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秀林埋了,当时全国都因叛臣被歼灭而欢天喜地,我却因为失去手足至亲与挚爱的女人而陷进悲痛里。有一长段时间,我徘徊在墓园里,不敢怆呼,也怕惊忧,只是静静的俯身拥抱秀林的新坟,摩挲唯一的胞弟的墓碑……」
「伯父……」
「是你娘带著你和那……孩子将我劝回去。看到徽音公主强压著悲痛、故作坚强,看到三岁的你,及与你同龄的那孩子天真无邪的容颜,我抚摸著墓碑的掌心蓦然发烫。冥冥中,好像有声音在我耳边低语,要我振作起来……要我用馀生照顾你们……」
「伯父……」花朝眼眶灼热,迷蒙的视线下,向来被称为铁汉的伯父竟然泪流满脸,刚烈耿直的脸庞有著他不曾看过的脆弱,甚至在他眼角发现皱纹。
他登时领悟到,伯父老了,在他离家的这段期间,伯父居然老了,不复之前英俊、不老的形象。
「我想这些一定是秀林和弟弟给我的启示,看著他们留下来的孩子,我知道必须振作起来,不让徽音公主独自扛这样的重担。然而,面对那孩子……太多的伤痛让我无法面对他,也没把握能善待他,便将孩子托给了叶智阳……」
「是……戴玥?」花朝恍然大悟。
「没错……」
「他知道自己……」
「我跟叶智阳约定好,等戴玥满二十岁,就把他的身世告诉他。就算他要找我报仇也无妨……」
「那戴玥……去找您……了吗?」他志忑地问。
花捷默默擦乾泪水,嘴角微微扭曲。
「他是来找我了。」
「他……没有……」
「没有报仇是吗?」花捷苦笑,清亮的眼睛里有种混合著复杂情绪的灼热。「他是在我又去秀林坟上的那夜找上我,当时我沉浸在哀悼的情绪中,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直到一柄寒气逼人的宝剑架在我脖子上,我惊怔在当场,但在月光照射下,看清楚那张肖似秀林的脸,反而能坦然无惧了。」
「那他没有……」这不是废话吗?如果戴玥动手了,伯父岂能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但花朝仍忍不住问出口。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只说:『如果我想杀你,你已经死了。』接著便收剑。我不晓得当时的白己是松口气,还是什麽表情,却听见他嗤的一声笑道:『我不杀你,你反而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所以我不杀你是对的。』我讶异他这句话是什麽意思,戴玥却表情森冷地瞅了我好一会儿,道:『有时候杀死一个人,对这个人反而是种解脱,一刀杀了你,是便宜你,倒不如让你的馀生都活在懊悔之中吧。』说完,他便走了。」
「戴玥他……」说得一点都没错,但花朝不认为任何人都能像戴玥一样因为这番体悟而放下仇恨,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戴玥是如何办到的?
「朝儿,伯父会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与其将来活著的每一刻都在後悔,倒不如现在别去做会让自己後悔的事。」花捷语重心长。
「伯父後悔了?」
「没错。」花捷沉痛地回答,「我後悔当年没有带秀林走,反将她推进痛苦的深渊。我也後悔既然让秀林嫁给别人,为何不能成全她的幸福,反而还要利用她!这些年来,我重复想著这些事,如果当初我带秀林走,或者让她专心去爱戴峻杰,设法策反他加入勤王的阵营,秀林如今仍会活著。可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有私心,我既要利用秀林减少对付叛军的阻碍,又以为事後能带著她白首到老。但我错了,这么做却让夹在我的私心与对丈夫的情义下的秀林活得痛苦无比,所以她在为了保护我而死在戴峻杰手上时,反而感到解脱。如果事情能重来一遍,我……一定会以秀林的幸福为首要考量。」
最後一句话,重重击在花朝胸坎上。
这是伯父以岁月为刀,懊悔为能量,在脸上、心上镌刻多久才有的体会?可对年轻的他而言,却是不可承受、也不想要领会的重呀!
以所爱的人的幸福为首要考量,虽然仅是简单的几个宇,可是他……他……做得到,放得下吗?
「朝儿,伯父不希望你犯下跟我同样的错误。我们都做错一些事,伤过一些人,趁来得及时回头吧!」
他全身一震,「您是要我……」
「能看到她幸福的活著,不是比只能在她墓前忏悔一生要好吗?」
不,他不想到千慧的墓前,一点都不想。他想要的是……是……如今这渺小的希望已经变得不可能,她生了公主,她……天呀!
