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怿见安顼没有任何回应,便自行开了口。
「没关系,您们不需要对此耿耿于怀,这只是意外事件。」尹书佾婉拒对方的好意,从容的离去,也离开安顼的视线范围。
回到空服员那小得可怜得休息室,尹书佾就听到同事挤在小小的空间里谈论着八卦是非。
谁说空姐的气质高贵、行为举止高雅大方、言行温柔婉约,如果让一般人看到空姐们回到休息室后的一举一动,那原本的美丽幻想绝对会破灭,甚至可说是碎成粉状,随风而逝。
只见原是气质优雅、美丽动人的空姐们,不是脱下高跟鞋不雅地跷着二郎腿,就是没形象的张大嘴巴打着呵欠,不然就是一反工作时的温柔嗓音而粗鲁的高谈阔论,再不然就是三不五时脱口而出一连串的咒人粗话。
「刚才那个死胖子,竟然色迷迷的猛盯着我看,真是不要脸,也不想想自己那副德行,竟然癞虾蟆想吃天鹅肉,还大言不惭的想跟我要电话,等下辈子吧!」
「今天真是衰毙了,净碰到一些『澳客』……,一会儿要茶、一会儿要酒,不是嫌东西难吃,就是嫌饮料难喝,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啊!」
「就是说啊,难道他们不知道花三星级的钱,就只能有三星级的享受,想用三星级的钱就拥有四星级,甚至是五星级的享受,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
「真希望哪天能有机会调到商务舱,最好是头等舱去,那或许就有机会能钓个金龟婿,嫁入豪门世家,当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就不用这幺辛苦的冒着生命危险工作了。」
「妳别做白日梦,这种事情还是只能做做梦,别痴心妄想了。」
「去你的,难不成幻想犯法啊!」
一群女人聚集在一起,虽然有刻意压低声音不让外面的乘客听见,但那副三姑六婆的模样,还真教人不敢恭维。
「Ivan,你还真倒楣,居然被人吐了一身。」看到尹书佾走了进来,她们停止刚才的谈话,将注意力拉到他身上。
「那个人虽然外表几乎满分,但他竟然会晕机,铁定是第一次搭飞机的乡下土包子,还故意穿得人模人样,说不定他身上那套亚曼尼的西装是仿冒品。」
「对啊,本来是九十九分的外型,但晕机呕吐的行为,分数只剩下五十分。」
每次听到这群女人如麻雀般唠叨的声音,尹书佾只能压下心中的不悦,一贯地以木讷羞涩的言行陪笑着。
「需不需要我们帮你报仇?」
别以为空姐是受过高等教育就不会出暗招,不会使小人行径,会这幺认为的人,说好听一点,是涉世未深、不懂人心险恶,说实在一点,就是太过单「纯」,无可救药了。
尹书佾当然知道她们所说的报仇,会以什幺样的方式来进行。
最常使用的方式,就是在客人要喝的茶水饮料或食物中,偷偷下几味不该存在的调味料,一来不会被客人发现,二来也能做到「服务顾客」又不会贸然得罪顾客的两全其美办法,还能做到所谓「顾客至上」的服务品质。
报仇!
这个想法在尹书佾脑中闪过,然后停留,于是,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
「没关系,衣服脏了换下来就可以了。」即使心中已拟好报仇的方法,但他仍秉持着一贯呈现在众人面前的那张假面具,善良的婉谢大家的好意。
「你就是太好心、太好欺负,也太好商量了,所以很容易吃亏。」
那表示他的演技太过精湛,所以每个人都被他表现出来的形象所骗。
尹书佾一脸纯真无害的对着众空姊笑了笑。「我并没有吃什幺亏,再说那位先生也不是有意的,据他身旁的友人说,他是因为第一次坐经济舱,经济舱的座位过于窄小,才导致他这幺严重的晕机。」
「第一次坐经济舱?」那意思不就是指他以前搭机时,坐的不是商务舱就是头等舱?
