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初涉情路的千慧,心路历程倒不及他复杂。
她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理清楚对花朝的好感不同於亲情或友情,而是源於男女相悦,却碍於不知如何能与他更进一步相识而被哀愁与怅惘所笼罩。
「公主邀我去定国公府时,我……以为能在那里遇见你……可两次都没遇上。」她不胜凄楚的说,但随即转为羞人答答的甜蜜。「这次太皇太后召我入宫,我……更忍不住期盼能遇见你……结果,真的见到你了……」
花朝心神震动,比起他暗自为情苦恼,只想著要如何摆脱、逃避生平头一次的动心,千慧比他勇敢了许多。
那是需要何等的勇气呀,花朝羞愧得汗涔涔了。
「慧……对不起……」
「为什麽说对不起?」她讶异地问。
「老实说,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想忘了你……」
「什么?」她既感错愕又受伤。
「对不起。」他充满歉意地道,急切地想为自己的愚蠢与懦弱赎罪。「我被那种感觉吓到了,不晓得该怎麽办,只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为了想你什么事都做不了……」
「朝……」他眼中的痛苦让千慧将心头的不满及伤痛全都抛开,一心只想安抚他。「你别这麽说,我不怪你。」
「不,你该怪的!我应该要早点想通,想办法再见你一面,而不是……」
「嘘……」千慧伸出一指搁在他唇上,唇际浮著一抹调皮的笑意,「你能想什么办法?难道你要到我家投帖拜访,指名见我?那可是会吓坏我爹娘喔。还是半夜踰墙?那又可能会被我当成采花贼打出去。」
「至少我应该可以想到拜托朝阳公主……」他懊恼地道。
「就算你想到,但好意思跟她开口吗?」千慧眼中清明,即使是自已都未必有这样的脸拜托叶续日从中为两人牵红线,花朝更不可能了。
「我……」花朝俊脸通红。
她说对了,他的确是很难开口请叶续日帮这个忙。
哎!
「不管如何,我还是欠你这声抱歉。」
「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谁也没必要跟对方道歉。」千慧轻声说,明亮的眼睛直视向花朝,看得他心头阵阵火热。
「慧……」他情不自禁的将她拉进怀抱,动作轻巧得彷佛担心会吓坏她。而当温香软玉般的娇躯真真切切地被拥紧在怀,流窜在他血脉里的深情悸动更化为言语热烈地倾诉出口,「不仅是在庵堂里长大的你可以专心一志,同样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你的我,这颗心里永远都只会有你……」
还说自己不会说好听话,光是这些话便要醉死她了!
千慧双眸发烫,隔著氤氲的雾气看著花朝的脸在眼底扩大,那方正的脸型,饱满光洁的额头,刚毅浓密的好看眉毛,还有闪烁著狂野火焰的深邃眼眸,呼出灼热气息的挺立直鼻,以及那如丝绒般软柔的美好嘴唇,都彷佛带著异样的魔力催动她体内一股陌生的暗潮涌动,令她头脑混乱了起来。
某种最细致的动荡分别从两人最脆弱的心房扩散向四肢百骸,女性的直觉让她意识到某件事将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
那覆住她眼皮、轻柔得彷佛她是无价之宝的灼热触感,那洒在脸颊上如蝶吻般的挪移,还有落在她耳际、发梢上的男性气息,及悄悄占领住她红唇的霸气,都带著销魂蚀骨的刺麻热流钻进她灵魂最深处,令她无法抵挡地任他恣意翻动著心底的芬芳,那些一辈子里只给一个人的甜蜜,全都毫无保留的任他撷取。
「嫁给我……」激情的呢喃从热烈抵触的男性唇瓣倾吐而出,那平常不是握剑、挽弓,便是执笔、弹琴的有力指掌,忘情的在玲珑有致的娇躯上拨弄,勾惹出楚楚动人的无邪娇吟。「嫁给我……慧……明天,不,等一下我就禀明家母,遣媒到府上提……亲……」
夹杂著热情的喘息的渴望呼喊虽然有些口齿不清,最後两个字却响亮如第一声春雷般的轰醒千慧迷失在热吻中的理智,滚烫的情欲瞬间冻结,她登时发现自己的放荡,困窘地挣扎了起来。
「慧?」花朝不情愿的放开她,当怀抱里的温香软王远去,现实也一点一滴的在理智回头的脑海里拼凑起来。
天呀,他做了什麽?!