狂烈的痛楚凌迟著他的心,花朝逸出惨笑,那笑比哭还要难看。
「罢了……从今而後,我远远的去,再也不见她……」
「朝儿,你不能这样!」花捷连这点也是不准的。「伯父不能让你因此颓心丧志,甚至放逐自己!你忘了自己是花家的孤苗吗?而保护天朝皇帝是花家人的宿命。你爹为了尽忠皇室而战到最後一滴血,你娘为了尽忠皇室而失去挚爱的丈夫,甚至差一点连儿子也没了。而我……也为了尽忠皇室而辜负心爱的人!你不能让我们的牺牲都白费!保护皇帝将是你的职责!」
「不……我不能……」他无法面对夺走他挚爱的人,无法面对背叛他的爱的女人,更无法看著他俩亲亲热热、幸福的过下去。天哪,他做不到!
「朝儿,你听我说!」花捷喘了喘,轻握住他的肩想说服他。「只有真正将赵千慧给放下,你才能快乐。」
「我放不下……不要教我放……如果能放,你为何放不下秀林郡主,娘为何放不下爹……所以,不要叫我放!」他暴躁地喊道。
「因为我对秀林有亏疚,你娘对你爹有怀念,但我们不会因此而消沉,荒废了自己的职责!」花捷一宇一句的道,深深看进花朝的灵魂深处,看得他羞惭得别开眼,但他不许他逃,紧盯著他不放,语音喑哑。
「朝儿,我跟你娘都没有时间了!那天,我从天马潭回来,看到你娘病得厉害,那孤单的身影竟是那麽的憔悴、苍老,不再是我记忆里高贵、美丽的公主。她看到我回来,看见我脸上的悲痛,知道我没在天马潭找到任何你可能存活的线索,她顿时崩溃,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哭倒在我怀里哀哀低泣。而我……抱著她,心里也是诸般的懊悔。懊悔对你太严厉,懊悔为了锻链你,让你跟著大军去酉里国……总之,我懊悔极了,懊悔没有保护好你!但你娘没怪我,她只是……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气……无法看她这样下去,我……开始陪伴她,与她聊著共同的往事,蓦然发觉她这些年来就跟我一样不快乐,她只是为尽自己身为长公主的职责,身为你的母亲的职责而活著,她就像困锁在金笼里的鸟,虽然衣食无缺,心里却是寂寞的。我於是跟她说,等到找到可以接替我保护皇帝的人选,我将陪伴她离开宫廷,也许到太上皇那里去,也许去天涯海角,只要她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她,虽仍是病著,眼中却开始有了光彩……现在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朝儿,能不能让我安心带著你娘,在她剩馀的生命里,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看她想看的地方,让她也能为自己活下去?」
彷佛嫌他之前受到的震撼不够大,花捷又说了这些。
然而,花朝却无法对这些话产生反感。他看进伯父眼中,那里有的仅是一名平凡男子为了所爱提出的真挚恳求,可这个恳求……天哪,他愿意见到母亲快乐,也愿意见到伯父快乐,可要他放掉心里的怨恨,以及所有的爱恋,去担任守护他原该怨恨、嫉妒的皇帝的御林军统领,看著他与千慧双双对对……天呀,他……
能看到她幸福的活著,不是比只能在她墓前忏悔一生要好吗?
花捷先前说的话,又在花朝脑子里回响一遍。
如果这麽做能让母亲快乐,还有……她快乐,那他……
可是……闭起眼,花朝彷佛看到了与千慧重逢那日,她不顾一切地朝他奔来……
她脸上的欣喜是那麽的真实,无法斥之为虚伪;她为他淌下的热泪彷佛仍在他指尖留有馀温;还有自己决绝地推开她,那声声求他留下来的呼唤……天哪,既然负心,为何面对他时还能如此的柔情万千,没有一丝的心虚、羞惭,有的仅是见到他历劫归来的欣喜若狂?
她应该不敢见他,而不是欢欢喜喜的迎向他……
花朝想不明白,他有种冲到她面前把所有的事问清楚的冲动,但一想到再去面对她,心便疼得厉害,更担心真的见到她,心里的恼恨会让他失去理智,做出伤害她的事。为什麽要背盟?
难道你忘了鸳鸯衾里,信誓旦旦的说要等我回来吗?
花朝痛苦无比,有一千一万句话想问千慧,但却一句都不能问,因为她已为皇上生了个女儿……一个女儿……
「朝儿,放了吧,只有放手,才能做回自己。」花捷轻拍著他的肩安慰。
花朝猛然睁开眼,视线是模糊的,脸上冰冰凉凉。
他想到千慧的泪,是烫的,而在她眼中闪耀的并不是愧疚,而是见到他的喜悦。为什麽明明背誓,还能用那样深情、真挚的眼神看他?
「朝儿,真的爱一个人,就该以她的幸福为幸福。只要她过得好……」花捷意味深长地又说,眼神复杂,「就是你过得好。放手吧!」
放手?
放手,自己就能过得好?放手,心就不会再痛?放手,所有的怨恨、嗔怒都能消失?真是这样吗?但为何想到要放开她,放掉两人的鸳盟,身却似浮云、失去重心,心如飞絮飘流,呼吸也虚弱了起来?
