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盖过她声音的,是幸灾乐祸的龙无双。
「看吧看吧,就说你是强抢民妇嘛!」
争吵持续着,满意一问再问,不但得不到铁索的回答,甚至连自个儿的声音也每每被盖去。事关终身聿福,也关乎她心口的那个结,他们继续吵下去,她就得不到答案,不知道铁索娶不娶妾、不知道他娶她的原因……
蓦地,一股汹涌澎湃的怒气,从胸口轰隆隆的烧上来,她突然觉得好生气好生气,再也忍耐不住——
「安静、安静!你们安静啊!」
尖叫声响起,原本气氛热烈的争吵,顿时静了下来。
所有人转过头来,像是看见不可思议的事般,都是满脸错愕。
喊出那声尖叫的,不是别人,竟是那个娇娇软软,一受委屈就落泪,老是嚷着「不要不要」,却被众人拉来扯去,随意摆布的满意。
狗被逼急了会跳墙,猫被逼急了会咬人,而她被逼急了,也是有脾气的!
秀丽的小脸上,不再有逆来顺受的委屈神情,反倒气呼呼的。她握紧拳头,秀眸环顾众人。
唯独龙无双还想开口。
「我说,如意妹——」
话还没说完,秀丽的脸儿就转过来,怒叫了一句。
「闭嘴!」
龙无双目瞪口呆,一来是没想到,满意竟会对她发脾气;二来,是她这辈子还没被骂过这句话,顿时傻眼,还真的闭了嘴。
确认每张嘴闭上后,满意这才转头,回身看着铁索,深吸了一口气,在鸦雀无声的客栈大厅中,深吸了口气,红着眼圈儿,慎重的开口。
「你说啊,你当初愿意娶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想到她会当着众人的面,问出这句话,铁索身子一僵,习惯性的沉默,只是望着她。
这回,沉默不再能满足她,她要的是答案。
「你为什么不说话?说啊!」她非常坚持,眼圈儿更红了。
那张薄唇,还是掀也不掀。
「你不要不说话啊!」等不到答案,她直跺脚,气恼这男人喝了酒就口若悬河,清醒时却老像蚌壳。
铁索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却还是不吭一声。
积在眼里的泪,终于又滑落粉颊,她的坚强假象,究竟维持不了太久。纤细的双肩垂下来,她只觉得好委屈,心口又疼了。
「你没有话要说吗?」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声音愈来愈哽咽。「你……你……你真的是因为那一诺千金,才被逼着娶我的?」说到这里,她喉头一哽,再也说不下去,转身就想跑走。
硬如铁石的大手探来,牢牢抓住她,铁索总算开了金口!
「你去哪里?」他问道,声音已经失了冷静,连脸色都变了。
「去哪里你在乎吗?」她心里更难过,伸手在他胸口乱推。「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去嫁蛮王算了!」
阿肯那一听,马上面露喜色,连连点头,甚至还张开双臂,就等着要接受美人儿。
只是,冷锐的视线随即扫来,铁索警告的狠瞪他一眼。他吓得连忙后退,躲到母后的身后去了。
收回视线后,铁索硬是把挣扎不已的小女人拉进怀中,抓着她乱挥的小手,咬牙低咆。
「你已经嫁给我了!」
「可是,你不要我啊!」她伤心万分的啜泣。
他气得快抓狂了。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但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啊!」她指控着,把心中的疑虑,一股脑儿全倾吐出来。「你根本是为了那一诺千金,被龙无双逼迫,才会改变主意——」
「我会改变主意,不是因为她。」他怒吼着,低头逼近那张泪汪汪的小脸。「是因为你!」
眼泪稍停,一丝希望的火苗,悄悄冒了出来。
「我?」她小声的问,心里有很多很多的不安,跟更多更多的期盼。
铁索深吸一口气,被逼得再无退路,只能全盘托出。
「把你藏起来当然是可以,但我不想,我要你!是我自己要你!跟龙无双那个女人无关!」
「喂,说话客气点,好歹我——」龙无双忍不住抗议,旁边一道气劲袭来,点了她的穴道,让她顿时不能说话、不能动弹。
她气恼在心里,身子无法动弹,眼珠子却猛转,瞪着旁边的公孙明德,非常确定就是这个家伙动手的。
可恶,他怎么也会这招?!
