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妳是如何知道我的名?」
心跳得好快,卫宇擎犀利的注视让她渐生惧意,不自禁抖起身子来。
这让原本意在吓她、想套她话的卫宇擎,浓眉一蹙。
小丫头今日是怎么了?彷若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瞧她抖得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时,让他对自己吓她的行为感到厌恶起来。
镳局大门「咿呀」一声,让人打了开,几乎是同时,卫宇擎松开了箝制住的小人,退到两步的距离外。
「咦,喜儿,原来妳就在门外呀!怎么还不进来,妳师兄都回来一个时辰了,我正担心着准备出去找妳咧!」
一听见这苍劲有力的声音,巧喜忘去方才恐惧,旋身飞扑进一具温暖的怀抱中,紧紧抱着踏步出来的巧镳主。
「爹,真的是你!我成功了,我终于赶在这时见到你了。」
巧镳主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任女儿热情地拥住,他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道:「妳干什么?不过两天没见到爹爹我,这么想我呀?又不是要喂奶的小娃儿,这么爱撒娇。」
巧喜摇摇头,把脸闷在爹爹怀中。
「爹,你曾经答应过我,绝不丢下我,你不可以食言,绝对不可以!」
不晓得女儿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净说些令人听了不明所以的话。他抬起眼,颇为讶异见到伫立前方的身影。
「爹不会食言的,想想爹什么时候骗过妳了?况且爹哪舍得丢下宝贝女儿妳呀!」宠溺地拍拍她的背,在安抚完她,巧镳头的视线又落到了俊朗的男人身上。「卫捕头,让你见笑了,我家喜儿的性子就是这样,听说她常与您拌嘴,还望您不计较,不晓得卫捕头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经巧镳头这一说,巧喜才忆起卫宇擎的存在,小小的身子立即一僵。
「没,路上遇见巧家小姐,就顺便送她回来了,既然巧家小姐已平安回到镳局,我也不必多留。」卫宇擎简略地回答,末了,他状似想起什么:「对了,关于方才我提的问题,希望下次见面时,巧家小姐能回答我。」
谁……谁要告诉他呀!
巧喜背着他,偷偷做了一个鬼脸。
听见卫宇擎的道别,巧喜立即扭过身。
「那个卫……卫捕头,请你务必即刻赶到东街去,那有个常在角落卖鱼的小贩,如果你没见着,马上沿着拐角弯进小巷找他,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找到他为止。」
卫宇擎顿步,头也没回地发问:「巧家小姐这话是何意?」
「你别问那么多,相信我,你去了就知道,一定要立刻去,迟了我怕你会后悔。」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夕之间巧喜从什么都无畏的姑娘,变成只要一丁点过大的声响,就会吓得想找地方躲起来的小女子。
像现在,那名胆量如鼠辈般小的绿衣姑娘,正抖抖抖地半爬在后院的一棵大树干上。
「小姐,妳在上面做什么?快下来呀,放心,大黑不会咬妳的,别忘了,牠从小就是让咱们养到大,妳该知道牠怎样都不会对妳使凶的。」
树干中那团翠绿色圆球,没有放弃攀爬的打算,两条辫子随着颤抖左右摇晃:「我……我知道呀……可是,我就是……怕牠吠嘛……」
像是呼应她说的话,地上的黑犬不耐地朝不肯下来的主人吠了几声,那团绿色身影瑟缩了下,接着更往树上爬去。
「好好好,小姐,我这就把大黑的嘴按着,保证牠不再对妳叫,妳就先下来吧!」
现在的巧喜可非当初的巧喜,谁知道她的功夫底子是不是随着她的胆子一起消失,瞧她愈攀愈高,这要是不小心摔了下来……
大家为这想法捏了把冷汗。
树上传来巧喜恐惧的声音:
「保证牠不会再对我大声叫?」
「当然。」
「也不会让牠……扑到我身上来?」
「这……没问题。」
「不会再对我露出阴森森的牙齿?」
「不会。」
师兄弟一致可怜地看着眼露无辜的黑犬,牠的嘴让某人两手按着,四条腿更是让其它人箝住。没办法,小姐变成这样,你就暂时忍耐点吧!
经过再三保证,她自树上利落翻身而下,这般完美的身手彷佛她又回到原来的巧喜,不过只有眨眼般的工夫,她「咚」地一声,腿软地跌坐在地。
「我的天呀!这树……怎么那么高,老天!我怎么敢就这样跳了下来,好可怕……」垮着脸,她惊恐地低语。
几片落叶吹过一群呆愣的人群眼前。他们的小姐还是有着一身好身手,但是……
以她这模样,别说自保了,跟只猫打架说不定都还有问题,唉!
大伙一闪神,竟让黑犬挣了脱,喜见主人的大黑,兴奋地朝跪坐在树下的绿影奔去。
巧喜当下吓得尖叫,也不知哪来的神力,她纤掌一出,打飞了大黑,同时刻,她寻到最近的「树木」,奋不顾身两手两脚一抱,死攀着不放。
这一幕,教大家的眼珠子几乎要掉满地,不是因为大黑让掌风送到了对边树枝上,而是他们家的小姐,居然……跳到一个男人身上!
