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无法理解,天人将军也有凡人的情感世界……
长久以来,人民早已习惯唐修旻背负着重责大任的圣人行径,却从没人了解,唐将军毕竟只是凡人之躯,一切都太苛求于他!他何错之有,他只是在搁下担子后,才猛然醒悟自己太累了。
老总管叹了一口气,巡完府内一切后,回房安憩。只希望明早天一亮,段姑娘会随着王爷的召唤醒来。
唐修旻吹奏完一曲后,轻轻放下银笛,不由凝望窗外明月,幽幽叹了一口气。
明月依旧,人事全非……想起初相遇时,记忆仍是那般鲜活……他爱极了雪儿的活蹦乱跳、忽男忽女、忽丑忽美、忽老忽少的顽皮……何时美好时光可以再重现?
“我不喜欢你叹息……”一个熟悉的声音如电流般窜进唐修旻的脑海,他惊喜交加地回头凝视床上的段皓雪,她正试图对他露出虚弱,但却清新的笑容。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他握住她朝他伸出的手,悲喜莫名,激动不已。
“你一直守在我身边?”段皓雪心疼地摸着他憔悴的脸。“你瘦了,你真傻!”他的痴情也撼动了她整个心弦。
“我宁愿瘦、我宁愿傻,只要能换回你的生命,什么代价都值得。”唐修旻绽放久违的微笑,坚定地对她说。
“好了,我现在醒了,可再不许你瘦,再不许你傻。现在你该可以放心休息了吧?”段皓雪眼中闪着感动的泪光,略带命令的口吻:“瞧你,眼眶都快陷下去了!”
“你刚醒来,我还无法确定这是梦,还是真的,我要守着你,直到日升东方……大家都从梦中醒来,你还能对我露出甜美的笑容,我才能真正安心。”唐修旻执着地、贪婪地望着她久未显露的灵活瞳眸——依然黑白分明、晶莹有神。
段皓雪沉默地凝睇他近乎傻气的坚持良久,下定决心似的主动地将身子朝内挪一挪,苍白的粉颊竟泛上难得的嫣红,羞怯地低低邀请:“你可以躺着休息。”
“这……不好吧?明日若下人撞见,是要说闲话的。我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害你!”明知她是好意,但为了保护她大家闺秀的名誉,他却不能冒险毁了她,他舍不得伤害她,即使一丁儿的可能,他都不愿!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除非……你不想负责任,那我就不便勉强了。”段皓雪略带暗示地娇嗔道。
“雪儿,你的意思是……”唐修旻再木讷也听得懂她明显的弦外之音。“你肯嫁给我为妻?”
段皓雪难掩女儿娇羞地点点头,唐修旻欣喜若狂地握住她粉嫩的手背猛亲。他太高兴了,巴不得立即告诉全天下这个有生以来最大的好消息,他心爱的雪儿终于愿意与他共结连理、终生厮守!
他终于盼到了!
这一夜,他依然保持君子风范,衣衫整齐地坐着斜靠在床沿,安心地闭目养神……不同的是,他始终牵着段皓雪的小手,疲倦不堪的脸上有种安慰的微笑。
当日出东方,老总管带着女仆端着盥洗水盆及早膳进来时,惊讶地发现一幅恩爱绝伦的景象,王爷端坐着沉睡,脸上漾满幸福表情,而段姑娘则依偎着王爷的手,闭上眼的脸庞透着甜蜜的微笑……仿佛一对谪凡的金童玉女,泛着一抹神圣难以言喻的光辉。
老总管明白事情已有转机,他所期盼的奇迹已经出现!他命令女仆放了早膳及脸盆后,不动声色地又静悄悄地退出房外,深怕惊扰到这对有情人的美梦……
毕竟,这迟来的幸福,王爷已等得太久,也等得太累了。
总算皇天不负苦山人,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七章
一路如风驰骋的心,都将在抵达城门那一刻画下休止符。
紧贴在克伦心房的湘儿,眼看离别时刻将近,如今马骑上如胶似漆地相互依偎即将变成昨夜梦境,怎不教人遗憾!
听着克伦壮硕胸膛下时而不规律的心跳,湘儿却始终无法探知他对自己的心意如何。这使她一路保持沉默,不敢轻易开口求证;但如果现在不及时表达的话,她就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他的想法了,怎么办?
情窦初开的湘儿,只能以无言的焦急及无助的渴求,抬头凝望着克伦那张令她终生难忘的容颜。不知她这一仰眼,正好接触到克伦宛若罩上愁雾般浓烈的目光……似乎有某种不能言喻的讯息在对她传达——
难道克伦也同她一样,有着不舍的难受心情吗?
他微微启动薄唇,似乎想说什么动人的言语……她不禁热切期待着。
谁知,他仅仅拨弄一下湘儿凌乱的浏海,淡淡扬起嘴角温柔却冷淡地告诉她:“目的地到了,下马吧!”
