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不住吃惊的神色,她问祖母:「难道,皇阿玛他--」
「简言之,皇上不是个不明白事儿的王。」
若兰怔然。
可她不明白,这一切的安排,又是为了什么?
皇太后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突然执起若兰的手。「哀家知道妳虽然退婚,可一心只系在谁的身上!又为什么不肯放下身段,屈就于一桩妳皇阿玛与皇祖母为妳安排的『婚约』。现在妳就随哀家一起,哀家要让妳瞧瞧何谓男人的真心话。」
在若兰还来不及反应之前,皇太后便握着若兰的手走出殿外。
第十章
策凌早已料到,皇上不可能答应自己的请求,甚至可能将他锁拿入狱!
然而他一定得到皇上跟前表明心意,因为这是若兰要的答案。
皇帝到大牢里见策凌时,提出了另一个条件。
「再怎么说,你与博尔济吉特氏家族渊源深厚,倘若你愿意履行承诺迎娶十三格儿善喜,朕将以大局为重,可以不跟你计较这诸多荒唐事。」
「皇上,」负罪在身,策凌只能跪着说话:「您明知道,臣绝不可能迎娶十三格格,因为十格格已经怀了臣的孩子--」
「住口!兰儿胆大妄为,朕将另行惩罚她!」皇帝怒道。
在皇帝眼中,没有任何事能不经他安排而进行。策凌想要的结果,他就偏生不给他。
皇帝怒及若兰,这是策凌唯一担心会发生的事。
「皇上,这一切千错万错都是策凌一个人的大错,臣罪该万死,然而此事与十格格完全无干。皇上若要论罪惩罚,就请只惩罚臣一人。」
皇帝冷哼一声。「你非但是十格格未婚怀子的元凶,还胆敢深夜闯入禁宫,如此滔天罪行、的确罪该万死!」
策凌默然一肩承担。
「如你所言,犯了这么大的恶行,如果你胆敢不同意朕的安排,迎娶十三格格善喜,将会死无葬身之地!」皇帝威胁他。
然而策凌脸上毫无惧色。「皇上对臣的责罚,臣心甘情愿信受。」
皇帝瞇起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上要授臣死罪,臣不敢不从。但皇上要臣迎娶十三格格,臣宁愿一死也不敢从命。」选择面见皇帝,策凌早已做好最坏打算。
「你竟然宁愿死也不肯娶善喜?」
「皇上的厚爱臣铭感五内,然而臣的个人生死为轻,十格格待臣的深情挚爱为重,臣绝不能有负于她。」
「只是因为不能有负于她?就宁愿以性命相搏?」皇帝问。
「皇上明鉴。臣倾今生今世深爱十格格若兰,任何女子皆不能取代十格格在臣心目中的地位。」
「所以?」
「所以,倘若臣为活命而遵从皇上的旨意迎娶十三格格,不仅将造成十三格格一生的不幸,臣即使苟活下来,也将如同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牢房尽头,有人正专注地倾听着皇帝与策凌的对话。
如今策凌这番至情至性的言语,已深深烙印在倾听者柔情似水的心坎底……
皇帝挑起眉。「堂堂一名男子,岂能为儿女私情耽误终身?」
「臣以为既为男子汉大丈夫,更应当深明大义、恩爱分明,敢为敢当、有取有舍。倘若人皆如此,人心不需教化将五伦分明、纲举目张。皇上的天下尽皆如此,则国富民强,永保安泰。」
皇帝闻言愕然失笑。
这番大道理,不久前他好像听另一人说过,只不过那人却是一名女子。
皇帝暗暗回目顾盼,眼见现下「那名女子」,正远远儿地对着这所大牢里的「钦犯」拭泪。
「你说的真好,说的真有道理。不过俗言常道:忠言逆耳。朕听不得也不听你这番话,你尽管说你的道,朕只行朕的理!」
策凌抬起头,望进皇帝冷冰冰的目光。
「你不娶十三格格,那也可以!不过朕也不会如你的意,把十格儿嫁给你。非但如此,朕还要问罪十格儿与你,将你们二人皆打入大牢,不仅你死罪不可免,十格儿所行所为有辱皇家,朕也容不了她活命!」
听见皇帝如此决绝,策凌周身的血液直往下窜。
「朕只再说一遍,这是你与十格儿最后的机会!」皇帝下了最后通牒。「只要你肯迎娶十三格格,朕就答应另行安排,免你们两人的死罪。」
策凌握紧拳头……
他很清楚,自己同意迎娶十三格格与否,已经不止关系到他个人性命存活,皇帝正以若兰的性命在要挟他就范……
「如何?你考虑清楚了?」皇帝沉声问。
策凌澹下眼,这是他没料到的结局。
而兰儿将为这结局,一辈子无法原谅他。
「谨遵皇上意旨。」策凌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只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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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五年,皇帝嫁女儿,还一连嫁出两名女儿!
