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亲事是假的,只是为了逼我另娶他人,既然我安然无恙,假迎亲的戏就可以结束了。」曲无漪霸道地迳自宣告。
「我们程家丢不起这个脸!铢儿也丢不起这个脸!」虽然他一开始也是打算拿亲事当儿戏,可是戏已开演,程府里来了多少祝贺的宾客,曲无漪以为说解散就解散吗?!
曲无漪狞狞一笑,「相信我,丢脸绝对比丢命来得容易。」尤其是对程铢而言。
「你最好别对我家铢儿下手,否则我跟你没完没了。」为什么他们程府家每回办不成亲事,都和曲无漪扯上关系,这男人是和他们犯冲吗?!
「只要她别妄想成为你的妻,我自然不会动她半根寒毛。」
不意外曲无漪会说出这种话,这家伙的野蛮程度他见识过,家里还有一个深受其害的程吞银在提醒着他的恶霸。
「而且,我还记得,你那时是这么说的吧……」曲无漪故作神秘地缓下说话的沉嗓,片刻的停顿让程含玉挑起眉觑他。
「说什么?」他说过什么让曲无漪笑得这么开怀的话吗?没印象……
「说——曲无漪,你说的对,我们将错就错又何妨?我原谅你,永远不同你生气,只要你肯那么爱我就够了。」
「咦?!连我重念一回都念不齐全的话,你还能一字不漏记起来?!」他还以为那时曲无漪病胡涂了,神智不清哩。
「当然牢记,因为你说那些话时,口气体贴温柔,像掏心挖肺一样,在我耳边轻轻说着……对于不爱把情话挂在嘴边的你,你以为我还会奢求你说出什么酥麻腻人的情话吗?对你我而言,那些话,等同于情话,我不会听漏更不会遗忘。说出那番话的你,还以为我会放手让你去与其他女人纠纠缠缠?太天真了些。」曲无漪边说边在他颈间烙下火一般的吻。
「喂喂!别忘了你在驾马!」程含玉猛推开他的头,还有好心情用牙齿啃咬他的脖子。「看路!看路!前面有大拐弯——」呀——要撞上墙了——
曲无漪缰绳一扯,让马儿停下来,阻止了两人撞黏在拐弯街角的死厄,更让程含玉止不住身子地倾入他怀里。
「哎唷——」鼻子撞到曲无漪的胸膛,疼。
程含玉被掬起下颚,发红发热的鼻头被印下抚慰细吻。
「你明明只有撞着鼻子,为什么连脸蛋和耳朵都红了?」整个人像尾煮熟的虾,穿上那件大红蟒袍更像——看了让人想完完整整剥光他,再一口吞下肚里。
「那是——」
鼻子发红是因为撞到曲无漪钢硬的胸口,脸蛋和耳朵都发红则是因为曲无漪的话撞进了心窝口,看穿他的心思。
他说出原谅曲无漪的那番话,是真心的,不是用来欺骗曲无漪和芙蓉燕好的敷衍谎言。他当然在意自己不是四月初七那天让曲无漪魂牵梦萦的人,却又孬种地想要无视这些,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让曲无漪宠爱包容……
「那是什么?」轻啄在他鼻尖的唇往下挪,噙住程含玉的嘴。
「唔——」嘴被牢牢封住,根本开不了口,曲无漪也不特别想要得到他的答案,因为他已经一清二楚,何必浪费唇舌交缠的大好机会,去说一些彼此早巳心知肚明的废话。
这男孩爱不爱他,全表示在行动上,他做的一切,他看到、听到,已经够多,多得令人满足。
程含玉在他嘴里发出喟叹。他……真怀念这些,曲无漪身上的气息、曲无漪唇边的温度……他的舌主动缠上他的,不容许两人之间有更多的隙缝,曲无漪却退开了,程含玉瞠大眸,不敢置信这个男人想做什么,他凑上唇,要衔接方才中断的亲吻,曲无漪却撇开头,避开他。
「你做什么?!」程含玉试了几次都失败,终于恼羞成怒。
「想吻我又不爱我,没这么便宜的事。」曲无漪毕竟是商人,不吃亏的。
「你在威胁我?!」程含玉眸子里都快冒火了,眼睛里虽然看出曲无漪在戏弄人,他就是忍不住想和他赌上男人的气魄。「曲无漪,你不要逼我用强的——」难得他吻出了兴头,却被人无情抽离,像是迎头一记冷彻百骸的冰水灌顶,更像一头被人抢走到嘴食物的猛犬,有种想扑咬上去抢回来的冲动。
「说爱我,我就吻你。否则,不给糖吃。」
「你——你以为你的嘴多甜呀!稀罕!」程含玉可不是让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家伙,大不了等会回府去灌一坛花蜜灌到饱,他就不信那坛花蜜解不了他的嘴馋!
