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和我爹?这到底是为什么?”楚芊凝的脸色更加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幽魂那般。
“去问你爹吧!问你爹究竟做了什么好事。”铁无磊冷漠地道:“你会发现,跟他一比,我太仁慈了。”
楚芊凝如珍珠断了线的泪水流个不停,她在他和他身边两个女子之间来回看了几眼,而后掩着脸,忍着心痛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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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莹的泪珠、纤细的背影以及软弱的脚步,竟让铁无磊心如刀割。
天啊,怎么会?她是仇人之女,看见她伤心、她流泪,他应该高兴,应该大肆庆贺呀!怎么会感到心痛?不该的,那情绪根本不应该有。
他端起了酒杯,将酒喝尽后还觉得不足,干脆丢掉精致的酒杯,拿起酒壶仰头灌酒,盼望一醉解千愁。
“爷,你怎么喝得这么猛?”
“别喝了。”
“走开,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滚!”铁无磊像只失控的野兽大声吼道。
两个女子十分识相,见状赶紧退下,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铁无磊这才满意地独自喝酒,不料竟然有人胆敢夺去他的酒壶。
“四哥,借酒浇愁愁更愁啊!”桑尧带着揶揄的口气道。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庆祝,我终于狠狠地重伤楚百豪和他的女儿,替我爹娘报仇了,我这是在庆祝、在高兴啊!”他拿起另一只壶酒递给他,“来,为我的成功干一杯,不,干一壶吧!”
“四哥,何必呢?”桑尧看他的情形,不敢再开玩笑了,“如果你真心喜欢楚姑娘,就抛弃仇恨,和她重新开始吧!”
“谁说我喜欢她?你说啊!”他像是被踩痛了尾巴的野兽,大声咆哮。
“哎哟!”桑尧被他一吼,差点没聋掉。“好好好,不喜欢,你不喜欢她,我喜欢,这样总可以了吧?”
在看到铁无磊投射过来那道宛如冰柱般的目光后,桑尧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呵呵!亲爱的四哥,我是开玩笑的啦,我怎么敢喜欢你的心上人呢?又不是嫌命太长。”
完了,这句话好象也说错了,他立刻改口:“我是说,天气真好,下雪了耶!今年的第一场雪,我去瞧瞧,去滚雪球。”
他立刻火烧屁股似地逃开,以免被怒火波及。
在他离去之后,铁无磊的怒焰非但没有稍霁,反而火上添油,再度大口将酒灌入嘴里,想要平息心里的烦躁。
只可惜,脑海里始终存在的,依然是楚芊凝那张梨花带雨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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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过父亲后,楚芊凝才了解一切事情的经过。
真想不到爹居然是那种人,当初杀主夺财,才造就了他一身的财富,而那被杀的主人,正是铁无磊的父母亲和兄弟姊妹。
难怪他会如此痛恨楚百豪,会那么处心积虑的想要置他们于死地;面对爹亲被关在大牢里,楚芊凝终于能够明白那种椎心刺骨的痛了。
铁无磊比她更可怜,至少她这么多年来一直过着大小姐的奢华生活,还有爹亲的疼爱。而他呢?他什么都没有,只有满腔的恨火,他是该恨的,是该不顾一切来报仇的。
突然间,楚芊凝原谅了他所做的一切,并立下了心愿,穷其一生,她也要为她爹的所作所为赎罪。
她放下了大小姐的身段,开始学习所有的事务,替铁无磊端水捧茶、打扫房子,甚至料理他一天三餐的饮食。
厨房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常常在灶炕下与火苗奋斗,将一张白晰的小脸熏得灰黑,也常差点被自己煮出来的东西给“毒死”;但她不气馁,一遍又一遍地学习,终于让她完成了一道象样的菜肴。
她小心翼翼地端捧着菜肴来到铁无磊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呈上。
她所有的努力,铁无磊都看在眼里。
当他接过她手中的端盘,意外触碰到她的手时,心里突然有股酸涩。想不到昔日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指,今日居然为了替他做羹汤,而磨得有些粗糙破皮。
不,不能同情她,这是她应得的报应,这是他们楚家的报应啊!
于是铁无磊下令自己以后的三餐都由她料理,虽然她煮的东西实在很难吃,但他居然面不改色地将东西吃完,原因无它,那是她亲手料理的呀!
虽然心里想的是报复她,但现在这种情形,还不知道是谁在报复谁哩!
幸好楚芊凝是个可教之才,在不断的学习研究之下,她的手艺也越来越进步。
这日,当她端着仍泛着香气的鲍鱼粥前来,可就在门边,她顿住了脚步。
“呵呵!爷,你真是爱说笑。”
“可不是吗?爷,我们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的确没有,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铁无磊懒散地道。
“爷——”不依的娇嗔声音柔媚极了,几乎让人骨头为之一酥。
门里传来女子和铁无磊调笑的声音,让楚芊凝心痛得几乎站不住脚。
她眼眶不自觉地泛红,心里所受的打击,无法言喻。
她一直想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但没办法,她做不到,她根本见不得他与其他女子调笑,那会让她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你不进来,一直站在门外做什么?”
