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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舞娘 page 12 作者:爱林

  “回来过年啊?”

  “嗯。”

  “什么时候回法国?”

  “初二,下午五点三十分的飞机。”

  “和她一起回去吗?”月熠下意识的问。

  “嗯。怎么了吗?”魏萍转过头去看着她。

  “呃……没什么。怎么这么快?”

  “待久一点你也不能陪我啊,大忙人。”

  “别奚落我了,你明知道我忙了这么多年也忙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样空虚寂寞。”

  “这是没办法接纳另一段爱情吗?”魏萍怜惜地问。

  银色CORSA在河堤边停了下来,她们很有默契地各自按下车窗,吹着凉凉冷冷的风,享受这片刻宁静。

  长久以来,存在于她们之间的距离就是这样。她们可以凝眸对望,可以开怀大笑,所有的情绪都可以淋漓尽致地表露,惟独没有肢体上的接触。

  就连她们自己都很难相信,相识十几年了,在这不算短的时间里,就光这样凝视着彼此,没有拥抱,甚至不曾牵手,就可以完全地感受彼此温度的强烈!

  没有肉体上的接触也算是爱吗?

  这答案在她们的认定里,是毫无疑问的肯定;不但是爱,而且还比平常的男女之爱更澄澈、更高贵、更有内涵。

  如今,这样强烈的温度依旧存在彼此之间,只是,既然已决定用道德将之束缚起来,就肯定不会再轻易令它溢于言表;她们自从七年前选择了这个结局,就会一直这样遵守着。

  “月熠,你知道吗?每次想到你开始试着接纳范振纲,我就后悔为什么当初你好不容易才敢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时,我的理智竟然破天荒地强过了感情;造成你如今的伤害,是我,不是他。我很懊悔无法保护你,也时常在想,如果我那时候勇敢一点,别想那么多,就这样和你在一起,今天的你是否会过得更幸福?”

  魏萍点上了烟,她吐出的一缕白雾被风拉向窗外的世界,茫然地飘散在冷冷黑夜里。

  “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就像那首。‘Try  to  Remeber’,试着去记得一些我和他曾有的美丽回忆就够了,不是吗?就像……我和你一样。”

  魏萍哑然。隔着挡风玻璃望出一片漆黑的夜景!,连心,也是暗沉的。

  “月熠,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找到好的归宿,别落得像我一样的下场。”

  “怎么口气好像我妈啊!”

  两个各怀心事、饱经世事的女人,在车里笑得像个小女孩。

  “你过得不好吗?”她对你不好吗?其实月熠是想这样问的。

  “不。她很聪明也很强势,跟你对感情的温顺很不相同,她让我心甘情愿地改变自己的缺点。我喜欢现在的我,成熟多了,凡事反求诸己,不会再出些为难别人的问题。”她总是能轻易猜出弦外之音。

  “那很好啊!”

  “很好吗?我不知道。毕竟这种风中筑巢似的爱情能维持多久,并不是我能掌控的;你知道不被祝福的感情,是很难踏上红毯另一端的。”魏萍的眼神里,蒙上了一层谜样的灰色。

  “外国的风气较开放,难道也不能接受你们吗?”

  “外国是外国,可我们的亲人都在台湾。得不到亲人认同的感情,只是形式上的,不是实质的;是有压力的,不是轻松的。”她眼里留着的那一抹惆怅,已经远超过夜的深沉。

  “不过,你并不后悔跟她在一起,不是吗?”

  魏萍坚定地点了头。

  “所以你目前是幸福的,那就很足够了。”

  “可我更希望见到你也幸福。”

  月熠笑了。

  又吹起了一阵风,她关上车窗,打了一阵寒颤,阻隔了风的呼喊,车内霎时安静许多。

  “魏萍,我认识了一个男人,很为我的前途着想,帮了我很多,他可能真的可以照顾我一辈子。”月熠几经考虑才说出,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证明自己也一样幸福,并得到她的祝福。

  “你爱他吗?”魏萍问的一针见血。

  “我……不很确定,但他应该是爱我的。”

  “月熠,你应该跟一个彼此相爱的男人共度一生。对你好、为你着想,那并不一定就是爱,真爱是能通过距离和光阴的考验的,就算时空阻隔也能历久弥坚;一辈子,是很长的,在还未弄清楚之前,千万别认定那就是爱啊!”

  “但是,一个将近三十的女人,剩余的青春岁月已寥寥无几,如果我现在舍弃他的追求,我不确定还会有多少依恋的眼神能守在身后,等我回眸。”

  月熠望着她,心想,难道就像我们一样吗?其中一方通不过残忍的考验,错失了机缘,爱就整个变质了;虽然仍旧关心对方、为对方着想,却已离爱遥远,转换成所谓高贵的友谊。

  “我知道了,弄清楚再寄红色炸弹炸你!”

