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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后收夫 page 6 作者:任倩筠

  那匹身体黑得发亮,马颈上却有着如雪般洁白长毛的骏马,对拓跋昊激赏的目光视若无睹,很有个性地摇尾蹬足,有时甚至发出不屑一顾的轻哼。

  拓跋层对它的无礼显得完全不在意,那种桀骛不驯的姿态,只会使得他湛亮的乌眸散发出更为强烈的征服光芒。

  他解开身上的红色披风,狂傲地丢给守候在一旁的卫慕济,这个举动触怒了那匹骏马,它突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接着前蹄上扬,毫无预警地朝拓跋昊俯冲过来。就在大家为这突然发生的状况,无法立即做出反应之时,眼看着骏马的前蹄就要踢上他们的皇帝,此时,一道纤弱的身影斜斜地飞窜出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撞开拓跋昊,惊险万分地自马蹄下救出拓跋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匹马继续往前冲去。

  跌坐在雪地上的拓跋昊,神智慢慢恢复过来,恐惧与不快同时在他心底产生,他缓缓移动视线,凝视着临危救他一命的女子,两人的视线在彼此呼吸可及的距离短暂的接触,多罗冰岚立即像触电般地避开,并且迅速地站了起来,掏出裙带中的羌笛,凑进嘴边,吹奏起来。

  透过她的嘴唇吹奏出来的羌笛十分清亮,响遍整个安静的雪地,原本已经不见踪影的骏马,居然奇迹似地转回,并且以十分迷人的小跑步,优雅地跑了回来。

  正当众人心中佩服之际,卫慕济冷不妨地一巴掌打向女子,终止了羌笛幽怨却不失美妙的声音。

  他把即将遭到皇帝责罚的愤怒先行砸向吹羌笛的女子。“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用羌笛训练它的!”

  卫慕济因愤怒而暴凸的眼,狠狠地逼向跪倒在地的多罗冰岚,当第二个巴掌又要落下时,拓跋昊手一扬挡住他的手势,因不悦而阴沉着脸,发出冷冷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卫慕济立刻跪了下来,惶恐地道:“都是这个贱奴,我早就叫她平常不要吹羌笛给那匹马听,那匹马因为听惯了羌笛,对外来的声音特别的敏感不耐烦,所以才会……总之是臣该死,请皇上恕罪。”

  拓跋昊森冷地俯下头,凝视着眼前的卫慕济,对他把一切罪过推向那个女子的举动感到相当不悦,这种不悦使得他皱起了两道浓眉。

  “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贱奴,就在刚刚救了朕的性命。”

  任谁都听得出拓跋昊语气里的意思,卫慕济略显迷惑的双眼微微上抬,在接触到拓跋昊异常锐利的目光之后,才惊惊地重新垂下目光。

  “是!臣该死,臣该死,臣不该任意殴打皇上的救命恩人,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似乎受够了他不断讨饶的衰老声音,拓跋昊不耐烦地挥着手。

  “下去吧!”

  不同于对卫慕济的轻蔑,拓跋昊的目光投向跪在一旁低着头的救命女子,一向给人喜怒难测,宛如深渊般的乌眸,漾起一抹他的臣民所不熟悉的温和。

  对于这个看来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女子居然敢奋不顾身地冲出来,并且在瞬间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把他给推开,拓跋昊感到非常有兴趣。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不同于惯常使用的以上对下的语气,拓跋昊的声音简直温柔到令人感到陌生。

  “我……”多罗冰岚犹豫着,肩膀绷得死紧,她紧紧的抓住双膝。“我……”她困难地启动双唇,心底掠过一抹淡淡的悲哀,他已经完全忘了她!

  不需要抬头看拓跋昊的脸,光是感觉到他昂然的身躯,压迫般地站在自己面前,就足够让人不寒而栗了。

  “回答我呀!”这句话依然温和,卫慕济却敏感地察觉到,皇上的耐性正逐渐消失中。

  他以严厉的口吻威吓地道:“皇上在问你的话!”