没了龙无双的打扰,夫妻二人仍在互诉情愫,冰释一桩又一桩的误会。
「你……你要我?」满意不知何时止了哭,羞涩的吐出那个字,用最轻的声音问他。
「你用酒用药迷倒我的那晚,我就改变主意了。所以,我才会在回程的船上,用飞鸽传书,要龙无双备好喜宴,尽速跟你成了亲。」他捧着她的脸,抹去粉颊上的残泪,也不管四周有人在看,只专心跟她说话。「我承诺的不过是十年,娶妻却是一辈子的事。」
「那……你不会再娶妾?」
「不会。」
「不会娶那豆腐西施?」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只要你。」
久违的暖甜感动,再度涌上心头。她喉头一哽,本想扑进他怀里,却又想到他前几日的事情,眼圈儿竟然又红了。
「那么,你那天回来,为什么要生气?」
可疑的暗红,蓦地涌上黝黑的面容,铁索竟转过头去,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不自在。
「我不是在生气。」
「你、你明明就在生气——」她指控着,对那日的事情,记得可清楚了。「明明满脸不高兴,进房后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身上还有大豆的味道——」她说着说着,眼泪又冒出来了。
「我……」
眼看妻子泪如雨下,铁索陷入空前挣扎,一张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
该死,他认了!他全招了!
薄唇一掀,黑脸胀得通红,终于惊天动地的吼了出来。
「我是在吃醋!」
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难以想像铁汉如他,竟也会吃醋。
「吃醋?你吃醋?」满意呆呆看着他,茫然的重复。她作梦都想不到,竟会从他嘴里,听见这个答案。
「不行吗?」铁索黑脸泛红,恼羞成怒的低咆。「我就是不喜欢,你跟那个漂亮得像娘儿们的男人贴在一起!」
「我只是……不小心跌倒……」她红着脸,小小声的解释,心里却觉得又喜又羞,不禁偷瞧了他一眼,结结巴巴的追问。「所以,你、你真的要我?」他一定是很在乎她,才会吃醋的吧?
大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小脸,眯着眼睛警告。
「没错!而且这一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更别说是去嫁那个该死的蛮王了!
她笑中带泪,用力点点头,丝毫不在乎他的霸道,多么情愿这一辈子,都跟他相伴在一块儿,永远不要分开。
娇小的身子,投入那宽阔的胸怀。她用力抱着铁索,抱得牢牢的,倚偎在他的胸口,仿佛那就是她今生的归宿。
他也抱着她,重重吁了一口气,黑脸埋进她的发里。
只一会儿,满意又抬起头了。这回她一脸狐疑,捧着他的脸,再度发问:「你喝酒了吗?」
「没有。」
「但是——但是——你只有喝了酒,话才会这么多啊!」
铁索埋在她的发里,发出一声挫败的呻吟。
他今天话多,还不全是被她的哭哭啼啼给逼出来的?有生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这么多的话。
「铁索?铁索?你说话啊!你是不是——」话还没问完,懒得再做解释的他已经俯身,直接吻住她。
啊啊,他竟学了她那夜的作法,直接堵了她的嘴,让她再也不能说话,而且还吻得格外火热,让她手脚发软,像是喝了几瓮好酒般,全身晕陶陶的。
她好羞好羞,却也好喜欢,红唇逸出娇甜的轻吟,早忘了四周全是人,全心陶醉在他的吻中。
半晌之后,铁索才结束这个濒临失控的吻。他抵着她的粉唇,哑声问道:「我嘴里有酒味吗?」
她羞得脸儿红透,垂下视线,不敢看他,轻轻摇了摇头。
低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是靠在她耳畔说的。那语气无比慎重、无比认真,像是在说着一个即将奉行一辈子的誓言。
「我爱你。」
短短三个字,却有着最神奇的魔力,足以弥补她先前为他流过的所有泪水。她抬起头来,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她认得这个表情。
替她抹泪那晚,以及站在喜堂前的时候,铁索就是用这种表情,定定的看着她,黑眸笔直的望进她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专注与笃定。
这个表情太难得出现,她直到如今,才终于读懂,他这个表情所代表的深浓情感。
「我爱你!我也爱你!」她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再度热泪盈眶,却不再是因为猜疑与委屈,而是为了过多的欣喜。
铁索低下头,在她的发上,印下无限轻柔的一吻。接着,他拦腰抱起小妻子,无视其他人的存在,转身就往客栈后方的跨院走去。
赫连太后见状,忍不住要上前开口,却被公孙明德拦了下来。
「公孙明德,你们这算什么意思?我们大老远来迎亲,你们非但把人给嫁了,现在还——」
「皇上会另择和亲人选,还请赫连太后见谅。」
龙无双很想发表意见,无奈穴道却还没解开,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
