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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之谕 page 5 作者:绿痕

  「消息可靠?」

  幽泉有把握地颔首,「是咱们的眼线提供的。」表面上,在百年前皇帝下令将神子逐出中土后,中土与三道就断绝了往来,但在暗地里,三道潜进中土境内的神子可不在少数。

  丝丝风儿吹掀起马秋堂的长袍,他转首看去,天色渐明,再次扬起的南风吹散了重锁大地的硝烟,微弱的晨曦穿透犹冉冉上升的浓烟,将黑夜间的惨剧清晰地映入马秋堂的眼帘,他痛心地深吸了口气,不忍地远眺着触目所及蔓延无尽的焦上,在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只见处处布满了未烧尽的焦尸,昔日逐水草而居的邻国百姓,再也无法回到他的眼前。

  他朝身后弹指,「找出九原国王子,不许他轻举妄动。还有,想办法尽快找到那名巫女。」

  「是。」

  就着远处地上的星火与晨光,马秋堂踩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一处停下脚步,低首直视地面一会后,他蹲下身子,缓缓伸出一手握住露出在残烬外,那只属于孩童的手。

  稚子何辜?

  第三章

  「你灭了九原国?」打从知道府里来了什么贵客后,早等着要兴师的石中玉,心情就一直处于打雷下雨的状态。

  「是啊。」人如其名,穿得一身花不溜丢的孔雀,心情不错地坐在友人的院中边赏景边嗑着瓜子,他脸上那副优闲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刚率着大军自九原国返国的人。

  难得会对人摆出阴沉脸色的石中玉,两手环胸地瞪着这个行事作风,皆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同僚。

  「可以给个理由吗?」

  「紫荆王收到消息,天孙出现在天苑城,女娲则在九原国。」他摇头晃脑地说着。

  「你逮到女娲了?」石中玉所关心的重点只在女娲这两字上头。

  他顽皮地吐吐舌,「没有。」翻遍了整个九原国也找不到啥子传说中的女娲,这让他不禁要怀疑,这事不是紫荆王弄错消息,就是谕鸟误报。

  「那你还灭了九原国?」自石中玉口中爆发出的响雷,当下直接打在他的头顶上。

  「三道在知道谕鸟这回事后,定会心生不轨。」孔雀爱笑不笑地抚着面颊,淡淡绕高了一眉,「为免三道扛着谕鸟这大旗做些不该做的事,那么趁早削弱三道的实力,给他们个下马威,好让他们因心生畏惧而安分点,灭了九原国又如何?」

  石中玉火大地朝他挥出一拳,「你们这些人就这么见不得日子太过太平是吗?」

  孔拳一掌稳稳地接住他的拳头,好笑地将他给推至一边去。

  「别把话说反了,我和紫荆王不过是防患未然,况且我西域的事,与你这南域将军何干?」女娲乃是地藏的精神象征,而地藏三国恰巧就住在他所负责的西域里,为了维护西域的安定,像女娲这种对帝国来说的危险人物,一日不除,他就一日有如芒刺在背。

  石中玉也知道自己不该插手管到他人的地头上,满腹郁闷地以手抹抹脸后,也在石桌旁坐下。

  「听说,咏春王为此大表不满。」朝中一派主战,一派主和,主战的当然就是陛下的亲皇弟紫荆王,而另一个主和的来头也不小,刚巧就是陛下的兄长咏春王。

  孔雀不负责任地摊摊两掌,「抱歉,咏春王可不是我的主子,他要如何不满,关我何来?」

  是不关他的事,只是朝野两派又会因他而闹得风风雨雨罢了。很讨厌朝臣们老爱在四域将军上头大做文章的石中玉,开始想象自紫荆王与孔雀回国后,身为他们顶头上司的夜色,又要因他们而承受多少外界的舆论。

  「别脸色臭得跟茅坑旁的石头似的。」孔雀笑咪咪地捧住他的脸庞帮他转向,「喏,瞧瞧,你的心上人正看着呢。」

  「爱染?」他愣愣地看着不知已站在院门处多久的爱染,一把撇开烦人的孔雀后急忙向她跑去。

  「打扰到你们了?」她有些抱歉地看着远处的孔雀。

  「没。」他拉过她的手,「妳有事?」

  「石头,我想出门。」

  他有些纳闷,「去哪?」除了替人看病外,她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儿个要出门竟还来向他请示?

  「找个人。」这些天来,她相当记挂谕鸟所传给她的口讯,总认为,与其替他人藏了个秘密,还不如早日将口讯传给那名该知道的人,好还给她一个清静的日子。

  「男人?」他愈想脸色愈难看。

  爱染也没打算对他撒谎,「对。」

  心情本就不佳的他随即挂下了大黑脸,「不准。」

  「再说一次。」她瞪着那张打从知道九原国与天苑城双双遭灭后,就一直像被人倒过债的脸庞,捺着性子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不、准——」他干脆扯开了嗓门使劲狂吼,吼声直达天听。