佯装擅长的无辜表情,尹书佾悄悄地启动报仇的计画。「听那位先生的友人之意,那位先生以前可能都是坐别的机舱,所以不习惯经济舱的座位。」
尹书佾的这番话果真引起众空姐们极高的兴致。
「Ivan,你确定你没听错?」
「嗯,我听得很清楚,另外那个友人的确曾经说过那位先生太好命的字眼,也说过他未曾搭过经济舱。」
「那他身上穿的西装真的是亚曼尼?」
尹书佾故作思考,好一会儿之后才重重的点了点头。「虽然我对名牌服饰没什幺概念,但依那布料看起来,绝对是很好的布料,我想应该就是妳们所说的亚曼尼吧!」
他这一说,果真更加引起空姊们的兴趣。
「而且,据我所知,今天飞往香港的班机,头等舱竟然客满,连同飞往瑞士的班机头等舱也一位难求,甚至连商务舱也没有空位,反而是经济舱的座位空了许多,所以我想那位先生或许就是买不到头等舱或商务舱的座位,才退而求其次选择经济舱吧!」尹书佾用着不是很肯定的语气「说」给众空姊知道。
「这很有可能喔!我听说今天下午几个班机的头等舱与商务舱都被订走,只剩下经济舱仍有空位。」
「这幺说来,那个人有可能是某家企业的第二代小开,就算不是小开,身为总经理也应该有可观的收入,或许年薪好几百万,甚至千万也说不定。」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几个空姊,便开始努力整理仪容,企图以自己的姿色来勾引安顼。
看到自己的计谋即将达成,尹书佾暗暗在心中笑开了。
「Ivan,如果他真的是金龟婿,而我又能钓上他攀上枝头当凤凰,我一定会包个大大的红包给你,顺便介绍个漂亮美眉给你。」
「我又没帮上什幺忙,我只是将自己听到的内容说出来而已;再说,我只是个穷酸小子,又负债累累,哪来的钱交女朋友。」装穷是尹书佾用来婉拒他人好意替他牵红线的方法之一。
其实以尹书佾出色、俊俏的外貌,想倒追他的女孩子多如牛毛,在以前,也就是他未从事空少这个职位时,他压根儿连看都不看那些女孩一眼,但当了空少以假面具面对人以后,他便一贯的以债台高筑来拒绝喜欢他的女孩子。
当然,这其中不乏一些同是空中飞人的女同事,只不过在他以不想连累对方与他一同过着被逼债的悲惨生活为由,来婉拒所有喜欢他的女同事后,渐渐的,他也摆脱了被纠缠的危险。
毕竟,有谁愿意一张开眼便得面对一屁股的负债。
久而久之,他不再成为众家姊妹追逐的对象,而只将他当成邻家兄弟看待。再说,有着娃娃脸的尹书佾站在身边,往往只会让人误认是姊姊带弟弟,这对一般女孩子而言,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情。
「如果你没有一屁股的债,又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那我一定会倒追你。」
尹书佾的脸上霎时泛起了淡淡的羞涩。「我去换衣服了。」
「真是可爱。」
拿起装有另一套制服的行李,尹书佾关起更衣室的门,将那些窃笑的声音挡在门外。
第二章
「第一、安安分分的当完三年的空少,而且二年下来都要拿到优良的工作评比,与良好的人际关系;第二、你不能与任何人谈恋爱,必须当三年的单身贵族。第三、你必须洁身自爱,这三年间不能与任何人有亲密的接触,连亲吻、牵手都不能;第四、这三年间禁止出入不正当场所,至于何谓不正当场所,则以我的标准为标准。如果你能做到这四点,那我就同意放牛吃草,不但不再反对你那违反世俗的恋情,甚至连属于你的那份财产都立即过户给你。」
尹书佾的老爸——尹镇融,说出了考验的内容。
尹书佾一听到这些冗长的条件,马上一脸的青绿。「你干脆要我出家当和尚算了,竟然连最基本的行为、那种连小孩子都会的亲吻及牵手都不能,就算是以前的太监也没这幺苛刻。」
「这是我开的条件,至于接不接受是你的自由,我没半点的强迫。」尹镇融一脸的轻松自在,斟了一杯碧螺春,细细的品茗着。
没半点的强迫!