「另选一个,我儿子未必会喜欢。」赫连太后又说道。
「皇上交代,务必尽力挑选。」
「母后——」
「你闭嘴!」
赫连太后拔高的声音愈来愈远,相爷沉稳的声音,则是早已听不见了。满意还是窝在丈夫怀中,任他抱着她,大步走出大厅,远离那些仍在争论和亲之事的人们。
无论是让谁去和亲,那都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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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在城外的酒坊,新酒酿成了。
一个娇小的身子,肚子圆滚得像颗球儿,在酒坊内走动,指挥着师傅们开窖取酒。在她身后,则跟着高大的黑衣身影,亦步亦趋的跟着,简直像在看顾宝藏的守财奴。
「罗师傅,可以开窖了。」满意一边说着,一边挪移脚步,往酒窖愈靠愈近。只是,她才刚到酒窖旁,一只大手就拉住她,不许她轻举妄动。
她无辜的抬头,看见铁索拧着眉,不赞同的看着她。
「这是我酿出的第一批新酒,得自个儿下去,亲自试试味道才成啊!」她抬起小手,抚平他眉间的皱摺。
他摇摇头,还是不肯放手。
一旁的罗师傅,也出来帮腔。
「铁夫人,你就别忙了,我拿上来就是了。」
瞧见铁索的表情,她无奈的一笑,只能放弃亲自下去酒窖的念头。「好吧,罗师傅,就请你下去。对了,请多取一瓮上来,我要送去给无双姑娘。」
浓眉间愈拧愈深了。
「没办法啊,你说过的,一诺千金呢!」她奸笑的望着他,就算他不开口,也能懂得他的意思。「我答应过,新酒一酿成,就亲自送一瓮过去的。」
铁索紧抿着唇,一脸不悦。
见他生着闷气,满意小手搭在他胸膛上,温言软语的安抚着。「我成天老待在家里也闷,反正送个酒过去,也只不过一会儿时间,碍不了事的。」
紧绷的脸色稍缓,薄唇一开,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送完酒之后,你就得回去休息。」
「好。」她微笑点头,却又说了一句。「啊,还得送一壶到相爷府才成。」
「为什么?」他一瞪眼。
「我也答应,要送相爷一壶新酒。」
「就这两个,不许再多了。」
「是,就这两个,不会再多了。」她甜甜的一笑。
送新酒给龙无双,是因为有言在先,也要感谢她乱点鸳鸯,才让他们成了亲。而送给公孙明德,则是要感谢他从中斡旋,手腕高妙,送走了赫连太后与阿肯那,让她当真不必去和亲,今生今世只会是铁索的妻子。
说起来,那势如水火的两人,都是她的恩人呢!
微风轻吹,带着浓郁的酒香,她勾着铁索的长臂,嘴角噙着笑意。「别不高兴了,送完那两瓮酒,我就跟你回家,好不好?」
浓眉松开,他注视着她,眼里已不再有戾气,反倒是温柔无限。
她窝进他的怀里,背靠着他的胸膛,微笑着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双手拉着他的大手,圈抱着她的肚子,一起抱着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清风一阵又一阵的吹来,撩动他跟她的发,两人紧紧倚偎着,静静品味温馨的滋味,在彼此的心中蔓延。
一阵轻微的踢动,从腹中传出,她俯近他的耳畔。
「孩子在动呢!」她轻声说道,感觉到铁索的大手,把她圈抱得更紧,护卫着她,也护卫着他们的孩子。
初秋的清风,吹来几瓣不知名的花瓣,她抬起头来,秋水瞳眸看着他眨了眨,带着羞意也带着无限幸福,对他弯唇一笑。
注视着那张秀丽的脸儿,他的黑眸暖了,薄唇有了上扬的弧度。
长年的孤寂与痛苦,早已被她的甜美、她的羞怯、她的温柔填补,眸底的阴鸷,也全数烟消云散。
他已心满意足了。
【全书完】
编注:
一、想知道龙门客栈的名厨勺勺客有什么令人垂涎的爱情故事吗?一定要看采花系列317《勺勺客》。
二、龙门客栈里还有一则跟小笼包有关的香甜可口的爱情故事,就在采花系列 344《口下留人》。
三、至于龙门客栈的大掌柜宫清扬的爱情故事就更让人津津乐道了,千万不能错过采花系列365《酱门虎女》。
后记
椰子糕新春来报到 椰子糕
恭喜老爷、贺喜夫人,椰子糕抢在新春来报到!
真是好久不见了,各位。
话说入冬之际,椰子糕总觉得,某件要事好像没办成,但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事,因而心头惴惴,偶尔远远地看到阿心仔走来,两条腿儿总会不自觉地绕道而行。
直到那一天,守护神离我而去,房内专线电话终于响起……
「椰子糕,你是不是什么东西没给我?」电话才通,阿心仔劈头就问。
「什么东西没给你?」我一头雾水。
「你说要给我的东西,拖了那么久,你都忘记啦?」在电话那头的阿心仔嚼着鱿鱼丝,尾音微微拉高。
就像被神仙教母一魔杖敲中后脑勺,椰子糕恍然大悟。
「啊,对对对,我说要写后记。」
「那你什么时候才要交?」
「过两天就交。」
「好,过『两天』,记住,『两天』。」
阿心仔毫不罗唆,说了句「我出门去买蛋糕」,之后就迅速收线,留下很闷的我。
@#$%$#……真想让阿心仔的编编听听看,她催后记有多果断、有多凌厉,相信老是盼不到阿心仔大作的可怜编编,听了一定会满把辛酸泪吧!
(编编按:我严重怀疑,我们认识的阿心仔,真的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