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聿勋走上前,抱起她往床榻蜇去。
“你吃过东西了吗?”他边走边问。
蔺雨洁突然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笑吗?”他一坐定,将脸埋进她颈间,汲取她身上那股纯粹女性的馨香。
她轻嘤一声,他身上的酒味让她有点醺醺然。
“费将军是国之栋梁、民之救星,理当着眼于大事,不该为了一个小女子的肚皮操心。”
蔺雨洁努力不让自己的话在最后变成一声声叹息,因他正轻咬着她敏感的耳垂。
费聿勋闻言抬起头,朗声一笑,赞许道:
“说得好,谨遵教诲。”
炯然的眼眸让她的心为之一颤。
她怎么会和娘一样呢?蔺雨洁心想。她逃家、从此没有家世背景,更在他面前,拿出视为比女人的生命更为重要的贞操和他交换条件,但,这个男人却从来没有因此鄙夷她,时而流露出的,就是这种认同她的神情。
她不会跟娘一样的,因为这个男人是不一样的。
费聿勋又看到她眼底那抹依恋,弯起嘴角,柔声说:
“你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因为我认识了一个男人。”她轻勾嘴角,灵动的眼眸不时流露出女性特有的娇媚,继续说:
“一个很不一样的男人。他在汴京城救了一个女人,然后发现她固执、倔强,对人又冷漠冷淡,他很不客气的教训她,但都用不伤害她的方式:可是当他听到那个女人言之有物、言之有理时,却又毫不保留地满心称许。他关心那个女人,她是知道的,不然,他不会到现在还不碰——”
最后一个字被问在他的胸膛里,他猛然紧紧抱住她。
黑瞳闪着耀人的光,胸膛因激起的情潮起伏不起。他低沉的声音蕴含催情的酵素。
“我碰了,就不会再放开。”这是他的承诺,也是对她最后的通牒。
她无意地抬起手,解开束发的头巾,一头乌丝如云飞飘至臀际。
这动作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粗厚的手捧住她的脸,长发顺贴着她的脸颊而下,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纤细又柔弱,教人难以想象藏在这容貌底下,竟是个骄傲又倔强的女人。
他低头,轻轻用唇摩拳她的。
“雨洁……”
第六章
欢爱才刚结束,天际已泛出灰白。
他知道是自己让她累得不省人事的。而他万万没想到,碰了她之后居然停不下来!
他心怜的轻抚被他吻肿的唇瓣,心想:未来这几天,她可要难受了!
费聿勋抱起昏厥过去的她,简单的为她梳洗一番,因为,他们今天必须出发前往伏龙岗。
他用披风裹住她,只手抱着她出了客栈,范铮已经备好马在门口等他。为了避人耳目,扬子冀先走一段,在中途休憩的地点等着他们。
“老大,他怎么啦?”范铮看费聿勋抱着那个小娃娃的举动,觉得好生奇怪。老大什么时候也开始抱男人啦?
“没事。他只要需要休息一下。”
哎!这就是他担心的事,他要如何跟部下交代蔺雨洁不支的模样?他向来自豪的自制力在昨晚完全功亏一匮!
“啧,就说他软不咙咚的,哪能侍候老大呀!来,把他交给俺,哪有老大抱属下的道理?让俺来教训、教训他!”
费聿勋不打算继续绕在这话题上,牵过他的乌孙马,直接抱着蔺雨洁上马。
“别罗嗦,咱们赶快上路!”说罢,脚踏马蹬,将范铮甩得老远。
“还不快追上!”费聿勋在前头大声唤他。
范铮这才回过神来。“是,俺来啦!”
他策马很快地就追上他们,但心里还在想着:这小娃娃真是要好好训练、训练才行啊!
赶了一天路,蔺雨洁才幽幽醒了过来。
她在哪儿?
夜色透着干枯树叶的气味,举目四顾一片漆黑。只有眼前升起的火,照亮了四周。
她靠着一棵树干,费聿勋背对着她,他和范铮、扬子冀围着火前,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事。
“我总是觉得有股蹊跷味儿。”扬子冀说。
“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儿的,心思倒挺多的。”范铮亏他。
想他虽然大老粗一个,但总是比人家多吃了几年饭,蹊跷味儿倒不定闻到,但从费聿勋被调任一事,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这几天我想了想,发现事情其实很简单。”费聿勋说。
“怎说?”
“这十几年来,宋辽两国战事不断,朝廷主战、主和的势力相当,你们想,想跟契丹主动求和的人,为什么说服不了主战那一派?”