  “那我被炸成重伤也心甘情愿。”

  银铃似的笑声,已离她们久远,那是属于不识愁滋味的青涩年代;但是笑声里的真心与真情,是不会随时光的流远而变质的,那是永远、永远。

  “抱一个好吗?”魏萍像个小孩在向妈咪撒娇。

  “啊?”月熠不敢置信。

  “我们从来没拥抱过,我在国外倒是经常和别人拥抱的;外国人一见面就喜欢抱,你现在不抱简直亏大了!”

  月熠没再多想,挪近身子和她相拥,确定了她们之间的感觉;一种很久远很久远的温馨,留在亘古般永恒的记忆里。

  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年假就结束了。

  回到公司的月熠到Eric办公室门前,又看到了熟悉的景象。

  “不行!Lily不能再接这种片子了!她就要转型成功,不能功亏一篑啊!”

  “她是香港大导钦点的人,你这样回拒,以后她会成为拒绝往来户的。”

  月熠一身轻便的打扮走了进来,跟上次贸然冲进来朝他开骂的表现截然不同,嫣然一笑,她简短有力地道:“照Eric的意思吧!我没意见。”

  这个男人,在签下她一年多后的今天,仍默默地为了她的工作尽心尽力、坚守本分;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道的辛酸,被他自行压抑而未曾显露在面前也说不定。

  到手的肥羊又给跑了,公司的损失不可谓不小。于是总监悻悻然离开,徒留下两个人有默契的对望而笑。

  “这支沐浴乳的广告企划,你看一下。”他照例将一叠资料丢到靠近月熠的桌面。

  “你决定就好,我都配合。”她连翻都没翻,整分推了回去。

  Eric虽然了解月熠对自己的信任,但总觉得今天的她不大对劲;定了定神,他凑近盯着她,从她不善说谎的眼睛里觉察到一些蛛丝马迹。

  “Lily,你今天来找我,有别的目的吧!”他单刀直入的问。

  “嗯。”她也不拐弯抹角。

  “该不会是……”他终于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开始感到不安。

  “没错。我的约,再过几个月就满了,有公司挖角,条件不错。”她表达得还算含蓄,但Eric似乎受到蛮大的打击。

  “你是有选择去留的权力,但是……为什么?这些日子,我们不是合作得很愉快吗?为什么要走?”他勉强镇住逐渐沸腾的情绪,佯装平静的问道。

  “Eric,你先听我说……”她屏气凝神,稍微调节了下呼吸才说:“我离开的目的,纯粹是私人因素;或许你会认为这样很愚蠢,但对我而言却很重要。我想知道,是不是全因为你的保护,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进一步说,我想脱离你的保护,试试自己的可能性。”

  Eric陷入深思,气氛胶着此刻的空气顿时凝滞成一片静寂。

  “我懂了,我答应你。你有自己的坚持和梦想,我不拦你。”

  半晌后,Eric明朗的结论,着实让月熠又惊又喜;或许,至少,他愿意试着体会自己的想法。

  “谢谢你,Eric。我很高兴你明了这个决定对我有多大的意义。”

  他轻轻点头不说话,祈祷着她别再来一次这种把戏,一次已经够磨人的了。

  轻易放她走,于公于私都是为难。公司瘦了荷包、他也少了很多收入,于公来说,很不划算;但不能经常见着她,确定她是否快乐生活着,甚至照顾她,对自己来讲更是难受。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别考虑会不会对谁造成伤害,好吗?”

  看来他的祈祷没有奏效,该来的劫数还是会来。

  “我相信你已长成坚毅的羽翼,不怕伤害了。你问吧!”

  此刻,反而是月熠沉默地低下头,许久才又抬头对着他怯怯地吐出话,“你……还愿意给我幸福吗?”

  她的语气娇羞而慎重,就像在求婚。

  “哈!岂止愿意,那简直是我的荣幸。”突然放下心中千斤重担,他轻松得有些不像话,连说出来的话都像在飞。

  “那么请你耐心地听完一个小故事,再回答我最后几个问题好吗?”

  他看见月熠倔强的泪水,始终在眼眶滚动,不愿掉落;同时,也看见了她的决心。不忍也不想拒绝她玄虚的要求,反而很想给她一个轻轻的拥抱,让她放松紧绷的心绪,也让她知道无论在什么处境下,都有一对强而有力的臂膀等她倚靠,那就是他。

  天知道月熠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把那些陈年的旧伤重新摊开在他面前。

  无论是相爱却造化弄人、不能结合的魏萍;还是每当听见她谈起魏萍这名字,就对她拳打脚踢、骂她变态的初恋男友;抑或跟人打赌一个月内能把到她,得逞后居然冠冕堂皇地送她一首“Try  to  Remember的歌,要她只要记得两人之间美好回忆就够的范振纲;还有跟蔡智杰的那段若有似无、还来不及萌芽的小插曲……

