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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之谕 page 6 作者:绿痕

  「我要她。」四下一片无声中,石中玉定定地开口。

  众人转首看向竟愿收下冥土巫女的他,眼中藏着不解,丝毫不理会众人目光的石中玉,走至爱染的面前,蹲下身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看了她许久。

  「你确定?」觉得不妥的夜色,为了他的安危着想不得不开口一问。

  「我就是要她。」他笃定地再道,脸上漾出朗朗的笑容。

  爱染呆愣在他那抹简单的笑容里。任他朝她伸出的大掌握住她的掌心,一把将她自地上拉起,而后不管在场有多少人在看,天生唠叨的他,开始拉拉杂杂一大串地向她介绍起他自己,以及他的祖宗十八代,根本就不管她想不想听,或是有听有没有懂。

  这辈子,她还是头一回见识到男人的舌头有多长,当她头昏脑胀地听完他的家族史,还有他自小到大曾干过什么事、打过什么仗时,她已在不知不觉中给他带回家,并和他一块站在府门前,对着府中所有被他集合来的下人,听他继续介绍起府中的人口与每个人的喜好专长。

  虽然说,石中玉并不像他人般,把她当成个得避之唯恐不及的巫女,但方入他府中的那段日子,她过得并不快乐。

  在把她扔到府里安置后,吩咐府中所有人要好好照料她后,石中玉随即出巡他所负责的南域,好一阵子都没回府,而被当成献品般献来此地的她,在他走后时常躲着所有人,一来是因为反抗心,二来,是因她不想他府中任何人因她而遭到任何不测。

  她还记得,那日午后,当她习惯性躲在自己房里的木柜中午睡时,冷不防的,柜门突遭人用力开启,被惊醒的她好不容易才适应刺眼的光线时,一张许久未见的笑脸正挂在她的面前。

  「不介意一块挤一挤吧?」几乎把全家都翻遍才找到她的石中玉,笑咪咪地站在柜前问。

  「你进来做什么?」她愣张着眼,看他这个大块头一骨碌地挤进柜内,立即占满柜内仅剩的空间。

  「陪妳呀。」石中玉努力缩着身子节省所侵占到的地盘,以免她会遭他给压扁。

  「我不需要你陪。」爱染将脸一沉,伸出两手想将与她面对面,整个身躯都紧靠在她胸前的大熊推出柜外。

  「可是在冷落妳这么久后,我很想尽尽地主之谊。」脸皮厚得紧的石中玉,一把握住她的小手,边说边替她将柜门关上,只留了一道细缝供他俩透气。

  「而我不能拒绝?」她在微弱的光线中瞪着他。

  「答对了。」他开开心心的咧嘴一笑,不适地挪动着身子,试着想将他一双无处放的长腿给缩进小空间里。

  在他将两手抵按在她身子两侧,整张脸近悬在她面前,将热呼呼的气息都喷在她脸上时,爱染脸红心跳地想将他推开一点。

  「别靠得这么近……」男女授受不亲这道理他不懂吗?

  「地方窄嘛。」石中玉委屈地咕哝,「妳怎爱挑这种地方午睡?」躲在这会比较有安全感吗?

  「嫌窄就别进来一道挤……」她在他怀中闪躲。可无论怎么避,已被他身躯占满的木柜,就是没有其他的空间可让她离他远一点。

  「好啦,妳别再乱动,不然待会这柜子就垮了。」他干脆一把将她按至怀中,让她侧着身子坐在他腿上节省空间。

  被按得牢牢的爱染,在挣扎无效后也只能乖乖待在他的怀里。

  「听说妳是个公主。」他的声音自她顶上传来,「脾气很高贵吗?」

  她不客气地抬首瞪这粗人一眼。

  「我的公主殿下……」他大叹吃不消地抚着额,「在陛下已将妳赏赐给我后,妳确定妳要继续这样倔着脾气过日子?」回到家后,他都听潇洒说了,她既不见人,还三不五时地绝食,再这么任她自艾自怜下去怎么得了?

  堂堂一名公主,沦落成为别国武将的私人巫女,他是可以体会她的心酸与不甘,可谁知道她还得在他的身边待多久?她还这么年轻,日子总不能这样过下去吧?她早晚都得适应在中土的新生活才行。

  「我不是你捡的东西。」她闷闷地应着,不愿意再回想起那时在皇帝面前的景况。

  「好吧,我是男人,就由我先拉下身段成不成?」石中玉以一指勾起她的下颔,诚恳地向她建议,「妳不是我捡的,是我请回家供起来拜的,看在往后咱们还要相处很久的份上,咱们好好相处行吗?」

  她无言地看着他,也知道自己来到中土后的反抗行为很无谓,因为就算她再怎么不愿,已成的事实根本不容得她反悔,而她也再不可能回丰邑继续她往昔的生活。

  「不然,我放妳走?」看她眼中清楚地写满委屈,石中玉不禁心软地问。

  爱染听了面色更是一黯,「我不能走。」

  若能说走就走,她还需被带至这儿来吗?眼下她是丰邑与帝国维持友好的唯一手段,丰邑就是为求帝国庇护才会将她献出来,别说帝国不会让她走,就连她的父王、丰邑所有的百姓,也不会允许她返国,他们情愿以她来换取帝国保护的羽翼。

