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为了维持君子风度,弘璨还是退了出去,只不过脑中已尽是无限绮思了。
回地缺水,因此当地人不常洗浴,唯独原为中原人的心黛母女例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天山雪水不虞匮乏,心黛更常用梅心芯、梅花办制成的精露混入水中洗浴,所以身上常散发出一股清雅芳香,终年不散。
不知过了多久,心黛终于出来了。此刻的她穿了一件自己最喜爱的银白色绫绢,腰际用一条霞色穗子系着。美人浴罢,益显气息清新、娇艳可喜。
「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我劝你别太靠近喀达拉汗。」弘璨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听来不像一个嫉妒的丈夫。
「为什么?」心黛笑吟吟的问:「你吃醋了?」
「我干嘛吃醋?我只是警告你,我发现喀达拉汗这次前来,动机可能并不单纯。」
「是吗?」心黛在意的只是弘璨的态度而已,看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招已经成功了。「我看你是嫉妒他,见不得我对他好。反正你也不要我,我当然得另谋发展啊!」
「你这话是箸意思?」弘璨开始紧张了。
「我的意思是,喀达拉汗人很好,又是蒙古族的大汗,我还没有去蒙古玩过呢!我想,或许当个蒙古王妃也挺不错的!」
「你……」
「是你叫我别再缠着你的,而我也答应了,所以我自然要替将来打算打算。」
「不行!」弘璨此刻俨然又以心黛的丈夫自居了。「不许你打他的主意。」
「是他在打我的主意,我只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不许你再胡闹了。」
「我偏要!」说着,心黛便向克娜雅招了招手。
克娜雅手中捧了一个玉盘,上面的酒器玉杯传出阵阵诱人的香气,一闻便知盛的是心黛曾骗他饮下的「毒酒」。
「这是……」
「这不是毒药,是我吟雪山庄特制的迷药。」心黛故意夸大其辞,「所有喝过这药的男人都会情不自禁的爱上我,对我至死不渝。现在我就要端去请喀达拉汗喝,怎么样?」说着,便婷婷搦搦的走到外面,准备向众人敬酒。
弘璨对她的说法半信半疑,但仍尾随其后,跟出去看个究竟。
哼!那个喀达拉汗果然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他身后的侍卫们虽然无缘得饮「迷药」,但还是一个个心神俱醉、魂不守舍的模样。
啊,不好!连威远大将军、吐儿拉族长都喝了!这荒唐的女人该不会连自己的义父都
不过,见心黛也给了阿布罕王子一杯,弘璨倒是放心了大半。她绝不会去招惹阿布罕王子,这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
就在满座皆欢、热闹非凡的时刻,不知怎地,一声骇人的惊喘由外传来。接着,一个满头红发、衣衫破烂,四肢长满了冻疮、恶瘤,形容恐怖的老太婆不知如何穿过了严密的重重警戒,闯入席面上来;更可怕的是她那对闪着磷磷青光的妖眼,仿佛不断诉说着惊骇、震恐、恨怨等情绪。
「杀了她!杀了她!」那老太婆口口声声的嘶吼着,塞满黑色污垢的长指甲直指心黛,「快!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侍女们纷纷惊叫躲避。吐儿拉族长认出她是当年馨妍王妃所救的波斯女巫,不知怎么的又在此时出现了。
「我听到他们在怒吼,我听到鬼灵在狂叫!」波斯女巫步步逼近心黛,眼中的怨毒任谁看了都会胆战心惊。「这女人会掀起一场大祸,所有生灵都将因她而亡,所有家园也将因她而破碎。她的美丽令天神也为之嫉妒,降下一场浩劫,让世界万劫不复啊……」在夹杂着尖叫、怒斥、吆喝声中,波斯女巫视若无人的喃喃自语。
心黛被她吓得奔入弘璨的怀中。
没想到波斯女巫也奔到弘璨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可惜啊叮惜!你本是天下的命主,只因误饮炙情丹,情孽缠身,万劫不复。除非……除非……不!你不可能答应的。」她恶狠狠的瞪了他怀中的心黛一眼,「唯有杀了她,你才能成为天下的命主。」
「啊——」心黛尖叫一声,「快点,你快把她赶走!」她哭着恳求弘璨。
「来人啊!」弘璨召来了李尽忠。方才他已秘密交代李尽忠领来一骑精兵,埋伏在万梅堂外以防万一,没想到喀达拉汗只是惑于心黛的美丽,并无什么惊人之举,反倒是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老妖婆闹得席面乱七八糟。
「快!把她给赶出去!」
