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万一姑爷知道您诓骗他——」
「你最好把『姑爷』这两个字忘得干干净净,再说错一次,我就掌你嘴一次,像刚刚姓曲的挨巴掌那样!」府里就三名主子,咬金对梅庄四公子死心塌地,决计不会有贰心,算算只剩他和程吞银,这声「姑爷」是在诅咒他和程吞银会有一个人和曲无漪纠缠不清吗?!
程铢马上封口颔首,不敢造次。
「铢儿是担心,曲、曲无漪要是上府里找银主子,发现他白白挨了掌还被您骗了,生起气来,如何是好?」她觉得曲无漪不是好惹的人。
「放心,认不出来的,压根没有人能一眼分辨出我们三姊弟,曲无漪不会是例外。」他们姊弟三张脸孔有多神似,连生养他们的爹娘也不见得能分辨,他不信除了他们三姊弟自己,还有谁能分清。他已经太习惯被错认。「至于你说万一他后来发现了,那又如何?」
「您不怕他发怒吗?」
「有什么好怕的?」曲无漪是敢怎样?
「他看起来好凶,腰上还缠着鞭子,像是随时随地都会抽鞭子咻咻咻地打人……」一鞭子打来定是皮开肉绽。
「会叫的狗不会咬人。会要鞭的坏人不见得敢打人。」他凉凉道。
「可是铢儿还担心……他不是说要上门提亲,这样一来,万一银主子被他娶回去怎么办?」银主子好无辜哪。
瞎操心!满脑子装什么豆渣呀!
「娶回去正好,留我和咬金两个人就够了,反正我嫌吞银多余也嫌了十七年,我不介意迟来的正义。」不然她以为他做什么报上程吞银的名号?这层可能性他已经思忖过了!
「玉主子,曲无漪到底为什么老爱向咱家主子提亲?你们三个人明明就长得一模一样,娶咬金主子跟娶您或是银主子,根本没差别,他娶了金主子,不到几个时辰,又把人退回来,现在又要向您提亲,铢儿不懂他在想什么。」面对同一张脸孔,要是不喜欢就三个都不喜欢,哪有人不要金主子之后,又看上玉主子,奇怪。
「我也不懂。而且你漏说了一处,他女人不娶想娶男人,我怀疑他根本是疯了!」程含玉没好气地道,想起方才曲无漪大手放在他胸口时,他手指的厚茧及手心的火热,直到现在,那些诡异的感觉仿佛还牢牢存在心窝处……真是该死的不舒服!等会回府要好好沐浴刷洗一番,把曲无漪留在他身上的触感全洗干净。
「男人娶男人,铢儿还是不懂。」她拧着细眉,打小至大瞧见的嫁娶都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她无法想像两个男人拜堂的情景。
「笨蛋,懂那个曲无漪在想啥做什么?他呀,不会和我们有太大的瓜葛,很快的,那三个字就会消失在我们耳边,还我们清净。」程含玉掏掏耳,作势弹弹指,将曲无漪这三字弹得远远的。
「喔。」程铢嘴上应允,心里却有着更深的疑惑——
有这么容易吗?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当然没有。」
程府大厅,一片沉默。
程咬金第二次面对上门提亲的曲练——头一次是曲练上门来逼她高攀曲府,花了大把聘金将她迎娶回去,然后洞房花烛夜,新郎倌掀了她的红缡,撂下一句「我要娶的,不是你」一脸多嫌恶似地将她塞回花轿送回程府。这一次曲练又上门来,告诉她,他家主子指名要娶「程吞银」……
「贵府主子真的真的说要娶我家吞银?你没有听错?」程咬金非常有耐心再问一次,这是她第四次问这句话了。
「当然没有。」这是曲练第四次回的答案,和前三次同样肯定。
程咬金觉得额际好疼,伸手去压按。「吞银是男的,我可以跟你打包票,他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我们三姊弟里,只有我一个是女的,曲公子上回退了我的亲,这回他又想干什么?我们程府丢一次脸还不够,这次还玩吗?」这次玩得更凶,向男人提亲?匪夷所思呀……
「上一次是我家主子将程主子你当成了他要找的人,所以贸然上门提亲,造成误会是我们曲府的错,这回不会再弄错的。」
「他这次确定要找的人是吞银?」
「是,这次我家主子与吞银公子打过照面,由吞银公子口中问到他的姓名,不会出错。」
「虽说长姊如母,可是我无法替吞银做这么……重大的决定,还是请你先回去,等吞银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吞银会答应才有鬼!哪个男人心甘情愿被换上凤冠霞帔「娶」回去当娘子的?她用膝盖想也知道吞银会多生气,说不定也学她拖支糖关刀上曲府去砍人。
「这是当然,希望能得到你的好消息。」