虽说凉亭十分隐秘,但也不该……
他羞愧万分地看向千慧,发现她正狼狈不堪的整理著被他弄乱的衣杉,火色的樱唇微微红肿,娇眸里烟气弥漫……
以为自己的唐突惹恼了她,花朝更是急得满头大汗。
「慧,原谅我一时失控,我是……」
他不晓得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只晓得当千慧美好的娇躯落进他怀抱,一头蛰伏在体内的野兽便不受控制的夺取了理智,为所欲为了起来。
「我想要你,在经历了半个月的相思之苦後,我希望能与你长相左右,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娶你为妻……」尽管心头志忑不安,花朝仍鼓起勇气提出请求。
「我知道……」
犹如耳语的回应让他如获至宝,令他差一点就忍不住再度抱她,但担心会唐突佳人,只得紧握著双拳。
「你愿意吗?让我禀明家母,遣人去说媒?」他屏息以待,等到的却是——
「我不能……」
「什麽?」他面色惨败如灰,无法置信的喊道:「你不愿意嫁给我?」
「不是……」
「可是你说……」
「我二姊……」
「我们的婚事跟你二姊有什么关系?」花朝一头露水。
「有的。」千慧认真的点头道,「二姊从小就订了亲,在未婚夫高中状元後,本来年底要成婚,未婚夫的母亲却突然病故。二姊的未婚夫事母至孝,还为此向朝廷告了三年丧假,与二姊的婚事也要顺延到三年之後。之前母亲带我到勇王府探望大姊时,本来二姊也要去,可勇王妃禁忌颇多,当她是丧家之妇而不愿意她来访,所以我後来陪二姊再进王府时,是从偏门进去,好避勇王妃的禁忌。二姊嘴里不说,心情却不佳。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忍心让二姊看著我开开心心的出嫁,她却因为婚期必须延到三年後而触景伤情吗?」
「这……」好嘛,赵二小姐的处境是值得同情,可是同情归同情,也不能要他等三年呀!花朝的表情显得为难。
「何况我们赵家以诗礼传家,讲究长幼有序。二姊尚未出嫁,我这个做妹妹的,哪有抢著出嫁的道理?」
「这……」要是她二姊都不嫁人,她也别出嫁了吗?
「而且,我离家多年,爹娘好不容易盼我回来,你遣媒去提亲,爹娘一定舍不得我……」
这倒是个大问题,可是.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令尊、令堂即使舍不得你……对了,你今年几岁?」像是首次想到这个问题,花朝不由得眯起眼认真的打量起千慧。
有别於元宵那晚轻便的装扮,千慧今天却是盛装而来。
真丝织成的纯白上衣在领子、袖口上都绣有花纹,肩上罩著鹅黄印花罗披巾,下身穿一袭垂地的杏黄色八幅珍珠裙遮掩住足下的绣鞋,将她高佻的身形衬托得纤腰如束,窈窕动人,也让年轻稚气的姿容更添一份明艳。
目光顺著千慧胸前惹人犯罪的高耸来到她清丽动人的脸庞,乌溜的秀发被梳绾成空心环状的发鬟紧贴於双鬓,并以结满璎珞的彩带点缀,娴静优雅的鹅卵形脸庞眉目如画,水杏眼儿即使不笑也魅惑人,何况是此刻的含情脉脉更加的勾人魂魄,凝脂般的双颊透著自然的红晕,还有那遭到轻薄而微微红肿的樱唇,更是惹人遐思。
花朝对女人的年龄向来没有概念,是以猜不出来她芳龄为何,但从其美艳的外表上看来,应该是不像朝阳公主那么小,而且她的身材……回忆起先前拥抱过的丰腴,俊脸像是被火点著似的热辣一片,平复的激情瞬间又被点燃,他可以确定赵千慧至少应该已届可以嫁人的年纪。
「女孩子十二、三岁嫁人不算离谱,你可别告诉我,你还不到这年纪……」这样他会想杀了自己,他无法想像自已会为叶续日那年龄的孩童动心。
千慧脸上的红晕更炽,害羞的低著螓首,以低如蚊蚋的声音回答,「我十四。」
「那就还好。」花朝松了口气,「我今年十七。这年纪成亲应该没什么不妥。」
「哎呀,你这人……」她羞得转眸不看他,「人家刚才已解释得很清楚,二姊仍待字闺中,就算我要嫁……」怎么说到这么难为情的事?千慧一颗心跳得险些喘不过气,半晌後才能接著把话说完,「也得等她先出嫁呀。」
「那不是要我等三年?」花朝顿时觉得天际一片昏暗,低吼道:「你怎能期待我等得了三年?」
「你……不愿等?」千慧颤声问。
「慧,你太残忍了!在我恨不得时时刻刻见著你、与你耳鬓厮磨,你要我如何忍受三年没有你的日子?」
原来是这样,千慧释然地呼出一口长气。
「我们还是可以见面呀。家父、家母显然亦乐意我与朝阳公主交往,我到定国公府做客时,你也可以去,不就能见面吗?」
「慧妹,你想得太简单了。」花朝苦笑,「我如何知道你何时会到定国公府做客?就算知道了,我是不是能得空赶去与你相会,亦在未定数。要是未来的三年,咱们就同这半个月来的景况一样,你我连一面都见不著,要如何是好?难道要我再忍受三年不得见你一面,只能偷偷想著你的相思痛苦吗?」
经他这麽一说,千慧心头沉重了起来。
即使情况不似花朝说的那麽糟糕,两人要见面也绝对不如自己原先想的容易呀。
她忧郁地皱起黛眉,都还未到离别时候,她与花朝便为是否能再相聚而苦恼了!