放开她就能做回自己吗?但他已经忘了自已是什麽了,只知道从此後,眼前像是一个永远都不会有白天的黑夜,紧紧的将他包围。
☆ ☆ ☆
视线,亮了起来。
尽管他很确定这时候应该是月华高挂天际的夜里,依稀记得才看过那弯明月,想著缺角的部分藏到哪去……现在,他不确定了,在以为该是永夜的心头上顶时候却是高挂著金轮,连阴晦的往事都被照亮了。
往事?
他同样不确定。
或者,那只是一场恶梦?一场让他心成死灰,活在黑暗中的恶梦?
还是现在的是一场美梦?一场令死灰复燃,感受到生命光热的美梦?
怀中的温润提醒他不久前的那场激越是真实的存在。
那如海潮升腾般高张的欲望几乎榨乾了他的体力,将他吞没,就像那如梦似幻又真实无比的一晚,她把他拥在怀里,热烈的唇舌以绝望的热情堵住他所有的迟疑,柔软的臂膀紧紧拥住他,用她的温香,用她诱人沉沦的女体,将他包覆。
他伏在她鼓胀的乳房,像个饿了不知几餐的婴儿饥渴的吸吮,女性的馨香比任何春药都要强烈地鼓动他体内的欲火。
他吻著她,吻遍每一寸的柔腻,从她香馥潮热的小嘴,丝滑的颊肤,贝壳般优美的耳轮一路下滑,在她配合地仰起的玉颈上留下吻痕,在她的帮助下卸尽两人累赘的衣衫,然後……整个视野都被眼前的美丽所占满,无法抗拒的,他以手、以唇膜拜著她,那每一寸的丝滑,都令他疯狂。
她的乳尖在他的抚触下震颤著,并不断地挺起偎向他。感官的热浪同时扫中他,两腿之间饱胀著一阵情欲骚动,他因需求而颤动著,在对她的渴望和兴奋令他无法呼吸之前,他继续膜拜之旅,不断地往下往下……经过平坦纤细的腰腹,探索那香草掩覆下的深渊……
他的脉搏急促,一种压迫自鼠蹊部源源不绝的膨胀,延伸成不可遏止的海潮。他想要到深渊那里,好想,好想。所以当她丝滑的腿交缠上他腰腹,他没有迟疑地,鼓噪的欲望坚挺地展开探索,可那洞口好小又好紧,阻碍著他的前进,并感觉到千慧的牙齿深深啮进他接近心口的肌肉。
但他不在乎,也无暇理会那微不足道的疼,只是专注地感受著千慧的一部分逐渐开始接纳他,并湿热地包围住他,带给他一波接著一波、像是没有尽头的愉悦,也让他失去所有的自制力,顺著男性本能激烈地发射……
喷射的力量是那么强大,他忍不住嘶喊出声,觉得有某种东西不断地在体内爆炸又爆炸,炽热的光焰令他有短暂的盲目,接著一切化为沉寂。
等到他恢复一丝力气,从千慧身上翻下来,一丝歉疚随之而起,他将她娇弱的身躯拥了过来,感觉到她身上就像他一样仍在发烫,而那微微疲惫、却仍清亮的眼眸依然柔情万千地回视著他,比起先前的激越还要教他悸动的温热情感顿时涌至心房。
我等你……
这句誓言化作亘古的缠绵,深深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为了这简单的三个字,他可以承受任何痛苦,历经生死挣扎,也要回到她身边。
可他是回来了,誓言却如烛火,风一吹就灭,他的世界从此陷进黑暗里。
意念转到这里,所有的梦魇又回来了,花朝悲痛地领悟到,刚才经历的一切并不是那晚的延续,而是历经生离、背誓之後,突然的……
什么呢?
他不知道该把这一切归为什麽,看向怀里的人,发觉千慧不知何时也醒了,睁著一双娇慵、迷茫的眼眸凝视著他。
那双眼里依然有著撼动他神魂的柔情,往事的残影同样在她眼中闪过,他知道她同样想起从前,就在她投向他,义无反顾地投进他怀抱,与他一同坠进这场无边绮丽的温柔漩涡里时,她与他一样逆著时光之河共同探寻了两人的过往。
可是,为什麽?
他想不出她这么做的用意,她应该可以抽身的!他也给了她抽身的时间,可她非但没有抽身,反而投向他,撩拨著他的欲火,瘫痪了他的意志,让他……
该死的,他做了什么,他……他……
瞬间领悟到两人所做的事是法理难容,不知要牵累多少人的极恶大罪,怀里温润、诱人的女体登时像一尾冰冷的蛇般令人畏惧。花朝迅速爬起身,但体力显然尚未从之前的激越里恢复过来,头仍有些晕沉。
「你後悔了?」她被他的态度刺伤,话音哽咽地问。
「该後悔的人是你吧。」花朝阴郁的回答,「这种事,女人所承受的永远比男人多。何况,你不是普通女人,是皇上的贵妃。皇上大不了要我一条命,至於你……赵氏家族枝繁叶茂,都要被你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