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很快的过去了,晓彤依然是个快乐而且云英未嫁的侯爷千金,因为她开出的条件至令无人能够达成,皇帝虽然多次下诏,并且也多次召集朝中名臣共同会商苦思,但就是没人对得出晓彤那“东启明,西长庚,南极北斗,谁是摘星手?”的下联。
皇帝感到非常没面子,可是君无戏言,大话又已经说出去,不能收回了,所以心情格外的恶劣。“想不到朕的一干大臣,居然还比不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皇帝坐在御书房中,看着窗外不断飘落的雪花,心情郁闷透了。
“万岁爷,皇后来看您了,正在御书房外,万岁爷是不是立刻传旨接见呢?”一名内侍向皇帝禀奏道。
“皇后来了?”皇帝皱起眉头,实在不想见皇后,“她一定是为了晓彤的事来见朕的,唉!朕空有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以分忧。”
“万岁爷想必是为了定远侯千金招亲的事烦心吧?”皇帝的贴身内侍小叶子机伶的说,“其实万岁爷不必烦恼,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晚程姑娘的婚事都会有着落的。”
“有这么容易就好了。再说,也不只晓彤的婚事令朕烦心。朕气闷的是,满朝文武中也不乏才学高超之士,就是无人能对得出下联,岂不是证明了这些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小姑娘?上一次长公主回宫见驾时,就和皇后一搭一唱,嘲笑男人没用,全给一个小姑娘比了下去。朕一想起这件事,就不由得气恼至极!”
皇帝说得没错,晓彤开出条件没多久,就传遍了北京城,而她的婚事也因此演变成一场“女人与男人的对抗赛”。这一年来,北京城里上自王公亲贵、大臣百官,下至贩夫走卒,所有的男人都在老婆面前矮了半截,而所有的女人也都以晓彤为例,大肆宣扬女人比男人强的理论。
就连一国之君、位居万万人之上的皇帝,在皇后面前也有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万岁爷可是为了‘女胜于男’而生气?莫非是担心在皇后娘娘面前受窘,所以不想见皇后?”小叶子笑问着。
“哼!再这样下去,那些女人可真要爬到咱们男人的头上来了。”皇帝心烦气躁的站了起来,“难道真的没人对得出下联?”
“万岁爷何需烦心?程姑娘虽然号称京城第一才女,但终究是个女子;何况天下之大,奇人异士、饱学才子大有人在,万岁爷一定能在皇后面前争回面子的。”小叶子讨好的说。
“你说得倒容易,朕起先不也是这么想?哪知都过一年了,还是没人对得出晓彤的下联,怎么不教朕生气?况且皇后每次见到朕,那副又得意又古怪的表情,教朕看了就不舒服。”皇帝恨恨的说。
小叶子神秘的一笑,“其实万岁爷想争回面子也不难,奴才早替万岁爷想到了一个人,此人不但才气纵横,而且年纪也比程姑娘大不了几岁,还生得面目俊朗,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哩,一定能令程姑娘甘拜下风。”
“哦?真有此人?”皇帝又紧张又兴奋的问,“小叶子,你快说,只要真有这么个人,朕一定重重的赏你。”
“万岁爷怎么忘了?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小叶子走上来,附在皇帝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些话,皇帝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了,嘴角也开始泛出笑意,并且频频颔首。
“多亏你提醒,朕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呢?小叶子,事成之后,朕一定重赏你。”
“多谢万岁爷恩典。”小叶子屈膝行了个礼,才问皇帝:“这会儿只怕皇后等得心焦不已,万岁爷是召见,还是给个回话呢?”
“让皇后进来,朕现在有把握了,再也不怕皇后说什么了,而且还要皇后输得心服口服。”皇帝充满自信的说。
“是!”小叶子很快就将皇后请了进来。
皇后行了礼后,第一句话就问:“皇上满脸喜色,心情似乎很好,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现在还没有什么喜事,不过就快要有了。”皇席巴不得皇后有此一问,立刻说道:“朕正在打算要赏晓彤什么东西当嫁妆呢!”
“晓彤的嫁妆只怕一时三刻还用不着,皇上现在打算,不嫌太早了点吗?”皇后没想到皇帝会主动提起这件他一直觉得没面子的事,颇感意外,“臣妾可已经是死了半条心,看来要找个比晓彤更有才学的男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皇帝瞪了皇后一眼,“那也未必,晓彤不过是个小姑娘,念了几本杂书诗文,能有多大能耐?”
