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父皇肯杀了心黛,舅舅仍愿领军出征;如果父皇不愿意的话……」
「怎么样,你快说啊!」
「他们的意思是……请愉亲王爷大义灭亲,铲除妖孽,我朝上下将拥护大仁大义的愉亲王为帝。」
「你们……」弘璨真的吓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舅舅、妻子竟要他做这种事。长这么大,他终于见识到了人性的自私、卑劣、恶毒……可以狠到什么样的地步。「哈哈!」弘璨仰天长啸了两声,「弑父杀妻,谓之大仁大义?好,很好……很好……」
说着,他再也不看婉慈一眼,上马出府去了。也就从那一刻起,弘璨踏上了永不回头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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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踏人了绮景园的怡风合,一阵幽幽的冷香袭来,立刻令人感到心旷神怡,烦恼全消。
珍玛尔式打扮的美丽侍女们温柔的替皇帝卸下外袍,换上软缎鞋。
「你们心黛公主呢?」甫一坐定,皇帝即心急的问。
「这不就来了吗?」那侍女伸手一指,通往内室的屏风后面轻轻柔柔地飘出一道银白色的身影,清雅的芬芳伴着美人的丽色,宛如一枝清奇秀逸的寒梅,真令皇帝未饮先醉了。
「皇上肯赏脸大驾光临,真是心黛无上的荣幸。」她跪在地上,轻声细语的说。
「快起来,快起来,朕早就想来看你了。」皇帝恨不得将此尤物拥人怀中,一偿夙愿。什么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的问题,他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你住在这儿,过得可好?」皇帝笑咪咪的问,「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告诉底下的人,朕已经吩咐了,要他们好生伺候你。」
「皇上关爱至甚,心黛真是无以为报。」她勉强对皇帝笑了笑,心中却有熊熊的怒火在燃烧。「这是心黛从珍玛尔带来的美酒,名唤『梅花酿』,」她捧着白玉酒杯到皇帝面前,「心黛先敬皇上一杯,感谢皇上对心黛的深恩厚德。」
「好!好!一皇帝非常欢畅,却不知心黛倒给他的梅花酿中已掺有迷药——饮了会令人全身酸软、四肢无力。他大口的干一杯,只觉得芳香满腮、清冽爽口,别有一番不同于其它佳酿的风味。
「皇上再喝一杯,这杯心黛祝皇上政躬康泰、长命百岁。」
「要有像公主这般的美人陪着,朕长命百岁才有意思啊!」皇帝笑道。
哼!心黛在心中冷笑,死到临头还有心情调笑,看我等一下怎么折磨你!
见皇帝饮了第二杯后,心黛又殷殷劝道:「无三不成礼,这第三杯嘛,心黛祝皇上早日觅得名门淑媛,正位中宫,以替皇上分忧解劳。」
这下皇帝摇头了,「不用再找了,朕心目中已经有理想的人选了。」他斜觑着心黛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朕对她可是仰慕已久。唉!可惜人家根本没将朕放在眼里,对朕不理也不睬的,可教朕好生烦恼!」
「这谁会那么大胆啊?」心黛故意装作不解,「皇上可是天子啊!哪个姑娘不巴望着能得到皇上的宠爱?皇上你太多心啦!」说着,眼波流转地凝视着皇帝,与她平日冷冰冰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皇帝又惊又喜,「这可是你心里的话?你也盼着朕的宠爱,一切都是朕太多心了?」
心黛嫣然一笑,却不回答他的问题,翩然转入屏风后面。皇帝起身,恨不得随她而去,却被两名宫女含笑拦阻下来,急得他捉耳挠腮,大失君王的风度。
而心黛是有意拖延时间,等药性发作后,才能慢慢凌迟他。
皇帝在外头心神不宁的踱步,想到刚才的情景,他忍不住大骂自己:笨啊!早就应该拿出皇帝的威严,下召宠幸她才是,怎么又让她溜掉了?
