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简单啊?”
“是嘛,一点也不新奇。”
“比起程姑娘的那道题目,真是逊色太多了。”
“看来,天下第一才子要不是江郎才尽,就是看了程府千金的美色,故意放水。”
“各位,请安静。”罗亦蒿突然发言了,“管公子的确高明至极,请注意此上联的意境,天上的太阳映在水中,看似两日,其实是同一日,所以程姑娘的下联也必须符合这种两物或两景合一的意境。”
罗亦蒿一说明,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管玉这句看似平凡的上联里包含着很深的意境,照这样看来,确实是很难对得上了。
晓彤当然知道管玉的上联看似容易,其实是十分难以对上的,尤其在金殿之上,时间仓卒,她根本没有细细思考的机会,忍不住秀眉微皱,口中不断低喃着:“水底日是天上日,水底日……天上日……”
金殿上人人都在等着晓彤的答案,每个人都屏息以待,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皇后看到晓彤凝神思量的样子,心里也着急起来,眼看着计时的燃香一寸寸的缩短,晓彤却还是没有答案,皇后更加坐立不安了。
忽然,晓彤站起身来,走到几案边,提笔写了起来,然后将那张淡粉色的梅花笺交给菱儿,示意她递给罗大学士。
“小姐,你真要这么答?”菱儿看了看答案,露出讶异的表情。
“我……现在也来不及改了,”晓彤看看那几乎要烧尽的燃香,“除了这个答案,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了,总比认输要好。”
菱儿想了想,觉得这答案虽不能取胜,但也还不错,就交了出去。
“罗卿,将笺纸拿过来。”皇帝说,“刚才管玉的题目是由朕亲口念的,现在晓彤的答案……”
皇帝的话未说完,皇后立刻接下去,“晓彤的答案由我来念好了,这样才算公平。”皇后接过笺纸,定睛一看,脸上露出了奇特的表情,不过她很快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大声的念出晓彤的下联:“意中人即眼前人。”
这个答案一出,大家哄堂大笑,晓彤则是羞红了脸,直往皇后身后躲。
“皇后,现在不必再分什么胜负了吧?晓彤都已经亲口说了,她的意中人就是眼前人,这段良缘就这么订下吧!”皇帝高兴的说。
“臣妾代晓彤的双亲恳请万岁爷下旨赐婚,还要跟皇上讨点嫁妆。”皇后也不在乎自己的输赢了。
皇帝正想答应,不料管玉却突然上前对皇帝和皇后一揖,“陛下、娘娘,微臣有一事相求。”管玉淡淡的瞥了晓彤一眼,“程姑娘乃侯爷千金、金枝玉叶之身,微臣家世寒微不敢高攀,更不敢耽误程姑娘的良缘,请皇上替程姑娘另觅良缘……”
管玉的话还没说完,晓彤的脸色已经一片苍白,她摇摇晃晃的想站起来,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立刻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第八章
管玉当众拒婚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皇帝也觉得难以理解,私下找了管玉到官里晤谈。
“管玉,朕没有听错吧?刚才你是不是说要拒绝这门婚事?”皇帝不悦的问。
“是的,定远侯爷府门第高贵,我只是一介书生,不敢高攀。”管玉面无表情的回答。
“这说的是什么话!”皇帝更生气了,“你的家世虽比不上王公大臣,但也是世代官宦的书香门第,更何况你是今年的探花,朕正打算召你入翰林院当庶吉士,将来做大学士、做宰相,前途光明得很,怎么会和晓彤家世不配?”
“回皇上,家祖、家父虽世代为官,但皆以清正自守,并无万贯家财遗留给子孙,家居生活也一向简朴,微臣不敢委屈程府千金来过这种布衣粗食的苦日子,所以还是请皇上为程小姐另觅良配吧!”管玉淡淡的说。
皇帝笑看着管玉,“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定远侯虽说不上富可敌国,但也颇有家赀,将来自然会给晓彤一份丰厚的妆奁,足够你们小俩口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了。”
“回陛下,微臣虽不才,但还不是那种以妻致富的人。”管玉一口回绝了这种形同吃软饭的提议,“再说,就算微臣愿意,只怕定远候也不肯。”
“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和定远侯见过面了?”皇帝不解的问。
“微臣不敢欺瞒圣上,早在比试之前定远候就派了位管家来见过微臣,这位管家当时就表明了程姑娘不会洗衣、烧饭,更不会伺侯人,所以侯爷不愿意女儿嫁入寒门,操持家务。”
“哦?有这种事,朕竟然不知道。”皇帝已经多少明白了,定远侯的管家一定是说话刺伤了管玉的自尊心,他才会在金殿上当众辞婚,“定远侯的管家还说了些什么?不许隐瞒,朕全部都要知道!”