“皇上到令天还这么嘴硬?”皇后得意的笑了起来,“晓彤也许能耐不大,但比起满朝文武百官,以及那些名士才子们,似乎略略强上那么一丁点儿。”
“皇后,你别太小看普天下的男人,天底下能人异士多着呢,哪里就被一个小姑娘难倒了?”皇帝意味深长的说。
“臣妾就不知道这位能人异士过去这一年来,可是待在哪座深山僻壤里,要花费皇上一年的时间才找得到。”皇后半嘲谑的笑道。
“胡说!这人就在北京城里,朕立刻可以召唤他前来。”皇帝嘴角带笑的看着皇后。
“哦?那为什么这一年来皇上不召唤这位大才子呢?”皇后根本不相信,因为京城里的名士她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可是此刻她却一点也想不出,京城里有什么足可与晓彤相提并论的人。
“皇后,你别得意过头了,从前是因为咱们男人不愿和妇人一般计较,才让晓彤这妮子得意一时,你还以为男人真的不如女子吗?哼哼!你们女人呀,差得远了。”
话题又扯到男人、女人谁强谁弱的问题,皇后当然不甘示弱,立刻回嘴:“皇上,空口说大话谁不会呀?要是真的能在北京城里找出一个胜过晓彤的男人,除了依照约定将晓彤嫁与他为妻,臣妾还愿亲手为皇上缝制一件龙袍,另外再赐皇上找来的这名‘大才子’珍珠一斛、黄金百镒。”
“好,朕就和你赌!要是朕找来的人输了,朕也赏赐晓彤珍珠一斛、黄金百镒。至于御妻嘛,朕赐你大内珍藏的那套海棠花式的簪环首饰。”皇帝一听,正中下怀,尤其是皇后愿亲手为他缝制龙袍这个赌注,更令他心动。皇后少女时期曾居住在苏杭一带,习得一手绝佳的刺绣功夫,她的绣品也是京城一绝,曾得先皇、先后的赏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雀屏中选为太子妃,不过封为皇后之后,就很少亲自动手刺绣了。
“啊?就是扬州督府进贡的那套海棠首饰吗?”皇后惊喜的问。那套首饰出白扬州最著名的首饰楼“玉花苑”,包括两条项链,链坠是以红、绿宝石镶成海棠花的样式,链扣是两颗金光闪烁的猫眼石;四支发簪各由白玉和翡翠雕刻出不同的海棠花;还有一对玉镯,通体碧绿莹润,是由最上等的和阗玉制成;另外宝石耳环、宝石戒指、身上带的环佩等,无一不是巧夺天工、美不胜收的精品。
看到皇后惊喜交加的样子,皇帝觉得有些好笑,“皇后,别高兴得太早,或许是朕得了你亲手缝制的龙袍也说不定呢!”
“绝对不会,臣妾对晓彤有信心。”
“那倒巧了,朕对那位大才子也有绝对的信心呢!”皇帝笑睨着她,“那咱们就走着瞧了,且看最后胜负如何。”
皇后看着一脸莫测高深的皇帝,不知为什么,心上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心想,制作一件龙袍可要花上一、两个月的工夫,既耗神又伤眼力,或许她刚才不应将话说死了,而且该换一样赌注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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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子,怎么样了?他怎么说?答应了没有?”一见小叶子回来,皇帝立刻迫不及待的问。
小叶子心虚的看了皇帝一眼,嗫嚅的说:“这个……这个……管公子他……”
“他怎么样?”皇帝的心往下一沉,“莫非管玉也对不出下联?”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看管公子一定是对得出,而且他也说了,对联可说是雕虫小技、不足为道,只不过他不愿与程姑娘比试。”
“为什么?”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这……管公子说了很多,奴才也记不住,不过……”小叶子顿了一下,才下定决心似的说道:“管公子的意思彷佛是在说不想娶程姑娘。”
“什么?你是说他不想娶晓彤,所以不愿来对下联吗?”皇帝大出意外,“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莫非管玉已经订过亲了?”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也问了,管公子倒没有订过亲,可是管公子说他不想娶程姑娘这种侯门绣户骄宠惯了的刁蛮千金,还说这种女子有才无德,不会是好妻子,另外还有一句什么……什么……齐大非偶,总之,他不想来。”小叶子哭丧着脸说。
齐大非偶?皇帝想起了那个古老的故事,春秋时代齐国是个强国,齐僖公有位美丽的女儿文姜,他想将文姜许配给郑国的太子子忽,但郑国的国力很弱,一旦娶了强国的公主,日后做丈夫的非天天看妻子的脸色过日子不可,所以子忽就以“齐大非吾偶”为理由拒绝了这门婚姻。
不过管玉以此理由拒绝,皇帝是不能接受的。
“岂有此理,这算什么回答!他还说了什么没有?”皇帝恼怒的拍案问道。
“万岁爷请息怒,管公子他也说了,要是朝中实在无人能对得出下联,万岁爷输给皇后的赌注他可以为皇上预备。”小叶子赶忙回答。
“这是什么话!朕岂在乎那一点点儿赌注。哼!重要的是这场赌注朕若输了,以后哪还能在皇后面前抬得起头来?”
