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含玉冷睨程咬金还在慌乱含糊,满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不懂的话,他一叹,身子蓦地抽痛,昨夜被曲无漪狠狠爱过的地方泛着痛楚,他又瘫回椅上低低呻吟……
该死的,疼疼疼……坐也不能坐,走也不能走,只能像条死鱼苟延残喘躺在岸上大口吸气。
他绝对要把自己养得又高又壮,然后再到吞银房里将他珍藏的整套《幽魂淫艳乐无穷》搬回房里好好学习,当成武功秘笈来练,看看舌头呀手指呀的功用如何发挥到极致,等他的气势完全胜过曲无漪,哼哼……他就要曲无漪也尝尝这种滋味!
喔……不能太激动,真的很痛……
「再帮我添一碗。」程含玉死赖在躺椅上不动,只将手里的空碗朝前一送。
「含玉,你今天吃好多喔……」这是第三碗了吧?
「我要长大,我要变高变壮。」先从吃着手,目标是成为堂堂八尺男子汉,最好养出比曲无漪更粗犷的肌肉,最好手一扭就能擒住曲无漪,哼哼。
程吞银放冷箭,「我记得爹和娘的个子都好娇小。」所以这辈子想要变高变壮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程吞银,你少罗唆。」胆敢在他心情恶劣时还打破他新立定的志向,找死吗?!
「我只是比你早一步认命。」接受他们三姊弟都是矮个子的命运。「对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去找曲无漪?我脸上的字还没弄掉耶!他不来找你,你就去找他嘛,两个人在闹什么脾气——」那个大大的「银」字还嵌在他额前,超级醒目。
程含玉压根忘了他脸上有字这回事。窝藏曲无漪好几天了,只一心担忧着曲无漪与人结怨之事,至于吞银那种死不了人的芝麻绿豆事,他没往心上搁。
「就算曲无漪真的狼心狗肺栘情别恋爱别人,也应该跟你把所有的帐都理清,不能留着烂摊子不理睬,对不?」所谓的烂摊子,当然就是他这张俊颜上被涂惨的字,感情要断就断的干净,别留下任何让人会回想的纪念,省得程含玉睹字伤情。
「别说得好像是为我好,说穿了不就是想早早除掉你脸上的『银』字。」程含玉扒了几口,一碗粥又见底。好撑,可是为了将来长成高大的男人,他又要程咬金再来一碗。
「含玉,你还吃得下?」程咬金不记得程含玉的食量这么大。
「吃不下也得吃。」为了压倒曲无漪的这个目标。
「不要为了曲无漪暴饮暴食喔……」这是姊姊的担心。
「谁为他暴饮暴食——」唔,又忘了不能用力吼,疼……程含玉喘了几口气,干脆不说话了。
「真的不是为了我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程含玉整个人惊跳而起。
「你出来做什么?!」他瞠目瞪着曲无漪,不敢置信光天化日之下他大刺刺在程府里出没!他明明吩咐过他要好好藏着,别让任何人瞧见他,如此一来他的行踪才能绝对隐密,这下可好,他居然自己跑出来逛大街!
程含玉忍着痛,气呼呼走向曲无漪,随手扯过几桌上铺置的绸垫往他头上罩——虽然为时以晚,但他还是要护着不让更多人见到曲无漪,一边要将他推回房去,嘴里关不住一句又一句的责备。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叫你什么事都不用管,只管躲好就好,吃喝拉撒,哪一样不是我小心翼翼替你全张罗好?!你却连把自己藏起来这么容易的事都做不来,以后还有什么出息?!嘶……」骂得太出力,好疼……可是疼归疼,还是要轰人,「我不过就是还没送早膳给你,晚点吃是会怎么样呀?!你就这样急着出来找食物吗?先想想命重要还是肚子重要,唔——」
程含玉突地被打直抱起,身子一颠,为了稳住,只好抱住曲无漪的脑袋。
「我怀疑在你要完别扭之前,你都不会送早膳过来吧。」摆明就是气他昨夜将他弄得这么痛,打定主意在气消前都不理睬他的模样。
「我当然会,但的确有打算饿你一顿。」用来当报复,能报些老鼠冤也好,一顿不吃也不会死人。「先回房里去再说!」在这里是想让更多人知道他藏在程府吗?!
