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详细,就不是『用说的』能解释,得需要一些实例配合证明。」唐恩森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表,然後在桌上搁了一张他的名片。二个半小时快到了,我长话短说不占你时间。这样好不好,这几天你拨个空上台北,我直接带你去看。」
冲著他说要带她去看实例这一句话,何果果二话不说,毅然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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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住在莺歌,离台北只有半个钟头的火车程,但果果仍旧对台北不大熟,比较常去的地方只有洪荳的店跟几个大型卖场。为了方便,唐恩森跟她约在洪荳小馆,十点见面。
早上十点不到,果果就已经站在门前等待,洪荳小馆的店门都还没开呢!
十点一到,一辆黑色VW房车朝洪荳小馆驶近。果果侧头看了一下,戴著墨镜的唐恩森按下车窗朝她招招手。「上来吧!」
果果像只猫似的,敏捷地窜进驾驶座旁边,自动地拉好安全带系上。
「我们要去哪里?」她一边动作一边发问。
唐恩森移下墨镜看了她一眼,然後发出叹息。「不是我嫌弃你,而是——你出门习惯都这么穿?」
果果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白T恤、蓝牛仔裤,还有脚上的布鞋——很正常的打扮啊,这么穿有什么不对?「不然我要怎么穿?难不成要穿晚礼服?」
「晚礼服倒是不用,不过至少也穿个洋装、高跟鞋,搽点口红之类的。」
果果挑起眉头。「ㄟ,这我就搞不懂了,你今天到底是要带我去看别人的作品、看实例,还是要带我去相亲?」
「当然是看作品。」
「那你干么那么在乎我穿什么?」
「这不是我在乎,而是一种礼貌。」唐恩森好脾气地解释。「或许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有点势利,但人看人,第一眼印象绝对是取自於外貌。你换个角度想,如果今天是我穿著破牛仔裤跟T恤,跑去说要跟你谈经纪,你会相信我吗?」
这么说是有一点道理,只不过……何果果挣扎了一下,然後才承认。「打从学校毕业,我就没再穿过裙子了。」
闻言,唐恩森愣了一下,不过看著果果大剌剌的动作,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然後他低头看了一下表说:「如果动作快一点,应该来得及帮你买——」
「不行!」何果果摇头。
唐恩森挑眉看著她。
「因为我没有多余的预算。」何果果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别扭。「我赚的钱是要拿来付材料费,所以……不行就对了。」
「我预先帮你支付。」
「这更不行!」何果果更是猛摇头。「你昨天明明告诉我,我的作品没有我专属的特色,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先跟你拿钱?」
嗯,好吧!「那么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给洪荳,看她人在哪里。」
果果一愣。「你找小荳干么?」
「跟她借一套衣服啊!」唐恩森瞄了她一眼。「虽然你个头比洪荳再小一些,不过要找件你能穿的裙子,应该不算件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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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
「果果,洋装还合身吗?」洪荳在门外问。
「嗯……」何果果瞄瞄全身镜里的自己,然後扮了个鬼脸。「大概吧,我马上就出去。」
听见开门声,等在门外的唐恩森和洪荳同时转过头去:果果身材瘦小、肌肉结实匀称,线条简单的黑色A字洋装其实非常适合她,但怪就怪在她的姿势——哪个穿裙子的女生会两脚开开、手环胸、脸上还流露一副「敢多说话就扁你」的表情?
被她的气势吓到,洪荳捂著嘴不敢作声;唐恩森表现稍微好了点,他定定地看了果果两秒,然後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可以麻烦你去把衣服换回来吗?这打扮实在不适合你。」
何果果瞪大双眼。「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说穿T恤、牛仔裤去拜访人不礼貌,我听你的话换了洋装,结果你现在又叫我换回来!」
「我只是没料到,你穿上洋装之後,动作会这么奇怪……」
啊咧!
唐恩森脸上困扰的表情,像一把利刃削断果果微薄的自制力。说她动作奇怪,哼!老娘就跟你卯上,偏就喜欢怪,让你看了刺眼,怎样!