在吵嚷中,波斯女巫被士兵拖了出去,但她骇人的尖叫、哭喊声仍回荡在空气中久久不去,原本欢乐无尽的场面一扫而空,留下的是无限的疑问。
第四章
「不,不要,不要杀我——」
「心黛,心黛,你醒醒啊!」睡在外床的弘璨一听到心黛的惊叫声,便知道她又作噩梦了。
自从那天波斯女巫闯人筵席,扰出一番风波后,心黛受了严重的惊吓,白天食不知味,夜晚睡不安枕,总要弘璨好言好语的哄诱许久,再三保证绝没有人会杀她,心黛才能安安静静的睡上一会儿。
「别怕,我就在你身边,没有人敢伤害你的。」他抱着心黛,再三软语安慰,才使得她镇静了下来。
弘璨轻轻替她盖上毛毯,自己却睡意全消。下了大半夜的雪现在已经停了,窗外梅树苍劲的枝头染着点点的积雪,皎洁的月色映在纯净的银白大地上,清澄亮眼得恍如白昼。
弘璨披衣而起,推开临廊的雕花木门,信步走到阳台上,迎面袭来的是一股莫名的清雅幽香,宛如心黛身上的味道。他定神一看,原来一夜之间,枝头含苞的花蕊已尽情的奔放吐艳,梅树枝头一丛丛的白并非是雪,而是一朵朵怒放的白梅。
「今年的梅花倒开得早,」心黛不知何时也起身走到他的身后。「往年总要到十二月中才开花,今年早了半个多月。」
「这里冷,你快点进去,别受寒了。」
「不,我要站在这多看一会儿,我怕以后再也看不到这里的景色了。」
「我们回京城后,要想再回来这裹,的确有点困难。不过京城西郊的禧恩园附近,同样也有无边无际的梅林景色。将来我求父皇将那块地赐给我,我在那个地方按吟雪山庄的模样替你重新起一座园子,咱们终老于斯,你说好不好?」
「你……」心黛望着弘璨满是柔情的眼眸,心中荡漾着无尽的爱意,忍不住扑人他的怀中,怯怯的问:「你不是说不想要我、讨厌我吗?你……」
弘璨掩住了她的樱唇,在她忧愁的眉心印下一记深情的吻,「你别忘了,我可是喝过你的迷药,这辈子都休想逃出你的魔掌,所以我只好乖乖认命了!」
他的话逗得心黛浅浅一笑,一颗悬宕不定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对了,你是不是真的对我下遇什么迷药啊?不然为什么我一遇见你,就觉得自己的心不再是自个儿的了?对了,那个老太婆提过什么丹的,是不是就那东西?」弘璨又问。
提到波斯女巫,心黛脸上的笑意瞬间消逝无踪。「别提她了,我不想听。」
弘璨爱怜的拥住她微颤的肩头,也似乎只有他身上的温暖才能抚平她不安的情绪。
「弘璨。」
「嗯?」
「我问你,你……相不相信那女巫说的话?」
「那只不过是个疯婆子的胡言乱语,你别一天到晚挂在心上。」
「可是……」心黛将弘璨抱得更紧了,「我真怕她说的话是真的,我还怕……怕……」
「怕什么?」
「我怕你真的会杀了我。」
「胡说!」弘璨轻斥着,「我绝对不会丧心病狂地去做那种事。你要不信,我对天发誓给你听……」
「不!不!」心黛一脸惊恐,一双美丽的眸子因愁怨烦恼而更加惹人怜惜。「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怕自己福薄,无缘消受你的爱。」
「哪有这种事?」弘璨给她一个坚定的微笑,「不许你再胡思乱想了!早早忘了她的话,给我变回以前那个刁钻古怪、聪慧伶俐、没事还把我捉来逼婚的心黛吧!」
心黛微微一笑,想到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心裹不禁荡起醉人的甜意。
「不过,」弘璨嘀咕道,「有一样千万不要变回来。」
「哪一样?」
「就是你那爱随便勾引男人的毛病啊!」
「我哪有随便……」心黛抗议。话还来不及说完,弘璨火热的唇已封住了她的嘴,心黛的手不由自主的将他圈得更紧,两人陷入亘久缠绵的喜悦中。
「从今以后,你只许勾引我,知道吗?」他在心黛耳边低语着。
心黛嫣然一笑,无限柔情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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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后,威远大将军的西征大军、以珍玛尔族的阿布罕王子为首所率领的人贡使团,以及心黛公主与其陪嫁的珍宝饰物、陪嫁人员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由珍玛尔领地开拔回京。
大军凯旋归来,京城里外一片喜气洋洋,官员、百姓莫不争相走告,至城门外十里之处夹道列队欢迎。
威远大将军和愉郡王一人京后,即直奔皇宫晋见皇上。皇上自然是对他们慰勉有加,不过论功劳、讲恩赏并不急在今日。
愉郡王随后又到内宫按礼向卧病在床的皇后嫡母请安,再到长佑宫向他的生母兰妃行礼,然后又匆忙赶到西郊的「禧恩园」,向正在园中颐养的太后打照面,直忙了快一天,向该请安的长辈们全问过安了,他才回到愉郡王府和阔别许久的妻妾儿女一叙天伦之乐。