「慧妹,不如我先遣媒说亲,待你我名分已定,我也有名目登门拜访了。」
「不好……」千慧仍是苦著脸,「赵家以诗礼传家,家父尤其重视礼仪。请客时,会将男宾女宾各自请到不同的厅堂招待。拿二姊的未婚夫为例,两人虽是自幼订亲,但他到府里拜访时,除非有母亲为伴,否则爹从来没叫二姊出来跟他见面。所以,就算你我名分定下来,你来我家,也不见得能见著我。」
「这样也不行,难道你我真的要如堤边柳与陌上尘,相会期渺茫吗?」
「朝……」千慧也不想这样呀,可一时间又想不出好主意来。
哎,有情人好不容易见面,本来应该尽情享受良辰美景的,这会儿却只能愁目相对,真是可怜呀。
难怪有人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
「我可以帮忙……」
「朕也……」
两道娇嫩的孩童声音不约而同响起,几乎同一时间,两道身影从花树後跌撞出来,花朝与千慧错愕的看去,发现皇帝与朝阳公主正互相掩著对方的嘴跌在一块。
第七章
「都是你啦!」
「也不想想是谁先开口的!」
在两双惊怔在当场的眼眸瞪视下,叶续日与皇帝狼狈地爬起身站好,互相埋怨。「我有说,你也有说呀,少五十步笑百步了!」
「那你干嘛掩我的嘴?」
「你还不是遮我嘴巴!」
你一句我一句,可说是互不相让。这幕斗嘴情景,就像温煦的春风降临,吹暖了千慧和花朝被瞬间急冻住的思绪。
诸般意念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争相在两人脑中冒出:他们何时来的?来多久了?都听到、看到些什麽?除了两人外,还有没有别人……这些像百川入大河般的汇聚成某种让人理解後根想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躲上个一千年都不要出来的难堪,轰的爆炸在两张脸上,形成比火烧之後的焦土还要难看的颜色。
「皇上、公主,你们两个……」花朝抑郁的声音将两人的注意力从争吵中吸引过去。
两双天真又淘气的灵活黑眸分别投向他,没防备下,稚荏的心灵竟被他难看的脸色给吓了一大跳。
叶续日看出花朝明显有恼羞成怒的倾向,结巴地道:「我们……可以帮忙喔。」好像这么说就能降下他的怒气似的。
「你们怎会在这里?」千慧的话与其说是在询问,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的呢喃,像是不明白何以这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孩子会突然冒了出来。
「我们来找你们呀。」皇帝不知死活——反正在场中人也没人敢伤害他,语气显得兴高采烈。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花朝当然无法对他发脾气,只能扶著忽然作痛起来的太阳穴。
「是这样的……」显然的,皇帝年龄虽小,却是很有力的靠山,续日的胆气一壮,不怕花朝的坏脸色,絮絮叨叨的解释起来。
稍早之前,她基於义气打算去偷听太皇太后与定国公、宁国公的谈话。谁知好不容易躲过侍卫及宫女的耳目,却在一靠近窗口就被父亲大人定国公叶智阳给揪出来,幸好有太皇太后说情,不然小屁股就遭殃了。
她郁郁寡欢的回头去找赵千慧及花朝,两人不见踪影,倒与从戴玥那里闻讯得知赵千慧入官、兴奋得溜出御书房来找人的皇帝遇个正著。两人从宫女那里问出赵、花两人去了花径深处的凉亭乘凉、吃点心,便循著路径找来,无循间瞧见花朝与赵千慧浓情蜜意的一幕。
一开始两人还觉得有趣,越看却越被眼前的一幕弄得心情异样,脸红耳热了起来。
但他们都忍耐著没有跑出来打扰,直到听见这对有情人儿为以後的见面苦恼,字字句句缠绵,声声令人揪心,才忍不住开口想帮忙,暴露了行藏。
「你们不必担心以後见不了面,朕和朝阳公主会帮忙的。」皇帝热心地说。
「没错,由我光明正大地上赵府将慧姊姊带出来,朝哥哥只要等在的会地点就可以了!」续日附和。
「慧师姊既然是朕的师姊,朕也可以请太皇太后或徽音公主不时邀她入宫相聚,免得你老去赵府找慧师姊会招人疑窦。」皇帝深思熟虑地道。
「有道理。我们可以轮流帮朝哥哥把慧姊姊带到他们想约会的地点,这样朝哥哥就不用再忍受三年不得见慧姊姊一面,只能偷偷想著她的相思痛苦了!」续日说到後来便叽叽咯咯笑起来,令花朝和千慧好气又好笑。
「你们到底看到多少?」花朝头疼地问。
「这个……」皇帝与续日互看了对方一眼,全都忍俊不住地大笑。「朕记得是从朝表哥要慧姊姊原谅他一时失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