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姑娘是这么说的,白日堂中,白发老翁,老皮老向老骨硬,呸!你还不滚下去,哼哼,今生无姻。”小叶子边念晓彤的话,边装出老态龙锺的样子,来强调她当天刻意羞辱管玉这名陌生老翁。
“啊?这丫头真这么说?大庭广众之下,可不是太不给管玉面子了吗?”皇帝张大了嘴巴,讶异万分,“那管玉又是如何应对的?被她这么一骂,他真的还能回嘴,而且反过来教训晓彤?”
“万岁爷甭担心,程姑娘虽然口齿伶俐,可管公子才真的是才高八斗哩!”小叶子扬起脸,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管少爷想都没多想,立刻回嘴说道:‘红罗帐里,红粉佳人,细腿细腰细臂软,嘿!我这就迎上来,嘻嘻,前世有缘。’万岁爷听听,这不是当场捻息了程姑娘的气焰吗?”
“哈哈哈!寡人果然没有看错管玉,他真是天下第一大才子,晓彤这妮子这回可真遇到难缠的对手了,哈哈哈!”
“万岁爷,奴才可没有说错吧?只要请管公子出马,一定可以打败程姑娘。”
“嗯,朕有了管玉,那是稳赢不输。”皇帝想起了和皇后的赌注,以及男人的面子,得意的直点头,“现在朕倒要看看,令后还有哪个人敢说什么‘男不如女’、‘女人的才学强过男人’之类的话。”
“就是嘛!女人再怎么有才华,也不可能赢过男人的,管公子就是最好的证明。”小叶子附和的说。
“是呀!朕真是等不及要让管玉和晓彤两人来一场金殿对试了。”忽然,皇帝想到了一个新奇的主意,“对了,不如等到三月三日的百花节,朕在上林苑大设筵席,邀集后妃、文武百官,以及朝廷命妇,在大家面前让第一才子和第一才女当众比试。”
“陛下这个主意太好了,管公子和程姑娘这对才子佳人互相较量文采,那真是千古以来的第一件美谈,而且也显得皇上圣德宏大。”小叶子马上拍手赞成,他是巴不得这件事的排场越大越好,因为皇帝的面子做得越足,日后他的赏赐就越大。
“咦?这件事和寡人圣德不圣德有什么关系?拍马屁可别拍在马腿上了。”皇帝觉得他的话又好笑又莫名其妙。
“万岁爷,奴才不是在拍马屁,奴才说的全是实话。”小叶子辩解道。
“哦?你倒是说说看,管玉和晓彤两人比试,怎么扯到寡人身上了?”
“奴才曾经听人说过,国里人才若是众多,就显得当朝的君王是个圣君。万岁爷想想看,如今朝中不但出了管公子这样的大才子,连女子都能有程姑娘这样的才学,可不证明本朝人才众多,文风鼎盛,而皇上不也就是太平盛世里的圣明君主吗?”小叶子说得头头是道。
“哈哈!小叶子,什么时候你也学得伶牙俐齿,说得顶像那么回事,寡人若是一口咬定你这全是在拍马屁,就等于说自己是昏君了,对不对呀?”
“奴才说皇上是圣明天子,这可不是拍马屁。”小叶子有点心虚的说。
“依朕看,你还没这份口才和这份心思。”皇帝看了看小叶子,含着笑问:“老实说吧,这番话是谁教你的?是不是管玉?”
“皇上圣明,什么都知道了,不过这些话不是管公子教的,而是管公子身边的侍僮伴鹤教奴才这么说的。”
“朕就知道,这么伶俐而讨人欢喜的话你是说不出来的,别说你,整座皇官里也没几人说得出来。”皇帝忽然叹了口气,“人人都说当皇帝什么都不缺,可光是身边人的伶俐机伶,朕就不如管玉,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管玉连个侍僮都调教得如此聪明,他本人就更不用说了。”
“管公子的丰采确实如同世外仙人般飘逸高洁,在他面前,奴才可真成了红尘里俗之又俗的一个大俗人了。”小叶子想起管玉优雅的仪表,不胜向往的说。
“小叶子,你果然有点长进,也认得人的高低了。不识子都之美者,是无目也。管玉的人才品貌真可以说是独得天地灵气之所钟,一般人又怎能望其项背?”