皇十格格受封为和硕纯殷公主,皇十三格格受封为和硕温恪公主。两位格格其中一位嫁入策凌爵爷府,另一位远嫁蒙古札萨克郡王仓津。
公主下嫁,皇帝在保和殿盛大宴请三品大员,皇家办喜事接二连庄,就属这回最为隆重其事!.
公主出阁,不仅皇宫内处处张灯结彩,整个皇城内亦尽皆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景象。
这夜原是大喜,新人合卺之时,然而策凌脸上却毫无喜色。
大半夜过去,策凌瞪着那名头上覆盖着喜帕、端坐在喜床上的女子,没有分毫即将行动的表示。
新娘子坐在喜床上等了许久,敏感地察觉到,爵爷迟不上前掀开自个儿头上覆的喜帕,这不是一名新郎倌该有的表现。
于是她大着胆子偷偷揭开喜帕一角,窥伺新郎的举止……
「今夜我不会与公主圆房。」策凌低沉的声调骤然响起。
他知道,新娘子正在悄悄窥探自己。
新娘子听见了他的话,可显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他能感觉到她正凝神端坐着,侧耳倾听。
「不仅今夜,从今而后除了夫妻名分,策凌永不能与公王行夫妻之礼。策凌不敢请求公主的原谅,只因策凌心中早已另有深爱,这一生一世只能对公主负心。」他沉声道。
策凌明白,自己的决定对温恪公主并不公平!
然而何谓公平?
他负了此生最深爱的女人,同意迎娶另一名女子,对若兰而言已经是永远的不公平--即使这么做是为了保全他所深爱的女子的性命!
听见今天才刚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竟然说出心中另有所爱这番话,新娘子难以再保持沉默--
「额驸何不先行揭去我头上的喜帕,再决定对我负心与否?」新娘子柔声淡淡地低喃,语调羞怯。
听见这轻轻柔柔、欲语还羞的语调,策凌浑身一震。
「你还不来揭去我的喜帕,难道要我自个儿动手吗?」新娘子纯殷公主,也就是之前的皇十格格若兰,轻笑着对她的新婚夫婿抱怨。
她猜,这一笑的结果,她向来行动派的丈夫肯定不会再呆坐等待。
果然,下一刻策凌已经冲过来揭去她的头巾……
「兰儿!」
乍见到若兰,这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蛋,策凌以为他的心跳会停止。
然而他的心跳非但没停,反而怦怦有力,迅速活泼、欢欣鼓舞地跳动起来!
