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姑娘以为呢?”
“你……该不会……”晓彤说不下去了,这场比试管玉如果赢了,依照她和皇帝的约定,她就得嫁给管玉为妻,莫非管玉打的是她的主意?
晓彤偷偷的瞟了管玉一眼,刚好管王也在偷偷的打量着她,两人的眸光相对,彼此都是一震,他们不再交谈,却是无声胜有声,就在默默交会的目光中,晓彤和管玉彷佛已经交换了千言万语。
他们就这样沉默的站在道路旁,谁也没有开口。猛然间,一团泥水夹带着劲风对着晓彤袭来,管玉不及多想,立刻推开了晓彤,替她挡住了这一团被过路马车溅起的泥水,那件素淡却浆洗得十分洁净的白色绸衫一下子沾染了泥水,不但湿了一大半,也变得肮脏无比。
“你没有怎么样吧?”晓彤急忙走上前,“糟了,你的衣服都脏了。对不起,都是为了我才害你弄脏了衣衫。”
“不要紧,今天的太阳大,一会儿就干了。”管玉扬起头,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肇祸马车,“原来是姓吴的马车,难怪如此目中无人。”
“管公子,你在看什么?你认得那辆肇事的马车吗?”晓彤好奇的问。
“啊?对不起,程姑娘,”管玉回过头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你该换件衣裳才行,就算衣裳干了,泥浆也会沾在衣服上的。”晓彤垂下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家就在附近,不如到我家去换一件吧!”
“这……”管玉有些惊讶,“我这样去只怕不太方便;而且如果传了出去,对你的声誉也不太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也不能穿着脏衣裳走在路上。不如你随我从后花园的小门进去,换了衣衫就出来,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了。”晓彤鼓起勇气提议道。
“这……太麻烦你了,而且要是被人发现,我还无所谓,你是名门千金……”管玉还是担心损了晓彤的名誉。
“名门千金又如何?你是为了我才弄脏衣衫,难道我可以为了‘名门千金’这四个字就当个忘恩负义的人吗?”晓彤不在乎的反驳,“而且从后花园的侧门进去,绝不会有人发现,你怕什么?我家不会有老虎吃了你。”
“最凶悍的老虎听说是母的哩,我想府上不会‘再’有一只母老虎了吧?”管玉边说话边用眼睛睐了睐她。
“什么?我家怎么会……”晓彤一下子顿悟过来,管玉指的是她呢!于是忍不住大叫起来:“你这混蛋!居然说我是母老虎!”
管玉笑睨着她,“我可没说是你,那是你自己说的。”
“你这人!鬼心眼儿这么多,和你说话每句都是陷阱,教人家和你说话时都要提心吊胆,生怕你又来捉弄人。”晓彤娇嗔的跺了跺脚。
管玉看着晓彤轻嗔薄怒、娇美俏丽的侧脸,心上突然涌起一股强大波涛,席卷整个灵魂,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喂,看什么?”晓彤对管玉突然的沉默有些不解,“不高兴我说你的不是,生气了,对不对?”
“不是的,我没有生气。”
“既然没生气,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一定又在想什么整人的鬼主意了。还是你又想捉弄我了?”
“嘿!你猜对了,我是在想整人的主意,不过对象不是你,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管玉神秘一笑。
“哦?你想整谁?”
管玉看着晓彤,“如果你想知道,不如待会跟着我一起去,不但可以知道这个混蛋是谁,而且还可以亲眼看到我怎么整他。”
晓彤大而亮的眼珠转了转,下定决心说:“好,我跟你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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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好大的一栋宅子,你要教训的人就住这里吗?”晓彤注视着眼前白墙、黑瓦、朱红大门的一栋高深宅院。为了方便行走,她也换上了一套秀才服饰。
“对,这里的主人叫吴跟城,是吏部的书办,官虽小,权却大,他有个绰号叫‘无银不办’,凡是不送钱打点,他一定会在公事上百般刁难,所以他这几年着实捞了不少黑心钱,便在京里盖了这栋俗不可耐的大宅子,用来夸耀他的财富。”管玉回道。
“喔,这人也太可恶了,我回去告诉爹,叫他派人好好查查这吴跟城的劣迹,将他重重治罪。”
“他早已退休了,现在想捉他的毛病太晚了。”管玉摇摇头,“其实我本来也没那么多的闲工夫跟这无耻之徒斗气,不过刚才他家的恶奴才驾着马车一路大摇大摆,差点溅湿了你的衣衫,我才决心过来给他点颜色瞧瞧。”
“原来刚才那辆可恶的马车就是这姓吴的所有,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晓彤同仇敌忾的说。
“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呀,反正你都知道了,早一点或晚一点又有什么差别?”管玉不解的看着晓彤。
“那当然不一样嘛,要是早知道你要来整的人是那辆马车的主人,我可以叫些府里的侍卫一起帮忙,好好痛打吴跟城一顿,替你出口气。”
“如果我也叫人来痛打他一顿,那我们的行为和吴跟城又有什么不同?还不是倚仗权势欺负人。”管玉以指责的眼光看着晓彤,“而且这样做也有损令尊的清誉,万一给人捉住把柄,说他纵女在外欺压百姓,结果不是害了你爹?”
