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观察了她半晌,他忽然站起来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边,然后在她身旁的草地坐下。
「我必须给妳脚板上的伤口上药。」无遑多做解释,他扔下话后随即伸出手握住她肮脏的裸足。
「我自个儿来就行了。」见他抓住自己的脚踝,灼热的触觉由他大手上清晰地传来,她慌乱起来直觉得一股热气冲上心窝。
看到她脚板上的血已止住,可一串串血珠子凝结在伤口上已然变色,他皱起眉头。「别跟我啰嗦了!这伤口再不洗净、上药就等着生大病!」他冷硬的口气霸道起来,不管她愿不愿意,已经开始动手处理她脚板上的伤口。
若兰还没出口的话,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她知道此刻就算自己再坚持,他也绝不会听。白天若不是自己太固执,也许她不会成为他的拖累。
伤口洗净后,策凌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动作细腻地为她脚板上的伤口抹药,上完药后他撕下一块衣襬,将若兰脚板上暴露的伤口层层包裹。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温柔的动作就像照顾受了伤的小猫小狗,与刚才霸道的模样完全不同。
若兰转开脸,不去注视他专注的眼神,以及距离太近的脸孔。既然由不得自己作主,那么她选择不看他。
处理妥当,策凌终于放开她的小脚。「只要好好歇息一夜,暂时应该无大碍。」他宣布。
「谢谢你……」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能道谢。
「别谢得这么快,」他深思地凝望她持续发红、发汗的脸蛋。「今夜是最危险的时刻,现在我只希望妳撑得过今晚。」说完话,他便以天为幕、以地为枕,就着草地径自躺下。
若兰僵硬地坐在火堆旁矜持了好半晌,就是不肯躺下歇息。
「再不躺着休息,过了半夜等柴火灭了,连神仙都救不了妳。」
策凌低嗄的声音,从她右后方传来。
若兰假装没听见,继续僵持着。
她不知道的是,透过熊熊火光,单薄的长褂已经将她全身诱人的曲线出卖,在策凌眼前供他饱览无遗。
策凌躺在芬芳的草皮上,瞇着眼饱览眼前美景。他是个男人,当然能清楚的感受到一股汹涌的欲望正在他体内蔓生。让他惊讶的是,自从遇见颐静后他原以为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能轻易挑起他体内欲望的波澜,然而这个拘谨、固执的女人--居然能唤起他的体内狂野的欲望!
他皱起眉头,意外这股欲望,竟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迫切强烈!
夜色渐渐深浓,柴堆上的火势渐弱,即至熄灭。
若兰蜷着身子,缩在只剩白烟袅绕的余烬旁,看似倦极打盹,然而事实上她的意识陷入昏沉状态,并非只因为疲倦的缘故。
躺在草皮上的策凌并没有睡着,相反的,若兰微蹙着秀眉、两腮泛红、喘息浅促的模样,他一一看进眼底。
「额娘,您放心……若兰一定完成您的交代……」
微凉的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破碎的呢喃,策凌清楚地听见,她正在梦呓。非但则此,她全身几乎被汗水浸透,清秀的脸蛋浮现不寻常的红润。
策凌翻身坐起,不着声色地将陷入半昏迷的若兰抱住。她的身子很软、很烫,就像滩柔水一样温软得不可思议。
「你……」她睁开眼,小脸上有痛苦的痕迹。
「妳全身发烫。」他眸中透露出温柔的星光。
「我好难受……」
「抱着我,千万别松手,尽量让自己出汗。相信我,明天一早醒来后妳就会完全没事了。」他柔声低喃。
依偎在他胸前,他厚实的胸膛传来一阵低沉的共鸣,那稳定的声音与真实温暖的拥抱,奇异地减轻了若兰的痛苦,提供了她值得依赖的力量。
在他坚定的拥抱中,头一回,若兰自私地渴望这样的温暖没有止尽的时候。
「睡吧,这儿有我,没有豺狼没有虎豹,妳会睡得比任何夜晚更加安稳。」他低嗄的在她耳边呢喃,温柔得像情人的呵护。
渐渐地,痛苦变得淡薄,难受的燥热不再困扰她,温暖慢慢包围全身……
