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兄此言就太生分了。」戴玥讶异地一笑,没想到花朝能急中生智想到这套说辞,虽然他根本不信,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说辞挺合情合理的。「你我虽不是系出同门,可是上一代交情深厚,我义父曾指点你武艺,宁国公也曾教过在下几手,名义上虽仅是世交,实则无异於同门师兄弟。本门的武学,花兄自是可以看得。以後不要再这麽客套了。」
「我明白了。」花朝受教地道。「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一行人正站在太皇太后所住的萱和宫前的广场。
这里约有一亩地大小,两旁各栽植奇花异卉,不远处还有凉亭乘荫,是萱和宫的宫女平常跟从女教头习武健身的地方。
「是太皇太后要我带慧姊姊进宫,我们用过午膳後在这里遇到大哥,我便提议大哥和慧姊姊切磋武艺给我看呀。」叶续日兴高采烈地抢著回答。
「你们……」心里有无数疑惑想问,但这些问题都不是他的身分可随意问出口的,花朝克制住冲动,捡选出他认为较适当的字眼。「我不知道元宵夜之後,你们又……这麽快有联络呀。」
「咦?」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奇怪,难道花朝认为他们不该这麽快有联络吗?叶续日精致的小脸上明显浮著困惑,但她还是率直地回答,「那晚之後,我跟皇上都想念慧姊姊,便由我亲自到赵府拜访,正式展开与慧姊姊的交往。慧姊姊都去过定国公府两次了,爹还指点她轻功的要诀呢。不过今儿个倒是头一次入官。」
「你刚才说是太皇太后要召见赵小姐,要你带她进官?可太皇太后怎会知道赵……」
「我不要再听你喊什麽小姐啦!」续日忍受不下去地大叫。
「那我……」要喊她什么呢?花朝也在伤脑筋。
「既然我们的交情就如同门一般,花兄就喊一声赵师妹吧。」戴玥建议。
「这……也好。」花朝从善如流,仿佛一声称呼可以拉近两人的关系……啊?他在想什么?刚才不是还绝望得想死,现在又……
「花兄刚才问得好,太皇太后怎会知道赵师妹的存在,又是谁告诉她的。」
「不是我啦!」续日很委屈地为自己辩解,担心众人会以为是她泄漏风声。
「你没必要这麽激动,我又没说是你。」戴玥好笑地点了点小妹挺翘的鼻头,惹来续日的嘟嘴抗议。
「可是你说……」
「我只是重复花朝的话,并没说是你告诉太皇太后的呀。」
「可是……」
「公主,我相信戴师兄没有那个意思。」赵千慧柔声安抚续日,比起是谁泄漏消息,她比较想知道的是花朝会不会因为此事而受罚。她担忧地轻拢秀眉,看向戴玥。
「戴师兄是认为太皇太后已经知道元宵夜的事吗?可是召见我时,太皇太后并没有提起呀。」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理由召见你,太皇太后为何会在午膳後,同时召见定国公及宁国公?」
「啊?可是我们都没有讲,太皇太后怎会……」叶续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太皇太后是如何知情的。
「应该是义父……」
「什么?你说爹跑去跟太皇太后说?」这个打击对叶续日而言太大了。她心目中的父亲怎会是那种碎嘴公呢?
「我又没说是义父告诉太皇太后的。」戴玥没好气地白了义妹一眼,「义父一定是认为皇帝遇刺的事件太过重大,不能放任不管,所以修书告诉我们的太后师叔,然後太后师叔就禀告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才会晓得这件事,召见义父及宁国公共商此事,好将幕後主使者给揪出来。」
「可是……这不是害了朝哥哥吗?」叶续日哭丧著脸说,一脸愧疚地看向花朝。
「我不要紧。」後者丝毫不责怪她,反而温言安慰。
「朝哥哥,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不要这么说。」续日更难过了。「对不起,我当时真的以为这会是个好主意,哪里知道爹会跟太后讲。」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花朝说,「况且比起揪出刺杀皇上的主谋,我挨骂挨罚便显得不重要了。」
「可是……」
「续日,你先别急著难过,照我看,花朝不会受罚。」戴玥道。
「可是宁国公要是知道是朝哥哥带我们出宫的,一定会罚他啦。」
「花朝是太皇太后最心爱的外孙,召见宁国公时,一定会代为求情。而且,这件事不宜明著办,要是皇上元宵夜溜出宫,遭人围杀的事传出去,恐怕将在朝野掀起大风波。我想宁国公顶多是训斥花朝几句,不会罚他。」
「哎呀,我还是不放心,至少要亲自确定之後,我才能安心!」说完,她便一溜烟的跑开。
戴玥本想阻止她,但想想又作罢,倒是一旁的花朝感到不安。
「戴兄不阻止公主吗?」他可不认为朝阳公主能躲过定国公、宁国公两大高手的耳目偷听到什麽,要是被抓到,岂不是要挨骂!