“啊!我的确没想到这一层。”晓彤羞愧的低下了头,“可是这吴跟城的行事太霸道了,令人生气嘛!”
“所以我这不来教训他了吗?”管玉和晓彤一直走到吴宅的大门前,“我不伤他分毫,却能令他难过至极。”
“真的?你打算怎么做?”晓彤双眸一亮。
“你瞧,门口这副簇新的对联,是吴跟城这个暴发户花了五百两银子请一名举人替他写的,你看如何?”管五指着朱红大门两旁的对联说。
晓彤定神一看,差点儿没笑出来,原来这副高价的对联写的居然是
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
酿酒缸缸好造醋坛坛酸
“这副对联嘛,墨是好的,又黑又亮,天下驰名的平徽墨也不过如此……”晓彤故意称赞墨色来表示内容乏善可陈,但她正想往下说时,却走来一名挺腰凸肚、满脸市侩模样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的向管玉和晓彤打招呼。
“两位小相公果然识货,我这副对联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特地请了位江南来的大师所写,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对联。这两句话是指我开的猪舍里养的猪大、设的酒厂酿酒最佳、买下的醋坊酿醋最酸,而且家中没有老鼠。”那名中年男人以得意的口吻说。
“哦?原来你就是此宅的主人吴跟城。”管玉看了晓彤一眼,两人会心一笑,“我们的确是特地来瞻仰贵宅的对联。”
“呵呵,两位请看。”吴跟城高兴的眯起了双眼,捻着下巴的山羊胡训诫道:“年轻人长点学问也是好的。”
晓彤笑看着对联,“是啊,这手好字倒是值得学,字写得圆润大方、力透纸背,顶好的馆阁体。刻工更好,这几个字刻在壁上就像写上去似的,一点也不呆板。”
吴跟城一呆,他不过是个文墨不通的老粗,根本听不出来晓彤的意思是指这副对联字好、墨好,就是内容不好,还笑嘻嘻的说:“当然好了,我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哩!所以我特地请人直接刻在门柱上,以后年年都省了春联的钱。”
“你的讽刺太高级了,他听不懂。”管玉拉拉晓彤的衣袖,悄声低诏,“看我的,保证教他哭笑不得。”
管玉拿出随身带着的白银墨盒和一枝笔,二话不说便上前在联上各加了一点。
晓彤一看,登时爆笑出声,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被她的笑声吸引,也走过来围观,一时间,人人捧腹大笑,有些人还笑得蹲在地上直叫肚子疼。
而吴跟城则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管玉只是在那副对联上加注了标点,于是一句颂扬的对联完全变了样,成了天大的讽刺,新改过的对联是
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
酿酒缸缸好造醋,坛坛酸
吴跟城又气又恼,眼看自己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加上他平日为人刻薄,此刻不但无人同情他,反而聚在一起指指点点,数说若他平日的种种劣迹。吴跟城也顾不得排场和架子,急忙亲自上前擦拭管玉加注的标点,可是墨汁被风一吹早就干透了,一时间擦不掉,反而引来更大的哄笑。他只好含羞忍辱的躲回家中,并且吩咐家丁将门柱上雕刻的对联整个刨平,免得再惹人笑话。
“走吧,好戏下场了。”管玉拉起晓彤的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如何?我说一定会好好教训吴跟城一顿的吧?”
“你真是个促狭鬼!”晓彤脸上仍挂着深深的笑意,“人家说的是‘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竟然给你改成了‘养猪大如山老鼠,头头死’,真把吴跟城气得七窍冒烟。”
“我什么也没做,骂吴跟城的,是那个收了他五百两银子、替他写对联的人。至于我,不过是替那副对联加上标点,好让别人看得更清楚一些而已。”管玉一脸无辜的说。
“那个人收了五百两,却做这种对联给吴跟城!”晓彤摇着头,然后猛然觉醒,“嘿!该不会是你……”
“这副对联不是我写的,五百两还请不动我。”管玉眼珠一转,话题也随之一转,“这是我的侍僮伴鹤的大作,怎么样?还不错吧!”
晓彤一听,立刻咯咯的娇笑不停,“你这人真是太刻薄了!你们主仆二人收了人家五百两,还这么羞辱人,我真要怕了你。”
“怕我?为什么?”管玉凝视着晓彤。
“你总是这么不留情面的奚落人,谁能不怕你呢?”晓彤微笑的糗他,“比方在护国寺那次,我就真怕了你!”