「曲、曲公子何不留下来一块用膳……」程咬金缩在桌角细声道。
「他不是曲无漪!这里没有曲无漪!」程含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想蒙骗众人。「快走!」催促那个明明就是曲无漪,还被人说不是的曲无漪——
那家伙以为头上盖一块绸垫就能挡住曲无漪高颀身子和慑人气势吗?程咬金与程吞银同时觉得程含玉掩耳盗铃得很愚蠢,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一想到曲无漪会变成『弟夫』,感觉不太高兴的起来……」程咬金望着交叠在一块远去的身影,有感而发,进而打了寒颤,纤肩抖了抖。
「……同感。」程吞银附和。
「唉。」
接着,一块叹气。
好可怕的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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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出来做什么?!」
程含玉被抱在曲无漪怀里,也不挣扎,反正他现在不挪动双脚就能减少疼痛,何乐不为?而且被抱得这么近,也方便他对着曲无漪吠。
「担心你呀。你那么生气地跑出去,我知道在气我,本以为你很快就会端着早膳进房,我才有机会安抚你,结果等了许久,你没进来,我当然不放心。」曲无漪一点也不在意程含玉差点就要咬着他鼻尖的牙齿咄咄逼近。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至少我没和人结怨,不会在自家府邸里遭人暗杀。」真正教人不放心的人应该是曲无漪才对!
「我不放心没好好安慰你,你会记恨我一辈子,毕竟昨夜你哭得好惨——」
「闭嘴!不许提!」程含玉咬牙喝令,脸上有窘困的色彩。方才还暗暗窃喜和曲无漪靠得近,吼他能吼得更带劲,现在反而因为两人的贴近,使得他满脸赧意无所遁形。
「眼睛还肿肿的。」好可怜兮兮。
「住口——」听不懂人话吗?!
「不会有旁人听到,别扭捏。身子还疼吗?」
「我插爆你的眼!」程含玉恼羞成怒,两指化为利剪,攻击那双填满调笑戏弄的黑眸。
曲无漪轻松一指挡下,眼皆弯得更趣然些。
「要我不说,应该是堵我的嘴才对。」君子动口不动手,用嘴堵嘴才有用。
「不要!」昨夜就是从一个吻开始踏错,他才不要在身子虚弱得快散掉的此时此刻用唇堵住曲无漪的嘴,因为那对男人是种撩拨,他才不玩火自焚。
「可是我真喜欢你昨夜主动吻我的滋味。」光回想起就好甜好甜——
「你要我毒哑你吗?」程含玉眯眼瞪他。再满嘴俗艳滥情的话,他就真的不跟曲无漪客气!
「你舍得的话,何妨。」曲无漪飞快吻了他的唇。
真的是被曲无漪吃够了,越来越没招架之力了,明明一开始占优势的人是他呀,怎么会落得惨败的窘境?
「好了,住嘴。」程含玉动手捂住曲无漪的嘴,不是阻止他说话,而是要他别在他唇上咬牙印。
「我不会吻着吻着就想将你压在床上。」他知道程含玉在担心什么,昨夜看他这么生涩紧张,他不想再吓坏他,他的身子也无法承受太密集的欢爱。「你都没什么睡,要不要睡一会?」前半夜是为他的安危不断醒来探察窗外动静,后半夜则是与他耳鬓厮磨许久,几乎算是完全没睡。
「你也没什么睡呀。」两人像发情的野兽闹了一整夜。
「要邀我一块睡吗?」
程含玉望了凌乱的床榻一眼,上头还残留着缠绵的痕迹,咕哝道:「要是一块,就甭想睡了吧。」
「我会忍住不侵犯你。」
「曲无漪,你去死啦!」什么委屈万分一脸馋样又吃不到的嘴脸?!赏他一拳再说!
「下手真狠。」程含玉不是软绵绵的小姑娘,打起人来还是很扎实的。
「你下手也没多留情好不好!」也不想想昨天那头禽兽是谁呀!他都已经义正辞严命令他住手,甚至飙泪撂狠话说他胆敢再「继续」,他就跟他没完没了,结果是谁正处于兴头上,对他又是这样又是那样的……不想不火大,越想越火大!
「是因为你让人爱不释手。」人如其名,玉一般雕琢的人。
「你到底是喜欢我哪一点?我有这么好吗?」喔,这个问题真蠢!他不是老早就打定主意,绝不能像个被爱情冲昏头的傻子,追问这种知道答案也不能填饱肚子的烂问题呀!为什么嘴贱,就是忍不住想问,忍不住想知道自己和曲无漪的缘分是何时何地牵系起来……
「以男人来看,你的身材不好,不够结实有力;以女人来看,你不够纤柔细致,所以我无法昧着良心赞美你男子气概或女人艳媚。」曲无漪思忖半晌后,诚实回答。
「那你干什么赖上我?!」都挑不出半分优点,既然没男人强,又没女人好,那去找比他更好的人呀!何必浪费他的时间?!
「是呀,为什么呢?」曲无漪觉得程含玉涨满怒意的眼神实在好可爱,眼里被人打击的倔强也好可爱,扁嘴轻抖的委屈也好可爱。
「你问我我问谁呀?!放我下来!」可恶,把他说得这么差劲,还死抱着他干嘛!