会有好消息才怪。
「曲练公子,恕我无礼问一句,你家主子……性喜男色?」难道她那时被人退回来的原因出在她是女的?若真是这个缘故,她的心情会好过些。
曲练对这个问题有片刻迟疑,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沉吟,「依我跟着自家主子至今也好些年,我主子豢养过几名美婢,全是女的,我还没见过他玩男人——」用错说词,害小姑娘程咬金不自在地红了脸,曲练抱歉地换了用语,「我还没见过他与男人亲近。会不会是他有些腻了,才会改爱男人?」他也是满肚子的疑惑待人解答哩。
「也罢,那是贵府主子的私事,我也不好多探问。」越听越觉得曲无漪变态,还是少知道点好。「曲练公子,不送了。」
「我自己走。」
「唉。」送走了曲练,程咬金在厅里哀声叹气,想起了素有土皇帝之称的银鸢城曲无漪老是和他们程家过不去,就忍不住多叹两声。「我们家和曲府到底犯什么冲……」
「咬金,怎么了?瞧你两道眉都快黏在一块了。」
有人从她身后将她环抱住,程咬金没有回头,却能精准唤出那人的名字。
「含玉……」
「在烦恼什么?」他用鼻尖蹭着她的发梢。
虽然她看程含玉就像在看铜镜一般,可有时还是会让程含玉那张漂亮的脸蛋给勾住眼神。
「含玉,你还记得曲无漪这人吗?」
又是这三个字!不是才好不容易摆脱吗?没几天功夫又重新回到他耳里恼人?!而且他的名字一出现,那张笑起来高深莫测的脸也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程含玉佯装出没半分兴致的模样,把玩着程咬金的长发,不时凑近她,嗅着她的发香。
「不就是上回趁我们程府有难,软硬兼施硬将你娶走的曲无耻嘛。」
「就是他!他又上门来提亲了。」
「喔?退了你的亲,又要再讨你回去,想都别想。」冷哼。
「这回更麻烦,他要娶的是吞银!」
「吞银呀……那就没关系。」差别待遇。
「含玉,你还没听懂严重性吗?曲无漪是男的,吞银也是男的,你不觉得很荒谬吗?」
「只要两情相悦,我不觉得是大问题。你想想,要是吞银也爱惨了曲无漪,你忍心拆散一对鸳鸯吗?」程含玉向来不太喜欢干涉别人的情事,爱男爱女爱猫爱狗,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谁能插手?
「当然……不会。」她知道不能和爱人相守的痛。
「那就对了,这没什么好烦恼的,吞银点头,你就准备收聘金、嫁弟弟,瞧,多容易。」
程含玉说话的口气好似上市集去挑块大饼,饼铺老板问:多买两块吧?客人点个头,双方皆大欢喜,银货两讫。可是现在是嫁弟弟,不是单纯买几块饼呀!
「含玉,你老是这种什么事都不搁在心上的性子,以后怎么管咱们家的糖庄事业?好歹也要紧张地思考这事情的严重性和后果。」老是用天塌下来有更高的人顶着的心态处世,很不成熟。
「我会思考糖庄大大小小事情的严重性和后果,可是人家上门找吞银提亲又不关我的事,他要嫁就点头,不嫁就摇头,曲无漪能拿他怎么样?吞银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亲事自己能拿捏,替他担心有用吗?还不如开始教他怎么学着当曲家夫人来得实际。」
程含玉边安抚程咬金,边忍俊不住地噗笑,完全是旁观者清的嘴脸。
「你还说笑?」程咬金嘟嘴努他。
「咬金,我好认真的。」他都打算搬几本歌颂妇德的书籍去给程吞银好生学习哩。
「你明明就是吊儿郎当。」
「反正人家想娶的是吞银,我吊不吊儿郎当也没人理吧?」程含玉一点也不觉得这次他一手玩出来混乱有啥好反省的。
「我好担心吞银和曲无漪到底有什么瓜葛,怎么会惹上他……」
瓜葛呀……
程含玉当然知道害曲无漪派人上门提亲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因为他那天谎报了程吞银的名字。只是他没料到曲无漪说到做到——他都已经在曲无漪面前证明他是男人,难不成曲无漪还以为他只是摸到一具还没发育的女体吗?难不成真要他脱掉裤子让曲无漪亲眼见识,他才相信他没谁他?
还是即便曲无漪信了他是男人,还是要他?
怪胎。
「你别瞎操心了,你在这边嘀嘀咕咕的,说不定吞银听到曲无漪上门向他提亲,会点头如捣蒜地爽快答应呢。」程含玉又从怀里拿颗糖球吮,支着腮帮子,弯弯笑起的眼瞄向门口,落在那个伫在原地怔怔发愣的当事者。「对不?吞银。」
第二章
程吞银会点头?门儿都没有!