铁无磊的声音突然传来,让楚芊凝一颤。
是的,他武功盖世,怎会不知道她人就在门外呢?
楚芊凝吸了吸鼻子,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要坚强点。
她努力地挺直了腰走进去。
果不其然,在长榻上,她看到两个女子死粘着铁无磊不放,媚态尽现,宛如八爪章鱼,不过她俩看着她的眼神,全都不怀好意。
“唷!原来是个小丫鬟啊!蓬头垢面的,居然也敢来见咱们的爷,真是不识相。”红衣女子娇斥道。
蓬头垢面?一定是刚刚在厨房里忙,才会沾惹炭尘的。楚芊凝下意识地低垂下头,她最不愿让他见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来,我来伺候爷就行了,你可以走了。”
紫衣女子伸手想将她手上的托盘接过手,谁料楚芊凝却闪了开来。
“不用了,这是我分内的事,不用麻烦。”她淡漠地道。她不要假他人之手,这是她惟一可以名正言顺接近他的机会,她不会放弃的。
“唷!一个小丫鬟而已,脾气倒是挺大的嘛!”紫衣女子冷哼道:“可我偏要拿。”
而楚芊凝依旧固执地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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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至尾,铁无磊都像个没事人,冷眼看着她们的争夺,不开口、也不出手,似乎在欣赏好戏那般。
不过眼神却骗不了人,偶尔投注在楚芊凝身上的眼神,灼热依旧。
褪去了大小姐的华丽衣着,身穿粗布衣衫的她仍是清丽绝尘的,就像颗会发光的明珠,谁也无法掩其光华。
但没有人注意他,现场的女子都被妒意给冲昏了头,僵持不下。
“好了,你们都别吵,还是让我伺候爷吧!”红衣女子也加入了抢夺的行列。
“请你们别为难我。”楚芊凝正色地道。
“贱丫头,居然这么不要脸,你一心一意想接近爷,图的是什么你以为我们会不知道?”紫衣女子嘲讽道:“我看你还是省省吧!拿来!”
“不!”
就在三人你争我夺,互不相让的情况下,那碗粥意外地翻倒,泼洒向楚芊凝。
“小心!”
状似不在意,其实一直注意她们所有举动的铁无磊忽然出手拉了楚芊凝一把,让她免于被粥烫伤的命运,但有些粥还是不免泼洒到她的裙子上。
“啊!”楚芊凝愣住了。并非为了裙子上的脏污或被粥品溅到的热烫感,而是为他。
他出手了,他的出手相救,是不是代表他……
“你实在太笨手笨脚了,想污了我的地方不成?”铁无磊伸手揽了旁边也差点被粥品泼洒到的红衣女子,用冰冷寒酷的声音命令:“还不快跟她们道歉。”
“跟她们道歉?”楚芊凝瞪大了眼,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红衣女子瞪了她一眼,再故作娇柔地靠近铁无磊那宽阔的胸膛,“爷,人家只是好意想伺候你,可是这丫头实在太刁蛮了,居然把那碗那么烫的粥打翻,还差点烫到了我,真是其心可议呀!”
“我没有。”楚芊凝反驳。
“还嘴硬,爷都看见了,你想谋杀我和红儿。”紫衣女子寻求他的认同。
铁无磊那淡漠的眼神看了楚芊凝一眼,“没错,我是看见了。快道歉。”
楚芊凝没想到他居然会由着她们颠倒是非。
“不,我不道歉,这不是我的错,我绝对不道歉。”她固执地道。
“你敢不听我的命令?”谁给她这权利的?铁无磊有些发火。
“爷,看来这丫鬟自恃甚高,连爷都压不住她了。”
红衣女子再添油加醋,让他心头的火焰燃得更旺。因为她看得出来,这丫鬟不是普通人,她在铁无磊的心中占有一定的分量,必须铲除。
“可不是,好个欺主的刁蛮女。”紫衣女子跟着嘲讽。
欺主?他居然会容许这种事?
“跪下。”铁无磊放开了红衣女子,坐到大椅上冷喝道。
他声音不大,却不怒而威,不但楚芊凝依言下跪,连红、紫两个女子都吓得赶紧跪下,一动也不敢乱动。
铁无磊看着红、紫两个女子,强咽下更大的怒火。
“你们起来,我说的是她。”他刻意轻柔地道。
红、紫两个女子这才喜孜孜地站了起来,冷眼睇着楚芊凝。
“道歉!向她俩道歉。”铁无磊命令道。
“不,我对不起的人只有你,也只欠了你。”楚芊凝倔强地道:“我是绝对不会跟她们道歉的。”
“你——”铁无磊冰冷地道:“别挑战我的怒火。”
楚芊凝无惧地看着他,决定坚持到底。
“好,很好,我会让你后悔你的所作所为,滚!”铁无磊脸色平静,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怒不可遏。
道歉吧!说句道歉话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必跟他过不去,惹他生气?可是……
不!她不道歉,明明不是她的错,她为何要跟那两个女子道歉?
