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他这种病可是连健保局都不承认呢!
如果「猫咪」不要用那种专注到像要把他解剖的眼神看他的话,他会更感激。
「谢谢妳,但可不可以麻烦妳别再盯着我瞧了?」他的心已经快被冻成冰了。
偏她依然故我,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王右森几乎要落荒而逃了。
猫咪终于开口,并且稍微减低凝视他的专注度。「王先生,根据我的观察,你的过敏应该是心理性因素居多。」
搞什么?只为了这种简单的原因差点把他吓死。
「这点我早就知道了。发现自己有恐女症,我也看过不少心理医生,得到不少建议和忠告,所以妳就不必再解析我的精神问题了。」
「但有一件事他们一定没告诉你。其实就算不吃药、不打针,也可以迅速减缓你的过敏症状,只要转移你的注意力。」
「啊?」真的吗?这种治疗方法若管用,他可就幸福了。
「你今天的过敏症状应该算是很严重了吧!」她问。
他迅速点头。
「但却两个小时就消失了,我觉得,这应该是因为注意力被转移的缘故。好端端地,一群猫突然喝醉酒,还差点拆了你的家,你受到极大惊吓,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结果……」她肩膀一耸。「你痊愈了。」
可能吗?好像有道理。以前他一过敏就拚命想着女人有多可怕,遇到女人,他的遭遇注定十分悲惨。
而造成的下场就是——他痒得受不了,去打止痒针。
但今天,他完全没时间去想女人可不可怕?他是不是犯了女祸?他的头已经被一群醉猫闹得快炸了。
「下次你再过敏,也许可以试试这方法。」说着,她抿唇轻笑起来。真是作梦也想不到,那个猪头似的王先生,在脸上的红斑清褪后,居然长得可爱极了,就像是教堂壁画上的天使飞下来。
王右森又咳了起来,想不到他也有被女人救的一天,真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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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右森没料到,「猫咪」的打扫能力颇强,他们只花费了三个小时就把一屋子杂乱给收拾干净了。
他还有时间去上班,不过他不想去,打电话请了假。
他很不高兴,好端端地,一群猫怎么会喝醉了呢?
他检查了宠物们的饭碗、猫饼干、猫食……结果,那猫罐头一打开,浓厚的酒味差点把他给醺昏了。
「搞什么鬼?」他挥着拳头大叫。「我要去找那家超市理论,居然卖我这种过期货,害我的猫都吃醉了,万一牠们因此生病,他们赔得起吗?」
「猫咪」站在他身后懒懒地说:「食物过期,尤其是这种荤食,若出现腐败情况,应该是发酸或发臭,没听过有发酵成酒的。」
「呃!」好像是喔!他太冲动了。「那是怎么一回事?这么浓厚的酒味,总不会是有人加进去的吧,谁会无聊到去灌醉一群猫?」
「小偷、跟你有仇的人、喜欢恶作剧的人,都有可能。」
「我们这里没有小偷。」他挥手淘汰第一个可能性。「至于我的仇人……」他想起被自己扁过的家伙,那根本是论打来算,怎么数得清?「人数太多了,何况也不会等到现在才下手。还有,我也不知道这附近谁喜欢恶作剧,我们这里一向很太平,晚上睡觉就算不锁门也不会有事,邻居们彼此认识,在台北市,这里就像世外桃源。」
「还有一个可能,」她的声音依然冷静。「这件麻烦是我带来的。」
他眨眼、又眨眼。「妳?」
「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女人,穿着新娘礼服,被打得狼狈地昏倒在你家,她背后可能代表着一大堆麻烦。」
对他这个恐女症患者面言,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麻烦。但他没想到,她会用这么冷淡的口吻诉说这件事。
「妳……真是让我意外。」他过去认识的女人都很喜欢大惊小怪,喜怒也明显,就像柳琳。她虽然是个女同性恋,而且还是做男性的那一方,但也常常尖叫,或者扯着嗓子骂他。
他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像那样,让情绪站在理智的上风。
但「猫咪」似乎不同,她好像没有太多的情绪,不像女人,当然,也不像男人。
唉,她是个外太空生物。
王右森对她的恐惧消失了一点点。
「有一个问题我纳闷很久了。」他问:「妳怎么会一睁眼看见我,就叫我……嗯,老公?」
「不知道。」她摇头。「或者说,我不晓得真正的原因。在我迷迷糊糊之际,一直听到人家叫我新娘子,好多好多人在喊,所以我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如果我是一个新娘,那么当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男人……应该就是我的老公。」
他的脸上闪过一片红云,被一个女人这样直接地喊着老公,真让人不好意思。
「那真是……奇怪……」他结结巴巴。「我以为当时,妳第一眼看到的会是距离妳最近的医生呢!」
「理论上的确如此。但我才恢复意识,医生就拿着一支手电筒对着我的眼睛猛照狂照,那时我根本什么也看不到。等到我能够看到东西时,你进来了。」
这算缘分吗?他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件事「猫咪」没有告诉王右森,她喊「老公」时,心里是恐惧掺杂着怒气的。她在不意识里排斥着「老公」。
而当时场中只有一个人对她深怀戒心,那就是王右森。自然而然,她就以为他是那个令她讨厌的「老公」。
可现在她知道了,王右森是因为她是女人而深怀戒心。事实上,他对全天下的女人都深怀戒心。
因此,她对他的怨怒也就消失了。
如今,她发现自己有可能给他带来麻烦,她理智地分析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待在这里。
「我们要不要向警方备案?你一收留我,家里就发生这种怪事,或许我该离开才对。」
「我打电话跟管区说一声好了。问题是妳,妳离开这里要去哪里?」
「警方应该会安排地方给我住,而且我还可以向社会福利机构请求协助,总会有办法的。」她在说有关自己的事情时,态度真是冷淡。
王右森突然有种莫名的不快,她怎么可以如此轻忽自己?