「是没多甜,偏偏就是有人爱不释手呀。」曲无漪长指蹭着自个儿的唇瓣,上头还有方才程含玉吸吮出来的鲜红痕迹。「只是说出你的真实心意,就可以任你尝个够,这条件对你不好吗?」
「……」程含玉瞪着他,「你把头低下来!」
「要说了吗?」曲无漪如他所愿,准备要凑近耳朵听。
结果被程含玉无耻地在他唇上偷到一个浅吻,聊胜于无。
哼!不给亲,用偷的总行吧。
「啧啧,情愿要阴招,也不说实话。」曲无漪笑觑得逞轻哼的程含玉,觉得他真是可爱得紧。
「我说过,我吃软不吃硬。」
「你的意思是……若我放软了声调、放软了姿态,像这样轻轻吻你,你就会心甘情愿坦诚心意罗?」曲无漪用蹭过自己唇心的指腹勾勒程含玉的唇形,仿佛正仔细替他描绘脂红一般。
「我考虑考虑。」
「小恶霸。」他噙笑的唇取代指腹,吻住程含玉的任性。
「你才是大恶霸。」程含玉在他嘴里含糊反讥。
「大小恶霸正好凑一双,在曲府里作威作福。」
即使说话,谁也不想离开谁温暖的唇里。
「你说错了吧,是在程府里作威作福。」差一字,差之千里。
「为什么是程府?」程府是娘家吧。
程含玉从他唇间退开,怱而扬起俏皮的戏笑,他扯开胸前的同心绾结往曲无漪头顶上搁。
「瞧清楚,我现在身穿大红蟒袍,是道道地地的新郎倌,只差新媳妇,你阻止我娶正妻,不就是想赖着这个肥缺吗?我答应你呀。」新媳妇儿当然是跟着他回程府拜堂,这有说错吗?
「你这个意思是要和我白头到老吗?」曲无漪在乎的是他语意里,愿意共结连理的隐喻。
程含玉故作沉吟地想了想。「嗯,算吧。」都说愿意娶他罗,还有什么其他意思吗?
曲无漪笑蹭着他的额心,让那条同心绾结将两人缠绕起来。
「那嫁你,又何妨。」
【全书完】
番外篇--四月初七
那一天的雨,非常的大。
花棚外哗啦哗啦的雨势,扫了赏花人的雅兴。
徐府万花会,一场为了炫耀府里新购入百株姚黄的花宴,而今不歇的密雨,任凭谁也没有好兴致打起纸伞,为赏一朵花而步入大雨里,将自己淋成一身狼狈水湿。
至少曲无漪没兴致。
他不是个雅客,满园里千金万两的牡丹花之于他,与放眼望去的任一株杂草并无不同,他不花功夫去赏这些,情愿眺远了眸,去瞧些不碍眼的东西。
「主子,您要不要上前与徐雅客寒喧几句?」曲练瞧着几步远处的徐府主人一副非常想靠过来对自家爷儿曲意奉承,顺便跪下来舔干他被雨水打湿的布履,他一面向徐府主人摇头打暗号,叫他别靠近——没瞧见他家主子的脸色一点也不和蔼可亲,没瞧见他眉宇间的狞意已经都掩藏不住了吗?——另一方面则是提醒主子做客之道。
「我肯来赴他的万花会,已经够给他面子,还得对他卖笑?!」
「呃……可是您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来做客呀……」像来寻仇,像与徐雅客有祖宗八代前就结下的深仇大恨。
「若非看在他日前送了株牡丹,逗笑了天香,你以为我会来吗?!」讨好了天香,她心情大悦,下笔毫无滞碍,一日之内便赶齐了手稿,让他也跟着眉开眼笑。
「那您至少开心一点嘛。」
「今天下雨。」曲无漪突然道。
「呀?」曲练跟着望天。「是呀,今天下雨。」都连下了好几日,本以为今儿个会放晴哩,没想到雨似乎更大了。
「雨天,我心情不好。」曲无漪解释他脸色难看的原因。
湿湿糊糊的,走没几步路,一双鞋全湿透,那种感觉让他老大不爽。