「妳怎么还是这么胆小?」他以为经过一夜,她昨天的异样该恢复了才是。
浑厚的嗓音充满着取笑意味,两条有力的横臂刻意揽了下将他抱个死紧的娇躯。女人投怀送抱没什么不好,但得让身下的人儿知道自己抱的是谁才对。
这话,果真又给巧喜带来了刺激,她吓得手一松,若非有腰上的手臂勾着,她铁定跌了下去。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躲避计划都还没开始,卫宇擎怎么就出现了!
「我说过要来请教巧家小姐一个问题,不是吗?」
卫宇擎的黑瞳里满是笑意,就知道她会有如此苦恼的模样。
她不像一般女子爱施脂粉,也没有华丽的服饰加衬,却有股孩子般的纯真,清纯不作做的感觉,让他深受吸引,尤其那一双清澈无比的双眸。
不知道为什么,打从第一次她在街上跳进他怀里开始,他就忘不了那双水汪汪的圆圆眸子,带着无措的表情瞅着他,如同现在,万般懊悔又咬唇的她,让他觉得可爱极了。
「各位巧巧镳局内的镳师们,可否借一步让我和巧家小姐单独说话?」
卫宇擎暗示前方僵如石柱的男人们,他的问题需要和巧喜私下讨论。
「这……卫捕头,你是不是该……先放开我们家小姐再说?」
男女授受不亲呀!
卫宇擎黑眉一挑:「喔,可我记得是巧家小姐抱我在先,我只是礼尚往来,有什么不对?巧家小姐受了惊,我想她非常需要我的搀扶,况且,我已与巧镳头知会过了,不晓得各位还有什么问题?」
人家都拿出当家总镳头来了,面对巧喜的求助目光,大伙爱莫能助,只能摸摸鼻子,临走前不忘要把挂在树上的大黑救下来。
终于,这后院除了巧喜及卫宇擎外,再无其它闲杂人等,卫宇擎才放开手,一下子,巧喜就退离他有五步远,一脸戒备地瞪着他。
怀里突然消失了暖呼呼的热源,他竟然有些不能适应,晃晃头,他为此感到可笑。
「我说巧妹子,何必躲那么开?我又下是什么猛兽会吃了妳不成。」
这声妹子,没由来地让巧喜感到刺耳极了。
「我不是你妹子,别这样叫我!」早在她选择阻止爹爹和二娘的相遇,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成为兄妹。
她不喜欢听见他唤她妹子的感觉,现在不喜欢,以后更不会喜欢。
「好好,不叫妳巧妹子,那就于礼唤妳声巧喜姑娘。」他换了表情,眼一凝,口气一沉:「请巧喜姑娘据实回答昨天的问题,妳从何得知卫宇擎--我的名字?」
巧喜闪避他锐利的注视。「如果我不回答呢?」
「妳可以选择不回答。」他顿了会儿,遂又以更低沉的声音开口:「但妳必须告诉我,为什么昨天要我一定要到东街去,妳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事对不对?」
一瞬间,四周气流冷凝,巧喜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对边的卫宇擎已不是平常带着笑脸面具的卫捕头,而是一个令她感到害怕的冷面男子。
她记得这表情,这是她的秘密,她从未告诉任何人,她曾躲在「她大哥」的房里,亲眼见着他对着闯入房内的杀手露出这般凛冽的表情,以狠快的身手将对方一击毙命。
下意识地,巧喜朝后退了几步,那个时候的她不觉得怎么样,可现在的她,光想着就足以吓破了胆。
「妳到底哪里不对劲?」
卫宇擎胸口闷得很,见到她惧怕他的模样,他心底不舒服极了。
他拧皱眉心,向前一跨步,却没料到换来那胆小的女人,如兔子般愈跳愈远的闪避。
这动作更加刺激卫宇擎,他猛然大喝一声:
「站住!妳给我乖乖地待在原地不准动!」
这招的确有效,就见原本还在移动的小人,突然「啪」一声,跌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卫宇擎实在哭笑不得,对她的戒心一瞬间全然消失,他来到她面前,好笑地看着她一脸对他的哀怨。
「你就不能小声点说话吗?这很吓人的耶!」喘了口大气,她拍拍自己胸口,见他撤下那张骇人的表情,自然也扬高音量。
「谁教妳不肯好好跟我谈。」
牵起柔软小手,他小心地将她从地上拉起,而后大掌一拉,任她只能待在他身边,容不得逃脱。
巧喜气鼓鼓地看着他。
知道她不惊吓的性子,他转换态度,改换另一种较和缓的口气对她说道:「为什么妳知道那天我娘会遇上危险?」
一切都太过古怪,为什么这丫头转变成这样?她从哪里知道他从未告知的全名?又为什么她能预知他娘会有危险,好在他半信半疑真跑去东巷,才能在鱼贩侵犯他娘前,及时阻止。
然而,更令他费解的是,这一切全都是昨天她刚回繁荣镇发生的事。
「你管我为什么知道!总之现在没事就好,如果卫捕头没有其它问题,可以放手了吗?」视线落在细腕上。他的掌好烫,被他抓着的地方一阵灼热……
她试图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不过,没成功,不但如此,还被抓得更牢紧,而且还不自主地慢慢拉进到他面前。
「妳提不出个原因来,我会以为妳与那鱼贩……是同伙。」
她一惊:「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和他是同伙?你别随便诬赖人!」
她瞪着他过份好看的俊脸,发现唇上有着促狭笑意,这就是她跟他合不来的原因,这男人老喜欢故意捉弄她,然后看她气得跳脚的模样。
「妳不肯说,我只有作此推断,既然妳拿不出有力的证明,我只有带妳这嫌疑共犯上衙门问话。」
一张染红的气容上,两颗圆溜溜的眸子瞪得极大。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告诉你,却被你反过来说我是共犯?你真是个没良心的混蛋、讨厌鬼……」劈哩啪啦骂了一串,却在他刻意把脸贴近时,声音愈来愈小。
不要脸!她又不是那些花楼里的姑娘,他脸靠这么近做什么?