  「行。」爱染也很痛快,面无表情地撂下话后转身就走。

  「潇洒。」坐壁上观的孔雀,小声地挨在管家公的身旁问:「他俩吵起嘴来,输的通常是哪一个?」

  「半个时辰过后你就知道了。」习以为常的潇洒也不多说,只是转身走向院门准备再去替贵客添些看戏的小菜水酒。

  不过半个时辰,身为石府贵客的孔雀,边喝着潇洒所斟的美酒,边看着原本呆站在院门口生闷气的某人,突然迈开了脚步来到院墙边,开始一下又一下地以额撞着墙面。

  孔雀仰头看着站在他身旁的潇洒,满头雾水地伸出一指指向那个不知哪根筋不对劲的同僚。

  萧蠢犀挥手,「正常的。」

  发泄性地撞完墙,可喉间还是一股闷气卡得不上不下没半点舒坦,石中玉顶着微红的额,大步走到石桌边,拎起酒壶一口口喝起闷酒。

  「喂,石头。」孔雀眉开眼笑地拍着他的肩头,心情好得不得了。「去赔个不是吧。」平常在人前就是不承认他与爱染的关系,今日来这一看,不都全泄底了?看他往后还怎么赖帐。

  石中玉绷着一张俊脸,「又是我去赔不是?」他只是不想让她出门找男人而已,这也要算到他头上?

  「反正千错万错哪回还不都是你的错?」跟着帮腔的潇洒,早已对这对男女间的常态感到麻痹。

  「是这样吗?」他的两道浓眉几乎连成一条直线。

  潇洒赏他一记白眼,「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在他俩的鼓动下,石中玉原本硬邦邦的脾气也不禁变得有些软化,与其他与爱染两人各梗着一个心结难受,还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况且他能待在家中与她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若是就这么任他俩各自闹脾气,到头来谁也不会是赢家。

  他一把握紧了拳头,「好,大丈夫能屈能伸,低头就低头!」

  孔雀叹了口气,对着石中玉跑得飞快的背影摇头。

  「他也愈来愈像她养的狗了。」

  「可不是?」深有同感的潇洒再为他斟上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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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匆匆跑至爱染的房院里的石中玉,才两脚一停,两道浓眉立即不由自主地再次拢紧。

  他直瞪着她紧闭的会客房房门,「爱染今日有客?」

  「嗯,刚走。」守在外头的女仆们,在见了他不善的脸色后,有志一同地叹了口气。

  「她又在作法?」他不是老早就吩咐过,管他什么来客,她一律不准答应客人的要求,替人施法诅咒吗?

  「我们阻止过了,但爱染说来者是相国派来的,这件事不能拒。」一名蹲在地上准备炭火的女仆,边说边拿起蒲扇在火盆里扇出火星。

  冷眼瞪着紧闭的门扇,石中玉想起每回她受人之托代为诅咒后的下场,她总是因为在驱使鬼神后,浑身寒冻如一块寒天湖里的冰,且她那本就显得苍白的脸蛋,更会因此而变成吓人的铁青色,这时她会将自己关在房内什么人都不见,就怕她会因此而吓到人……

  他早就对她说过,他不缺钱,也不与在朝中拉什么关系,她管来者是相国或是什么玩意?

  门扇内,蜷缩着四肢坐在榻上的爱染,全然不知石中玉正为此事大为光火,方施完法的她,伸长了两手紧抱住自己,在她耳边,传来了牙关频频打颤的声音,打骨子里窜上来的寒意令她什么都无法想,就在她发现她连指间都因寒冷而显得僵硬时,她试着想挪动仿佛快结冻的身躯,好去命人抬一些炭火进来时,门扉已遭石中玉一脚踹开,霎时,屋内光明乍现,将她映照得无处躲藏。

  「出去!」她忙转过身以袖遮住泛青的脸庞。

  充耳不闻的石中玉,命人在她四周放置数盆炭火后,挥手将他们全都赶出去,在房门一关上时,他随即脱鞋上榻爬至她的身后,大掌一捞,将想躲到角落去的她抱在怀里。

  「我叫你出去!」爱染在他怀中不断挣扎,并努力低垂着头,怎么也不肯让他看见她不人不鬼的模样。

  他安抚地在她耳边低语,「听见了、听见了,妳的嗓门不必拉得那么大,我的耳朵没聋。」

  她的两手不断推着他,「那你还杵在这做什么?」

  「吃豆腐啊。」他边说边拿来一旁的毛毯里在她的身上,再重新自她的身后牢牢抱住她。

  「你会热坏的!」溽暑七月天他还进来陪她一块烤火,待会就算她没冻倒,也会换他热晕在房子里。

  「反正我横竖都不会走,妳就省点声音多存点力气。」感觉到她浑身都因寒冷而颤抖,石中玉赶忙拉来她的双手放在他的掌心中摩挲着。「瞧瞧妳,妳都快冻僵了。」

  一颗豆大的汗珠滑下他的额际,滴落在她的毛毯上,很快就将毛毯染上个印子,这让爱染看了实是不忍。

  「石头……」她放软了声调,试着想让顽固的他改变主意。

  「乖乖的,待会妳就不冷了。」他一手掩上她的嘴,不让她再多说半句拒词,而后将她压向自己让她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