她不道歉,该道歉的是她们,是她们抢走了他呀!
忽地,她为自己心中这念头感到惊骇。她的个性一向软弱,不曾这么固执过,原来会有勇气对抗他的命令,全都是因为妒忌,她妒忌那两个女子。
“我不会后悔,我绝对不道歉。”楚芊凝话说完,立刻跑了出去。
晶亮的泪珠儿在转头之际,已经迫不及待地顺着他的香腮滚滚落下,可惜她心头的伤,依旧无法抚平。
第十章
楚芊凝做梦也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当桑尧告诉她父亲病入膏肓的时候,她简直无法接受。
“不,怎么可能?我爹他明明好好的,我去看过他的。”这点她就不得不感激铁无磊了,因为他的通融,让她随时可以到地牢见她爹。
不过她不太敢去,怕爹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会很伤心,想不到爹居然……
“可能是你爹隐瞒了病情,怕你伤心。”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楚芊凝伤心欲绝地问。
“那是你爹的交代。”桑尧提醒道:“快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最后一面!?
楚芊凝脑袋混沌,二话不说地立刻冲向地牢。
当地牢的门打开,迎面而来刺鼻的腐臭味,令她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爹、爹——”
她看到的不是个意气风发的男人,而是个苟延残喘的老人,这个认知让她心如刀割。
“凝……凝儿。”楚百豪虚弱地喊着。
看着自己一直捧在手心上呵护的女儿如今变得这般狼狈,一身粗衣粗布的,让他好心疼。
铁无磊这招用对了,看见女儿受苦,的确比杀了他还要令他痛苦。
这些日子来,他都在漫漫的懊悔中度过,对自己宝贝女儿的遭遇无比心痛,可惜他再也无力去挽救了。
“爹,原来你的伤一直没有好,你骗了我,你骗了我呀!”她如珍珠般的泪水流个不停。
“凝儿,别伤心,我不爱看你这样。”楚百豪气若游丝地道:“其实我能多活这么多年,还过了那么长一段挥霍的日子,我该感到满足了。”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段被关在地牢的日子让他领悟到自己以前是多么的凶残,可惜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不,爹,为什么你不说?没有大夫医治,你的伤怎么会好呢?”
“傻孩子,爹是铁无磊的仇人,他怎么会派人来医治爹呢?”她太天真了。
“谁说不会?磊是个好人,我去求他,我去求他帮你请大夫,你一定会好的,一定会的。”
“不,别去,没用的。”他拉住了想往外跑的女儿。
楚芊凝泪花四散地摇摇头,“爹,你等我,我会证明给你看,我马上去。”
犹如风中残烛的瘦弱之手,哪里拉得住冲动的女儿?
楚百豪看着女儿匆忙离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为止。他知道,这是最后一眼,他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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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求你,求你派人医治我爹,我求求你,求求你。”楚芊凝不住地磕头,磕得头都破了,鲜血随着她白晰的脸蛋滑落,看来触目惊心。
铁无磊完全无动于衷,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磊……不,爷,求求你,我爹就快要死了,你去救他,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充满希冀。
“哼!就算我救得了他,我也绝对不会去做,你再怎么求我都没用。”他冷酷地道。
“不,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违背你的意思。”她转头向身边看好戏的红、紫女子磕头道:“原谅我,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们要打要骂我都没意见,我跟你们道歉。”
“太迟了。”铁无磊无情地道。
“不迟,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她抱住他的腿,“救救我爹,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我会一辈子做牛做马来偿还你;从今以后,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违背你的意思。”
“你实在太天真了,你以为我会去救自己的杀父仇人吗?哼!”铁无磊终于说出了实情:“我之所以不杀楚百豪,是要让他痛苦,让他在地牢里承受着病魔的凌虐;不过就算他死了,也无法偿还他所欠我的,我是不会原谅他的,你明白吗?”
“不,要恨你就恨我吧!我愿意替我爹承受一切的罪,如果一定要有人死,就拿我的命来赔吧!求求你。”“你的命?”铁无磊攫住她的下巴,令她面向自己,“你以为自己是谁?我需要受你的威胁吗?”
看着他愤恨的眼神,楚芊凝突然觉得好绝望。
“你恨我?”
“是的,我恨,我恨你们姓楚的一家人。滚,统统给我滚出去。”
铁无磊毫不留情地将所有人赶出屋外,并将自己锁在房里。
初冬的深夜,天际冉冉飘着细雪,寒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