  卫慕济的话无疑是在加深多罗冰岚已然无法负荷的恐惧,她以柔弱的目光暗示性地瞥了一眼跪在自己身边的卫慕济。

  卫慕济接收到这个暗示的眼光,突然间理解她的为难。她是废后多罗冰岚啊!他忽然间想起这个应该在后宫如神祗般被供奉起来的皇后娘娘,之所以会沦落到飞龙院来成为一个低贱的养马奴,正是因为她那令皇帝彻底反感的姓氏。

  整个大夏皇宫的人都知道,这位皇后娘娘是如何因姓氏获罪,如何在新婚之后的第二天被凄惨地踢出皇宫的。他们也曾经觉得这位皇后娘娘实在很无辜,但是只要多罗延降所制造出来的阴影,一天没有自皇帝的心中远离,多罗这两个字,就永远如同禁忌的咒语般,除了皇上自己,别人休得自讨没趣地在他面前提起。

  卫慕济当然不是笨蛋,他知道皇帝的伤口水远不会痊愈,而如果此时再让他看见废后多罗冰岚的话,那无疑是在扯动这个伤口,所以他打算替多罗冰岚编一个假名,然后打发她到别处去。

  “启禀皇上,这个奴婢的名字是……”

  还没说完的活,被拓跋昊以更大的声量给打断——

  “我是在问她,没有在问你的话,卫慕济大人!”

  他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语气突然冷冽起来。

  “抬起头来看着我。”

  森冷的声音就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直直地刺进多罗冰岚的胸口。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她接受命运的安排,没有一句怨言地在此日夜与马为伴,在大婚第二天使遭离弃的痛苦,也在平淡、知足的生活中逐渐淡化,如果五年后的今天,拓跋昊再见到她,依然无法摆脱对多罗氏的憎恶,一心要置她于更艰难的境地的话,那也是无可奈何的。

  在多舛的命运面前,她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于是她抬起头来,勇敢取代了原先的柔弱,一双清冷如水的黑眸,炯亮地对上拓跋昊的。

  惊艳使得拓跋昊的眼眸在瞬间变得无比晶亮,在这瞬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举世难得的绝艳脸孔,眼前的她显然是颗未经雕琢的宝石,掩藏不住的光彩仿佛使得四周都亮了起来。

  拓跋昊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顺着他的背脊往上逆冲,她多么美啊!

  秀丽的眉毛分列两边,眉毛下有着一双深如秋水的眼睛,闪动着不安的光芒,小巧周正的鼻子下,则是两片富有光泽的嘴唇,那两片嘴唇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微抿,再加上那洁白无瑕的脸颊,使得这位身穿粗布衣裳的女子,宛如雪地上最美的一颗明珠。

  虽然她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编成数股细辫的头发上也沾了几根稻草,但是那耀眼动人揉合着脆弱与勇敢的神态,却使得拓跋昊眼睛为之一亮。他在那一瞬间,短暂地忘了呼吸,幸好强大的自制力并没有止他完全迷失,他还记得自己原来真正的目的,是要问清楚她的名字。

  看着他完全陌生的惊艳眼神,多罗冰岚直觉自己的内心正在淌血。

  “现在告诉朕你的名字。”

  多罗冰岚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缓和因他的凝视而变得混乱的情绪,清晰的吐出话:“回皇上,奴婢叫多罗冰岚。”

  随着她的回答,四周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间或有细碎的耳语声,但是拓跋昊因惊愕而抽气的声音则更为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阳光从他俊美的五官迅速地消失,冰雪瞬间布满他的脸,阴寒的气息从他的体内透了出来,四周的空气也在此时僵凝。