皇帝这一番话小叶子听不太懂,也应答不上,只有傻愣愣的站在一边,频频点头称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倒把皇帝给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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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玉和晓彤这一对才子佳人的斗智,第一回交手管玉就大获全胜的消息,同样也传至了昭阳殿。相对于皇帝的胜券在握、有备无患,皇后就显得忧心仲仲,立刻命人去请晓彤和几位平日亲信的王妃、命妇进宫商议。
皇后特地差了四名宫女和四名太监到定远侯爷府中接晓彤入宫,马车进了仪门就停驻不前,宫女引着晓彤和菱儿下车,改换两乘软轿,走过东西向的穿堂,便来到了昭阳殿的正殿。
不过皇后日常起居并不在这五大间的正殿,而是在东边三间偏殿。晓彤依着宫规在正殿前下轿步行,随着宫女往东而行,一路来到了一间坐北朝南的厅堂,临南窗的大炕上铺着百鸟朝凤织花毛毯,左右各一张梅花式金漆小几,右边几上是一套文王鼎香炉、香盒,左边几上摆着南宋汝窑美人瓶,里面插满了淡黄色的水仙。而朝西的方向摆了四张靠背椅,都搭着秋香色花鸟图案椅套,椅子边各有一张高几,摆着茗碗、瓶花和几样小饰品。
晓彤看了看房间里的陈设,心想,自己是晚辈,又是巨女,不便上炕和皇后平起平坐,所以选了最靠门的一张靠背椅坐了下来。两名在房内当差的宫女立刻倒了茶、送了果盒过来,至于接晓彤来的宫女和太监一到偏殿就退了出去,他们是品级较低的内侍和女官,还不够资格在皇后的寝殿内值。
正当晓彤和菱儿两人正在议论着皇宫中的骨董摆设时,一名梳着高髻、身穿松绿锻袄、系柳黄百褶裙的宫女走过来,对着晓彤说:“皇后有旨,请程姑娘到后殿暖阁相见。”
晓彤一走进暖阁,一阵暖香迎面扑鼻,原来屋里放了两盆极旺的火炉,不但室暖如春,而且好几盆天竺国进贡的芷萝香花被暖气一熏,霎时散放出令人愉快的淡雅清香。
“天气冷,我怕冻坏了你们,才让大家进暖阁里来。”皇后笑着对一群王妃、命妇,及才进门的晓彤说明,“好在令天来的都是些至亲,大家也不必拘礼,都坐到炕上好了,谈起话来才方便。”
“想必皇嫂是怕皇上也学您在这里埋伏线民,如果在偏殿说话,难免隔墙有耳;现在咱们进了暖阁,再叫那些宫女们出去,门一关,就什么也不怕了。”坐在皇后对面的七王妃笑着打趣。
“七王妃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一下子就猜中皇后的心事。本来嘛,两国相争各派间谍是常事,咱们既是在商量如何在那群臭男人面前取胜,自然要防备他们点。”被皇后当作军师的长公主笑说。
“晓彤,你上炕坐吧!”皇后对着晓彤点了点头,“就挨着姑姑好了。”
“是!”晓彤依着皇后的吩咐,坐在她身侧,“不知道皇后召见晓彤,有什么吩咐?”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叫你进宫,一来是姑姑有点想念你,二来是想问问你,最近是不是遇见了什么特别的事?或者是特别的人?”
晓彤的脸一红,立刻想起了几天前在护国寺庙会的那一幕,不过这件事不便对皇后提起,因此她平静无事的摇摇头,“没有呀,臣女每天都待在家里,哪会遇上什么人呢?”
“是吗?如今满城都在议论你的事,难道是假的?”皇后深深的看了晓彤一眼,“那天护国寺前有人向你亲口求婚的事,还不够特别吗?”
“姑姑怎么会知道?”晓彤一惊之下脱口而出,可是立刻就后悔了,脸上霎时浮起两朵红云,讷讷的说道:“也不过是遇上个市井流氓,穷极无聊的乱开玩笑罢了。”
“市井流氓?他要真的是市井流氓就好了。”皇后轻叹了一声,“原来你一点都不知道在护国寺里向你求亲的人是谁。晓彤,你以为世上真有能在顷刻间出口成章的市并流氓吗?”
“姑姑,听您这么说,好像已知道这个老翁是谁了。”晓彤心中又是一惊。她早猜到那老翁不是普通人,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个连深居禁官的皇后也都认识的人,可以想见绝非等闲人物。
“老翁?”长公主拿起一方粉红色的牡丹花手绢掩着嘴笑了起来,“晓彤,你被骗了,这个人不但不是老翁,而且还是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是呀!管玉的年纪只比你大两、三岁,不但相貌俊雅斯文,而且学富五车、文才纵横。论起人品才学,倒和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右承相李夫人温和的向晓彤解释。
“管玉?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老翁,而是故意来戏弄我的?太可恶了。”想到当天在大庭广众下的那场闹剧,晓彤心底不由得燃起熊熊怒火。
“这是皇上为了给咱们下马威,才故意让那个管玉化装成老翁去戏弄晓彤的。这些男人耍这种手段真是太卑鄙了!管玉尤其不像样,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皇后心疼侄女,以气愤的口吻骂道。
“皇后说得是!”长公主率先附和皇后的话,并且直截了当的询问:“晓彤,皇后今天特地找你进宫来,就是要问问你,管玉这个人究竟才学如何?外头都传闻他能胜过你,依你看呢,能不能赢过他?”