大宋自开国以前,崇文偃武,军队的实力是一年不如一年,每打一场仗对朝廷来说,都是在削减国力。主张向契丹求和的那一派,也许是为了私利,但换个角度想,现在国家真的是需要休生养息。“那是因为有个无战不败的费聿勋。”他自己说出这个答案。
“所以才将你调任,好让契丹鬼放心议和的事?”扬子冀说。
费聿勋点头,却又说:“可是事情就不单纯在这里,从我们这一路上所看到、听到的,我想你们应该都察觉到了。”
契丹开始在青镇这一带出没,京城有人泄密调任一事……这都在在显示,朝廷之中有人“内神通外鬼”,想除掉他这个议和的大阻力!
“格老子的,俺大不了收刀回乡玩女人去,干啥跟这帮人在这里穷搅和!”范铮气炸了!在战场上拼了老命保家卫国,竟然被人拿去做砧上肉,随人宰割,搞什么东西哩!
费聿勋笑睨他一眼,仍是沉稳说道:“官场如战场,那帮子人也是为了保住乌纱帽而已!”意指身为军人本来就身负保家卫国的责任,这跟好官坏官没什么关系!
“不过,这样的朝廷还真是令人失望,到头来苦的还是百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扬子冀问。
“先调兵!”身为军人的直觉,他知道战事将近。
“明天会到周家村,从那儿往东直走就是遥凤关,范铮,你去一趟,请李将军调五千兵马给我。”“好,没问题。”
“就先这样,咱们打了那么多年仗,什么阵式没见过,契丹鬼来一千,咱们打一千;来一万,咱们就打一万!”费聿勋出言安抚他们俩。
“当然!”两人飒爽应道。
“好了,去休息,明天早点上路。”
“是。”
费聿勋转身支手抱起蔺雨洁,让她坐在他手肘上,头偎在他肩上。她仍闭着眼睛假寐。
“老大,你怎么还抱着他?”范铮问道。
“有问题吗?”他冷然回道。
“这小娃娃昨天是干啥去了,怎么睡了一整天?”他真的觉得很莫名其妙!
“别问那么多,睡你的觉去!”
范铮闻言一脸怔然,老大很少这么不耐烦跟他说话的呀!
搞啥啊?
“啧,行行行,俺睡觉去,等俺醒来再找这小娃娃问明白!”他一头雾水地转身离开,决定先窝回自己的营帐睡大头觉去!
一旁的扬子冀却满脸笑意,费聿勋直觉这鬼精灵似乎看出了什么。
“别跟来!”他令道。
“是!”他的声音比平常更清明。
“将军,请等等!”他突然想到什么,叫住费聿勋。
费聿勋转过身,正好看他从放在地上的包袱里拿出一罐小瓷瓶。
“这给您。”他递给他。
费聿勋不知他的用意。
“这伤药很有效的,不管是撞伤、擦伤、裂伤、咬伤、瘀伤……反正只要有伤,擦一擦,隔天就好了!”他的嘴几乎笑咧到耳后啦!真是难得啊,难得看到将军露出诧然的表情!
他可是人称“智多星”扬子冀耶!第一眼见到“小杰”,就觉得他实在是漂亮过了头,要不是因为将军从不带外人随行,他早就怀疑他的身份啦,还会等到现在吗?
他“智多星”扬子冀的下一步,就是要挖出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搭在一起的!呵呵!
“多事。”费聿勋笑睇他一眼,顺手接下他手上的东西。心想:他八成是看到雨洁颈间的瘀印,昨晚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记太多了,就算用他的披风围着,还是遮不完!
他抱着她往林子深处蜇去。
“让你受苦了。”他说。
他知道她醒了?
蔺雨洁睁开眼,眼眸有抹慎意。他和扬子冀的对话,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要带我到那儿?”
“前头有个池塘,可以让你擦擦身体,而我也想查看一下你的伤。”他知道她身上还有好几处瘀伤还没散。
闻言,绝艳的脸庞红得发烫,粉脸难掩羞怯地倚在他的肩上。
“我听到你们的对话。”她说。“你会有危险吗?”
“你怕吗?”他却反问她。
蔺雨洁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怕,我对你有信心。”
费聿勋低笑,忍不住俯首轻琢她的唇。
“这么有把握?”
蔺雨洁学着他,回应他的吻。
“嗯,如果你胆怯,我一定是第一个嘲笑你。”
两人一路上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直到身影没入夜色之中,打情骂俏的话语还未停——
第七章
天一亮,一行四人便继续策马赶往伏龙岗,预计在太阳下山前,应该会到达到目的地之前,最后行经的小村落……周家村。
他们计划今夜夜宿村里。
达达……达达……达达……
马不停蹄。
火红的夕阳渐往西沉,前头闪耀着玫瑰色光辉的山峰,像是在告知旅人,目的地快到了。
倏地,三匹健马同时停下。
他们察觉到有些微异样,就在前方。不知怎地,远远就看到笼罩在周家村上空橘红的暮色,竟突然晕染成一片血红。
费聿勋以眼神示意大家谨慎而行。
他们骑着马,缓步进了周家村。映入眼帘竟是一片凄惨的景象。
费聿勋伸手将蔺雨洁身上的披风往上拉,收紧一手,让她紧靠在自己身上,不想让她看到太多惨不忍睹的画面。
一入村时,蔺雨洁就瞥见整个村落像是被纵火焚烧过,遍地都是焦黑,几棵黑焦的树干上还冒着烟。
她知道这个村落出事了。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若不是身后有他在,她一定会受不了!
