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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颐静一直在找寻策凌的身影。
晚间在殿廊下,策凌对她说的那番话,莫名地让颐静的心头极度不安。
「格格?您怎么回来了?!刚才王爷临出门前才说道尽快进殿去,一会儿皇上要赐宴了。」颐静的侍女小舂,见颐静突然回转寝房,惊疑地提醒她。
「去,给我取来那套红绸坎肩儿的衣裳,然后替我抹了脸上的妆,再给我上新粉!」颐静不耐烦地道。
见主子脾性不好,小春垂下头畏缩地回道:「……是。」
「笨手笨脚的,还不快点!」颐静拿起妆台上的木梳狠狠地往地上摔,藉题发挥拿无辜的侍女出气。
小春吓得赶紧取来华服,着手给主子抹妆。
那妆层层卸下了,颐静原本嫩白的肤色渐转为蜡黄,白粉卸尽,她枯朽的肌肤简直像干涩的橘皮,那一层层厚妆巧妙地遮掩了她容貌上天大的瑕疵,使得原本国色天香的姿色,一下子如明珠蒙尘,显得黄浊不堪。
「动作快点!」瞪着镜里自己蜡黄的脸色,颐静恼怒地斥责侍女。
「是。」小春加快手上的活儿,犹记得轻手轻脚、战战兢兢替主子抹脸。
抹匀了厚妆,颐静站起来,瞪着镜子里回复一脸艳光、风华绝代的美人,这才满意地展开笑颜。「快给我换上衣裳。」她口气稍缓。
「是。」没有伞点迟疑的余地,小春忙帮主子换妥新衣,然后恭谨卑微地屈膝跪在地上,整理主子裙角上的折痕。
「对了,珊瑚那丫头呢?难不成阿玛会教她出席皇宴?」她讪笑着问,态度轻蔑。
「奴才没听王爷吩咐。不过二格格打从今早就一直守在房里头,没跨出过房门一步。」小春答。
「我猜也是。这十数年来,皇阿玛做得最对的两件事,第一就是将我许给皇八爷,第二就是从不让珊瑚那丫头出门,丢咱们顺亲王府的脸!真该庆幸,阿玛那颗胡涂脑袋,还居然有明白的时候!珊瑚那丫头根本上不了台面,咱们没道理在皇上跟前,搬石头砸自个儿的脚。只不过--我就不明白,阿玛这回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让珊瑚那丫头跟来承德!」颐静撇开嘴,神情略有不满。
小春不敢搭腔,只敢安静地当一名倾听者。
「小春呀,我在想,这场皇宴我不去也罢。」她媚眼微瞇,忽然喃喃自语道。
「格格?」
「不明白我的意思是罢?」她撤嘴轻笑,模样儿十足轻佻。「我要皇八爷在大婚前始终见不着我,这样他才会有所期待。当新婚夜红纱揭开那刻,他见着我艳若桃李的姿色,对我这『妻子』的渴望,也才会如狼似虎、不可遏抑。」说到这里,她不禁为自己聪明的盘算,得意地咧开嘴笑出声来。
今晚她盛妆打扮,才不是为了那劳啥子的皇宴!
她为的是策凌--今夜,她打算主动去会面她久违的爱人。
颐静知道今晚策凌对自己所说的,绝对不是真话。她知道他只是嫉妒,嫉妒她即将嫁给皇八爷,因此才会利用那个没人要的皇格格来气她!所以她更应该主动去安抚他。尽管这时采取行动有些冒险,可却是必须的!只要她敢这么做就能让策凌明白,她为了他居然能放下身段,在她未婚夫眼跟前夜奔私会情郎。
颐静露骨、不知羞耻的言辞,小春早已听惯,甚至麻木,可仍然忍不住偷觑了镜中的女人一眼--小春勉强压抑作呕的冲动。她向来倾慕的策凌爵爷,根本就不明白顺亲王府的大格格--他所爱的女人,是一个怎样恶毒如蛇蝎般的女子!
在这样一个女人身边侍候,动辄被打骂是家常便饭,从前她年纪还小,尚且懵懂,不明白唯唯诺诺的真理,时常因为触怒主子,被颐静大格格命小厮拖到王府的水牢里,在污臭的水坑中饿着肚皮、抖着两腿站着度过整天整夜。
「不过,仔细想想,今夜似乎并非好时机。」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妤半天,颐静突然又自言自语道。
在地上跪了半日,才刚站起来、两膝还发疼的小春,听到主子这话顿时愣住。
「如果我赶着在今夜就找上门,他肯定会以为我心软了愿意臣服于他。如果当真让他这么以为了,将来倘若想让他再听我的,恐怕就不容易了!」颐静瞇起眼,算计着情人的心态。
她口中的「他」,指的当然是策凌。
小春杵在喜怒无常的主子身边,没敢吭半声。
「小春!」转个脸,颐静呼喝她畏畏缩缩的婢仆。「快帮我把妆卸下、衣裳脱了,今夜我哪儿也不去了!妳就在外头给我守夜,待明儿个一早,天没亮妳就给我备好热水、鲜花、香粉!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拖到明日午时再去见他!」颐静得意地宣布。
忙碌半夜才刚上好新妆、替主子穿妥了华服,可人还没跨出房门这会儿又要叫她褪下一脸粉妆与衣裳!这还不打紧,主子的意思是要她在房外守上一夜,不许歇息。小春心中敢怒不敢言,奈何这是主子的命令,她不敢有半点犹豫只能强打起精神工作。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去跟爵爷告密,揭穿这女人丑陋的真相……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吐口痰在这「主子」脸上--
如果当真有机会的话!