打定主意后,他便提步往内室走去,宫女也不能硬拦着他,只能赶紧唤道:「公主,皇上来了!」
「心黛……」皇帝伸手便要抱她,「别再和朕玩捉迷藏的游戏啦!你的意思朕全明白,来来来,朕绝不会亏待你的。」
心黛逃脱不及,脸色大变,只能柳腰一挣,摆脱了皇帝的拥抱,「皇上,你……咱们再去喝酒……到前头去……」
「不用、不用!朕今晚得清醒一点,才能与公主共度良宵啊!」皇帝色迷迷地说。
药性怎么还不发作?天啊!心黛退到墙角,已经无计可施。
「皇上!那儿还有人呢!得先叫他们退下吧!」心黛慌张的叫道,一面朝门外的宫女看了看。
「嗯!」皇帝更满意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心黛今晚果然乖乖就范了。他走到门口吩咐:「你们下去吧!今晚朕不要有任何打扰,统统不许进来。」
「遵旨。」
「好啦,」他转身迎向心黛,「你可不许再逃啦!来,让朕先一亲芳泽吧!」
没有外人了,心黛不愿再装腔作势,又恢复她一惯对皇帝的冷漠、淡然,再加上憎恨、厌恶的态度。「皇上,心黛有话要说。」
「可以、可以。不过……咱们到床上枕边,无话不可说。」说着,他便走过来揽住心黛的肩,毛手毛脚起来。
「皇上,请你放尊重点。」心黛斥道。
「朕对你够尊重啦!」皇帝开始不耐起来,「如果你不肯乖乖听话……嘿嘿,有什么后果你可知道?」
「什么后果?」心黛冷笑道,「心黛乃罪臣梅氏家族唯一的活口,皇上要杀了心黛还不容易?」
「你……你知道了?」皇帝一怔,但随即开怀大笑,「你既然知道了,那最好,朕就不用再多费口舌了。你要知道,有多少人求朕务必杀了你,都是朕一心一意维护,你这条命才能活到今天啊!」
心黛目露凶光,「这么说心黛还得感激皇上的不杀之恩了?」
「那倒不必。」皇帝大剌刺的坐在椅上,「只要你乖乖服侍我,朕不但不会让人杀了你,还要封你为后;但如果你不听话呢……就别怪朕无情无义了。」
心黛闻言大怒,「你脸皮之厚,真是冠盖古今、无人能及。我父尽忠为国,却因你一己之私而惨遭满门灭口,你竟然还好意思以此来威胁我,你……你简直是丧尽天良,不配为一国之君!」
皇帝见她骂得凶狠,双颊泛出玫瑰般的丽色,大为动人。他微微一笑,「原来你都知道真相了。没错,我当时是陷害了福亲王以及他身边的人,包括你父亲梅奇磊在内。而梅氏满门尽数抄斩,是可怜了一点,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没听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吗?当皇帝的道理也差不多,为了得到帝位,不得己的时候,也只能牺牲某些人的性命,而顾不得他们无辜不无车、可怜不可怜了。」
「你……」心黛没想到他竞如此厚颜无耻,人命在他口中仿佛只是小小的虫蚁,捏死就捏死,根本毫不足惜!
「要当皇帝、要享荣华富贵,第一就是要狠得下心。」他看着心黛,神色阴狠的说道:「同样的道理,你要保性命、享荣华,得先狠下心忘了这件事;再说,反正你从小生长在珍玛尔,与梅家的人又毫无连系,何必——」
「你住口!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如此卑劣无耻,为了权势名利就可以出卖亲人、出卖良心,不择手段只为一己之私吗?」心黛忍不住破口大骂。
皇帝也动怒了。他今天是要来享受美人的温柔奉承,可不是来听她教训的。「你不要再说了!朕对你可说是仁至义尽,你若再不屈从,当心朕杀了你。」
「哼!千古艰难唯一死,偏偏心黛就不怕死!」她恨恨地盯着皇帝,「再说谁要杀了谁还不知道呢!」
「可恶!一皇帝倏然站起,打算对心黛用强。没想到双膝一软,又跌坐回椅子上。
「皇上这么凶狠,心黛好害怕啊!」她讽刺地出言讥嘲,知道药性已经发作了。
「你……」他想指着心黛大骂,没想到手臂却酸软无力。
心黛走到床边,由床下抽出一把金光粲然的匕首,「刷、刷」地挥了两下,朝桌子一角削下,桌角应声而落。这匕首如此锋利,吓得皇帝脸色开始发白了。
眼前的心黛依旧是那么娇艳、那么清丽,不同的是,她全身上下充满一股恨意、一种几乎要将皇帝一口吞噬的恨意。
「你……你千万别乱来啊!要是伤了朕一根寒毛,你……你会付出惨痛代价的。」
「哦?!多惨痛?要我的一条命?还是要将我满门抄斩?」心黛狂笑着,仿佛失去了理智,「哈哈,我已经不要命,也没有任何亲人了,你还想拿我怎样?」
天啊,这女人该不是疯了吧?!皇帝急得满头大汗,眼看她一步步逼近,再也顾不得皇帝的尊严,失声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救……救命啊,啊——」
他惨叫一声,因为心黛已经在他脸上划下一道长痕,鲜血汩汩地渗了出来。
「叫啊,再多叫几声,你带来的那些人正在前厅狂饮着,我吩咐了人要好好伺候他们。至于宫女嘛,你亲口交代了,谁敢随便进来打扰皇上的『良宵』呢?敢情是不要脑袋啦?嗯?」
「啊——」
在心黛的软语巧笑之间,皇帝脸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叫吧!再叫大声一点,想想那些无辜却因你而死的人,想想他们临死前是如何惨叫哭喊吧!」
「啊——」皇帝这次叫得更惨了,因为被削去了半只耳朵。
「别人不算,就算我梅家满门好了,一共八十九条人命,我就便宜你一点,割你八十九刀就好了。你是天子,割一刀抵得过一条人命,心黛对皇帝够意思了吧!」
「你……啊……」皇上已经痛得快昏过去了,不用八十九刀,恐怕再三两下,就支撑不住,只得苦苦哀求:「人死……不能复生,你……你饶了朕,朕替你爹洗刷冤屈、恢复功名,再为你梅氏满门立宗祠、年年祭祀……啊——」又一声凄厉的惨叫。