克伦帅气地率先下马,丝毫没有顾及湘儿失落的神情,他朝她伸出健壮的双臂,握住她纤细的小蛮腰,将她轻松地抱下马背——
克伦的手心传来湘儿身心的悸动,他忽然有些舍不得就这么把他心上人放开,他想紧紧将这个可人儿完全纳入他的怀中,用他宽广坚固的羽翼保护她,不让任何人抢走只属于他的新娘。
他怀抱一丝希望,不死心地追问:“你非要去见那个姓唐的云南王不可吗?”
只要湘儿摇头,他立刻带她离开云南,回西夏完婚。
他相信湘儿已经对他产生特殊的情感,他比谁都明白她眼中所流露的真情,但他唯一不清楚的是,这份情谊是否已远远超过她对唐修旻无可救药的依恋?
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砂,他要湘儿作出最后抉择!
湘儿差些就冲口说不,但……她想起郡主待她的情深义重,如果她就这么贸然要求克伦带她远走高飞,连道别也不说一声,郡主一定会感到很失望的!而且没有经过王爷、王妃的同意,她无权擅离职守,争取自己的幸福,何况大理王府对她有抚育之恩,待她不薄,她岂能忘恩负义?再说,她一直放心不下迷糊有余、热心助人的郡主,在郡主未出阁之前,她曾发过誓要好好照顾郡主的!如今,她又怎能自私地只考虑自己的未来,而不替郡主着想呢?郡主仍然需要她呀!
她不能也不愿——在恩与情之间作做抉择!
克伦若对她真有心,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她将永远为他守候,但前提是,必须郡主已先获得幸福。而现在,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必须去见唐修旻,她必须确定郡主安好无恙,她必须回到郡主身边伴随郡主,这是她的宿命,她不敢怨也不敢恨——只有无奈;况且,克伦也未曾要求她伴他闯天涯。她始终是配不上他,又何须作茧自缚呢?
“是的!”她悲哀地坚定回答克伦:“我一定要去云南王府,我不能不去!”
克伦无法置信地怔住,她完全漠视他眼中的悲伤,因为他的心正被她出奇坚定的语气深深伤害了。
“那就不要再耽搁了,进城去吧!”克伦俊朗的脸庞似蒙上一层阴影,口气极其不善地道。他甚至看也不看湘儿,牵着马匹迳往城内走。
想他堂堂西夏皇太子,要怎样的女人会得不到?为什么他却偏偏遇到只会让他的心支离破碎的湘儿?
他即使已经抛下了皇室的骄傲,也还有男儿的尊严,他怎能忍受湘儿如此坚决地拒绝他的情意!
他有些恨湘儿的绝情,然而,他却不能无情,他本可扭头就走!但他心里却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她,不论她再怎么薄情寡义,他都情愿承受这分伤!
即使他已渐感到绝望,不再奢求什么,他也要亲自护送湘儿平安地抵达云南王府,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湘儿百般难受,拖着沉重的步伐尾随克伦不肯稍作停歇的脚步,来到宏伟壮阔如城堡的云南王府前,他这才回头正视她。
“进去吧!”克伦面无表情冷冷地命令她。
“你不一起进去吗?你救了我,又一路大老远地送我到云南,我主子一定很愿意热忱招待你……”湘儿鼓起勇气挽留他,希望克伦能为了她多停留片刻。
“主子?”克伦愣了半晌才会意……他不觉怒火中烧,倔强如湘儿竟心甘情愿称呼唐修旻为主子?这代表什么?他所深爱的女人竟然不知廉耻,论为唐修旻那采花高手的女奴?
湘儿不愿当他的新娘,享受太子妃的荣耀,却自甘堕落成为一个区区王爷的奴隶?他真是愈来愈不懂自己究竟爱上了怎样一个笨女人!他更不懂那姓唐的究竟有何高明之处,为何有此能耐教天朝小公主海宁及湘儿同时对他倾心相待,执迷不悔?
他不止嫉妒,更加好奇!此刻,他心中另有打算。
“我这样贸然进去,只怕不妥;你主子要是真欢迎我,不如请他亲自出来相迎,如何?”
克伦像是刻意给湘儿出道难题似的,只是他压抑了妒火,只余笑脸相向。
“这样也好!”湘儿毕竟单纯,不疑有它,何况她尚不确定郡主是否在王府中,贸然打扰唐将军的确不好。她天真地认为克伦基于细心想得周到。“那……就请你在府外稍候,等我请示过主子后,立即出来。”
←克伦微笑颔首,湘儿这可安心了,兴高采烈地奔进王府里……却没料到,在她转身之后,克伦脸色已渐阴沉。
果然过没多久,王府的门又重新开启,湘儿拉着一位绝色佳丽首先窜出来,尾随着是位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英姿焕发的年轻人。
难道那仙风道骨似的年轻人就是鼎鼎大名的云南王——齐天大将军?