“是吗?我真不敢相信,向来伶牙俐齿、连皇上也敢修理的京城第一才女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管玉半讽刺的说,“而且你大概忘了,三年前在玉泉山上你曾经骂过我‘东游西逛瞎混’、‘不读古今圣贤书’,该不会忘了吧?”
“果然是你!你……还记得那件事?”晓彤吃惊的看着管玉,心底却冒上一丝甜意,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
管玉打旦里了晓彤一眼,声音低沉而迷人,“你是个很难令人忘记的少女,不过现在的你,比我记忆中更美了。”
晓彤望着管玉,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看来几天后的金殿上,她有准定胜过管玉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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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彤伴着管玉沿着大街走,心里寻思该找什么借口和管玉谈起她心中的“计划”,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笙歌缭绕的河房。这里被称为“河房”,主要是临河而建,濒河的一面设有栏杆,来此寻欢的访客凭栏而坐,可以欣赏河面上往来如梭的画舫;而栏杆外绣帘深垂,从船上倒看不见河房内部的人和景。
河房一带除了歌院、酒楼,也遍立着茶馆、食肆,晓彤灵机一动,立刻说她又饿又渴,想找间酒楼吃喝一顿。
“这个……”管玉迟疑了一下,“此地不是名门闺秀该来的地方,我看,我们还是走吧,另找地方吃饭好了。”
“可是我走不动了。”晓彤娇憨的耍赖着,“何况我现在是女扮男装,旁人又不知道我是女子,进去吃点东西怕什么?我早已听说河房里的厨艺可比皇宫大内,今天有你在,正好带我进去见识一番。”说完,她抢先走进一间名为“倚翠阎”的河房,管玉阻挡不及,只好也跟了进去。
倚翠合的布置十分雅致,进门处是一遍植奇花异卉的小花园,密密的湘帘遮住了房内的入口,幽静得不像是声色场所。
“啊?是管公子。”一名小丫头闻声出来招呼,一见到管玉就十分亲热的打招呼,“阿弥陀佛,我姊姊日盼夜盼,总算盼到了您的大驾,还带了位小相公来,快请进!”
晓彤满脸狐疑的看看管玉,心里莫名其妙的不高兴起来,藉机对着丫头出气:“相公就相公,为什么还要加上个小字?我哪里小了?”
“啊!对不起,是我不会说话,惹恼这位小……呃,小丫头打了自己一巴掌,“又忘了,不能说小,是这位相公。大人不计小人过,相公就别和我小桃计较了,还是快请进吧!”
小桃引着管工和晓彤走进一间雅致的花厅,几案上燃着檀香,四壁挂满了宇画,晓彤惊讶的发现其中不少是名家真迹,一套红木家具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骨董,而且价值不菲。
“你不是饿了吗?”管玉从容的坐下来,“这儿有道三虾奶汤面味道不错,可以点一份尝尝。”
“看来你是这儿的常客,瞧你这么熟门熟路的样子,还让此间的主人‘日盼夜盼’呢!”晓彤语带酸意的调侃。
管玉笑而不答。
一名中年嬷嬷带着小丫头小桃过来摆果碟,又沏了一壶茶,笑着对管玉说:“管少爷好久没来了,这位少爷是……”
“他姓萧,是我的朋友,京里人,王嬷嬷就称呼他萧少爷好了。”管玉代晓彤回答。
王嬷嬷和管玉正说着闲话,只见里屋的湘帘一掀,进来一位长身玉立、年约二十的丽人,浓妆艳抹、珠围翠绕,姿色只有三分,但再加上三分打扮、四分温柔妩媚,就显得十分美艳了。她盈盈的走上前来,先对管玉行礼,再向晓彤问好,然后报上白已的姓名,原来她姓洪,小名玟琴。
“管少爷这么久不来,人家还以为你再不上门,早已经忘了我呢!”洪玟琴娇媚的向管玉瞟过去一道甜腻的眼风,口中娇滴滴的说。
“我这不就来了吗?”管玉苦笑一下,“再说,你这里每日高朋满座,贵客云集,多一个我、少一个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来此地的访客虽多,但是……”洪玟琴低下了头,幽幽的说:“在我心底期盼的却只有唯一的知心人能来访,偏偏他总是……‘朝朝误妾期’。”
晓彤冷眼旁观,早看出洪玟琴对管玉十分倾心,这令她胃中如同压了块大石头。
“原来洪姑娘的那位知心人是个商贾。”晓彤故意夸张的提高了音量,“商人嘛!自古重利轻别离,洪姑娘又何必对‘他’一往情深呢?”
“商贾?萧公子何以提到商贾?”洪玟琴一愣,完全不懂晓彤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