  她把记载在日记本里的爱,原封不动地重述一遍;甜蜜的、残破的、纯洁的……全部以真实面貌完整呈现。

  从前的月熠总是把爱想得太简单,纵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受伤,甚至被爱的恐惧制约,不敢逾越雷池一步;直到遇见这个热情如火,却耐心温柔的男人,才赶走了她心中大部分盘旋不去的畏惧。

  她原以为,他会用一种很激烈的手段来证明他的爱意;因为小说中的爱不都是轰轰烈烈的吗?结果,却是出人意料地平静。在他的潜移默化里,她得以安心疗伤,随他轻柔的脚步,找回了爱的本能。

  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天使就是他,再不会有别人了。虽然还有残存几抹挥之不去的恐惧与不安,但她仍坚信只有在爱情里坦白,才能让这段爱情健康成长,有抵抗力、免疫力,大风大浪都不畏惧。

  好不容易说完了她的故事,月熠作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宣誓般郑重地问出一个问题。

  “你会在意我曾经爱上一个女孩吗?”她的眼光甚至不敢直视他,现在的自己,在爱情里已近乎裸裎,毫无可以保护的遮蔽物了。

  她几乎没有勇气听他的回答,虽然还有一丝信心,但是这类拿刀子给人来杀自己的事,她还是头一次做得如此彻底。

  须臾,听见Eric浅浅的笑声,她反射性地抬起头。

  “那都是过去式了,你认为我会去跟一段现在已经不存在的回忆搏斗吗?”他的笑容和眼神,和蔼得像个父亲。

  “你是认真的?”在她预想过千百种的答案之后,听到这般回答,她又惊又喜。

  “那你认不认真呢?”这会儿,他又如同一个老师,望之俨然,即之也温。

  月熠终于笑了,整个剖白的过程,对她来说,比看“七夜怪谭”还刺激;而无论如何,电影总算散场,令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真的很高兴,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件,使我不得不去确定,你我之间的爱情不会带给我另一个刻骨铭心的伤害。所以,我希望往后我们彼此不要联络,暂时从对方的生命中消失。

  “让我们相约在两年后的圣诞夜,如果届时你仍愿意与我共度一生,就请在那天,带着你的诚心,回到我们初识的酒吧,让我们重新开始;不是以经纪人和模特儿的身份,而是以男人与女人的角色,上演一出只属于我们的戏码。当然,你还是有不选择出席的权力,你……答应吗?”

  “等待你的真心已等了将近两年,我不会介意再多等另一个两年的;况且,你有你对爱的坚持,我也有我的,我的固执是不会少于你的。”

  月熠闻言,真希望现在夕阳就能照进办公室的白纱窗,这样,他就不会看见自己脸颊上的酡红,那种教人害羞又期盼的幸福颜色。

  第七章

  在初换公司的第一年,月熠的新东家替她接了满满的通告,她凭着好口才接了两个主持节目和几部广告片,着实过了将近一年风光的日子。

  月熠在这种生态下,过着知足的日子。

  因为,演艺圈的冷暖变化落差太大。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身上的青春明媚终究早已不再,她又出道得晚,能在短短几年内闯出这样的成绩,她已心满意足了。

  由于主持工作者必须时时吸收最新资讯,所以她特别用功,每天看三分以上的报纸。看着新人辈出的消息,也看着自己愈来愈少得可怜的篇幅,她感慨从一个玉女红牌摇身一变成了过气女明星,所需的时间也不过短短数载光阴。

  Eric虽然不再是月熠的经纪人,但仍旧控制不住关心,时常注意她的动向;而他心情的起落,在不知不觉中,也和她的悲喜合而为一。所以,当他看见报道她可能演出的大篇幅新闻时,他并不意外,因为站在她的立场和自己对她的了解程度,她会选择在这时结束演艺工作是可预知的事。

  月熠在合约将要到期时,除了偶尔接几场发表会以外,手中已无任何固定工作;经过与公司的缜密协商,达成共识后,即宣布淡出演艺圈。

  之后的她,在台北车站附近开了家现代舞蹈社,借由圈内发达的社群网,她透过关系和旧识,找来一些志同道合的各路名师,教授年轻学子舞蹈艺术;心中搁置多年的梦想,总算落了地,也生了根。

  而,另一个梦呢?

  这天中午,月熠刚从舞蹈社走出来,心血来潮想到附近的百货公司买此一东西,忽然瞥见一个西装笔挺、皮肤黝黑手提公事包的男人正在开启车门;她无意识地叫住了他,他扬起头回应她的呼唤——是范振纲,那个因为幼稚而让她的爱情史里多添一笔伤痕的人。

  “我常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消息,知道你过得很好,也谈了几场恋爱,我终于安心了许多。”范振纲以他略显沙哑的嗓音说。

  车站附近一家咖啡厅,木制的古典装汉,精致典雅有如中古世纪一般,厅内回荡着悠扬的轻音乐,是月熠偏爱的风格。她觉得在这种空间中,任何人仿佛都成了公主或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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