「妳。」策凌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会是妳?!」
怕是自个儿作梦,一会儿她就要消失,策凌冲动地一把搂住他的新娘子,紧紧抱在怀中。
「不然你希望是谁?十三格儿吗?」她嘲笑他,笑颜如花。
策凌跟着傻笑。「我希望是妳!几千几万个、数不尽的希望是妳!」
若兰羞怯地对着她的丈夫轻笑。「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肉麻话,原来,你还说得挺溜的。」喃喃地娇语。
见到她自然流露出的娇态,策凌情不自禁深深吻住怀中的挚爱……
「可是,为什么是妳?不许逃避,一定要跟我说个清楚!」掩不住的狂喜,他仍然不忘追根究底。
她玩弄着他襟上的扣子,思量了一会儿才含蓄地对他说:「最后一次皇祖母把你召进宫中,告诉你我即将指给札萨克郡王的消息之前,皇祖母早已经跟皇阿玛说好了,可能要演出这场戏。当然如果当时你没有掳走我,不曾有任何行动的话,后来这场戏也就演不成了。」
策凌瞪大眼睛。「而妳竟然同意跟皇姑奶奶、还有皇上一起,连手作弄妳的丈夫?!」
「我并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做,我也是在你掳走我后回到宫中,才晓得他们竟然骗你,皇阿玛要把我指给札萨克郡王。」若兰无辜地对他说:「何况那个时候,你又不是我的丈夫。」
策凌好气又好笑。「是妳把我这个『丈夫』给『退』掉的,记得吗?」
「那是过去的事了,你这个人怎么那么爱记恨呢?」她娇柔地微笑。
策凌简直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那么现在呢?为何回心转意,同意『下嫁』于我了?」他只好故作严肃问她。
「此一时、彼一时嘛!」她娇声笑呢:「现在你都说了你心中已有『深爱』的女人,既然如此,这个女人当然不该食古不化,应该要立即改变心意嫁给这个男人,这样才能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妳就非得要我以性命明志,才肯以身相许?」
若兰摇头。「当然不是。」她柔声对她的丈夫道:「对你,我早已以『身』相许了,不是吗?」
策凌含笑着深深凝望她,眸中的浓情化不开。
「然而夫妻两人要生活在一起,一定要以互敬与情义为基础,才能恩爱相续、拥有人生真正的幸福与快乐,否则激情散去,人世间只是平添一对怨偶。」
他专注地倾听着。
若兰笑问他的丈夫:「你同意吗,夫君?」
策凌低头,在他妻子白皙洁净的额头上,印上深深一吻。「同意。」
他含笑颔首,与妻子十指交握……
深深同意。
「有妻深爱若此,夫复何求。」他低诉。
若兰深情回望她的丈夫。
人依依、情浓浓。
深爱若此,夫复无求。
【全书完】
编注:敬请期待仓津郡土与善喜格格的爱情故事,花裙子285、花裙子286《新娘》上、下。
后记
在这里得承认,对于康熙皇帝的承德避暑山庄,我实在缺乏想象力,只能在有限的数据库里,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印象轮廓,因此倘若书中关于承德避暑山庄的叙述与实际稍有出入,就请各位看倌多加包涵稍待住。
本来我想抽个时间,在二○○四年底之前到承德一趟,实地探勘取景,然而我忘了估算,十二月份自己将会如何的忙碌!
未来,也许待我到承德避暑山庄一游之后,将会在不同的版本,修改本书若干片段。
趁着写后记的机会,我稍提一下,历史上当真有「策凌」这号人物存在,而他的身分,还真是爱新觉罗皇朝的额驸。非仅如此,许多情节确有史实记载,例如史上记载,康熙皇帝的第三位皇后确有一女,且生即夭折。再如策凌额驸,确实是六公主的丈夫,而这位六公主,就是故事里的十格儿若兰。康熙的皇十女是在康熙四十五年十二月,所策封的和硕纯殷公主。
因此,看这个故事,你们能想象在湮没的历史蔓草中,当真发生过这么一段故事,这些至情至性的人物的确存在过,而他们之间也确然发生过如此深刻、浓烈的纠葛……
谁说不可能呢?也许曾经上演过的恩怨情爱,就如同我笔下的故事。因为我l直相信,命运的复杂,绝不仅止于表象所呈现的那般单纯。
犹记当时,我读到这段史实的时候,脑海中不自觉就编造起故事,紧接着人物奇异的串连起来,脑海里的奇想纷至沓来、全然克制不住,终于成就我写下这段故事的动机。
一直以来,冥冥中感觉到我与清朝有极深的渊源,也许当时我便是康熙身边一名随侍起居的宫女,用双目与心眼,记忆了他浩繁家族的「人史」,所有曾经发生过的恩爱情迷。正因为对这位智慧高超、雄才大略的旗人皇帝由衷的折服,因此记忆深深,烙印到这一世,以情感的方式,非开历史褒贬,为他的家族写下传奇。
郑媛二○○五年一月
台化 重庆南路 富比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