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留不住的,就不该妄想去留。
因为她嘲弄的目光,阿尔瓦利德不自觉地松了手,就这么看着她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
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她这样令人心疼的性情呢?
相众和分离的确是人生常态,但每个人总有一些可以留至生命结束的人事物,为何她连期待都不敢期待,就否定了所有的可能性?
她看待人生的方式多消极啊……
XX
紫鸢的神情看似平静,眼神却泄漏了她的震惊。
她深深地觉得,自己这几天被阿尔瓦利德当成玩具在耍弄着--原来来她要保护的人,就是阿尔瓦利德!
想摆脱他谈何容易?
想起昨晚以为可以就此跟他划清界线,真是讽刺啊!
如今的塔拉勒公爵,是国王最看重的王舅,在皇室里位高权重。
塔拉勒公爵一直对外表示,阿尔靼·本·塔拉勒是他的继承人,然而阿尔靼其实是他的养子。
由于当今的法赫德国王膝下无子,总有一天得在皇室的王子中寻找适合的继任者,因此导致皇族里长年存在着派系斗争。为了保护亲生儿子在成长过程中能平平安安,减少被拥护他人的有心人士当作眼中钉,塔拉勒公爵才会特意从远房亲戚那里收养了阿尔靼,要他冒充自己的亲生儿子。
所以世人都以为,阿尔靼才是真正的塔拉勒王子。
但塔拉勒爵位真正的继承者是--阿尔瓦利德·本·塔拉勒。
最宠爱的妻子早逝,为了纪念爱妻,所以塔拉勒公爵不曾让其他侍妾替自己生下一男半女。
而他很清楚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不可能让有心者相信他无意让独生子角逐王位,所以在阿尔瓦利德继承爵位之前,为了保护自家香火,他不得不将阿尔瓦利德藏起来。
事实证明,他的顾虑并没有错。
阿尔靼从小被偷袭、暗算的次数难以计算。
塔拉勒公爵收阿尔靼为养子,派人训练他的最大目的,就是要他成为阿尔瓦利德的替身,随时准备在危机发生的时刻牺牲自己代替阿尔瓦利德。
塔拉勒父子经商有成,跻身世界十大富豪之列,在皇室里的声望自然不小。
无人知晓,他们父子在世界各地的生意,表面上多由阿尔靼出面交涉,其实泰半的决策部是阿尔瓦利德所做下的。
私底下,阿尔靼是阿尔瓦利德的左右手,更是他的保护者。
在皇储人选确定之前,塔拉勒公爵授权给阿尔靼,让他拥有绝对的权力去“关心”阿尔瓦利德的一切,随时注意他的动向。
所以若说阿尔靼以保护者的姿态,成为阿尔瓦利德的第二个父亲也不为过。
一个阿尔瓦利德从不想要,却不得不要的“父亲”。
总之,阿尔靼·本·塔拉勒是养子,阿尔瓦利德·本·塔拉勒才是正主。
紫鸢默默地站在真假塔拉勒王子面前,听著从阿尔靼嘴里传出来的讯息,黑色的瞳眸有时会淡淡地朝端坐主位,穿著华丽服饰的阿尔瓦利德瞥去,高深漠测的神情让旁人无法透视她的思绪。
她的眸子,太深、太沉、太难懂。
“近来,似乎有人发觉了阿尔瓦利德的存在,而国王近年来龙体微恙,又有意在近期决定王储人选,频频要父亲大人进宫密谈,使人联想王储的皇冠将落在他的独生子头上,因此招来某些图谋不轨之人。”
锐利的目光在紫鸢和阿尔瓦利德之间来回,阿尔靼陈述的语气始终平淡。
他没有错过紫鸢眼底的情绪波动,更没有忽略掉阿尔瓦利德十分不自在的神情举止。
“所以,你的任务便是保护他的安全,明白了吗?”