  不了解她心情的石中玉,叹息地拍拍她的头顶。

  「我不知道妳究竟在不开心些什么,不过,不开心是一日,开心也是一日,做人干嘛那么不开心呢?」

  为了他简单的想法,爱染的眼中静盛着意外,因他没有考虑国与国背后所存在着的利益,也不去看在环境改变后现实所带来的困境,他就只是关心她的开心与不开心而已。

  「不觉得很辛苦吗?」想不通的他还歪着头问。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爱染,愣张着嘴,才想出声,突然自她腹中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腹鸣声,令她难为情地涨红了脸。

  「哪,是吧?」他笑咪咪地指向她的肚皮,「就连妳咕咕叫的肚子也都说它很辛苦。」

  饿得有点晕眩的她,其实也想不起在闹脾气的这些天里,究竟已有几顿没吃了,她窘红着脸,低首不敢直视石中玉的脸庞,可石中玉却将她推往一边,他一手打开柜门跑出柜子外,不过多久又再次钻回她的身旁,边关上柜门边将一个装盛着满满饭菜的大碗递至她的面前。

  「吃吧。」

  嗅到食物的香气,腹中的饥饿当下变得更加难耐,爱染飞快地接过碗拿起碗上的筷子,困难地在拥挤的空间秀秀气气的吃了起来。

  「我说……」看了她的吃相一会后,石中玉搔搔发,说得拐弯抹角的,「这儿乌漆麻黑的,除了我外又没别人。」

  「所以?」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她停筷不动。

  石中玉咧出了个大大的笑脸,「公主殿下,妳就别管妳那高贵的公主面子行不行?」

  下一刻,放弃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爱染,立即拋开竹筷以手抓起碗里的鸡腿,当着他的面大口地啃下去,一径忙着狼吞虎咽的她完全没有发现,那抹偷偷出现在他唇畔的笑意。

  震天价响的腹鸣声,在爱染忙碌不已时突地自某人身上传来,她愣了愣,低首看了看自己的腹部一会,再疑惑地看向他的。

  嘶的一声,他藏不住的口水差点流下来,石中玉边抹着嘴角边盯紧她手中的食物。

  他讨好地涎着笑脸,「找妳找了一整日,我也饿了,尤其看妳吃饭的模样,好象这饭特别好吃似的,借几口来尝尝吧?」

  「我比你更饿。」已经饿得头昏眼花的爱染,毫不迟疑地将手中快吃光的饭碗自他眼前移走,挪到一边藏着。

  「分一口。」石中玉口水流满地的转移目标,两眼瞅着她手中那只只咬了几口的鸡腿不放。

  「不要。」爱染将她已咬过几口的鸡腿举在胸前,防备地瞪着这个似乎已饿昏头的男人。

  饿虫上脑,石中玉才不管她同不同意,也不管这举动是否合宜,当下压低了脑袋就往她的胸前凑去,张大嘴一口咬上她手中的止饥良药。

  「你……」见他就这么在她咬过的鸡肉上头再咬上一口,与他共食同一样东西的爱染不禁赧红了秀颊。

  「再一口就好……」饿得两眼发直的他,意犹未尽地再次凑向姑娘家的胸前。

  「半口也不给……」头一回让男人在胸前吃东西,她困窘地一手举高鸡腿,一手使劲将几乎把整张脸都贴在她胸前的头颅给推开,而不死心的石中玉,在一张脸快被她推歪时,还探长了手臂想去抢。

  一阵忙乱的抢食行动中,他的长手长脚只差没在她的四肢上打上死结,而气喘吁吁的她,在全身都与他纠缠在一块时,还不忘将鸡腿藏至身后,肚饿不能解馋的石中玉,在与她互瞪了好一阵子,却还是僵持不下时,翻脸像翻书似地脾气马上就变坏。

  他以指频频戳着她的鼻尖,「喂,好说歹说再怎么说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这地头的主人,识相的就快把东西交出来!」

  「主人?」爱染不屑地低哼,架子摆得比他还要高。「哈,你不过是个将军而已,我还是个公主呢,跟我抬身分?」一个小老百姓也敢对她这个金枝玉叶颐指气使?她肯当他的巫女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说时迟,那时快,窄小的斗柜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两阵音量相当的腹鸣声,都急于解决饥饿需求的他俩,双方一触即发的火气,登时被手中的一只鸡腿熊熊地点燃。

  「喂,铁了心不讲道义?」想吃却吃不到,从不曾被女人踩在脚底下的石中玉,此时的模样已经有点类似张牙舞爪。

  爱染也拋开了矜持与顾忌,一步也不退让地大剌剌与他杠上。

  「哼,认饭不认人,道义暂时不必讲!」一只鸡腿,要讲道义?他这是开哪门子的玩笑?管他是圆是扁、是皇帝还是小卒,不能让的就是不会让!