「我不换了,要不就这样出去,要不就不要出去。」果果挑衅地瞪著唐恩森。
唐恩森凝眸看了果果,然後指指她身上的衣服。「你确定?」
「我确定。」何果果非常肯定。
不过当果果打开车门,准备坐下的时候,後悔的种子,便开始在她脑子里落地生根,冒出芽来。
裙子这么短,如果她再像平常一样,大剌剌抬脚就跨,不知裙里头的小裤裤会不会被人偷看到……
「你站那做什么?不是急著要出发,还不赶快上来?」
啊!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不硬著头皮上阵,会太没面子……
何果果低头看了看车沿,然後才一手压著裙摆,动作别扭地蹭进椅子里,浑圆紧致的小屁股在裙里无邪地一扭一摆,然後坐定位子。
盯她屁股摆动的美妙画面,唐恩森倒抽了口气。他忍不住大吃一惊,生平见过的阵仗不知凡几,不过只是瞧何果果扭动小屁股,竟就让他有了反应。
果果转过头来,忽地发现唐恩森满脸通红,她摸摸自己脸颊。
「奇怪!这里有这么热吗?」
唐恩森没说话,只是瞪著停车场上头的灯管暗数二三一,直数到十五,他体内的亢奋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清清喉咙,用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刚刚还在想,你会不会跟穿裤子时一样,脚一抬就跨坐进来……」
何果果白了他一眼,拉来安全带扣上。
「虽然我很粗鲁,但不代表我没神经好吗?三岁小孩也知道穿裙子的动作要优雅一点。」
「那你还挺有穿裙子的天分嘛!」唐恩森踩下油门将车开出停车场。「只要多练习几次,说不定——」
「免谈!」何果果举起双手,打了一个大大的X。「我的人生不是浪费来练习穿裙子的,况且,我的工作得常常爬上爬下,或者席地就坐,穿裙子简直是自找麻烦。」
对於何果果的反驳,唐恩森耸耸肩没再说话。他专注的凝视前方车况,以快又稳的速度驶上高架桥,朝淡水一带前进。
何果果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终於忍不住打破沈默。「对了,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我们到底要去看谁的作品?」
「方酉丽,听过这个名字吗?」
何果果想了一下,摇头。「没印象。她很有名吗?」
「看你怎么定义有名。酉丽的作品,得过几次日本的陶艺大赏——最重要的是,她的作品一直相当受到市场好评,并不只适用於参加比赛而已。」
何果果将唐恩森的话放在心里咀嚼,一会儿,她才又开口说话。「既然她这么大『卡』,我就不懂,为什么她会同意让我去参观,除非……」她转头瞅瞅他。
唐恩森微一点头,证实了果果的猜测。
「没错,我是她的经纪人。经纪人要带人去参观她的作品,我想,任何一个创作者,都不会拒绝才对。」
第三章
唐恩森将车停在一扇暗褐色的大门前面。圈在围墙里的,是一栋面积颇大的水泥平房,从果果的视线往里头看,完全没办法想像,如此简单平凡的一间屋子里,竟住了一位得过日本陶艺大赏的陶艺名家。
唐恩森走向大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开门。果果注意到他这个举动,心里突然浮现了一个小小的问号——他怎么会有「陶艺名家」的家门钥匙?
还来不及开口问,唐恩森已推门而入。果果站原地停了一下,才迈开大步,追在唐恩森身後。
一入眼,便是一片生气蓬勃的绿色庭园,芭蕉桂树绣球花随意伸展,天空偶有几声鸟鸣响起,果果一边张望一边往屋子方向走,前头的唐恩森突然停下,果果一下没注意,咚地撞上了他。
「你搞什么——」
唐恩森没理果果,只是伸手朝屋里的人影出声招呼:「阿妙,刚好你来,呐,钥匙还你了。」
阿妙接过钥匙,弯腰说了声谢谢。「我陪方小姐出国这几天,感谢您时常过来帮院子里的花浇水。来,方小姐等您很久了,这边请。」
何果果从唐恩森的背後探头看了阿妙一眼,然後一边走一边小声的问:「她是谁?」
「酉丽的管家。」
「『名家』出国习惯带管家一块儿出去?」果果瞪大双眼。
「不然你要谁帮她打点行李?」
「她自己啊!」
看著果果,唐恩森露出一抹无奈的笑。「酉丽不是那种事必躬亲的人。身为她的管家跟经纪人,就注定得帮她处里这些拉拉杂杂的小事——」突然他伸手将果果拉往他身边。
「还有,你今天是来参观,不是来当贼的,所以要大大方方地站出来,不要像只没见过世面的野猫,老躲在我背後。」
何果果直觉想开口辩驳,不过一眨眼两人已穿过客厅来到後院,一见盖在後院的电子烧窑,何果果顿时倒抽口气。
多~奢侈的配备啊!
这座窑要花多少钱?五十万还是一百万?一座个人的电子窑,果果忍不住想伸出手抚摸。心想,如果她有一座个人窑,就可以随时开工,不用老等厂里开窑她才能烧陶了。要知道,要把一座土砖窑烧热,得花多少木炭跟柴火啊……
唐恩森留下果果,迳自走向工作室敲门。一分钟过後,紧闭的大门咿呀一声的打开。
「小唐~~好久不见!」
果果顺著声音转过头去,正好瞧见一名纤瘦的女子开心地飞扑到唐恩森怀中,望著女子雀跃的表情,与女子环在唐恩森肩上的手臂……很奇怪,果果方才瞧见电子窑的开心顿时少掉了一大半。
看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男的俊女的娇,还真是天生一对啊!果果忍不住酸涩地想。
「小猫,在那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过来!」
果果朝唐恩森的脸射去一眼。
哼!叫「名家」就叫酉丽,叫她就叫「小猫」——瞎了狗眼啊!她何果果全身上下,哪一点像猫啊!