因为紫鸢是阙龙门的人,又是影子组织的领导人之一,所以他毫不怀疑她的口风有多紧,才会让她知道塔拉勒家族的秘密。
“在我接下任务的期间,我会以生命去保护王子的安全。”
紫鸢很平静地说出了阿尔靼唯一想听到的答案。
不管有多么愤怒,她的口吻一如往常的淡漠。
身为影子的代表人物之一,她不能让自己丢脸,更不能让推荐自己的风龙主丢脸。
阿尔瓦利德和她的恩怨,可以私下了结。
无论阿尔靼是不是替身,至少他是世人眼中的塔拉勒王子,而他也是代替风龙主下指令给她的人,所以她绝不愿在阿尔靼面前做出不当举动,让笑话传回风门。
她是影子,就该表现得像个影子,不允许任何差错。
保护阿尔瓦利德是她的使命,她就该完成。
第八章
整整一个月,紫鸢没有跟阿尔瓦利德说上半句话。
整天不见人影却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她通过了一次次阿尔靼用以试验她能力的偷袭行动,有时甚至让他还没有机会发现就把偷袭者处理掉;她或许是最称职的影子保镖,却也是最令人沮丧的追求对象。
除非她愿意,否则他根本没有和她面对面说话的机会。
阿尔瓦利德不知道该如何排解自己沮丧的情绪。
而他至今也还没弄明白,自称是她姘夫的那个男人,到底跟她是何关系。想必她是不会乐意替他解惑,所以他也不会去问。
望著站在阿尔靼面前的紫鸢,阿尔瓦利德更怀疑她是否会接受阿尔靼此刻的要求。
阿尔靼要她跟他出席国王在今晚举办的舞会,乔装贵族千金当他的舞伴。
虽然怀疑她是否会首肯,但阿尔瓦利德选择袖手旁观,坐在椅子上跷著二郎腿等著她的回答。
近来,他不逗她也不再向她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只是偷偷地研究她藏在淡漠神情下的细微反应,这已经成了他最不良的习惯。
好比此刻,她的抗拒就隐藏在她听见阿尔靼的要求之後,便微微垂下的黑色长睫里。
若非观察入微,没人能从她看似平静的神情里看出端倪。
啧!他快变成“研究紫鸢”的观察家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种低级嗜好。
“就算不当王子的女伴,我相信我也有能力保护王子的安全。”
总觉得始终默不作声的阿尔瓦利德眼神中别具深意,紫鸢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去面对阿尔靼,并保证自己一定能保护阿尔瓦利德,并不会因为舞会上的人潮而降低她的能力,企图改变阿尔靼的要求。
阿尔靼所提出的要求,的确让她十分为难。
化身为阿尔瓦利德的舞伴,她就得换上裙装在公众场合出现。
她是影子,本来就不该在公开场合现身,更何况,阿尔靼的要求还要她一改多年习惯,换穿黑色以外的服饰。
“我不想冒险。”
阿尔靼的口气果断,不容人更改他的决定。
若非本来就知道阿尔瓦利德存在的国王,要求阿尔瓦利德另用身分参加这次的舞会,他和父亲大人都不会同意在这么敏感的时刻,让阿尔瓦利德在其他皇室成员面前出现。
别无选择之下,他就得做好万全准备。
紫鸢保护他的距离,最好是零!
XX
“我不穿这件。”紫鸢对阿尔瓦利德手上的华丽礼服嗤之以鼻。
她不否认那件深具阿拉伯民族风格的白色礼服,的确设计得相当独特而且极为美丽;然而太出色的服饰,只会替她引来他人的注目,并非好事。
非得穿裙装不可,她也只肯换穿阿拉伯最普通的传统服饰。
出席公众场合,能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包起来最好!
“你对这件衣服有什么不满意?”
没想到不用主动开口,已经不和他说话许久的紫鸢就先说话了,阿尔瓦利德微微挑起俊眉问道,觉得梢梢松了一口气。
她肯跟他说话,让他觉得放心许多。
本来他还暗自担心,就算她肯陪他出席今晚的舞会,也不打算跟他说上半句话,自己得无奈地面对一个哑巴美人。
“不适合。”紫鸢瞟着他手上的礼服,冷淡地吐出三个字。
不想跟他交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拒绝穿上他手中的衣服。
努力了将近一个月,她总算能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不让任何情绪涌上心头。
许多隐隐约约的感觉,被她尘封在心底,打算永远埋葬。
保持一颗冷静的心,没有爱恶欲。
她本来就不应该为他破例,老是冒出莫名其妙的感觉。
或许青鸟说得对,每个人身上都有着特殊的磁场,就算他们是抹去七情六欲的影子,只要磁场对上了,总有些人能突破他们的防备,动摇他们在经过严格训练后方能不动如山的心。
但动摇了,不代表他们束手无策。
如果修行的成果被某人破坏了,不能保持什么感觉都没有,那就假装不在乎吧!
假装不在乎,对影子来说很管用。
只要能让人看起来冷静,是假装的又如何?
目前,她是别无选择了,只能假装!
“这是我从几十件名师的作品里,特地为你挑出来的,你试穿后就知道有多适合。”
阿尔瓦利德拿着衣服往她身上一比,他对自己的眼光从不怀疑,深信这件礼服穿在她身上绝对会令人惊艳。
对她平日的装扮他没啥意见,但他偶尔也会期待从她身上看见其他较为女性化的色彩。
她是绝对美丽的,美丽的东西藏在黑暗底下就是浪费。
紫鸢挥开他拿著衣服的手,无动于衷地回答:“你知道我所指的不适合,是指我今晚不该过於引人注目,我们不是为了娱乐而参加今晚的宴会,就算让旁人多看一眼都没有必要。”
低调些,才是他们今晚该有的态度。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被人当成枪靶子的自觉。
“放心!那是国王的私人舞会,妇女的穿着可以不那么保守,所有的女人都会为了成为最出色的焦点而盛装打扮,不会让你显得过于抢眼。”
阿尔瓦利德先点出她的忧心之处再出言化解。
觉得没啥必要,所以他并未说明,未婚的贵族女子大多会在这种私人舞会上寻觅结婚对象。
所以她们自然想在众女子之中脱颖而出,为自己争取更多男子的青睐,才不至於成了一朵年纪渐长,不得不接受家族安排嫁给普通对象的阿拉伯之花。
那是一般的阿拉伯人民所见不着的情景。
舞会上,充满狂野的挑逗和热情。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必要穿上这件衣服。”
没有非穿不可的理由,所以紫鸢并不打算配合他的喜好。
她的任务是保护他的生命安全,并不是讨他欢心。
深深凝望着不肯妥协的紫鸢,阿尔瓦利德轻轻叹了口气,“一次就好了,就算是我拜托你好不好?”