若兰疲倦地合上眼,不知不觉沉进黑暗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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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刚亮的时候,若兰就被一阵由远而近的狗吠声吵醒。
她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在她眼前放大的男人脸孔--
策凌荚俊的脸孔,出现在若兰眼前。
昨夜的记忆,恍惚地让若兰直觉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怎么了?你们俩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
一道温柔的女声,打断两人间的迷思。
佟贵妃跟在策凌的獒犬之后来到两人身边,她急促的语调能听出此刻她心中的着急与疑惑。
佟贵妃身后有还跟着太监顺福、若干宫女以及小应子,大伙儿全都睁大眼睛瞪着衣衫不整的若兰躺在爵爷怀中,光下化日下孤男寡女,两个人竟然亲昵地紧紧相拥。
显而易见地,他们就这样肌肤相亲地度过了一整夜。
而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人面面相觑中,若兰敏感地瞧出,那些宫女眼中的嘲弄与讪笑之意。
她推开搂抱着自己的男人。「我们什么事也没有!只因为昨夜我发烧,爵爷为了救我,所以--』
她忽然噤声,只因感到自个儿的解释实在多余。昨夜她确实躺在策凌怀中度过了一整夜,这是她无法为自己分辩的事实。而她又何需在意其它人的眼光?就算她清清白白,宫里的人们看待她与额娘的眼光也从来没有善意。
「没事就好,」看穿若兰的沉默,佟贵妃温柔地拉起若兰的手,由衷、诚恳地对若兰道:「在湖边没瞧见你们的船,我原本担心你们遇难了,要不是这头好獒犬嗅着踪迹,在湖上只怕要费上数日才能寻到人!这会儿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好孩子,妳别心慌,一切我都明白。」
佟贵妃拍着若兰的手,她温柔解意的话语让若兰怔忡片刻。
瞪着眼前温婉体贴的贵妃娘娘,若兰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温洋洋的热意,她不由得握紧了贵妃娘娘的双手……
「虽然没事,她的身子还很弱,绝不能再一次受寒或者吹风。」策凌强壮的手臂环住她的肩头。
若兰这才想起自己还依偎在他怀中。她想脱离他的拥抱,然而策凌不放手她根本无法挣脱。
「那么策儿,你负责照顾十格儿。咱们不上烟雨楼了,先回到我的寝宫再说。」佟贵妃道。
既然佟贵妃开口,策凌更加堂而皇之地在众目睽睽下,一路拥着若兰走到岸边。
不忍拂逆娘娘的善意,若兰沉默地任由身边的男人抱牢自己。
然而此刻她心不是清楚的,思想是实际的。
她明白,昨夜一切只是浮光掠影,就算当时她心头曾经生出一丝奢求,那也只是奢求--
倘若生命里所有不该有的奢求皆能成真,那么她也只敢向老天爷祈求,能尽快见到皇阿玛……
这就是她人生最实际的「奢求」。
第十章
下了船,往贵妃娘娘的寝宫这一路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再也不能避人耳目,佟贵妃原本希望与若兰在烟雨楼私不会面的美意,因为若兰意外落水演变成一场寻人记,已经让佟贵妃的美意变质。
加上这一路策凌「尽职」地拥着若兰,路上来往的宫女眼中尽是奚落,一行人尚未走回寝宫,消息早已传到了皇太后的耳朵里。
若兰与策凌两人才刚回到佟贵妃的寝宫,宫外已经来了几名公公。
「贵妃娘娘吉祥。」带头的老公公到了佟贵妃面前,打躬做了一个长揖。「贵贝妃娘娘,太后娘娘有旨,请贵妃娘娘、爵爷、十格格同到太后寝宫觐见。」长顺公公温吞地吐话,一字一句地道,非但脸不红气不喘而且面无表情。
佟贵妃一怔,随即回头望了若兰一眼。「敢问长顺公公,不知皇额娘她老人家何事宣咱们觐见?」虽然她已经猜到,这一路走回寝宫,早有多事的宫人把消息传到皇太后的耳朵里。
长顺眼珠一转扫过众人。「太后娘娘有啥事奴才也不明白,还请贵妃娘娘移樽就教,亲自跟太后娘娘请教去。」长顺是个老狐狸,在皇太后身边跟久了比顺福公公还滑溜,三枪绝打不出个屁眼。
传了皇太后的旨意,善尽职守的长顺便作揖告退。
「十格儿先换件衣裳,皇额娘传咱们觐见不可担搁。」佟贵妃对两人道。
这旨意来得令人费解,若兰神色紧张不若策凌笃定。皇太后召见贵妃与爵爷她可以想见,可皇太后何以要召见自己?