  午后的烈日,透过窗棂带来了光与影,在这热意蒸腾的夏日,外头炎热得让人有些受不住了,在这四处放了炭火的密闭式房里,更是热气无处不窜,汗珠一颗颗落下的石中玉,在感觉她已不再颤抖时,抬手轻抚着她恢复温暖的小脸。

  「我是来陪不是的。」他修长的指尖在她的唇上轻抚,「虽然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不过我既然都认错了先,妳就别再生我的气了。」

  这么好商量?爱染怀疑地间:「那我可以出门找人了?」

  「还是不行。」他的语气中充满浓浓的护意。

  「这算哪门子的道歉?」她柳眉倒竖,摸不清他怎么老是反反复覆。

  「喂喂,我的姑娘,妳可要弄清楚喔。」某位仁兄觉得非常有必要向她澄清一下,「我是在赔刚才惹毛妳的不是,可没说我是来赔这一回的不是。」

  算了,怎么说都有他的理,不争不辩才是上策。

  「我不会有事的,你出去吧,别又热出一身的病来。」不想再同他吵一回的爱染,在觉得自己好些了后又催他出去。

  「在烦恼我前,妳先想想妳自个儿行不行?」他八风吹不动地抱紧她,一点也没有松手的意愿。「别以为担心才是妳的特权。」

  她莫可奈何地待在他的怀中,赶不走他之余,她担心地拉来他的手摊开他的掌心,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掌纹,就深怕这回所见的会比上回见的有所不同。

  「妳呀。」一见她在看些什么,他告饶地大大叹了口气,「妳怎总怕我的命会短了点?」

  充耳不闻的爱染,以指划过他掌心上的纹路,石中玉索性合起掌心握紧她的手。

  他信誓旦旦,「它不会因妳而变短的,而我,也不会因妳而死的。」都跟她说过,他的八字太重、命又太硬,可就算他找来城内所有的算命师来左证他的话,她还是认为她那啥子巫女诅咒比他来得强。

  「谁能保证?」爱染哑声地问,多么希望他所说的都能成真。

  「既然无人能保证,那就别保证了吧。」石中玉看得很开,「倘若来自冥土的巫女,真会为人带来灾祸令人死于非命,那么,我愿为妳而死,也会为妳死得心甘情愿。」

  爱染听了不禁屏住气息,捉住他手臂的指尖,深深地陷入他的臂膀里,感觉他粗重的喘息吹拂在她的耳畔,一下又一下地撩拨着她的心弦,试图改变她已下定的决心。她闭上眼,将那份因他而生的感动,仔细地收至心房里上栓落锁,再不让它轻易地跑出她的心扉。

  她很想告诉他,若是真爱一个人,是不会轻易地拿生命做赌注的,或许他并不相信巫女诅咒这回事,又或许他仗着命是他自己的,因此他可以不顾一切的挥霍,可对她来说,她宁愿战战兢兢地过着日子,也不要因一时的满足,而以他的生命来做为不顾一切的代价。

  沉默地等候她的回音,可她却一如往常始终没有回应长年下来的心灰,令石中玉素来炯亮的眼眸,在此刻显得有些黯然。

  「偶尔。妳也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吧。」他埋首在她的发丝里,渴望地收紧了双臂,「我虽善于等待,却不代表,我从不迷惑。」

  窗外叫声嘹亮的夏蝉们,群集地高踞在枝头上清唱,那阵阵的鸣唱听在她的耳里,太刺耳了些。

  蜷缩在地底下十数年,可攀上枝头的时间却只有数日,蛰伏在黑暗中那么多年,只鸣唱些时间便得捐出生命,值得吗?若他是只枝头的蝉,那她情愿他回到泥土里做只永远冬眠的蝉,忘记枝头的绿意,忘记微风在叶片间的叹息。

  至少,他可以陪她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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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一道划过她生命的闪电,在风雨朝她袭来时,措手不及地介入她的命途里,照亮了她的生命。

  她的故乡冥土丰邑,是远在中土外的一个小国,当年在紫荆王大肆平疆时,丰邑这个不事生产、仰赖他人维生的小国,是众国中头一个投入帝国的脚下俯首称臣的国家,为了向帝国的皇帝示好,她的父王,毫不犹豫地将身为巫女的她,当作是求和的礼物献给了皇帝。

  紫荆王返国时,除了她外,还另带了三名来自他国的巫女一同回朝,想将四名拥有巫力的巫女献给皇帝,但惜才的皇帝不但不将巫女们纳为己用,反而将她们给了最是需要巫女的四域将军,期望精通药石卜巫的巫女们,能够庇佑纵横沙场的四域将军,并在日常时照料他们的健康。

  那一日,她与其他三名女巫,像是被买卖的牲畜般,一一跪坐在偏殿上,任四域将军们挑选。

  四域将军之首的夜色,首先将最年长的喜天给挑了去,紫荆王可有可无地挑了应天,孔雀挑了性格与他差不多的乐天,而她,没有人要,因皇帝在后来才知道,在她身上有着冥土巫女诅咒这回事,她虽巫力强大,却会为人带来灾祸与死亡,因此她被排在其他三名巫女的后头,并不列在挑选的行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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