“万岁爷,管公子不肯来,可怎么是好?”小叶子着急的说,“眼下除了他,再没人能胜得过程姑娘了。”
“管玉这小子,真要气死朕了!”皇帝站起来,在御书房里绕过来、转过去,最后怒气冲冲的抱怨:“他也不想想,他们管家累世蒙受皇恩,朕今天有事找他,居然还推三阻四,一点都不知道上报皇恩。”
“万岁爷先别生气,依奴才看,这件事还是有希望的。”小叶子想了想,“管公子的爷爷是陛下当太子时的太傅,父亲又受陛下倚重,曾经封为吏部尚书,管公子不会不念陛下圣恩的。”
“是吗?”皇帝拉长了音调,慢吞吞的问:“那现在朕有事找他,他为什么不肯奉诏前来呢?”
“万岁爷,管公子是出世的大才子,奴才听人说,凡是才子脾气必然古怪,越是才气大,脾气就越难捉摸,所以依奴才浅见,皇上要管公于来,不能用诏令,而得用请的。”
“用请的?哼哼,他的架子倒是大得很哩。”皇帝冷笑两声。
“万岁爷要是生气,小的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朕不生气,你说就是了。”
“万岁爷甭觉得委屈,当年刘备请诸葛亮,不也三顾茅庐吗?”对皇帝的心思小叶子摸得很清楚,“可没人说刘备失了皇帝的面子,反而都说他礼贤下士,是个仁君呢!今天万岁爷就委屈一遭,将诏书改成请柬,奴才想,管公子看了,是非来不可。”
“这个嘛……”皇帝陷入了沉思,下张请柬是无所谓,可是他就怕管玉是笑傲王侯之流的人物,根本视权势如粪土,万一下了请柬再被拒绝,那他可就真的颜面无存了;万一消息又走漏传入皇后耳里,那更是会让他无地自容。
“万岁爷,您考虑得怎么样?是不是下张请柬给管公子?”小叶子试探的问。
“小叶子,你说朕要是下了请柬,管玉就一定会来吗?”皇帝问。
“这个……奴才……想……”小叶子也没有多大的把握,“万岁爷既然都已经下了请柬,管公子应该是会来吧!”
“你也没有把握,对吧?”皇帝长叹了一声,“好吧!朕就亲自走一趟‘无忧山庄’,亲自去请管玉。”
“啊?万岁爷要亲自出宫去……去请……管公子?”小叶子的嘴张得老大,半天也合不拢。
“管玉不来,朕只好亲自去请了。”皇帝也看开了,神情显得很愉快,“再说无忧山庄是朕赐给太傅安享晚年的处所,昔年太傅未过世前,朕也常常出宫前去向太傅请益,两年前太傅过世,朕才不去的,说起来倒有些怀念。”
“万岁爷,这样不太好吧?奴才担不起这个责任。”小叶子想到皇帝私自出官,万一被人发现,查出是他怂恿皇帝出官,那可是死罪一条呀。
“怕什么?就朕和你两个人偷偷溜出去半天,不会有人发现的。而且朕也想到一条妙计,一定可以让管玉出来和晓彤互较高低,朕非赢得皇后亲手缝制的龙袍不可。”皇帝兴致勃勃的说。
小叶子目瞪口呆,怔在当场。
“咦?你还呆站在这儿做什么?”皇帝看了小叶子一眼,以责怪的口吻命令道:“还不快去给朕拿便服来,朕现在就出官去。”
小叶子无可奈何的拿过一套便服来,服侍皇帝换了服饰,自己也换上寻常富户的管家衣衫,才和皇帝遮遮掩掩的出了御书房,往一道鲜为人知的侧宫门溜了出去;而一名躲在御书房的大书橱后目睹一切的小宫女,直等到皇帝走远了,才从书橱后闪身而出,往皇后所在的昭阳殿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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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玉?”听完小宫女的报告,皇后纳闷不已,“京城里有这么个人,我居然会不知道?这可怪了,你们几位听过这个人吗?”
皇后的眼睛瞄向围绕着她坐成半圆形的王妃和朝廷命妇们,她们是以进宫觐见皇后的名义而来,实际上却是应皇后之邀前来开会。这群命妇都是持女人胜过男人的看法,因此在晓彤的婚事争端中,不用说全都是站在皇后这边,高举对抗男人大旗的;而这一年来,这批娘子军也的确由于晓彤的缘故在丈夫面前出足了风头,不少人更因此大发雌威,将丈夫治得俯首贴耳,再不敢违逆太座闺令。
但是日前皇帝胸有成竹的和皇后订下赌约后,皇后一直觉得心中不安,所以不但在皇帝身边埋伏了线民,还不时邀请这群命妇进宫共同会商大计。
“管玉?是谁呀?”
“是嘛,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宇!”
“他真的才学很高吗?”
“难道皇上真的找了秘密武器来对付晓彤?”
命妇们吱吱喳喳的讨论起来,可是对“管玉”这个名宇,大家都觉得十分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