「想是昨日我与策儿没跟皇额娘请安,这会儿肯定是奴才们多嘴,皇额娘知道咱们刚回来所以特地召见。」拉起若兰冰凉的小手,佟贵妃笑道:「别怕,皇额娘她老人家慈爱敦厚,更何况她还是妳的亲祖母,血浓于水,这偌大宫廷要时常见面聊些体己话才有恩情。」佟贵妃柔声安慰若兰。
若兰愣了半晌,心情有些复杂。贵妃娘娘这番话,让她这宫廷里的「局外人」感到酸楚。
「策儿,皇额娘要见你,一块儿跟上。」佟贵妃回头吩咐了一声,左右宫女便请安退下,只有顺福跟着主子们到太后寝宫。
策凌不置可否,他的犀利眸光停留在若兰脸上,显得深思。
长顺公公已回到太后寝宫等候,待佟贵妃偕同若兰与策凌进门,皇太后早已经坐在前厅等待。
「皇额娘,我带策儿跟十格儿来给您请安了。」一见太后,佟贵妃便笑盈盈地迎上前讨老人家开心。
皇太后却皱着眉头淡淡瞥了佟贵妃一眼,目光仍旧兜回策凌与若兰身上,皇太后不高兴的神情就挂在脸上。
「哪个奴才这么大胆,竟敢惹皇姑奶奶不开心?瞧您皱眉头,叫人怪心疼的。」策凌一个箭步上前搂住老太后,柔声低语哄老人家欢心。
皇太后啐了一声,破颜微笑。「你可别以为我老糊涂了!怎么,料想哄我这老人几句,我就被蒙着眼、迷了心,啥事儿部不能作主了?」皇太后道,凌厉的眼神一径往若兰身上扫去。
「皇姑奶奶,欺心的是奴才,您怎么把我也算进奴才一份了?」策凌低笑。
「贫嘴!」皇太后又啐一声,脸上怒意已经消失。
皇太后的目光回到若兰身上。
若兰垂着脸。上回策凌提醒她所犯的错误,这次尽可能的,她告诉自己别说话就不会有错。
「我听说,妳跟策儿在湖上困了一夜?」皇太后对若兰道,脸上没表情。
「是。」若兰答。
「皇额娘,」佟贵妃忙上前开解。「十格儿昨日又招了凉、受了风寒,她的身子弱--」
「身子弱?身子弱还游什么湖?」皇太后冷着脸问。
佟贵妃被皇太后这一斥,也不便再多话只能杵在一旁陪笑。
「哀家听说昨夜妳伤了脚?」
「多谢皇祖母关心。」
「抬起脸来答话。」皇太后寒着声。
若兰抬起脸,她清澈的眸子与皇太后对视。
皇太后皱起眉头。
她不得不承认,这丫头长得确实俊俏!那石静嫔进宫后没什么建树,不过她倒是给皇上生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娃儿。
策凌上回在京城里说的话还言犹在耳,可一开始皇太后不以为然,她以为策凌不过是在敷衍自己希望他娶皇家格格的心愿,依他浪子的性格不会当真认真起来!
然而今早听说策凌跟这丫头在沙洲上过了一夜仅,消息传来,皇太后心眼一沉已经打定了主意--
「在宫里,做主子的想怎么都行,就是不能没规矩!」皇太后瞇着眼对若兰道:「我瞧妳这丫头还压根儿不明白规矩的必要性,想来妳那额娘从没教过妳!依哀家看,错就错在一开始不该让妳跟妳额娘同住,赶明儿个哀家面见皇上,让皇上另外派间别苑给妳,再请宫中的师傅教妳宫规宫仪。」
皇太后这番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除了策凌之外。
他彷佛早已料到,皇太后心底会有什么盘算。
皇太后认为她缺乏教养,欲延请师傅教导宫规宫仪,若兰没有意见,然而若要请皇上另派别苑将她与额娘分开,若兰是不可能屈服的!
「多谢皇祖母的好意,但是若兰--」
「十格格必定由衷感激皇姑奶奶的心意!」
策凌打断她,让若兰来不及当着皇太后的面,说出拒绝的话。
「是这样吗?不过哀家看来,十格儿好像有话要说?」皇太后冷笑。
「皇十格格有话想说?」策凌沉着眼,朝若兰露齿一笑。「那必定是代她额娘感谢皇姑奶奶的话。」他眸色深沉。
若兰一阵心寒。
他在提醒她,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说错话,就是万丈深渊。
这就是宫中最写实的「宫规、宫仪」。
「感谢皇祖母恩德荣赐,若兰一切但凭皇祖母做主。」她面无表情,不存个人情绪与感情说出违心之论。
「嗯,」听着这话,皇太后脸上总算有了笑容,尽管这笑容存着一丝疑问与冰冷。「这才叫中听的话!离开妳额娘远些,慢慢儿的妳就能学得更多更好。」
「皇额娘,十格儿脚还伤着,就让她先回去歇息吧!」
「罢了,妳先下去吧!往后再慢慢学着。」皇太后舒了心。
佟贵妃领旨赶紧示意顺福将若兰送回去。
「怎么?难不成你当真相中了十丫头?」
若兰离开后皇太后皱起眉头瞪着策凌,神色不豫。
「皇祖母刚才不也夸赞十格儿说话中听?孙侄儿选上她难道不好?」策凌道。
皇太后无话可说,却满脸不悦。「我要你挑的人,你偏不挑!你是不就一定要跟哀家作对?」
佟贵妃被两人间的对话震慑住了!她这才恍然大悟,望向策凌。
「皇姑奶奶不喜欢十格格,是因为石静嫔的缘故?」策凌脸上一径挂着笑容。「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刚才皇姑奶奶已经做了最好的处置。」
「哀家料那丫头不会当真打从心眼底服气!」皇太后冷着眼道。
策凌笑开俊脸。「天底下多的是不服气的奴才!皇姑奶奶要是不高兴,就尽管拿宫规压她的锐气。」
皇太后挑起眉,半晌后笑开脸。「你这小子,就知道怎么说话逗人开心!」
佟贵妃沉默地站在一旁。策凌深沉的眼色让她惊觉--她像是今天才头一回认识,她自己以为对其知之甚深的「儿子」。
「既然你这么笃定,哀家就由了你也罢,省得你嫌哀家啰嗦了!」皇太后接着问:「不过你得跟哀家说实话--你想娶她当真是因为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