「续日想做的事,是没人可以阻止的。」他摇头苦笑。「在下也要失陪了,花兄下午并没当值,不如陪赵师妹去逛御花园吧。」
花朝怎么也没想到戴玥竟会交给他这样的差事,不敢看赵千慧的反应,急急地道:「戴兄有什麽急事要办?」
「我代岳翕去御书房伴驾。安国公夫人从昨晚便不舒服,岳翕放不下母亲的病,已经跟皇上告假,找我代班。我该去御书房了,赵师妹就有劳花兄相陪。」
戴玥拱拱手,向花朝眨眨眼才离去。就不知道他眨眼的用意花朝是否能领会,把握机会与佳人携手共游了。
☆ ☆ ☆
花是那么艳,微风吹拂下,远近的风景如繁花竞放的仙境,粉蝶儿飞,翠鸟啁啾鸣唱,周遭显得无比安静,静得彷佛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及心跳声。
两人虽然不是独处的,远处仍不时传来宫人的谈话声,但这些声音都彷佛被遗忘在另一个世界,花朝与千慧的知觉只忙著感觉对方的存在。
目光默默递去,和另一双同样含情的眼眸对个正著,慌得害羞的别开。怦怦响动的胸房积累了无数的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那些说不出口的言语在方寸间冲来撞去,激撞出来的火苗迅速扩散,在各自炎热的胸房里燎烧不去,寂静变得难以忍受,高烧的温度到了非得宣泄出来不可的地步。
「你……」
「你……」
静默,因不约而同的开口而打破,错愕的眼对上错愕的眼,方寸间缭绕的情思毫无防备地跃上眼眸,藉由眼波交流传递向对方,无言的情意就这样从这颗心,这双眼摇荡向那双眼、那颗心,安定了各自心头喧嚣的烟尘。
「你先说。」
不知不觉中,花朝的眉梢、唇角全都飞扬起来。这些日子来为情所困而烦躁不安的心情在两人的对视中澄静下来,先前因嫉妒而起的伤害也全融化在她温暖的目光泉里。
「嗯。」千慧没有推却,一丝美好的笑意闪漾在花瓣似的柔层里。「你上回受的伤都好了吗?」
都过半个月了,她还挂意他的伤。花朝心上一阵温暖。
「都是些皮外伤,敷过药後,已经没事。」
「那……我就放心了。」她关怀的目光不放心地在他伟岸的身躯绕了绕,直到遇上他炽热的眼光,才害羞地别开,颊上的红晕更炽,一颗心跳得又快又急。
这些日子来,总是挂念著他……的伤,担心他会因为皇帝遇刺,而挨伯父骂。偏偏朝阳公主还一再叨念宁国公花捷训起人来有多一板一眼、六亲不认,说只要他一个眼神瞪来,即使是盛夏也会让人像是处身於冰天雪地中,让她越是思量便越为花朝感到忧愁。
是不是因为这样,思绪一直绕著他转,将那夜短暂的会面想了一遍又一遍,即使是睡梦里依然会梦见他,为他忧愁,花朝的形貌、眼神、声音,甚至气味遂都镂刻心版,时时萦绕在方寸间?
尤其是两人初初相遇的那一眼,更在她心上曲折回绕,每次回想时,心总是烧烫得厉害,快速的跳动甚至会让胸口发疼。
但这些只能凭靠记忆才会被勾起的悸动,怎比得上亲自见到本人时的震撼?
见到他在树影间欲去还留的落寞身影,她的心在兴奋中纠结绞痛著,忍不住呼喊出声。接著,目光便无法自他伟岸的身躯抽离,灼烫的心却越来越冷。
他的态度是那样拒人於千里之外,甚至不愿看她!
千慧觉得深受伤害,花朝却在戴玥的质问下将眼光朝她望来,少女芳心蓦地一紧,许多言语、肢体无法传达的心声,都透过眼光传递来,她顿时了解到他并不像外表那样冷漠,他就像她一样记得元宵夜里发生的所有事,尤其是关於两人的。
这让她激动不已,但想到之前花朝甚至不打算见她.虽说他的解释是,看到她跟戴玥在切磋武艺,不方便窥探两人的对招,可她感觉得出来,这不过是他的推托之辞,真正的心意并没有说出口,所以在戴玥要他陪她时,他才会显得不情愿。这表示一切只是她在自作多情吗?