既然他可以收留这么多流浪猫狗,有什么道理他不能多养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可怜新娘。
「不必了,妳尽管留下来,我倒要看看,谁能伤害我保护的人?」
「你不在乎你家里可能会继续发生一些怪事?」她警告他。
「走着瞧。」凭他的能力,难道还怕这些小麻烦吗?
她抿唇轻笑了起来,原来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男人呢!跟那些家伙完全不同……慢着,那瞬间闪过她脑海的影像是什么?
模糊中,她似乎捉住了某样东西,但它们闪动得太快,她来不及捉牢。
不过她有个直觉,恐怕王右森真的要因为她而惹上大麻烦了。
第三章
王右森收留「猫咪」一个礼拜后,警局通知他过去聊聊。
他一听见周管区低沉的语调,直觉大事不妙。
他不敢告诉「猫咪」,一来,他还是怕女人,只要没事,他会尽可能离她远一点。
二来,「猫咪」的冷静常常显得他的冲动好蠢,她的存在印证了「男人无用弘姗」,唉!
王右森到了警局,周管区因为一件临时的案子而忙得昏头转向,没空与他多谈,只简单撂下几句话!没有接到类似「猫咪」这样的女子失踪的报案电话,要查出她为何身着新娘礼服昏倒在王家可能很难,王右森如果下想继续照顾猫咪,尽管将她送到警局,警方会处理。
王右森听得直翻白眼,他是那么无情无义的男人吗?他只是怕女人,可不爱欺负女人,也做不到将一个失忆女子赶出家门的事情。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就又回家了。
不料当他踏进家门,却看到「猫咪」收拾了一个小包包准备离开。
「妳要去哪?」他距离她三步远说话,比跟柳琳在一起时还少了两步,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情况。
「警局。」她那一双美丽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清澈澄亮地望着他。
他的脑袋又一阵昏。很奇怪,她的视线有击倒他灵魂的可怕威力。
但他心里知道她对他并没有恶意,跟小时候那些含着肉食动物心态欺负他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她不特别喜欢他,也不特别厌恶他,在她眼里……他是一个很平凡的人,路上随手一抓一把。
他没有道理对她反应这么激烈才对,可偏偏,他最无法面对的就是她的视线。
「妳……」他深吸口气平抚紊乱的心情。「妳已经知道警局暂时查不出妳的身分,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所以想走?」
她很难得地怔了下,摇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妳不知道?」那他干么招供?回家前他还一直想着不要拿这种事烦她的。
「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事?」
「那妳为什么要走,难不成……」他瞠圆了双目。「妳恢复了记忆?」
她又摇头。「我要走是因为我发现,我真的是个大麻烦,我不想过分连累你。」
女人都是麻烦,这种事他三岁时就知道了好吗?还用得着她说。
「我不怕麻烦,妳走了也没地方去,不如多住些日子。」
「等你看了家里的情况再做决定。」她移开身子。
他两颗眼珠子立刻爆出了眼眶,抖着脚走进客厅,发现里头像被机关枪扫射过一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遭小偷了?」天哪,他在跳蚤市场里买的壁橱、在回收站捡的茶几、朋友送的躺椅……哪个混帐王八蛋居然将他家给毁了?