「王爷回来啦!王爷回来啦!」下人们一声接着一声,将弘璨回府的消息由门房向内递送到中门,再传到上房,屋内的福晋、侧福晋、小贝勒爷,乃至丫头、老妈子等,莫不喜上眉梢。
「姊姊,」侧福晋仪千开口了,「应该由你领着大伙儿一起到中门向王爷请安,欢迎王爷回家吧!一
「是应该。」福晋婉慈为人恰如其名,婉顺慈和,只要他人的说法有理,她莫不采信遵行,更何况今日王爷凯旋归来,更是大喜的日子。因此,她用微笑的目光环视了每一个人,「咱们大伙儿都去吧!」
当弘璨一踏人中门,只见院中珠环翠绕,上至婉慈、下至各房丫头们莫不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候在那里,他不由得一楞。
这时由婉慈带头的众家女眷,均婷婷搦蜗的欠身请安。
「恭喜王爷讨平回疆、宣阳国威,大胜而归!」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祝贺之声不绝于耳,弘璨开心的笑着,「唉!你们怎么也跟我来这套虚礼?!快起来吧!」
「阿玛!」两个约莫四岁、三岁的小男孩由人群中奔了出来,一左一右的抱住了弘璨的腿。
「乖——」他一手一个,抱起了两个儿子——荣安和福安。「福安重了好多,爹都快抱不动了!嗯,荣安也长高了,不是小不点了。」说着,对儿子又亲又笑的。
「快下来吧!你们的阿玛累了一天了!」婉慈趋前道。
「不打紧的。」一年没见到儿子,弘璨思念得紧,放下两个小兄弟后,又问东问西的。一面用眼色先向仪干、紫媛她们打招呼,口中还要应付婉慈体贴的询问,真是忙碌到了极点,也热闹十分。
后来还是仪千说了句:「到丹桂厅坐吧!我已经吩咐厨房开桌酒席给王爷接风。一
「你们带着孩子先过去吧!让王爷先回上房更衣梳洗、休息一下,这一趟回来也够他累了。」婉慈体贴地说道。
「让我来伺候吧!」仪千道。
「不必,」婉慈似乎有意隔绝她,「丹桂厅那儿也要紧,只有你压得住那些下人。你去吧!好好弄出个样子来,可别扫了王爷的兴。」
「是。」仪千失望的离开。
在婉慈的陪伴下,弘璨回到了他们夫妇居住的上房。他们夫妻原本就相敬如宾,现在隔了近一年未见,两人的相处越加拘束了。
「王爷,这一路上可吃得习惯、睡得安稳?」婉慈是个谨守闰阁训诫的书香世家之女,对丈夫的关怀体贴,不过是聊尽为人妻的本分。
「好,很好!」弘璨想到心黛之事,不免心中有愧,没想到倒是婉慈先提起了。
「王爷,心黛公主人呢?」
「她……她随珍玛尔的特使团住在束门大街的使馆里,你……」
「王爷,依我之见,咱们该把她请来府里才是。使馆纷乱吵嚷,远不如咱们这里清静舒适,额娘吩咐了,让我接心黛公主住在这里,明儿个再送她到长佑宫去,额娘也想亲自看看她未来的另一个媳妇,回部第一美女是长什么模样呢!」
「真的?」弘璨又惊又喜,没想到母亲与妻子均如此看重心黛,可是……「婉慈,」弘璨握住了她的手,「你不会怪我荒唐吧?」
婉慈的心微微感到刺痛,将手自弘璨的掌心中抽出,「王爷说的是哪儿的话,我岂是如此没有度量的人?再说心黛公主身分尊贵,王爷纳了她,对将来皇上决定继位的人选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婉慈是一心三思替王爷打算哪!」
「我知道、我知道。」弘璨连忙安慰她,「你是个最贤德不过的人,算我错了,好吗?」
对婉慈而言,贤慧的名声比什么都要紧。她一心一意只盼丈夫能出人头地,博得皇上欢心,将皇位传给他,到时候自己便是皇后的身分了。
而现在应该是顶要紧的一刻。皇后病重,危在旦夕,宫中两派势力互争后位,而后位又与未来皇位的授受息息相关。
其中一个有希望被扶正为后的,就是兰妃。而她的亲生儿子弘璨凯旋归来,更为她立后的正当性大壮声势,如果再能娶得心黛公主,那兰妃这派的气势就更加旺盛了。
为了达成婆婆的心愿,也为了自己的将来,婉慈在告退后,立刻梳洗打扮,坐了轿子到使馆接心黛公主。
而弘璨略微梳洗后,穿廊绕院,来到丹桂厅。一人厅内,紫媛即迎上来厂温柔的道:一怎么不多歇一会儿?酒菜还没准备好呢!咦,」她向后探头问道:「福晋呢?」
「她去接一位『贵客』了。」弘璨笑道。
回府以后,此刻他才有机会好好瞧瞧紫媛。紫媛人府还不到半年,他就奉旨出征了,那时她还是个稚气未脱、娇羞动人的新嫁娘,此时已亭亭玉立,眉宇中稚气淡去,宛然有少妇的风韵了。
「王爷,」她被瞧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道:「你净瞧着紫媛,莫非……莫非不认得紫媛了?」
「嗯,你是有点不一样了。哦,是变得更美、更好看了!」
听见夫婿如此夸赞,紫媛自然喜在心裹。但弘璨随即想到心黛,对紫媛又有淡淡的愧疚,正想对她多说两句好话时,帘子一掀,进来的是仪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