「好好好,我告诉你就是了,我回镇上的前一晚,作了一个梦行不行?梦里我就是见到妳娘遇到坏人,这个梦很逼真,让我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就这样了,这就是你要的原因,你……离开点好不好?」这么近的瞧他,她紧张得都快窒息了。
「喔,就说妳暗恋我嘛!暗地调查我叫什么,又偷偷跟踪我回家,不然我都没介绍过我娘给妳认识,妳怎么知道她长啥模样,妳就承认吧!」
巧喜真想往他厚比城墙的嘴脸上赏上一拳。
「就跟你说那是梦了,梦里面我就是知道那是妳娘,可不可以!」
「我记得,巧喜姑娘妳一向不相信这种牛鬼蛇神的无稽之谈,怎么一个梦境罢了,就让妳如此相信?」
他一步步的逼问让巧喜迹近招架无力,但她知道,不能说出自己与那神秘女子的协议,因为,正如卫宇擎所说,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无人会相信。
「你到底想怎样!我都已经跟你说明原因了,你要我怎样回答才满意?」
她现在是没胆子,可还是有脾气的,而且他问话就问话,干什么扣着她,还靠她那么近,害她愈来愈紧张,心也愈跳愈快,整个思绪被他的气息弄得凌乱,都不知道要回答什么了。
冷不防,卫宇擎突然松了对她的箝制,神情恢复成正常模样。
「我没什么要求,只希望能请巧姑娘陪同我回衙门坐坐,聊一聊。」
「你还认为我和当街欺负良家妇女的鱼贩是同伙?」他敢说是,她一定不顾形象扑上去打他……好,她打不过他,她跳上前吐他两口口水也好,哼!
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他眼底意外闪过温柔的笑意。「不,我请妳上衙门是为了其它的事。」
「如果我不愿意去呢?」
「妳会去的!」
「我偏说不去。」
「好。」他笑笑,手指朝她后方勾了勾。
「好?」他这么轻易就打退堂鼓了?
忽地,巧喜身后传来急促喘气声,没由来地令她浑身毛了起来。
不会吧……这不会是……
她缓慢地扭过头,果然见着体型庞大的大黑犬,龇牙咧嘴,嘴角还淌着口水,黑亮的眼珠子直盯着她瞧。
可恶!师兄他们不是已经把大黑带走了吗?
巧喜细若蚊鸣的叫喊丝毫无用,就见黑犬亲切地朝心爱主人大吠一声,遂张开四肢,打算给亲亲主人来一个猛力的拥抱。
「不要过来……哇!我叫你不要过来!」
面对站起来都足足比一个人高的疯狗……兴奋的大黑犬,巧喜想也不想,直接选择卫宇擎的胸膛,往上扑去。
连同早前一样,整个人两手两脚,死缠着他的身子不放。
「哇!叫牠不要过来……」
「不成,牠是妳养的狗,妳自己去和牠说。」他作势要把黏在身上的四足动物扒下来,扔给在脚边露出血盆大口的黑犬。
「不要不要!不要把我丢下去,好好好,我跟你回衙门,快把大黑叫走……」
话没说完,巧喜耳边就传来咻咻风声,转眼间,他俩已跃上巧巧镳局的屋檐。
卫宇擎咧开笑脸。他说过,她一定会跟他走。
「你还没告诉我,要我去衙门做什么?」
明知是自己笨得上钩,可来自他怀里的温暖,却让她气不了。比起整天藏在树上躲着镳局里的大黑,她还情愿这样偎在他的怀里,周围依然吹着冷风,但她却觉得,今年似乎没那么冷了。
「不晓得妳在梦里有没有梦到其它东西?」
巧喜愣然。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还记得爆竹店的林氏夫妇吗?我抱妳回镳局那天,林家嫂子中毒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