贵为王子,他从来不曾求过人。
但他可以为她破例。
XX
热闹的舞会上,举目所见尽是阿拉伯的皇室成员和贵族。
正如阿尔瓦利德所说,参加舞会的阿拉伯女子在穿著上并不传统,脸上只覆著几乎透明的薄纱,对著用目光赞赏自己的男子抛媚眼,似有若无地挑逗对方。
所以无论紫鸢的外貌有多出色,都不会是场内唯一被人行注目礼的人。
紫鸢站在阿尔瓦利德身边,适时地在他对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礼貌微笑,扮演完美的舞伴角色;并且不动声色地观察舞会上的每一个人,记下所有曾特意注意他的可疑份子,在得体的表现中保持她该有的警觉性。
唯一令她不自在的,是她接受了阿尔瓦利德的请求。
此刻她穿著他费心挑选的那套礼服,手腕上还戴著一起逛跳蚤市场时,她曾退还给阿尔瓦利德的手镯。然而,那个手镯适巧遮掩了她纹在手腕,代表她身分的紫色鸢鸟,所以戴著它是好的。
问她妥协的理由,她实在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为了阿尔瓦利德眼中那道强烈得让她无法假装不在乎的希冀目光;但她只要一想到他因她同意穿这件衣服而开心不已的神情,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竟为了一个男人的笑容而妥协!
她真是太没用,也太愚蠢了。
在紫鸢兀自思忖时,一个年约三十的美艳妇女,风情万种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挑衅地将紫鸢从头到脚扫了一逼之后,那个女人便在阿尔瓦利德的耳畔娇声哝语:“亲爱的,人家好想你喔,你好久没来我那儿了呢,是不是不理人家了?”
很显然的,她完全没将紫鸢看在眼里,眼神中却有著显而易见的妒意。
或许她认为,她才是最有资格陪阿尔瓦利德出席舞会之人。
可惜,她永远无法正大光明地这么做,自然对紫鸢十分眼红。
紫鸢心想,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女人正是阿拉汉公爵的第三个老婆。
紫鸢朝阿拉汉公爵所在的位置瞥去,只见阿拉汉公爵在其他老婆的簇拥下,正对著几个皇室成员高谈阔论,没发现自己身边的女人少了一个。
不用猜,紫鸢从她示威的眼神中看得出来,阿尔瓦利德跟她有何暧昧关系。
甚至,她可能是在阿拉汉公爵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和阿尔瓦利德互通款曲,成为他的情妇。
想起阿拉伯男子一夫多妻的制度,紫鸢眸里闪过外人不易察觉的轻蔑。
外人不易察觉,可研究了紫鸢好一阵子的他怎么可能看漏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想法。可惜无法在这种场合解决旧日情分,阿尔瓦利德只能勉强笑道:“夫人,我最近有很多事要忙,改天必定抽空登门拜访,去和公爵、夫人聊聊近况。”
谈话中,他已表明了要跟阿拉汉公爵的三夫人划清界线。
紫鸢一定不会相信,他这一个月来最后一次亲近女人,就是跟她的那一次了。
想要她的欲望太强烈,为了证明自己对她的真心,他已经甩掉不少情人,独独漏掉这个女人!
以紫鸢性情来看,她肯定宁可毁掉自己和对方,也不会与其他女人分享男人,那对她而言的确是太侮辱了。
况且,他也舍不得让她受委屈。
“亲爱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发现阿尔瓦利德的刻意疏离,阿拉汉公爵的三夫人一脸错愕,失色的花容泛起阵阵苍白。
他怎么可以跟她说分手就分手?
她一直都是真心喜欢他的,她甘心拜倒在他不凡的气度和外表下,甚至不计较他可能是塔拉勒公爵的私生子。
只想将他放在心上,她从来不在乎丈夫给了自己多少“关爱”的眼神。
“我说,我会找时间去拜访公爵和夫人。”
阿尔瓦利德保持从容的微笑,眼神里没有丝毫眷恋。
从一开始,就是她对他投怀送抱,她应该明白他们的关系并非建立在感情上,随时都有可能结束。
如今,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XX
“男人,是没有真心的吧?”紫鸢盯著阿尔瓦利德完美的后脑勺低喃。
所以,才能船过水无痕,在爱情世界里如鱼得水。
原本目送著阿拉汉公爵的三夫人好似大受打击的离去,听见紫鸢的喃喃自语,阿尔瓦利德蓦地回头,并未掩饰自己的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