  拓跋昊深不可测的眸底闪着如冰的光芒,因她的美丽而严生的感动在瞬间冻结,这种暴怒前的宁静,透露着一种无法捉摸的诡异,连带地使得四周的窃窃私语在瞬间消失。

  多罗冰岚虽然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却没有勇气继续迎视他的目光。

  拓跋昊森冷的目光像是一把薄薄的利刃,无情地切割着她的脸颊,多罗冰岚不禁感觉到一股阴寒正缓缓冰封她已然冰冷的心。

  没有人能明白拓跋昊对多罗氏究竞有多深的憎恶,也没有任何人能看清拓跋昊此刻复杂的内心深处,在他如覆霜雪的表情底下,其实是极度的懊恼,这种懊恼使得他露出了嘲弄的微笑。

  第五章

  什么人都好,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姓多罗的女子出面救了他呢?

  拓跋昊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卑微地跪在脚下的女子,正是五年前自己亲自下令废掉的皇后。他早已经忘记她的轮廓,但是多罗冰岚这四个字,却像是一只推开记忆之门的手,把他对多罗延隆的怨恨,那些最不愿想起、深恶痛绝的部分原封不动的给扯了回来。

  他清楚的记起这桩政治婚姻所带给他的不愉快,他仿佛又看到了多罗延隆那目空一切的眼光,并且以吩咐似的口吻对他所说的话——

  臣已经为皇上安排好皇后的人选,皇上到了十七岁,就迎娶臣的侄女多罗冰岚吧!

  当时那种愤怒却又无能为力的痛苦,到现在仍在拓跋昊的心中徘徊不去,救命之恩尚无法超越他对多罗延隆的怨恨,这种怨恨则无法抑制的必须转嫁到多罗冰岚身上。

  炯亮的眸底突地掠过一道戏谑的光芒,他俯下身去,轻轻地拾起多罗冰岚的下巴,目光锐利又冷酷地直视她。

  “为什么要救我?”

  多罗冰岚蠕动两片干涩的嘴唇,却未发出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正确的原因。

  也许可以这么解释吧!虽然拓跋昊怨恨她,她却没有怨恨拓跋昊的理由,所以她不希望他死。

  “说咧,为什么救朕?”

  “皇上……皇上怨恨奴婢,但是……但是奴婢并不怨恨皇上;所以……所以奴婢并不希望见到皇上受伤。”

  “哦?”拓跋昊皱起了线条优美的双眉,低低地笑了开来,笑声里没有一丝开心的气息,却掩藏着一丝不寻常的诡异。“你不恨我?”我把你丢在这儿五年,五年来多少磨难加诸于你身上,你会不恨我?我不信!

  笑容瞬间消失,他恶狠狠地眯起了双眼。“无论我怎么对待你,你都不恨我?”他不相信这个姓多罗的女子有这么大的肚量。

  实际上,他认为多罗冰岚的心中藏着一把名为怨恨的刀子,正在寻觅最佳时机,一举刺向自己。

  “也就是说,你依然愿意效忠于我,为我做任何事?”

  他这样问着,声调平淡,多罗冰岚明明知道话中另有凶险,还是不得不点了点头。

  “包括为我去死?”察觉到多罗冰岚的肩膀明显地震动了一下,拓跋昊眼中的兴味更浓,他加重语气,又问了一次。“说啊!你愿意为朕去死吗?”

  你就是非得把我逼到这等境地吗?多罗冰岚心中悲伤不已,语气却很冷静。“如果皇上希望我死的话……”

  阴沉的笑声从拓跋昊的胸膛里传了出来,这种涵义不明的笑,听在多罗冰岚耳里,更觉毛骨悚然,她知道有更多残忍的念头,正在这个被怨恨混灭心智的男子心中生成。

  他不会让她死的,因为他突然兴起折磨她的兴致,眼中的笑意消失之际,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极为危险,视线缓缓飘向身后那匹在飞龙院其他人员的安抚下,仍然显得极不安分的骏马,

