强自己。从前的她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寻找自己喜欢的事物上面,现在则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就连婚姻大事都决定得如此草率。

  她与白伟帆互看一眼,用眼睛询问着他的意见。

  “我看……”白伟帆语重心长地看着楼上,“她始终都忘不了那个人。姑姑,有件事……”他看着白石静,犹豫着该不该讲。

  “说吧!”

  “我听说殷祺到现在都还没有结婚,还听说他四处派人找我们。”

  “你听谁说的?”白石静闻言不得不谨慎起来。

  “上回到市区,遇见以前帮派里的一个朋友,他跟我说的。”

  “你没让那个朋友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吧?”

  “没有。”这一点他万万不敢违背。

  “姑姑我觉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唉!让姑姑仔细想想,怎么做对伟蓁最好。”

  =====

  几只白鹭鸶在青翠的田里优雅的觅食,黄昏的乡村美得就像一幅画。

  产业道路上,白伟蓁纤瘦的身影倚着脚踏车,默默伫立在夕阳下。

  明天就要订婚了,自己的心却是那么平静,就算是参加别人的喜宴,也会有兴奋的心情吧!自己却连这种心情都没有。

  就在这么宁静的小镇,跟一个爱自己的人共度一生,也是幸福的吧!现在到未来,甚至以后会怎么样,都是一清二楚,那不是很好吗?已经没有资格再放纵自己追求喜欢的东西了,有些伤害是会永远留下痕迹,就像手上的那道伤疤一样。

  她卷起长袖,抚摸着右手腕上的疤痕。茫然间,一道修长的阴影极其突然地笼罩过来,不远处的白鹭鸶倏地惊惶飞起。

  她转身,与身影的主人四目交接。她微愣,脸色乍变,心如撞钟,恨不能生有白鹭鸶的一双羽翼,立刻插翅远飞。

  “你……”强掩胸中波澜,却只能勉强发出这么一句。

  “伟蓁……”殷祺涩声开口:“我好想你。”

  她闻言如遭雷极,心情大起大落,喉间被酸涩哽住,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殷祺两颊明显消瘦,目光却依旧深沉锐利。他默默注视着白伟蓁,千言万语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她变得好漂亮啊!明丽的脸孔被一头长发烘托得更加动人,秋风轻拂,秀发微扬,在金黄色的光线映射下,似要整个融入夕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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