不过果果还是慢吞吞地踱到唐恩森面前,然後跟「名家」打招呼。「你好,我姓何,叫何果果,果是水果的果。」
「你好,我是方酉丽。」方酉丽讲话的口气,就是一副果果一定会听过她的自信。
然後方酉丽转身走进她的工作室,一只手还不忘勾在唐恩森的臂弯里,像牵狗似的顺道将他拉进屋子里面。果果刺目的瞧著两人的互动,不知怎么搞的,她就是对唐恩森任对方予取予求的反应感到恼怒。
大小眼!在她面前嘴皮溜得跟在赛马一样,结果在美女面前,便乖得像只小绵羊,人家一牵,马上就跟人家走了……
何果果嘴里一边嘀嘀咕咕,一边举脚跨进面积颇大的工作室里。
方酉丽站在一座玻璃展示柜前,朝果果随意地比比。
「我才刚从日本回来,很多作品还留在那比赛,剩下的就架子上的那些,你自己看看,我就不多罗嗦了。」话一说完,马上又转身看著唐恩森说:「我昨晚刚做好一个粗胚,快点!你进来帮我看看。」
何果果转过头去,正好瞧见方酉丽将唐恩森拉进另一个房间。
她蓦地瞪大双眼。
喂!唐恩森这家伙有没有搞错啊?要她千里迢迢从莺歌搭火车来台北,结果进了门之後却又把她给丢著,她真搞不懂他今天来这的目的,到底是载她来看作品,还是跑来跟「名家」耳鬓厮磨、搂搂抱抱?
果果气得抬腿踹了墙边一脚,痛得她龇牙咧嘴。她忘了脚上穿的不是平常的球鞋,而是小荳借她的皮鞋,弯下腰拍拍作疼的脚尖,猛一抬头,瞧见一只妍丽的粉红樱花陶瓶,在她眼前散放暧暧的光芒。
好漂亮的粉红色!
果果将脸贴在玻璃门上,仔细研究著陶瓶;搁在樱花瓶旁边的是一只细口的米色长瓶,特殊就特殊在它瓶子上头分布均匀的冰裂细纹上。最简单的造型,却有著最细腻、精彩的表现——果果将搁在架上的陶瓶、盘、花器一一审视过一遍,然後呼了口气,点点头直起身来。
「怎样?有看出什么端倪吗?」
吓!
果果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直接往旁边一跃。
看见她的反应,唐恩森忍不住笑了。「你那什么动作?」
一见是唐恩森,果果这才没好气地收起挡在身前的双手。「要冒出来也不知道要发出点声音,没听过人吓人吓死人啊!」
「这么容易就被吓到?」唐恩森啧啧有声地摇摇头。「一点都不像你的个性!」
「我是什么个性干你啥屁事!」果果就是这样,人家稍微一挑衅,她马上竖起全身的刺毛开始攻击。「我都还没说你见色忘友,你竟敢还嫌我胆小……」
「等等,你刚说我什么?」唐恩森眨眨眼睛。
「我说你什么,我说你见色忘友啦!」一提起这个果果就满肚子火。「说什么要带我来看实例,哼!我看你根本就是来看美女,从一进门你就没跟我说过一句,甚至刚才还把我丢著让我自生自灭,这不叫见色忘友要叫什么?关怀备至啊!」
果果一骂人眼睛就发亮,瞧著果果活蹦乱跳的生动表情,唐恩森心里突然一阵骚动。这小妮子,难道一直不明白,她生气发怒的样子有多可爱?
等果果骂得喘吁吁,唐恩森这才好整以暇地对她笑笑。「你在吃酉丽的醋?」
有没有搞错?!她在吃醋?果果气愤地骂了回去。「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没事干么吃你跟那个——酉丽的醋!」
「既然不是在吃醋,那么我就搞不懂你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望著唐恩森的笑脸,果果突然有种想扑上去咬他的冲动。她愤恨地指著他的笑脸发飙:「你那什么鬼表情,笑,牙齿白啊!告诉你,本姑娘才不吃你这一套。」
「不然你吃哪一套?」他看著她眨眨眼。
「我……」说到这果果突然一呆,然後她又马上顶了回去。「……干么要告诉你!」
「好好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意见。」
唐恩森头一转,望向展示柜,然後他用手轻敲敲玻璃,问果果:「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果果回头望著展示架上的作品,然後点点头。「我想,我大概了解你的意思——她跟我的作品有很大的不同,几乎可说,她的作品就是她本人的缩影——而我没有,我的太天马行空,反而显不出特色。」
「天马行空绝对不会是你的缺点。」一说起工作,唐恩森的眼神突然变得好锐利,他转头盯著果果的脸,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说:「只是你得在作品里注入一种特色,一种人家一见到你的作品,就知道作者是你何果果的信心———酉丽有,虽然某些人会觉得她的作品太过纤细、不够大器,但不能否认,这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