「哼!你以为我会上当吗?这些话如果你方才便说,或许我还会念在你尚有悔意,让你死得痛快些。现在嘛……恐怕太迟了!」
哀求不成,只有威胁。「你……杀了朕,你自己也休想逃出去!」
「找本来就没有打算逃。」心黛冷笑道。
说着,她便走到门口,将悬于檐下、立于屋内、盛满腊油的宫灯,一盏一盏丢到床上或推倒在地上。
「你这个疯女人,你在干什么?快住手啊!」
「哈哈哈哈!皇上,你比较喜欢死在刀下?还是喜欢被火烧死呢?」
「你疯了,你简直疯了!啊——」皇帝又挨了一刀。
片刻间,整间屋子陷入熊熊火焰之中。宛如复仇女神的心黛,正恣意的凌虐着她恨之入骨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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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璨骑马赶来西郊时,果然看到绮景园外围了不少的士兵。
「王爷!」胡晋城喜孜孜的上前迎接,「你来啦!我们弟兄决定——」
「父皇呢?」弘璨急着问。
胡晋城心中一惊,没想到弘璨一开口就问皇上,足见他关切之情,那么要他弑父自立为帝,恐怕……
「父皇在园里了吗?」弘璨抬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因为绮景园内的一角冒出熊熊的火光,烈焰冲天。
「天啊!快进去救火啊!」
行宫园林,本来未奉圣旨是不能擅人的。但救火要紧,谁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弘璨策马率先街进绮景园。里面的宫女、侍卫也是方才才发现园中失火了,个个惊慌失措。
「心黛公主呢?还有皇上呢?」弘璨拉了一个人问。
「他们都在失火的怡风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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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火光漫天,心黛像得了失心疯似的,满意地看着刀尖上滴滴落下的鲜血;而伤口的痛楚令皇帝不由得动了一下身子。
啊,我……我能动了!皇帝在心里悲喜交加地想着。
原来此刻药性渐退,加上疼痛的刺激,使皇帝慢慢恢复了行动力。
人只要有一线生机,便要挣扎着活下去。他趁心黛再一刀挥来时,拖着沉重且痛楚的身躯狼狈地避了过去。心黛没想到他能动了,陷入疯狂情绪的她不禁呆了一下。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皇帝眼看机不可失,先逃命再说,纵然双脚依旧酸软无力,仍用足了吃奶的力气向门口逃去。
「你别跑!」
心黛冲了上去,跌在地上一把抱住了他的脚,反手又刺了他的脚一刀。皇帝痛得哇哇大叫。
也亏得这一刀的痛,皇帝奋力使出全身的力气踹了心黛一脚,才得以脱离她的拉扯,直奔前廊。
「皇上!皇上!」数名抢先进来救人的侍卫,听到刚才皇帝大叫的声音,连忙朝声音的方向奔来。看到满身伤口血污、已被整得不成人形的皇帝,众人不免惊愕,但还是赶紧搀扶着他出去。
「心黛公主……」
有人直入内室想救心黛出来,却见她躺在地上,乎持着滴血的尖刀,喃喃自语着:「爹、娘……女儿替你们报仇了,你们高不高兴……」似乎神智已失。
「心黛公主,快跟我出去吧!」
「不!」此刻她语气坚定,又不像疯了。「你快走吧!我要去陪我爹娘了。」
那人眼见火势越来越大,若再不离开,自己也不能幸免,只好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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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帝一出来,包括弘璨在内,所有的人都上前探视。
「父皇,心黛呢?心黛她怎么了?」弘璨着急的问。
「哼!别再跟我提那疯女人!不许救她,让她烧死算了!」皇帝甫脱虎口,便急着要维护自己的面子与尊严,「朕想了又想,为了咱们君臣上下一心、共御外侮……」他的伤口血流不止,身子十分虚弱,但仍奋力的说:「朕……朕本来打算……打算亲手杀了她,没想到那女人……她……她发起狠来,竟将朕整成这样子……还放火烧房子……」
「皇上圣明。」胡晋城跪在地上禀道:「这妖女被困火场,必无生路,正是天理报应。」
「不——」弘璨狂吼一声,竟不顾生死的奔人火场!
「王爷!王爷……」四周的人想拉住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弘璨跑人火场,迎面而来的就是冲天的烈焰与一阵阵呛鼻的浓烟。他费尽力气大吼着:「心黛,你在哪裹啊,心黛——」
啊!多熟悉的声音,是谁?谁在呼唤我?
倒在地上、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心黛,听到这熟悉的呼唤,竟眨着眼睛苦苦思索起来。
突然间,她看到一个人奋不顾身的穿过重重火网,朝自己奔来。刹那间,她突然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