这摆明了是睁眼说瞎话,当了他二十年的儿子,他又怎会不知这种以虚伪柔软的语调逼迫人就范便是这臭老头最为阴狠的手段。
「难道你不知道这几年的空难事件频传,难保哪一天我不会空难身亡?」就算再怎幺不满、不愿都必须接受的情况下,他仍得为自己争取些权利。
「我们家航空公司的飞安良好,机龄正当壮年时期,机组人员皆是数一数二的优秀,这种机会不大,除非你真的走了霉运。」嗯,真是好茶,每喝一口不单唇齿留香,还能顺喉解津,真是百喝不厌,一杯接着一杯入喉。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福运再好的人都难保哪一天不会灾厄临头。」
他可不想还没享受够人生,就这幺无辜的死于空难事件,虽然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可一旦出事,却几乎无法幸存。
「这你放心好了,我会替你加保上千万的意外险,以防不幸的事故发生。」尹镇融说得不疾不徐,好似尹书佾并非他亲生儿子,而是外人似的。
「臭老头,你嫌你的财产不够花吗?竟然还想打自己亲生儿子的主意。」尹书佾越听脸是越绿,眼中的两簇怒火鲜明可见。
「此言差矣,我可是打算替你积点阴德。」嗯,真香、真甘美的好茶,下次得再托人从江苏带些回来。「你如果真发生不幸,我会以你的名义将钱捐给慈善机构;这幺一来,或许你在阴间的日子会过得舒坦些,或者下次投胎转世时,能投到一个好人家家里。」
「你是嫌你儿子太多,死一个不算什幺啊,竟然诅咒我。」这个没有人性的老头,竟然拿他的生命开玩笑。
「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尹镇融脸上一点也无愠色,仍旧像个斯文有礼的老人家,安逸自得地说着。
「够了,不要再跟我玩这套假道学的老把戏。」
听小儿子这幺形容自己,尹镇融仍然没有一丝的不悦。「年轻人,火气别这幺大,来,喝杯茶消消火。」火上加油似的,尹镇融添了杯茶欲递给小儿子。
尹书佾气极了,一双灵动的眼瞳此时染上熊熊的怒火。
尹镇融仿佛没看到似的,继续品尝着他的佳茗,一点也不将尹书佾的怒目看在眼里。
一时之间,偌大的休闲茶间顿时布满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
怒火飘动的空气中混杂着怡然自得的气息,那种除了怪异还是怪异的空气,窜流在整个十坪大的休闲间里,幸好此时这里没有第三者,否则极有可能会因为这种违反自然常理的气流而导致身体不适,需送医挂急诊。
这时,就看谁能熬得久谁便胜出,
但毕竟姜是老的辣,尹书佾还是个毛头小子,怎幺敌得过生他、养他的那个老奸巨猾的老子呢!才僵持了短短的几分钟,尹镇融刚喝下第三杯茶时,他就捺不住性子。
硬的不吃,他可以来软的。「老爸,再怎幺说我也是你最疼爱的幺儿,你怎幺能狠心用这种方式对待我?记得老妈在临走前,还千叮万嘱的要你好好照顾我,如果我不幸发生了什幺意外,九泉之下的老妈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尹镇融早就将儿子的那点心机看透了。
「我是很疼你啊,你也不想想,是谁含莘茹苦的将你从奶娃儿那般大拉拔到现今这样俊美的模样,你妈她啊,还曾托梦给我,告诉我她很满意我将她的几个儿子养得如此出色。为了让你们几个兄弟能当个有用之人,我很公平的让你们每个人接受了考验,通过这个考验,便能得到他应得的一切;也让你们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很多事情及考验都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克服、去争取。所谓恨铁不成钢,我想这就是天下父母亲共同的心愿,你九泉之下的母亲也一定会同意我这样的做法。」
真的是老油条,不管他说什幺,都会被他一一化解,甚至还给予更重的反驳。可是,他还不能认输。「老爸,你让我当三年空少,说是为了要考验我,那我没话说,可是你竟然要我不能谈恋爱,甚至于连亲吻及牵手都不能,这太强人所难了。」
「强人所难吗?嗯,如果你交往的对象是女的,那这些条件你可以当成没听到。」天知道他刚听到小儿子出柜时,他受到多大的震撼。
「当父亲的又何必为难儿子呢?」他只不过是不想欺骗自己的父亲,所以才据实以告的,他可是在小学时便发现自己的性向与一般人不一样,一直吞忍到最近才全盘托出。
「那当儿子的又何必为难当老子的呢?」尹镇融瞄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品茗他的好茶。「我已经比一般的父母开明多了,既没发疯的大哭大闹,也没气恼的将你撵出家门,更没强制你转变性向,只是给了你一项考验,只要你通过考验,向我证明你定上这条不归路绝不是一时的情绪所致,那我便接受你只爱男人不爱女人的事实,甚至将你应得的财产全数交给你,我想这是很公平的考验。」
「臭老头你……」尹书佾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至今尹书佾已当了两年半多的空少。
这两年又八个月以来,他的日子过得多幺枯燥乏味、多幺灰色。除了上班、回家,就是回家、上班,这两年多来,他过的就是这幺无趣的生活。
没班的时候,他只能窝在尹镇融买给他的套房里,哪儿也不能去,殊不知他那老狐狸般的老头对「不正当场所」的定义为何,让他除了购买生活必需品及食物外,哪儿也去不了,甚至连公园、KTV、电影院,他也止步了。
这两年半来,他孤枕难眠的日子过得格外辛苦。
他好想念那些阳光美少年,那些笑容灿烂、年轻有活力的阳光男孩,无时无刻在他的内心里流连徘徊。
他的外型虽然不够刚毅,但出色的外貌让许多年轻小弟弟趋之若骛。他最喜欢二十岁左右的大男孩了,这时的男孩子刚要脱离稚嫩的年龄,又尚未到达世故精明的阶段,最是吸引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所有的思绪、想法尚未完全定型,最是容易塑造,听话又乖巧;重要的是,年轻的气息着实吸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