果然是个强劲的对手,不同凡响。
不过他纵然激赏对方,可并不表示他输得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将自己命定的新娘托付给他!
何况他身边除了有海宁公主的死心塌地外,眼前无端又冒出名不见经传的倾国佳人!
虽然唐修旻看来是如此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但他却不得不为湘儿这傻女孩儿操心。情敌环伺,她不见得抓得住唐修旻的心;美女当前,唐修旻未必是柳下惠,即使不为海宁公主权势所惑,也可能为站在湘儿身旁,状似亲密的美姑娘所色诱4使他得不到湘儿的心,也不希望她将来被人欺负,过着苦涩多于幸福的日子。
看着湘儿似乎因为找不到他而低头啜泣的样子,他既心酸又安慰。心酸的是他只能躲在暗处,暂时不能相见;安慰的是,湘儿为他不告而别而难过,表示他在她心中尚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湘儿,请你忍耐,等我确定唐修旻的真心后,再决定是否与你正式告别。若他敢负你,我会亲手杀了他,再带你远走高飞;若他不爱你,你也不必伤心,我依然会全心全意地呵护你……你放心吧!克伦打定主意后,满怀惆怅地转身背离王府而去;他不急着和唐修旻照面,他会亲自挑个好时机。唐修旻,你等着吧!我会让你知道,想从我手中抢走属于我的新娘,必须拿出真本领才行!我会再来拜访你的;而且绝非正式的。他在心中暗忖。
克伦的好强、好胜心再度被激起,他生命中旺盛的斗志已经为唐修旻出众的外表及名声完全引燃了。在西夏,他从没输过人;在中土,能掠倒他的也屈指可数,但他绝不希望唐修旻是其中一个,他必须证明到底是他心存偏见,还是唐修旻浪得虚名?他必须有一个肯定确实的答案!
段皓雪独自坐在后花园玩弄唐修旻的订情之物——银笛,想学着唐修旻吹出动人的乐曲,奈何经她口中所吹出的音调完全失去协调,仿佛银笛存心和她作对似的,硬是教她五音不全,嘶哑难听。
“唉——不好玩!”段皓雪挫折感太重,完全失去兴味。“要不是修旻将你送给我保管,我真想把你扔得远远地,一点儿也不合作,留你何用?”
瞧!好动惯的大理郡主,这会儿居然无聊到对一枝银笛抱怨诉苦:“王爷公事繁忙,根本没空陪我。早知道,多昏睡一会儿,他才会乖乖守在我身边,醒了反而寂寞。”
唐修旻才刚批完公文,路经后花园,看她竟可爱到可以对一枝银笛又数落又倾诉的表情丰富,不禁莞尔。
听她无奈的口吻,挺像深闺怨妇似的严重,他才发现他为了整顿云南王府,的确疏忽她许多,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差点犯下欺君之罪!要不是太子和海宁公主为他担待着,他早已被削官贬职,搞不好,脑袋瓜儿还会搬家呢!
她应该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吩咐下人频到他书房送补品,自己却从不踏进书房半步,就怕教他分心,误了大事,他十分了解她的识大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只是奇怪段皓雪身旁为何没有湘儿陪伴着?她们不是一向主仆情深?形影不离?
“这可不行,我会心疼的……”唐修旻从雪儿身后环抱住她娇柔的身子。
段皓雪惊喜地转身面对唐修旻,她已经不会再对唐修旻亲密的举动有激烈地抗议。她像一只温驯的波斯猫,美丽又乖巧地仰望高大的唐修旻,她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大将军。“你终于有空了!”
“是呀!可以教你怎样吹银笛,而不是跟银笛诉说闺妇怨……”唐修旻轻轻捏一下她小巧挺直的鼻子。
“你……你都听见了?”段皓雪不好意思到极点,雪白的粉颊染上了醉人的桃红,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玩弄银笛,不敢面对唐修旻促狭的眼神。“我开玩笑的,不是真心要丢掉它的。谁教它到你嘴边就那么听话,而到我嘴边却使坏,频频让我出糗——”
“其实,很简单,只有一个秘诀!”唐修旻爱煞她那副无辜可怜又可爱的神情。
“什么秘诀?可以教我吗?”段皓雪灵活的眼眸似泛上星光般瞬间地闪亮。
“可以!只教给你。”唐修旻怜爱地抬起她的瓜子脸,深情款款地凝睇她精致无双的五官,尤其是她那芬芳如花瓣的朱唇,他极端温柔地俯身印上他不曾间断的柔情蜜意、继之极端缠绵地探索,灼热地索求……她感到一阵昏眩,不禁环住唐修旻的后颈,使自己不至于瘫痪在地。她顺着自己的感情热烈回应,第一次感受到两情相悦竟是如此美妙,不可言喻——
唐修旻健壮的臂膀强而有力地支住她纤细的腰,让她能完全地融化在他热情的怀抱中。美丽如画的夜景,龙凤相称的人儿。此景此情,本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