可为何又要用那种灼热的眼光看她?那专注的凝视炽热得彷佛要将她融化,从身到心都生出一股陌生却烫热的情怀,渴望投向他……
「赵师妹,赵师妹……」
温柔的低唤不住拍打著她的耳室,赵千慧回过神来,看进一双盈满忧虑、困惑的眼眸,接著发现花朝刚毅俊美的脸容离得她好近,她甚至可以看得到他睫毛下的阴影,感觉著温热的男性呼息急促地拂了过来,心房跟著咚咚急敲,慌张地别开脸。
天呀,她居然当著他的面发呆,以至於花朝会俯靠过来唤她、看她。
一朵朵瑰丽的红霞瞬间布满脸颊,千慧羞得无地自容,声音因尴尬而显得低微,「对不起,我没听见你在叫我。有……什麽事吗?」
花朝看她脸红似火,不禁担心起来。
「你不要紧吧?是不是天气太热,中暑了?要不要到凉亭处休息,我让宫女送些去暑气的凉品什麽的?」
「我没事。」知道他担心她,千慧心里涌上一股温暖,她甜甜一笑。「不过还真有些口渴,不如我们到那边的凉亭坐,请宫女姊姊送些茶水来。」
她指向花荫深处的凉亭,花朝不解为何她一指那麽远,仍顺从她的意思,召来萱和宫值班的宫女咐吩凉品与点心,方领著千慧走过去。
「对了,你刚才喊我是有什么事吗?」千慧与他并肩散步在花径里,温暖的阳光自树叶间拂来,微风清凉地拂在烫热的脸颊,身边的男子高大英挺又是心中所系,使得身心都处在一种极为愉悦的状况中。
「戴玥不是要我陪你逛御花园吗?我是想问你是否想去了。」
「噢。」清浅的笑意在千慧嘴边消失,声音显得哀怨,「要是师兄没叫你陪去,你是不是根本不想理我?」
「不……是!」他很快否认,灼热的目光采询地笼罩向她。「我倒想问你,如果不是戴玥没空陪你,你会……呃,让我陪你吗?」
她讶异地停下脚步看他,「为什麽这样问?」
「难道不是吗?」花朝俊美的脸容抑郁了起来,灼热的目光同时冷却,声音更显得低沉阴郁。「我不像戴玥那么开朗、会逗女孩子,你跟我在一块定然会觉得无趣,所以才会闷得发呆……」
「我不是闷得发呆,我是……」情急之下,千慧险些不顾女性的矜持倾诉心意,领悟到这点,她看得浑身发烫,避开他的注视,走进花树掩映下的亭子。
这里极为安静,只有她跟花朝两人,错过了这一刻,也许就没有勇气说了,况且,她并不乐意花朝误会她呀。
可……万一他根本无心於她怎么办?
千慧全身一阵畏寒,想要退缩,但不说……就什麽指望都没有了!
「你……不用为难了。比起戴玥,我是平板无趣多了。你可以轻松的跟他谈笑,跟我说话却显得紧张、欲言又止,一定是我言语无味,让你提不起兴致跟我聊……」
那充满自嘲的声音显得无尽凄凉,如针般的刺戳著千慧敏感、易受伤的芳心,退却的勇气忽然充满全身。她无法忍受花朝如此曲解,还一直拿自己跟戴玥比较,千慧霍地转身面向他,明眸著火似的瞪视过去。
「你没必要跟戴师兄比……」
「因为在你心里,我没得比?」花朝更加颓丧。
「不是!」她失控地大喊,怒气潮涌在眼中,「花朝,你知道自己最大的毛病是什麽吗?是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地胡乱下判断,以至於曲解了别人的心意!」
「我?」他愕然。
「对!」千慧这下全都豁出去了,在贞静贤淑的外表下,她其实也是有脾气的,只 是平常都受自幼被教导的闺阁规范所压抑住,很少爆发。但花朝的话太令她生气了。「你或许没有戴师兄开朗;我跟你相处时,也的确没有像和戴师兄交谈时那麽轻松,但不是因为你及不上戴师兄,而是我……我……戴师兄对我而言就像名兄长,而你……你……」
她的语气开始结结巴巴了起来,原本还怒气凌人的眼光忽地害羞,不敢再看花朝。
「反正……我没当你是兄长……」
说完这句话,千慧已窘得烦似火烧,眼睛只敢看地面。
花朝怔怔的瞧著她,心里是千头万绪。她说没当他是兄长,却当戴玥是兄长,这是什么意思?
「呆头鹅!」她跺了跺脚,恼得转过身。
花朝是呆,但当这声既甜又媚的娇嗔钻进他耳内、心上,他登时开窍,一阵狂喜充满心田。
「你是说……」天呀,会是那个意思吗。他激动的走上前去,颤抖的双手扶上少女柔弱的肩膀。
她没有拒绝,同样轻轻颤动的娇躯甚至还朝他偎来,花朝欣喜若狂。
「慧妹……」他低头俯向她迷人的青丝,带著素馨香息的处女幽香扑鼻而来,花朝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心醉神迷。「我以後可以这么喊你吗?」
「嗯……」
千慧羞涩得正待进一步回应,忽然一声「哎呀……」传来,使得花朝迅速放开她,锐利的目光射向声音方向,只见一名约与千慧同龄的宫女趴倒在凉亭外的花径上,手中的水盆倾倒在地。
「你没事吧?」千慧担心地走过去扶她。
「赵小姐,真的很对不起……」宫女起身後,哭丧著脸说,「奴婢本来是要端水过来给侯爷和小姐净脸,却被地上凸起的树根给绊倒,把水都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