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的,官阳泰是个男人,不管是他身分证的颜色、喉间的起伏,都证明了他的男性身分。
但是,官阳泰的外表跟一般正常的男性有很大的差距,虽然他的身高还算高,但其余的部分实在不太符合一般人对男性的刻板印象。
他的肤色太白、眼睛太大、腰太纤细,怎么看都像个太平公主,而非白马王子。
再加上他有一个奇怪的兴趣——做娃娃,所以让人实在无法把他当成男人。
相较之下,官阳泰的老板孟德耀就是男人中的男人。
他比官阳泰高半个头,穿起衣服来并不会臃肿,但衣服一脱全身都是为了炫耀而练出来的肌肉。
他的声音低沉,五官分明,浑身上下找不到阴柔二字。
这两个看似怎样都不会扯在一块儿的人,却偏偏有一个相同的兴趣——做衣服。
但孟德耀会认识官阳泰和做衣服,并无任何关系。
孟德耀第一次见到官阳泰是在高中园游会上。
那一年,学校允许学生穿特殊服装招揽客人,所以各班皆使出浑身解数,穿著奇特服装以招揽客人,而其中最具统一感的,应属三年级某班不合时宜的圣诞老人装,看到一大群身著红衣的人来回穿梭,不禁令人纳闷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找来那么多圣诞老人装的。
本来出现各式奇装异服皆在学校的预料之中,但当一个穿著超短迷你裙、小可爱,上围怎么看都至少是C罩杯的少女出现在园游会的某个摊位时,训导主任立即闻讯赶至。
训导主任和教官一起出现在教室门口,教官怒声大骂:“你们班是怎么回事?怎么可以让女生来这里,还穿得这么暴露!”
块头不小的中年训导主任,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而站在他旁边的人,皆能清楚地看到他下巴抖动的三层肥肉。
顿时,众人一片静默,但教室四周却聚集了许多人等著看好戏。
穿著迷你裙的少女表情冷淡,睨著训导主任和教官的目光,就像在看一道墙、一盆花,完全没有恐惧与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当著众人的面,缓缓拉起迷你裙,露出底下的宝蓝色紧身三角裤。
“女生应该没有这个玩意儿吧!”他指指自己的胯下,语气平静。
而且他小可爱底下垫的不过是水球罢了!
“你竟敢做出这种事!你是哪一班的?叫什么名字?”训导主任终于开口了,他下巴的肥肉抖得更厉害,说话时还不时会喷出口水。
“就这一班的,官阳泰!”他指指外头的班牌,语气平淡得就像在陈述太阳是由东边升起的一般。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官阳泰这个名字传遍了城里的所有高中,甚至是已毕业的学长回校时,都不忘会问问谁是官阳泰。
当时,孟德耀在官阳泰班上的摊位买东西,教官出现时他正站在官阳泰旁边,左手拿著红茶,右手则拿著猪血糕。
他在近距离看见官阳泰缓缓拉起迷你裙的画面时,立即很不争气地流下两道血气方刚的象征——鼻血。
众人的焦点马上转移到孟德耀身上,拿卫生纸的拿卫生纸,找冰块的找冰块,一时之间大家都忘了这团混乱的起始者官阳泰,他也因此逃过被记过的命运。
孟德耀由捂著鼻子的手指、染血的卫生纸和慌张的众人间,瞧见了官阳泰在笑。
他笑得浅浅淡淡的,细细长长的眸子别有深意地直盯著孟德耀。
孟德耀看著他的喉结在白皙的颈间上下滑动,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鼻血也越流越多。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孟德耀被眼前的白光所笼罩。
数秒后,他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同学,还十分好心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不妨碍他与地板做亲密的接触……
第一章
事后回想起来,当时应该是孟德耀初次意识到自己的性向问题,虽然以他的发育和日后种种的丰功伟业看来,他意识到得实在是太晚了。
纵使是官阳泰让孟德耀有了自觉,但他的初恋以及初体验都与官阳泰无关,原因无他,只因孟德耀对官阳泰的印象实在是太差了。
他有上百个理由相信,官阳泰当时的那个浅笑就是在嘲笑他。
在众多同学面前狂流鼻血已经够可怜了,官阳泰竟然还嘲笑他,这教他怎么对他有好感。
但是不管孟德耀的感觉如何,他与官阳泰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他们虽然高中同校但却不同班,大学时又同校,但不同系,之后两人各自去当兵,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孟德耀辗转听说官阳泰抽中空军地勤,而他却是可怜的外岛陆军。
当兵归来,两人住在同一个城市里,可是城市那么大,见面的机率应该也不高。
但无论机率如何,无论孟德耀愿不愿意见到官阳泰,他们俩都处在同一个圈子里——同志圈,所以想不见面都难。
毕业之前,某个常出借家中当聚会场所的学弟宣布,他毕业后要把他家装潢一番,然后开一间Gay PUB。
那时,大伙儿都说不可能,还说若是他开得成,他们愿意每人包三千块钱以上的大红包祝他开张大吉。
而今天,孟德耀带著红包,出现在“地下室”门口。
虽说是将自家改装成PUB,但大致的摆设都没有改变,就连吧台也是原本的。
凭著曾经来过几次的记忆,孟德耀毫不费力地在吧台前找到地下室的老板兼酒保——与锦。
他长腿一伸,跨坐在固定式圆椅上,对著与锦扬扬手中的红包。
与锦瞄了他一眼,便指指旁边的箱子,示意孟德耀把红包丢进去。
孟德耀浅笑著摇了摇头,非常习惯与锦爱理不理的模样,乖乖地将红包投入箱中。
反正大家之所以喜欢到与锦这里,就是喜爱他这种不爱理人的个性,因为这样反而让人觉得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一杯马丁尼。”孟德耀笑地道。
这次与锦的反应更快,孟德耀才刚说出马丁尼三个字,吧台上便已放了一只水杯,并附上卫生眼一个。
孟德耀盯著圆柱型水杯半晌,轻轻摇晃,再闻闻味道……水!