管玉回想起当天来的那几名恶奴财大气粗、口出秽言的一再嘲讽他想巴结侯门,甚至还出言讽刺他“癞虾蟆想吃天鹅肉”、“痴人说梦”,最恶毒的是其中一名带头的人说了句:“管少爷,你现在就想到程府求亲,那还太早了点,你们管家只不过做了两代的官,要是照这种态势再传个两、三代,代代都做到二品以上的官,那时再和程府给亲,勉强还算能沾点边;至于现在嘛……你还是一边凉快去吧!”
当时几乎把管玉给气死。不过管玉自重身分,不与这些低三下四的奴仆争闲气,只是淡淡的问了他们来访的目的,这群人才说出是奉程云汀之命,前来看看管家的家境如何,不巧管府的布置一向不尚奢华,而这群奴才又看不出管府雅致、高贵的一面,于是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奚落了管玉一顿。
不过这也让管玉深自警惕,如果定远侯程云汀是这种嫌贫爱富,并且以富贵骄人的人,他也不愿意去“高攀”这种人家。
“怎么了?你回答朕的问题呀!”皇帝不耐烦的问,“程府的家人还说了什么?能让你生这么大的气,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这……其实也没说什么。”管玉尴尬的笑了笑,不愿意向皇帝全盘吐实,“侯爷的意思是希望管玉能够入赘侯爷府,不过管玉并无兄弟,一脉单传,因此便向侯爷表明不能奉命。”
“哎!这个程云汀眼光也太短浅了,你们管家哪里就穷成这样,要晓彤嫁过去以后亲自洗衣、烧饭了?”皇帝又好气又好笑。
“陛下,侯爷的意思当然是托词,但不愿与管家结亲的意思却十分明显,我想自己也不必硬求,或许这是程姑娘的意思,她根本看不上我吧!”
“岂有此理!晓彤如果真不喜欢你,又怎么会在金殿上承认‘意中人即眼前人’?”皇帝摇着头,“不行!这件事朕非弄清楚不可。”
管玉傲然的挺起胸膛,“微臣恳请皇上不要再深究此事了,早在皇上征召微臣参加比试之初,微臣就已经说过‘齐大非偶’,大丈夫何患无妻,又何必强迫程府接受我这个女婿呢?”
“可是……”皇帝也词穷了,他深知管玉的性格,定远侯一定是说了令他难堪的话。“唉,你真不愿意,朕也不勉强你,只是可惜了你和晓彤这一对才子佳人,朕原先还以为这会是一段千古佳话呢!”
管玉走了之后,皇帝一个人静坐在御书房里,越想越不对劲。如果不论君臣,光论亲戚,程云汀是皇后的亲哥哥,也就是皇帝的妻舅了,他的为人皇帝知道得很清楚,应该不会这样嫌贫爱富;更何况管玉的人品、相貌、才学无一不佳,就算家世不及程家,也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程云汀为什么会不满意呢?
“不对!这其中必定有鬼!”皇帝忽然叫了起来,“小叶子,快进来!”
“回万岁爷,小叶子来了。”小叶子立刻跑了进来,半跪着磕头,“万岁爷有何吩咐?”
皇帝将管玉刚才说的那番话重述了一遍,并且要小叶子立刻去查清楚程家什么时候派人去管府,还有,究竟跟管玉说了些什么?
“总之,这件事的真相朕都要知道,所有的细节一点也不许遗漏。”皇帝命令着。
“是!奴才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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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玉拒婚这件事又成了轰动九城的大新闻,有人觉得惋惜,有人觉得生气,也有人神伤落泪,但最令人想不到的是,竟也有人额手称庆,就在北京城一条幽静的小胡同里大开庆功宴。
“哈哈,件事多亏了苏大人,本王敬你一杯,等到事成之后,一定重谢!”一名头戴七宝黄金朝天冠的老者举起酒盏,对着宾客敬酒。
“这是王爷洪福齐天,下官不敢居功。不过,等世子迎娶娇妻之日,这杯谢媒酒下官一定要来向王爷讨。”回话的人正是曾经至程府说亲的吏部尚书苏志和。
“呵呵,当然,当然。哎,说起来多亏苏兄的帮忙,当日犬子一见了程家千金的面,回来就害了相思病,整天茶饭无心,前一回说亲被拒,小儿成天在家寻死觅活,闹得不可开交!”原来说话的正是当令皇帝的叔叔南安郡王,他本该镇守湖广,谁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悄悄进京来了。
“这也难怪,程家千金是京里有名的美人儿,世子对她一见倾心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没想到程家太不识抬举了,竟然拒绝这大好的一门亲事。”
“说到这件事,本王心中就不免有气!”南安郡王的语气一下子冰冷起来,“哼!程家那丫头居然敢评点小儿的窗课,满纸胡说八道,还让本王成了京城里最大的笑柄,若不是煌儿硬是看中了她,本王才不想要她这种狂妄的媳妇哩!”