「也许,但我觉得翻找得这么彻底,不像一个普通小偷会做的事。」她领他定进东边客房,那张漂亮的沙发床被割得千疮百孔,椅垫也全划坏了。
那个混帐小偷,只差没把他家的墙和每一块地砖都撬翻过来。
这下子连王右森也发现不对劲了。「搜得可真彻底。」
「猫咪」耸耸肩。「你的房间我没检查,不过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到底要找什么?」
「不晓得。但我稍微检查了一下,屋子里并没有丢东西,虽然它们大部分都被破坏了。」
「妳确定?」他搔搔头。「我不是不相信妳,只是……妳才在这里住多久,能够记清屋里所有东西?」
「我发觉我的脑袋不错,多数东西我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住。」
过目不忘耶!好厉害。他看她的目光不觉添了几许赞佩。
她嘴边闪过一丝笑意。长得这样可爱,性格又如此单纯的男人,难怪那些女人们一见到他就不自觉化身为猫,当他是一条可口的鲜鱼般拚命争抢。
就连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热情的女人,她习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去观察事情,就算那些事与她有关也一样。
「我推测,破坏这里的人应该是针对我来的,毕竟,他们并没有拿走你任何东西。」她说。
「或许是他们一时没找到!妳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归罪到自己身上。」她这样,他觉得……好不舍。
真是见鬼了,他居然对一个女人起了同情心。
难道他忘了女人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生物吗?
「我问过柳琳,在我出现之前,你家,包括这个社区,已经好久没发生过闯空门的事,一切都是从我住进你家之后,情况才开始有变的。」
那是事实,不过……「我想妳还是别搬吧!妳走了,我拿什么钓那个把我所有家具都毁了的混帐?」
「你想报仇?」她失笑。
「当然,他们几乎把我的家当破坏光了,从今天起我就要睡地板了,我要他们赔偿我所有的损失。」
她低叹口气。「那我猜你也没有保险了。」
他近乎骄傲地挺起胸膛。「我银行存款簿里的存款从来没有超过四位数,怎么可能还有钱缴保险金?」
真是个了不起的月光族啊!她也只能说佩服了。
「而你还留我住下来,一起睡地板、一起去要饭吗?」
他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我会找到床给妳睡的。而且我们一定有东西吃,我家厨房后面有座地窖,里头放满了甜渍水果、腌菜、腊肉、香肠、火腿,就算吃三年也吃不完。」
她瞪大了眼。「你在躲饥荒吗?」现代人谁存这种东西?
「当然不是。我只是习惯在每年当季水果盛产,价格跌到谷底时买一堆起来腌渍存放。至于肉制品,是因为几年前口蹄疫流行,没有人敢吃猪肉,肉价因此惨跌,我趁便宜买了一些存下来日后应急用的。」
「这里还是台北吗?」她真的很怀疑。
「这里绝对是台北,」他轻哼了声。「而我这全是贫穷生活锻炼出来的智慧。」
她佩服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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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右森给「猫咪」找床的地方就是——回收站。
他似乎认识很多人,交游遍及三教九流,随便跟几个人过几招,就有一群男人笑嘻嘻地给他扛来了一堆旧床组、桌椅、电器。
他们快乐地欢笑、玩乐,而工作就在这样的笑闹中迅速进行。
王右森的内心就跟他的外表一样,天真、可爱、阳光。
不知道为什么,「猫咪」突然有点羡慕他,那么样地直率,受人欢迎,换成她一定做不到。
她太冷静了,近乎冷酷。
她无法像他那样对人掏心掏肺,那么,她如何要求别人这般对她?
她习惯一切都淡淡的,像水一样,虽然可以用来解渴,但无味。
她也以为自己是喜欢平淡的,但……为什么王右森的火热令她的心如此动摇?
她真的就像一只猫似的,偏爱阳光的温暖,所以总是喜欢晒着暖阳入睡。
也许当初她会选择他家昏倒,就是被这股温暖所吸引,不过……
「我又不记得事发经过,怎能确定一星期前究竟发生何事,我要躲进他家庭院?」她摸摸头上的OK绷,时隔七日,她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纱布也在今早拆了。
据说她头上的伤是被某种长条状物品敲击造成的,再从脸上那些瘀青看来,她应该受过一阵好打,就在她当新娘的那一天。
这样的她到底结婚没有?那伤是不是她老公打的?
想到这些事她就觉得愤怒,但奇怪的是,她不太伤心……似乎,早料到会有这种结果。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结婚?她不像会冲动步入礼堂的人啊!
讨厌,失去记忆就是这样不好,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害她心里揪着一团谜,就像吃鱼被刺梗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