他敢用人格担保,与锦给他的这杯,绝对是水!
“这位先生,虽然你的PUB今天才开张,但是我们应该都知道,马丁尼是一种酒,色泽略微白浊,里面放有一颗橄榄。”孟德耀努力地维持笑脸,并字正腔圆地慢慢说道。
与锦没有说话,但不知何时坐在孟德耀旁边的男人倒是开口了:“你放心,这杯水的价格绝对跟马丁尼一样。”
孟德耀转头一看差点没晕倒。怎么他只有水可以喝,年纪与他相当的齐荫却可以喝酒,齐荫面前那杯明明就是威士卡,绝对不是麦茶冒充的。
孟德耀和齐荫同年,但一个出生在年头,一个出生在年尾,所以学年不同,两人相识的地点就在与锦家中,所以现下在与锦的PUB重逢也属自然。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只有水,他就可以喝威士卡,我跟他同年耶!”孟德耀气愤地对著与锦大吼出声。
不管可以喝酒的年龄是十八或二十,甚至是某些地区才有的二十三岁规定,他统统都已经有资格了,他实在搞不懂与锦为什么不给他酒喝,他是客人耶!哪有酒保不准客人喝酒的。
“我讨厌收拾。”与锦淡淡地说道。
反正不管谁来他都不怕,因为这群人里根本没有人打得过他。
“我只是喝点酒而已,谁会要你收拾,又不是三岁小孩,喝酒还会喝得到处都是。”孟德耀边说边瞪著水杯。
“喝多了会吐,我不想收拾。”与锦笑了。
他知道自己等一下说出口的标准会造成孟德耀有何种反应,但反正已经有很多人吃惊过了,也不差他一个。
“我的酒量并不差。”他可不记得自己曾喝酒喝到需要人帮忙收拾的地步。
“我不求你的酒量跟牡丹一样好,只要有牡丹的一半,我就让你喝。”
见到听闻自己的标准后,孟德耀呆愣的表情,与锦的笑容不禁加大。
牡丹,这个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人,除了外貌惊人外,酒量更加惊人。
孟德耀第一次与牡丹见面时,就看过他面不改色地喝掉数瓶高梁。
他记得那天牡丹喝掉三瓶高梁,还面不改色,喝了五瓶双颊泛红但仍然神采奕奕,喝到第六瓶才说他有点醉……牡丹的酒量差不多是六瓶高梁……
“如果我不呢?”孟德耀试探性地问问。
与锦挑起眉,不理会他的话,迳自说道:“你现在喝给我看,只要喝下三瓶高梁,
半个小时后仍然没事,以后你都有酒可以喝。”
看著与锦威胁似的表情,孟德耀瑟缩了一下,扯出一个苦笑。整个地下室里,有胆子和与锦作对的人,根本就没有啊!所以他服输,他愿意喝水。
孟德耀认命地拿起水杯,正欲喝下,但却在唇瓣碰到杯缘的前一秒停下动作。
"等一下,这杯水为什么跟马丁尼一样贵?"一杯水要好几百块?不会吧!难不成这水里有加金箔,只是因为灯光太暗他没看见?
"你还有麦茶可以选。"齐荫大剌剌地摇晃著手上的威士卡。
"不想要爱维养,还有沛绿雅。"与锦爱理不理地擦拭著杯子。
"差在哪里?"孟德耀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懂为什么喝杯水要那么贵?
"沛绿雅有气泡,爱维养没有。"与锦尽责地解释著。
孟德耀闻言为之气结,"不用了,爱维养就好。"
齐荫不时晃动著手上的酒杯,面带嘲弄地看著孟德耀。
"你这里明明是一楼,怎么会叫地下室?"没有理会齐荫,孟德耀继续跟与锦聊著天。
"我住一楼。"与锦答得十分简短,让孟德耀完全反应不过来。
一旁的齐荫闷笑出声,似乎在孟德耀来之前他就已经问过这个问题。
孟德耀不理会齐荫,努力思考著。
他明明记得与锦就住在这里啊。
他听说一楼很普通,灯光昏暗、音乐又吵,二楼则是让人放松的地方,不仅美轮美奂,音乐也格外轻柔,而与锦则住在三楼。
"你不是住三楼吗?"