“只见过一面,管玉的才学如何我也不很清楚,不过只以护国寺那一次论断我不如他,那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晓彤低着头,淡淡的回答。
“真的吗?那你是有赢过管玉的把握罗?”皇后喜形于色。
“是嘛!我就说了,以程姑娘的才学,哪怕什么管玉、管金、管银的,就是管金刚钻,也要在京城第一才女面前低头。所以皇后大可放心,尽管等着赢皇上的彩礼就是了。”七王妃凑趣的说。
皇后听得大笑出声,其它命妇也纷纷笑了起来,彼此高兴的谈论着未来管玉和晓彤之间的比试。晓彤这才惊讶的发现,她的婚事已经成了京城王公亲贵打赌的目标,这些贵妇人由皇后带头,都是赌她赢,而男人们则不用说,都是赌管玉会赢。
“姑姑,你们说什么赌注彩礼,究竟是赌些什么?”晓彤拉着皇后的衣袖问。
“好姑娘,事情是这样的……”在朝廷命妇中口才最好的七王妃向晓彤解释,说明她的婚事已经成了京城里最受瞩目的大新闻,而且由于晓彤出的上联太难,至今没有人对得出下联,还因此引发了一场“男女大对抗”,皇帝和皇后领头打赌,看是女子才学胜过男子,还是男子赢过女子。而现在这一场赌注已经由深宫蔓延到民间,甚至还有专业的赌局出现,下注的彩金据说总数已经高达上百万两银子了呢!
“啊?”一直侍立在众命妇身侧的菱儿发出惊呼,忍不住插嘴问:“王妃,您的意思不就是说我家小姐是代表女人出赛,而那个管玉就是替皇上那边出赛的人选?”
七王妃没有责备菱儿失仪,只是含笑的对晓彤点点头。只见晓彤安静的端坐着,长长的睫毛不住闪动,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就如一尊精致绝美的白玉雕像。
“晓彤,你心里觉得怎么样?有把握吗?”长公主看了看晓彤,担心的问。
“公主听过管玉这个人吗?既然皇上特地找了他来,想必才学甚佳吧?”晓彤不回答长公主的问题,却反问起她来了。
于是长公主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晓彤,虽弄明白了管玉的家世,但是他的才学如何,长公主却也不清楚。
“晓彤,你毕竟和他见过一面,也对过一次招,虽然他们用了点手段,但是总能多少看出他的才识学养,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赢他呢?皇上已经决定在百花节那天大宴百官及官眷,同时让你和管玉两人金殿比试。”皇后关切的说。
“金殿比试?”晓彤的脸上浮起了笑意。太好了!她正愁没有机会报仇。上回管玉既然让她在众人面前栽了一次大跟头,这回她也要管玉在文武百官面前丢脸才行!至于管玉的才学,晓彤绝不认为他会比自己高,毕竟她是京城第一才女呀,连翰林院大学士,甚至高中过状元的人都对不上她那道“摘星”对子,管玉不过是个区区的探花郎,怎么可能赢过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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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儿,咱们去瞧瞧那个管玉,快去换件衣衫,我们得快点出门。”晓彤换了一袭秀才服饰,对着镜子看了看,喊着菱儿。
“小姐,我们又不知道管玉住在何处,上哪去找他呢?而且你毕竟是个未出阁的侯爷千金,主动跑去找一个男人,要是传扬出去恐怕不太好吧!”
“啐!你想到哪里去了?”晓彤白了菱儿一眼,“他现在可是我的对手,他都可以跟踪我们到护国寺了,我们为何不能去探探他的虚实?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可是咱们上哪里去找他呢?北京城这么大,总不能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逛吧?”菱儿已经换上一件书僮青衣准备出门了,只是她仍然不知道晓彤要带她上哪里去。
“那当然,我早就得到情报,令天有人请管玉到妙然斋茶馆去品茗论诗,本小姐立刻就去弄了一张邀请函。所以只要到了那里,自然就可以看到管玉的庐山真面目了。”晓彤边说边绾起一头柔亮如丝的长发,再戴上方帽,除了容颜过于娇美之外,她几乎就像个普通的秀才。
“什么呀?小姐特地换了男装,就是为了要去和管玉品茗论诗?难道你忘了,他现在可是你的对手,万一你在百花节的金殿比试中落败,就得下嫁给他吔!”菱儿完全摸不透晓彤的心思。
“我当然记得金殿比试的事,不过我可没打算要嫁给他,所以我是非赢了这场比试不可。”晓彤好整以暇的说。
“那你跑去看什么?还想和人家一起同桌品茗论诗。”菱儿瞄了瞄晓彤,“听说管公子是位玉树临风、气度高雅的俊俏才子,小姐该不会是想去亲自鉴定一下吧?”
“鉴定什么?”晓彤眼中充满问号的看着菱儿。
“就是鉴定一下这位管大才子是不是果真才学过人、品貌出众,可有资格做咱们府里的姑爷呀!”菱儿一说完,咯咯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