  在下一波腹鸣响起时,为了一只鸡腿而坚持不下的两造,再次在柜内手忙脚乱地开抢,在你来我往的挤来挤去,手脚齐伸的压来压去下,因地受迫的他,双唇曾不小心擦过她的粉颈,还有胸口,而她的芳唇则是曾不小心印上他鼻子、下颔,还有耳朵与嘴巴,禁受不住他俩这么粗鲁的行为,藏纳他们的木柜,毫无预警地在一片混乱中,轰轰烈烈地解体垮碎成两半。

  站在破柜前的潇洒,居临下地看着下头两名状甚狼狈,手脚都还打结缠绕在一块的男女。

  「两位,吃得开心吗?」窝在里头抢,味道就会好点不成?

  糗态遭人撞见的爱染,红着脸自一地的狼藉中坐起身,才回过头想找那名肇事者兴师,却看见脸上都是她胭脂印的石中玉,嘴里正咬着那只方才他们抢得你死我活的鸡腿,坐在她身后一脸无辜和茫然地看着她。

  那张无辜的脸庞,自那一刻起,在她眼中印成一幅很深很深的印象,即使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她从来都不曾忘记过,就像头一回在殿上见到他,他执意要带走她时,脸上那抹毫不多加考虑的笑容一样。

  她永远都记得,他那时坚持的模样,与那抹单纯的笑意。

  他一直都是个简单的人。

  许多事,对与错皆在他心中自成一格,他不会去考虑太深或顾忌太深,在他眼中,只要是对的事,他就会放手去做,从不去管什么代价或后果,里里外外都简单的他,似乎永远都没有任何烦恼,也没有任何事能够成为他的烦恼,一如他简单爽快的笑容般。

  可是他不知道,对她面言,他却是个特大号的烦恼,因她无论是醒着或睡着,他这个烦恼,总是固执地栖息在她的心房真不肯轻易走开。

  她想,之所以会喜欢他,或许就是因为他够简单。

  而最令她烦恼的是,她自很久前就发现,她一点都不想摆脱这个烦恼。

  假若不是处在巫女这个身分上,假若,她命中不主丧带克,谁在她身边,谁就有会因她而亡的风险,以及她也没有那个令她难以启齿的问题的话,她也很想开口响应他的感情,而不是像这般,让两人的感情多年来一直悬在那个地方。

  只是,已在她心底扎根缠绕多年的情丝不能由她,同样的,命运,也不肯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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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兵前你真想清楚了?」素来即主张帝国与三道和平共处的咏春王,在身为东域将军的破浪一回国后,立即十万火急地上府找人问个清楚。

  破浪早知道这个鲜少踏出自家王府的亲皇兄,会在他一返国后即来看他为的是哪一桩。

  他挑高剑眉,「大哥今日是来说教的?」

  「不是大哥爱说你,只是你行事会不会太冲动了些?」他那一贯独断独行,从不找人商量的个性,令临渊着实感到头痛。

  「是吗?」他爱理不理,兀自任来客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大剌剌地走至另一旁坐下,一双锐眸,像是在暗地里估量什么似地在来客的身上徘徊。

  「毫无预警地便前后灭了九原国与天苑城。」临渊愈说愈是气急败坏,「哪,你说,这对三道而言,难道不是一种挑衅?」

  破浪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他一顿,满脸忧心随即替代了先前的恼火,「只怕如此一来,将会破坏中土与三道间的和平,若三道假借复仇之剑,举兵进犯中土,那该如何是好?」

  「大哥多虑了。」破浪的语气里隐约透露着成竹在胸,「三道素不团结,不但彼此之间心结甚重,还各据一方各自为政,就兵力来看,眼下就算是三道尽出,也未必会是咱们的对手。」若不是没全盘的把握,他怎会贸然出兵?在守护陛下的前提下,他虽狠,却不蠢。

  「可……」

  破浪慢条斯理地睨他一眼,在心底琢磨了一会后,不动声色地问:「大哥似乎很同情三道?」

  「我只是不忍见神子与人子之间再掀战火。」临渊摆出了一副忧天下人的表情。「若能继续维持和平,那么就算谕鸟所说的神谕是真又何妨?说不定,三道并不想重返中土,只想继续过着眼下平稳的日子。」

  破浪霎时瞇细了眼,眼中饱含冷意,「谁说三道不想重返中土?而你眼中的和平,可是真的和平?」

  他振振有词地反问:「你并不是三道,你又怎知三道在想些什么?」

  「戍守东域多年,我明白三道身为神子的自尊,更知道这些年来海道一直都在等待着海皇苏醒,而天宫、地藏,则皆与海道一般,他们也都在等着天孙与女娲回到人间。」挑明了他人所不知的事实后,破浪不客气地再泼一盆冷水,「三道无心夺回中土?别自欺欺人了。」

  曾经视人子为奴的神子们,或许在百年的流放中,已学得了教训,但渴望权力的贪婪,则是一头尝过人肉美味就再也忘不了人肉香的噬人虎,他不相信野心可以自骨子里拔除,更不信人性中没有贪婪这两字的存在,而权力,更是一旦沾上手,就再也放不开的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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