  “上去。”他命令,“为朕驯服那匹烈马。”

  望向那匹骏马,多罗冰岚瞬间便明白拓跋昊的意图,脸色也随之变得苍白。

  十分享受她这种表情的拓跋昊双手环胸,口气很淡却不容置疑地道:“去啊!去证明你刚刚的话。”

  多罗冰岚纤弱的身体怎么样也无法胜任驾驭未被驯服烈马的工作,更何况那匹烈马还是卫慕济为了迎合拓跋昊喜爱冒险刺激的驯马活动而特地为他准备的,从它的喷气声里就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它的桀惊不驯。

  多罗冰岚心中一阵森冷,拓跋昊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让她当众出丑,就可以满足他因多罗延隆的自杀而无法得逞的报复吗?

  五年了,他还是这么憎恨她吗?

  “多罗冰岚,我叫你上去!”

  他的话一字一句,活似鞭子抽打着她的身体,拓跋昊以压迫的语气逼迫她往危险的境地而去。

  被虚弱的外表掩藏住的那颗固执、不轻易屈服的心,终于被拓跋昊给逼了出来。

  拓跋昊希望她出丑,她偏偏不想让他达到目的,一个漂亮的翻身上马,首先就赢得众人隐忍的赞赏。

  极目远望,怯懦的目光突然变得勇气十足。她曾经望穿秋水,无数个长夜独对孤灯,心在等待中一日一日的枯萎,直到自己认了本分,知道所有的青春年华都得尽付于飞龙院,这才断了所有的想念,本分地当着养马奴,她已经认命至此,他为何还要想尽办法来为难她呢?

  睥睨着马下已经比她矮了一节的拓跋昊,纵使是死,她也不要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

  她在马上挺直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维持表面上的镇定与冷静,穿着红色厚靴的脚一夹马腹,用力扯动缰绳,胯下的坐骑因为这个动作而朝上仰起,不悦地嘶鸣,在喷出一口浓重的粗气之后,随即像射出的箭一般,笔直地向前冲去。

  一瞬间,拓跋昊以及飞龙院所有的人全被远远的抛在后面。

  要不是震慑于皇上的威严,众人实在很想为这漂亮的开场喝采。

  那匹骏马如意料中,并没有善待背上的多罗冰岚,它不悦地扭头摆尾,愤怒地蹬踏四蹄,十分懊恼地想把背上的人甩落。

  这一连串的抵抗,终究抵挡不了多罗冰岚那近乎可怕的意志与决心,就算是废后,身上流的仍是多罗氏与生惧来的顽强血液,这种血液觉醒似的在她四肢百骸窜流,激动地呐喊。

  她绝不能让拓跋昊看轻自己,她要驯服这匹马,向拓跋昊宣示自己也有不容践踏的自尊!

  胯下的坐骑似乎也感受到她这种在逆境中求生存的决心,终于在几个微弱的抵抗之后,慢慢地屈服。

  拓跋昊的目光紧紧地追逐着多罗冰岚的身影,当然也就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精采的画面,完整地欣赏这场近乎完美的演出。

  变成小点的多罗冰岚,现在骑着刚驯服的烈马,夸耀胜利般地小跑步而末,当影像越来越接近,最后停在他的眼前时,拓跋昊的表情整个阴沉下来,变得十分难看,狂傲自负的双眼闪过一道阴掠的光芒,低低的哼笑带着危险的意味。

  拓跋昊在多罗冰岚的身影逐渐接近时翻身上马,朝多罗冰岚疾驰而去,他扬起马鞭在空中甩得咻咻作响,朝迎面而来的马颈狠狠地抽去。

  遭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多罗冰岚胯下的坐骑前蹄高高扬起,在空中几乎成了一直线,她惊呼着,方寸大乱。

  “跑,我要你给我跑!”

  他手上的鞭子不断落在马身各处,终于迫使它兽性大发,扭头奔向险峻多石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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