他像只尾巴被点了火的狂牛,一只脚在地上蹭动,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直直冲奔到银鸢城去找曲无漪决斗,而事实证明,他做了。
程吞银手里捉着一把榨糖的荻蔗就冲出府去,身影快速消失在程咬金及程含玉眼前。
「吞、吞银——」程咬金不放心地要跟出去,「吞银,别做傻事——」
「甭追了,不会有事的,一个大男人会出什么事?反正也不会被搞大肚子。」要是今天冲到曲府的人是程咬金,他就会紧张追出去,吞银的话,无所谓啦。
「你说什么呀?!」程咬金拿手上的画糖敲程含玉的脑袋。这是一个应当相亲相爱的兄弟该说的话吗?!
「痛——咬金,糖很硬,打起人来很痛耶!」程含玉捂着伤处。喔——好疼!脑袋肿一个包包了啦!
「快跟我一块追吞银去!万一他和曲无漪吵趄架来,我们姊弟也能帮他!」程咬金拖住程含玉追出府,却已经看不见程吞银的身影。
「帮他挨鞭子吗?先说喔,我不会跳出来替他挡。」他狼心狗肺出了名的。
「帮吞银壮胆啦!你不知道单独和曲无漪相处是件多可怕的事情,我成亲那天头一眼见到他,就只能发抖,吞银一定也会很害怕的!而且你看,吞银根本就不想答应曲无漪的提亲,他那么生气要去拒绝曲家的婚事,可是万一曲无漪恼羞成怒,对吞银做出不好的事怎么办?!」程咬金拉着含玉往南二巷追,不时地踮脚张望,寻找吞银的身影,终于在远远前方看到了疾驰过所残留的漫天飞沙——
太好了,没追错方向!
程含玉还是那句老话:反正也不会被搞大肚子嘛——只是他这回说得小声,他可没忘了刚刚才被人用画糖狠狠敲疼的痛。
「吞银!等等我们!」程咬金边追边唤。
「追不上的,咬金,吞银跑这么快,我们还是回家吃糖等他的好消息吧。再说,银鸢城有多远,骑马往返也要大半天功夫,你以为我们能追着吞银跑多久?」这种累人的事,他可不干。「你放心,吞银不会被欺负的,因为曲无漪要找的人不是他。」
「呀?」
「曲无漪要找的人是我。」程含玉一派无事人地耸肩。
「是你?」
「嗯。」
「你说曲无漪要娶要找的人都是你?!」程咬金大叫。
「应该是。」不过也许曲无漪看到送上门的程吞银会改变心意也说不定,毕竟吞银长得也不差——因为和他是同张模子印出来的,丑不到哪去。
「那你还让吞银代替你去找曲无漪——」
「我去的话,比吞银更危险好不好。」都说了曲无漪要找的人是他,他再自己送上门就是笨蛋。
「你跟曲无漪是发生什么事了?他误会你是姑娘?」
「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程含玉已经转身往自家方向闲闲散步回去。
「前几天我明明就乖乖坐在茶馆饮茶,是他自己跑来同我搭讪,我也没骗他,诚实说我是男人,还大方让他摸我的胸口,谁知道姓曲的是哪里有毛病,坚持要提亲……我才觉得烦哩。」连坐着喝茶都能招来烂桃花,倒楣。
「前几天在茶馆……不,含玉,我觉得没如此单纯。曲练说,曲无漪之前向我提亲就是因为错认了我,这表示他应该更早之前就遇过你,才会上门提我的亲。」
「我不记得见过他。要是见过,我不会忘的。」曲无漪那种长相,不是让人记不起的寻常脸孔,任凭谁只消与曲无漪打过照面,就一定会把他的模样牢牢记住,否则他也不会现在脑子里立即就浮现出曲无漪的五官。
「你确定吗?会不会是哪一天在酒楼谈生意时与他见过?还是不小心撞着他等等之类的相遇。」
「不记得了。」
「含玉——」
「就不记得嘛。」任凭程咬金如何询问,他也找不到答案,烦恼这些做什么?「不然你有空帮我问问曲无漪,到底是什么缘故让他对我死缠烂打,顺便跟他说清楚,我程含玉对男人没兴趣,叫他别费心在我身上,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只有你,咬金。」
「你真像一个在讨着娘疼的孩子。」净说些孩子气的话。
「我只要你疼我就好。」其他人,全闪边去。
唉。「真的不用追着吞银去吗?」她还是担心呀……
「他会照顾自己的啦。咬金,我饿了,画枝糖给我吃吧。」
程咬金一边看着程吞银消失的方向,一边看着程含玉悠然的背影,无力轻叹,提起裙摆,跟着程含玉走。
吞银,你好自为之呀……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黄昏过后,程吞银回来了,拖着一身疲惫,几乎是踩进了门,整个人就垮在门板上,一路滑到地板上。
「银主子!您怎么了?!」程铢来不及扶住人,只能与瘫坐在地的程吞银平视。「主子!主子!银主子回来了!您快出来。」
「吞银!你还好吧?」程咬金唤人倒茶递毛巾,心急地将茶抵在程吞银唇边让他大呷,一面替他拍背顺气。
「咬金……我说了……」程吞银靠在程咬金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