一阵冷风袭来,吹得几户人家半开的木门咿呀作响,那声响更加突显出村落死寂惨绝的景象。村民的尸体七横八竖,黄土地上可见汨汨尚未凝干的血液,几个死不瞑目的村民还翻着白眼,似乎在向老天爷控诉他们的不平。
是谁干下这么惨绝人寰的暴行?
他们心里都有数!
契丹人来了!
突然间,蔺雨洁的视线穿着披风隙缝,看到了熟悉的影像。
胸口像是被人用鞭子狠狠抽过一顿,她的呼吸困难了起来……
她认为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不可能、不是他们、绝对不可能是他们!
她紧紧抓着费聿勋的衣衫,混身抖个不停。
费聿勋知道她看到了。
一辆马车停在一间旅店前,那辆马车上的一家人,曾经和他们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度过一整夜。那是洪大德一家人!
蔺雨洁决定掀开披风看个清楚,以证实是自己的错觉。
“别看。”他抱住她,将她的脸闷在他胸膛上。
“那不是他们,对不对?”她有点哽咽了。“告诉我,我看错了,不是他们、真的不是他们!”
她闷在他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马车旁,阿蕊赤条条躺在血泊之中,身上横着一具小人儿的尸体,洪大德被吊死在一旁的树上。
阿兴呢?最后,他们在两处地方找到他。
“不是他们、不是不要啊……”蔺雨洁无法控制自己,紧紧抱着他痛哭失声。
天光疾褪,还来不及埋完整个村落的人,天就全黑了。
他们选在村外几哩远的一处林子里扎营。
一发现村落被劫杀的惨剧,费聿勋立刻令范铮前往遥凤关求援兵,这场战事,看来是在所难免了。
整晚,蔺雨洁整个人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洪大德一家人的惨剧,对她造成的打击太大了。
她躺在营帐里,动也不动。
蓦地,她整个人被抱了起来,牢牢实实地落入熟悉的臂弯中。
“吃点东西,好不好?”他柔声说。
“我吃不下。”她两眼红肿,刚又哭过了。
费聿勋轻叹一声,抱着她躺下。他来回轻抚她的背,轻吻她的发鬓、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
泪水又不受控制的淌下。
“这就是战争残忍的一面,夺走的不只是人的生命,痛苦的也不只是死亡,还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缓缓低道。
“我爹也曾是一军之帅,长年离家、在外征战,一年几乎见不到他一次面。小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娘总是愁眉不展?”他停顿了下,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她静静听着他说话,泪水稍止了些。他才继续说道:
“我十二岁人伍,东征西讨打了十五年的仗,看了太多生离死别的场面,才明白我娘为什么会如此!十年前我爹战死沙场,我娘不到半年就跟着他走了。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一日身为将士,最终的归属就是战场,惟有这样才能了无牵挂。”
他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一怔。
“可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让自己有所牵挂。”他说出自己最后的决定。“我让子冀送你去扬州老家,你愿不愿意等我?”
蔺雨洁伸手抹去颊上的泪,不想让自己看来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她贴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说:
“以前我也一直告诉自己,不再被人束缚最好的方法,就是选择孤单,不理会任何人、任何事。可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男人,希望往后的人生有他相伴,不再孤单。”她顿了下,抬起头看着他,说出自己最后的决定。
“但我更希望能和他生死与共。所以,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
“可是你……”
她摇首,打断他的话。“我是真的很难过,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家人’,就是从他们身上感觉到的。那是我、我第一次抱着小孩……”她忍不住,泪水又再夺眶而出。
“我好难过……可是,我不会轻易被打倒,我会很坚强,你不能丢下我!”说罢,她赶紧抹去滴淌而下的泪水。
她应该靠在他怀里好好痛哭一场的,可是她不希望被他认为太脆弱,然后把她安置在一个安全却没有他的地方。
费聿勋沉默不语,双眸定定地注视着她。
蔺雨洁看他似乎在考虑,心一横,决定撂下狠话:
“你看过我当初是怎么逃家的,我决定要去那儿,谁也拦不住我!你要是送我去扬州,我说什么都会再回头来找你!”
费聿勋闻看口,忆起在汴京街头,初见她时的情况,不禁扬起嘴角,他相信她绝对是说到做到!
他紧紧的抱住她,恨不得将这个女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就不必担心会有分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