第八章
倘若要论这世上最明白策凌的女人,当属佟贵妃莫属。
至少,贵妃娘娘心中是这么认定的。
「我想,这事儿如果交给你办,你肯定能办到最好。」呷了口香茶,佟贵妃轻声对站在身前的策凌道。
「额娘对我,就这么有自信?」他笑看贵妃,对方才贵妃提起的事,显得并不热衷。
佟贵妃无子嗣,过去虽曾有一女,但一出生即夭折。皇上明白贵妃思念亡女心切,于是当策凌爵爷被送进京城后,便将他与乌雅氏所出的四阿哥,两个人一同送进佟贵妃宫中,让贵妃教养长大。两人与贵妃娘娘虽无血缘却有亲缘,多年来贵妃将两人视如己出,悉心抚养,贵妃、四阿哥与策凌爵爷,情同母子与手足,是宫中众人皆知的事。
「策儿,你以为这二十年我白养你了吗?」佟贵妃笑道。她端静的笑容娴雅,仪态显得雍容华贵,与她高贵的出身相得益彰。「上回不是听见连皇上都夸你:『不管任何事只要交到策凌爵爷手上,除非他不想干,否则他就有能力干到最好。』」说罢,佟贵妃笑盈盈地扶着椅背站起来。
策凌上前扶起他的额娘。「我倒怀疑皇上对我的器重,是爱屋及乌的缘故。要不也是皇额娘教得好,如何有孩儿今日的成就?」
佟贵妃笑出声。「当真对自己这么没自信?我瞧你就喜欢逗额娘开心!」语罢她语气一转,眉心微敛。「昨夜的事你也瞧见了,那十格儿险些触怒太后,可我想,那孩子自个儿恐怕还不明白为什么呢!」
「或者,她没有额娘想的那么单纯无知。」他敛下眼道。
「策儿,我想见见那孩子。」佟贵妃忽然道。
昨夜若兰说的那番话,让佟贵妃心有戚戚焉。
同样身为皇帝的女人,石静嫔的处境,善良的佟贵妃一直非常同情。
策凌眸光放柔,他一眼就看透贵妃的心思。「额娘想见她,当然可以安排。」
「我要见她,但一定要不能教太多人知道。」佟贵妃蹙起眉心。「我很明白太后的心思,太后她老人家一向慈祥敦厚,可十多年前的往事着实吓着了她,非但是太后,我更知道那事发生后连皇上都不高兴,也因此,多年来才冷落了静嫔。」佟贵妃指的是十多年前景阳宫失火一事。
当年景阳宫大火,传言火苗就是从石静嫔的寝宫内传出。
加以静嫔性格鲜明,时常触怒皇上。等兰妃进宫,皇上虽独宠兰妃,对静嫔的冷落越加明显。
叹口气,佟贵妃四处望了一眼,低声对策凌道:「倘若不是因为十格儿,恐怕静嫔早已经被打入冷宫。可你以为在这种情势下十格儿能蒙受多少皇恩?皇上不见静嫔,一样不想见静嫔的女儿,即使十格格也是皇上的女儿。」她接下道:「这十多年来,我在宫中没见过十格儿那孩子一眼,可见得她是个行事内敛的孩子,懂得低调明哲保身。可这样一个内向的孩子,昨夜第一回进殿见太后还是出了岔子!说来十格格也是个孝顺难得的好孩子,难忍那一口气只为了她的额娘。」
「当殿触犯皇姑奶奶,简直傻得可以。」他不客气地冷嗤。
「那孩子是傻,不过傻得教人心疼。」佟贵妃叹气。
策凌不置可否。
「策儿,我要你替我找个隐密的地方,让我私下跟十格儿见上一面,这事儿绝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因为经过昨夜,太后再听见十格儿的事肯定不会欢喜。而皇上他……相信我,他知道了昨夜只会更加不会高兴,倘若知道我私下见十格儿,皇上肯定跟我呕气。」
「既然是皇上不会欢喜的事,额娘又何必执意要做?」他沉眼间。
「你问我原因,我也说不上来。」佟贵妃沉吟道:「也许是因为那孩子可怜吧!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孩子的眼神让我瞧着不忍,有些话我想问问她、还有话我想同她说说,让那可怜的孩子心头好过些、也更明白些。」佟贵妃移开眼,神色略带忧虑。
听到这里,策凌咧开嘴伸手搂住他的「额娘」。「任何再铁石心肠的人,听见额娘这番话也一定感动万分。只是十格格未必像额娘所想象的,这么多愁善感!」他低笑。
「你这孩子就会哄人开心!」佟贵妃笑开。「难怪太后疼你,可不只因为你是太后的侄孙儿!也难怪太后心急你的婚事,就伯你这张俊脸加上这张甜嘴,要骗走全京城的少女心。」
「冤枉!」他嗤笑。「莫非额娘也这么以为?」
他与颐静来往的事极为秘密,只有贴身小厮知情,端庄娴雅的佟贵妃自然不会知道。
「冤枉?」佟贵妃收起笑容,叹息着凝望策凌英俊的相貌,正色道:「从前我还怀疑,将来有哪个女人能栓住你这颗心!可眼下你大了,身边逢迎奉承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随便同哪家女儿往来都不是闹着玩儿的。可太后牵挂着你,岂会许你一般仕宦儿女?」