"我住一楼。"与锦继续擦拭著酒杯,口气平淡但坚持。
"你住一楼,那这里是什么?"孟德耀实在搞不懂与锦的逻辑,这里分明就是一楼啊!
与锦没再说话,齐荫狂笑一番后,终于为他解答道:"地下室。"
这个怪异的思考逻辑让孟德耀足足呆愣了三分钟,直到齐荫喝光杯中的威士卡,向与锦追加时,他才想到自己有水可以喝。
"怪名字。"孟德耀边叹息边小口小口地喝著水。
又喝了口水,他又像想到什么似的,不满地咕哝著:"真是的,又不是喝酒就会乱来,何必禁到这种地步。"
"不用喝酒就有人会乱搞了。"齐荫的话里充满八卦的意味。
"有人闹事?"孟德耀睁大眼,不敢相信会有人白痴到在与锦家中闹事。
"称不上闹事,只是有人在厕所办事而已。"擦完最后一个杯子,与锦加入他们的八卦话题。
"你店里有卖摇头丸啊?"孟德耀直觉地问,完全没察觉他的这个反应很欠扁。
"找得到我送给你。"与锦不怒反笑。
"这里今天才开张耶,一定要这么猛吗?"孟德耀笑不出来了。
难怪与锦不肯轻易卖酒,没喝酒就能搞出这种事,喝了酒还得了。
"应该还在做,我刚刚去厕所时才刚开始。"齐荫随口又道。
孟德耀缓缓转头看向齐荫,脸色十分凝重,"真的还在做?"
齐荫点点头,右手摇晃著酒杯,左手伸向小饼干。
"怎么没人去阻止?"
与锦和齐荫同时对著他神秘一笑,不作声。
他耸耸肩,大概猜得出原因,不过他猜的正确与否都不重要,因为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厕所。
"厕所在那边,看到壁灯转弯就是了。"齐荫好心地告诉他正确位置。
孟德耀立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厕所去看戏啰!
地下室的厕所很宽,一共有三间,但不分男女。
孟德耀可以理解与锦为何会这么安排,因为分男厕、女厕也没有用处,这里是男人袭击男人,女人爱慕女人的地方,男女厕分开搞不好事情会更多。
洗手台只有一个,旁边摆放著一盆跳舞兰。
虽然厕所总是会让人和臭气熏天联想在一起,但是地下室才刚开张,再加上与锦的个性不喜欢跟狗说说笑笑,又不卖酒,所以现在厕所里只散发著芳香剂和马桶清洁剂的味道,还有一点点……稍解情事的人都闻过的气味。
为了避免弄脏厕所,与锦甚至在厕所角落的柜子里,放了肠胃药、保险套、润滑剂和卫生棉,让人真不知道该说他是神经大条,还是心思缜密。
走进厕所,第一间和第二间的门都是开著的,只有最后一间的门半掩著,但却掩不住从里头散发出来的淫靡气息。
孟德耀没听见预期中的呻吟声,或做激烈运动时的喘息声,整个厕所是一片寂静。
突然,孟德耀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间,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你做也做了,打也打了,该消气了吧!"
一个略微低柔,但明显是男性的声音,传入了孟德耀的耳中。
他来的时机不对!现在孟德耀脑中只剩下这个想法。
他不禁扯起一抹苦笑,难怪厕所里连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原来是大伙儿全都避难去了,只剩下他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笨蛋。
孟德耀仅仅思考了几秒钟,立即决定要悄悄地离开厕所。他可不想被牵扯进别人的感情纷争,他是来看戏不是来当炮灰的。
但孟德耀还来不及转身,一个巴掌声又倏地响起。
孟德耀微皱起眉,相当不以为然。
打人的那家伙难道没听过好聚好散这句话吗?拉著人在厕所里干那档子事不锁门就罢了,现下还连打人家两巴掌,到底是在搞什么东西啊?
就在孟德耀思考的瞬间,一个年轻男子由厕所内奔出,单手推开孟德耀跑到门外,另一只手则掩住布满泪水的脸。
他的哭声短促且低沉,明显不是刚刚说话的人。
怀著浓烈的好奇心,孟德耀缓步往内走,想看清楚里头的人是谁——
官阳泰数年如一日的秀气脸庞出现在孟德耀眼前,只见他将马桶盖放下,坐在马桶上抚著痛处,神情一片淡漠。
除此之外,孟德耀唯一能从他眼中看出来的,是一种名唤无奈的情绪。
好奇心果然会杀死猫——这是孟德耀的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则是转头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