「但——咦?!主子……」曲练看着曲无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豪华楼宇,他忙捉着伞追出去,但曲无漪没打算踩进雨景里,反而像透气似地穿过东楼与西楼的衔接长廊,双臂一环,靠着廊柱,静静地发起沉默。
「主子,不是我爱说您,徐雅客再怎么说也是咱们书肆的供纸商,您和他打好关系不是更有利于书肆?」
「曲练,滚远一点。」别像只苍蝇在他周遭吵。
曲练还想说什么,但瞄见主子腰间缠着的鞭子,决定窝囊叹口气,陪着主子一块赏雨景——虽然他认为主子没这么雅的兴,发呆嘛,表情就柔和一些,哪有人发呆还一脸凶狠的……
从二层楼高的长廊望去,满园子景物皆映入眼底,雨雾蒙胧了那些,仿佛眼前被笼罩了层薄纱。这处景观真好,连府门外杂沓奔行的人车也一览无遗。
「今天下雨。」有道轻嗓,用着与曲无漪相仿的口吻,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这可勾起了曲练的好奇心。雨声有些大,导致轻嗓与轻嗓的对话时而清、时而模糊,他寻找着声音来源,终于在府邸门前瞧见了一辆马车。
「下雨又怎么样?!」与轻嗓非常相似的声音问。
「雨天,我心情不好。」
太巧了,半字不差!
「主子,您听——另一个曲无漪耶!」曲练想叫主子一块听,才发现主子早已比他更专注,完全无视他的嚷嚷。
「不公平啦!为何是我!」
「滚远一点!」前头的人名被雨声阻盖,听不清楚,却让曲练产生同病相怜的情分。他刚刚也被主子这般决绝地叫他滚,呜。
「我知道你想叫我赴宴,你好赶回家去和……卿卿我我!」一句话里又有几个字听漏了,讨厌的雨。
「就是这个打算!」轻嗓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无耻。
「你好过分!」
「嘿,为了独占爱情,我可不管过不过分,能搂抱着心爱的她才是重点,你继续骂、继续瞪没关系呀,我又不会少块肉。」
曲无漪挑起眉,将身子倾出了矮雕墙,想要瞧清楚站在府邸门前,正说着那句话的人是谁——
说着为了独占爱情,不在乎厉词批评、不理睬挑衅目光,只要能搂抱着心爱人儿就心满意足的人是谁——
曲练立刻打开伞,替曲无漪遮住探出罩顶廊檐的脑袋。
「程府又不是你说了就算!」
「我是程府的主子,不是我说了就算,难道是你吗?!」
程府主子?这四字,曲无漪听得很清楚,但接下来雨道极相似的轻嗓一句来一句回的吵嘴又被雨声冲小了,等到又仔细听见两人说话时,似乎已大局抵定。
「反正就是你去啦!」两人异口同声,争着要上马车。
匆匆一瞥,他终于瞧见说话的人——明明两个人同时站在府邸前,一个面对一个背对着他站的方向,两人身上衣着相似,偏偏他就是知道说出那句话的人,是他。
因为那张脸孔带些骄气,神情傲然,绝不会是方才老被人言损的蠢家伙。
他抬起脚,将背对着曲无漪的那人踢进徐府。
恶霸的态度像极了小一号的曲无漪。
此时几名徐府应邀的宾客亦从府邸门前走进,大张的纸伞挡住了曲无漪的目光,让他不悦地拧眯了眸,等到那群碍事的宾客终于滚出视线,连同那两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失落,将曲无漪击溃。
另一股追逐,在曲无漪的意念中成形,来得强烈而笃定。
他忽而笑了。
程府主子……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