「怎么?难不成皇姑奶奶打算把我晾着,一辈子不近女色?」
「贫嘴!」佟贵妃笑啐一声,随即压低声道:「是皇格格呢!你心底清楚,这些年来皇上心中的计较。几名长格格已嫁到蒙古草原去,太后瞧着对你岂没有盘算?就算皇上没默许,太后心底也早就拿捏着要将一名皇格格许配给你。」
这些年来满人皇帝的和亲政策,已牢不可破地扎下了满蒙贵族间,骨血亲缘的紧密关系。策凌未来将继承汗王位,他要娶的女人自然不会是一般女子。
「话就点到这里,你心底清楚了。」佟贵妃招手唤进候在门外的宫女,以及太监。「顺福,你就暂且留在这儿,听爵爷的吩咐。」佟贵妃留下随身伺候她的太监,可见得她心中极重视此事。
「喳。」顺福公公应道。
佟贵妃离去后,策凌吩咐顺福。「顺福,你跑一趟把小应子叫到我跟前。」他盯着顺福,淡淡地指使道。
「噫。」主子吩咐,顺福半刻也不敢迟疑,即刻去办。
此时房内已没有其它人。
「进来吧!」策凌瞪着门外忽然沉声低喝。
「你知道我在外头?」娇柔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紧接着,颐静大大方方地出现在门口,然后走进爵爷的屋里。
找一各小太监让其它人去办便可,策凌是有意支开顺福。「妳想听什么,大可以直接走进来问我。」他盯着眼前艳光照人的女子,面无表情地道。
颐静咧开嘴,可惜此刻她脸上挤不出一丝笑容。「那么我就直接问你--你心中是否也早就想着,将来要娶一名皇格格为妻?」
原本颐静今天主动来找策凌,是为了弥补这些日子来两人间紧绷的关系,可方才她躲在门外听到佟贵妃说的话:心情就再也好不起来!
「我娶不娶皇格格与妳妩关。」他冷笑。「或者妳自以为,已许给皇八爷的妳仍然有干涉我娶妻的权利?」
「你这是什么意思?」颐静瞇起眼,用力在眼中挤出两沱泪光。「咱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你犯得着每回见面,就拿话来刺我吗?」
「那么妳刚才就该直接走进来,让皇额娘看清楚『咱们是什么样的关系』!」策凌寒着声道。
颐静的俏脸霎时变色。「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半晌,她压下脾气勉强放柔声调。「我想不通,咱们俩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果你还怜我,怎么还不能理解我的心?不明白我有多不愿意走到今日的地步?」她走上前,厚颜地拿身子紧贴着策凌强壮的手臂。
策凌瞪着她,阴沉的眸子因为这亲密的肌肤接触而转为灰浊。
「难道你忘了从前跟我说过的话?我可以放下尊严来见你,你就不能理解我的难处吗?」她仰着脸,睁大泪光迷蒙的双眼柔情万千地凝望他,同时柔声道:「我知道你气我,所以昨夜才故意接近那个十格格。可瞧瞧她,她是那么可怜的女人,你怎么忍心利用她,就为了报复我?」
「报复?」他嗤笑一声,低嗄地道:「妳已经听见额娘说的话,太后会将一名皇格格许给我。往后我与皇格格的关系,恐怕不会只是想『报复』妳这么单纯。」
「那也不会是十格格!」她骤然转过身,激烈地道。「太后再疼你,婚事也不会听凭你安排。」她瞇着眼,语调不再温柔。
她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男人竟然有可能娶一名容貌远不及自己的无盐女--
更少,颐静的骄傲让她不愿承认若兰清雅秀丽的容貌并不在她之下。
颐静自认是京城里最娇贵的名花,就连她的男人也是人中之龙!倘若策凌爱上别的女人,她会痛恨并且诅咒对方,但一名人人瞧不起的女子--即使贵为皇格格又如何?一个连皇太后都不喜欢的皇格格,居然能夺走她的男人,岂不是可笑至极的笑话?!
「是谁都无所谓,总而言之,我的妻子将会是皇上的女儿,而不会仅只是一名王女,这是毋庸置疑的。」他瞪着她意有所指地道。
「你!」颐静怨恨地回瞪着她的情人,锐利的眸光顿时忘了粉饰温柔。
但只一瞬间她就回复冷静,迅速得不让她的男人,注意到她眸中一闪即逝的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