「就是不懂自己是喜欢你哪一点,明知道你不是软性子的人,发起火来像炸人的炮竹,为什么就是被你牢牢咬住眼,让你嚣张跋扈踢掉所有出现在我视线里的人,只容许你一个人独占……到底为什么?」曲无漪当然没有顺他的心意让他离开臂膀间,抱着程含玉的感觉香香软软,他岂能舍得。
他之前总认为搂在怀里的人应该要柔若无骨,软绵得像团绸缎才销魂,搂抱男人对他而言根本是想也不用想就直接排斥的事。
但现在怀里有个男孩,身子的香,不是胭脂水粉;身子的软,不是丰盈冰肌,他的肌理匀称而结实,结实又软柔,骨架比女人挺直,却又不如男人粗犷,契合着他的胸膛……直至此刻,他更加肯定,他要的,不是柔情似水的女人、不是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女人、不是满身粉香的女人,他要的,是要能与他并驾齐驱的程含玉!
程含玉被他一番「为什么」问得哑口。
他怎么知道曲无漪为什么喜欢他?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如何牢牢咬住他的眼?
他怎么知道自己嚣张跋扈踢掉所有出现在他视线里的人?
他怎么知道……为何他能独占着曲无漪?
「那天在茶馆,你向我提亲那回……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不?」
「不是。」
「你在哪里见过我?我很确定自己在那之前没见过你。」
曲无漪一笑,向来带着暴戾的脸庞在他面前软软柔化。
「去年四月初七,金雁城徐雅客所举办万花会。」
「徐府的万花会……」程含玉在脑中搜寻着记忆,对这场万花会没太多印象。
不过,四月初七嘛……四月初七……
呀,想起来了,但随即有个更青天霹雳的醒悟伴随而来。
程含玉瞠着眸,错愕而茫然地直视曲无漪的眼,从他的眸里看不到自己脸上有半点欣喜,因为——
「那天赴约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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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他肯定四月初七的徐府万花会,去的人不是他。
认错了。
程含玉想笑,原来是认错了……呵呵,曲无漪要找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闭起眼,忍住眼眶里热热辣辣的酸涩,不让曲无漪看到他想仰天狂笑的疯癫,他的十指深深陷入曲无漪的臂膀,仿佛想捉牢什么,最后他的指尖陷入自己掌心。
认错了……
深吸口气,咽不下喉头的哽塞,他重新调匀吐纳,再试了一次、两次——
「我去替你问问,四月初七万花会是谁去的。」程含玉缓缓睁开眸、缓缓勾起唇、缓缓说着、缓缓地……撇开目光。
「你确定那天不是你?!」曲无漪比他更震惊,以为程含玉在戏弄人,可是他在程含玉眼底看不到半丝顽皮。
「确定。」因为四月初七,梅雨时节,他总懒得出府,嫌雨水打湿衣鞋麻烦,任何邀宴都是程咬金和程吞银均分参加,曲无漪见到的人……是他们其中的某一个,绝不会是他。
「我不可能认错人!」
「但不争的事实是——四月初七,那个牢牢咬住你的眼,独占你所有视线的人,不是我。」程含玉从他臂膀里挣开。「我应该早些问的,再早一点……早一点就好……」
至少,不用在心里真的填了他,才告诉他,认错了。
「既然错了就错了,反正我现在只要你。」曲无漪不管那场宴会出现的人是谁,那时匆匆一眼是契始,是让他展开追逐的动力,而后他所接触的、所相处的,都是程含玉,这比任何事都重要。
「怎么能说错了就错了?你不就是因为那场宴会才喜欢上……那个人?不就是因为那个人让你动了心?你现在说错就算了吗?或许对你来说真的可以,但对我程含玉而言,我绝对不会要一个分辨不出我的人,尤其是『认错』这种丝毫不能原谅的事。」心,仿佛随着他说话时,一块块崩裂,但他佩服自己,竟然还能口气平稳说着一字一句,那么风淡云清……在心里如此疼痛的同时,他竟然还开得了口。
「含玉!」曲无漪逮住他,不许他掉头离开。
「你第一眼就决定要的那个人不是我。现在不要对我说将错就错,你说服不了我,也说服不了你自己。」他几乎要被曲无漪揉入胸坎里,然而无论他抱得多紧,他却还是觉得整个人空空的。「绕了一圈,我竟然发现,我应该要爱的,还是只有咬金,不是你,我也错了……」程含玉朝他笑,那个笑里,笑着两个人都蠢……他缓手拨开曲无漪。
错了,就要扭回正途,不能错下去。
「你还欠我一句话。」程含玉回头凝觑他。
「什么话?」
「你应该要对我说……我要娶的,不是你。」他总是这样对待认错的人,对咬金是、对吞银也是,现在对他,不能例外。
「我绝对不说!除你之外,就算现在四月初七真正出席的正主儿出现,我也不要他!」曲无漪怒道。
程含玉笑出声,听不出是嗤鼻冷笑或是隐忍的鼻音。
「……可惜,我不要你了。」
一个连他都认不出来的人,要来做什么?
还以为那么专注的眼神是属于他的……不,错了。
还以为那样专宠的亲昵是属于他的……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