“王爷暂且息怒,程家千金是未出合的闺女,难免受父母骄宠,有点儿任性;将来她嫁入王府,自然得守王府里的规矩,再有王爷、王妃教导着,她自然就乖了。”苏志和温言劝道。
“这话倒也是,本王将来一定要她好好守着三从四德的规矩才行。古人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程家小姑娘就因为多念了两本书,识了几个字,才这么刁钻古怪,哪像本王府里的女眷,个个都不曾读书识宇,所以都守规矩极了。”
“是,王爷说得是,王府的家教自然是好的。”苏志和巴结着。
南安郡王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苏大人,你这招派人假冒程府家丁羞辱管玉的离间之计,虽然让管玉拒婚,不过听说皇上仍有意撮合他们的婚事,万一管玉又回心转意,决定娶程家小姐,这该如何是好?”
“王爷请放心,下官早就盘算好了,管玉是心高气做、极有骨气的人,咱们那日派去的人是先和他谈价钱,许下一万两银子,要他在金殿上故意输给程家千金,结果他不肯,咱们再提要他入赘的话,可是我早就知道管玉两项条件都不会答应,而且也不会同意和程府结亲。”苏志和老谋深算的说。
“苏大人的确高明,不过……”南安郡王皱着眉想了一下,“本王担心的是,万一皇上下诏赐婚,管玉也不能逆旨吧?”
“这一点王爷更毋需担心了,下官已经派人进宫里打听过了,管玉曾当面向皇上辞婚,皇上也答允不勉强他。”苏志和胸有成竹的禀告。
“嗯,这就好。”南安郡玉露出满意的微笑,忽然又以担心的口吻说:“可是虽然管玉和程家千金的婚事告吹了,但小儿向程府求亲之事却还是没有下文,这下一步又该怎么做才好呢?”
“王爷,下官早有打算,保证世子称心如意娶得美娇娘。”苏志和啜了一口酒,慢条斯理的说:“总而言之,世子的大媒下官是当定了,一定会讨王爷这杯喜酒喝。”
南安郡王何等精明老练,早听出苏志和这番话不过是想拉高身价多要求一些财物,当下从衣袖中掏出一只小锦盒放在桌上,“苏大人,这二度向程府求亲之事当然也要多多拜托,这里是一点小意思,不值什么钱,也不算什么谢媒礼,只是让你拿着打发轿夫、马夫和身边随从的赏。”说完,就打开了盒盖。
霎时,苏志和只觉得一阵眼花撩乱,光彩炫目,等他定下神仔细看了锦盒中的礼物后,面色又惊又喜,只差点没将嘴角笑咧开来。原来锦盒中全是耀眼生辉的各色珠宝,鸽蛋般大小的红宝石、碧澄澄的翡翠、圆润光滑的珍珠、晶莹剔透的玛瑙……每一件都是苏志和这一生从未见过的珍品,更何况是满满的一盒送给他。
“这……下官怎么好意思领王爷这样的厚赐?”口中虽这么说,苏志和的一双手早已紧紧的捉住了锦盒,似乎怕南安郡王反悔,又将这些珠宝收了回去。
“应该的,劳烦苏大人来当大媒,少不得要让你多跑几趟,这些玩意儿不过是让大人打发随从之用,只要大事办成了,本王另有厚礼重谢苏大人。”
南安郡王的一席话说得苏志和心痒难耐,眼前这盒珠宝已经是价值连城,可是听王爷的意思,这不过是小小的“前金”,事成之后还有更重的“后谢”,不禁令他眉开眼笑,“王爷太客气了,下官自当竭尽全力为世子办成这件大事。”
“上回程府已经拒绝过小儿的婚事,不知道这次重提亲事,苏大人有什么必成的计谋?”南安郡王关切的问。
“王爷,这回不必用计,只凭下官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说动定远侯夫妇允了世子的求亲。”苏志和信心十足的拍胸脯保证。
“哦?何以见得?”南安郡王满脸狐疑,心想,上回他也是这么说,结果不但碰个大钉子,还惹了个大笑话。
“王爷不必怀疑,须知下官此次再去提亲,情况与上回大不相同了。”苏志和笑了笑,“上一次有很多王孙公子登门求亲,程家当然姿态极高,可以好好的挑选女婿,可是这一回情势逆转,管玉在御前拒婚,程家千金的身价可就大跌了。”
“啊!本王懂了。”南安郡王也想到了,“对!程家千金被管玉在御前拒婚,不但大失面子,而且京里的王公世家谁肯娶个被当众拒婚的小姐?所以小儿现在等于没有竞争者了。”
“王爷分析得是。所以下官用的那招离间之计是有一石二鸟的效果,现在世子再上门求亲,等于是给程府天大的面子,再加上下官的如簧之舌,不信说不动定远侯夫妇心甘情愿的许婚。”苏志和一脸奉承。
“好,好,太妙了!”南安郡王大大的夸赞了苏志和一番,两人同声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