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柏特看了一眼从来都没打算插手的寿岚,仿佛能从寿岚投给他的目光中,看见嘲笑和同情,霍然拉起米雪的手,想先离开寿岚的地盘再说。
「跟我走!」他没好气地对米雪说。
难道他的魅力,真的不如一个不男不女的女人吗?
「你干嘛?别拉著我,我不想走!」米雪死命地抵抗,挣扎个不停。
真可恶!这男人不知道他很讨人厌吗?若不是云门里有寿岚在,不然有路柏特的地方,她早就不屑待下去了。
无奈力气比不过男人,米雪不由得向寿岚频频投出求救眼神,可惜寿岚一如往常地摇摇头,回给她爱莫能助的眼神。
米雪其实也明白寿岚对她虽好,却也说过不会插手她和路柏特的事。
「别罗唆,要你走就跟我走!」
受不了总是让寿岚看笑话,路柏特终於对米雪发脾气,不再像以前一样老是顺著她。
米雪登时愣住,显然是被吓著了,失神地被路柏特拖著离开。
寿岚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由得拍了拍手。
这个脑筋打死结的路柏特总算开窍了,知道要换个方式来追求米雪。对米雪,他保持一百年的绅士风度也没用,作风不强硬些就等著看她嫁给别人吧。
唐傲雨分明是故意利用她去刺激他的。
「你显然很乐在其中?」
走在路柏特身後的云龙,在他拖著米雪离去以後才出声嘲弄,示意水静要她先行退下,接著就和寿岚两个人,在她偌大的办公室里独处。
他发现寿岚看笑话的神情,跟雨是如出一辙,同样顽劣得让人无法生气,有一个雨就够了,现下还多了个寿岚。
「老大,人不自娱,日子可是很难过的。」
寿岚笑嘻嘻地伸著懒腰,活动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随後站起身来,准备去替云龙倒杯茶。
水静被他遣走了,倒茶的工作就只好由她自己来,反正她命贱,跟云龙专属的佣人是没两样的。
「我要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正当寿岚要与他擦身而过时,云龙冷不防地抓住她的手臂,逼她正视自己。
他也觉得寿岚让米雪太过放肆。
「我打什么主意?」寿岚露出讶异的表情。她突然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从来没叫疼,所以云龙根本不知道他的手劲有多大,她扬眉苦笑:「老大,我做的每件事,都是你和闇龙老大下的命令,没有你们的旨意我哪敢乱打主意呢?」
她的小命之薄,哪能随便打主意,又不是找死。
从小生长在阙龙门,她学到了几个字——无条件绝对服从。如同她底下的人,对她的决定也是永远无条件服从,与她对九位龙主的决定是同样的道理。
「你心知肚明。」云龙加重了手中力道。
在一阵的沉默後,寿岚突然问:「老大,我可以跳槽吗?」
「什么意思?」云龙冷声问道。
一旦成为阙龙人,终生便是阙龙人,死也不能改。更何况,她身为云门右目,肩负的责任岂能说放就放。
「老实说,我总觉得老大不是很中意我,对我可能极为不满,如果真是如此,我离开不就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寿岚第一次认真地表达意见,并未嘻皮笑脸。她望著被云龙紧箝的手臂,要是换作平常人,早就痛得哭爹喊娘的。
云龙对她「不满」已久,继续装傻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凭什么说我对你不满?」云龙认为自己从未亏待过她。
「就凭一只快断的手。」
寿岚对他微微苦笑,指著快被他抓断的手臂。她几乎能从他不知不觉加重的手劲中,感受到他心里波涛汹涌的怒气。
云龙动怒了,所以手劲吓人,可以想见她的要求恐难成真。
「既然痛,就别笑。」云龙放开她的手,眸底闪过复杂光芒。
从小到大,一起接受所有训练,不管受了什么大大小小的伤,他都从来没有听她喊过一声痛,彷佛就连皱眉头也会让她引以为耻。
现在,为了离开他身边,她竟然用「痛」来当藉口。
「是老大忘了,小的也是人。」寿岚又恢复轻松的笑脸。
她也不想痛,偏偏生来便是血肉之躯,她也莫可奈何。
就算云龙小时候曾问过她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痛?为什么流血了还是一副不要紧的模样?她仍得承认会痛就是会痛。
她只是比普通人还能忍痛,反正觉得痛苦,哀号也无济於事。
寿岚自小便明白,就算并非云门右目,只要是阙龙人,她的弱点就愈少愈好。让人看不出她对任何感觉的反应,也就是少了一个弱点。
沉默了会,云龙冷冷问道:「你真的想离开阙龙门?」
他口气过於平静,显得更加慑人。
「不是,是为了不让老大碍眼,我得离开云门。」寿岚摇摇头。机会难得,她只怕错过了这回,将永远离不开云门。
「离开云门,要去哪?」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云龙隐约已经料到答案。
寿岚似有犹豫,终究仍吐出两个字。「黑门。」
除了唐傲雨,谁敢要云龙的人?
纵使心里有数,云龙还是直接来到唐傲雨的面前,明白地告诉他:「除非你有个能说服我的好理由,否则你永远都不能带走寿岚。」
雨在玩啥把戏,他没有心情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他要他云龙如同右手的右目,自然必须给他一个明确的交代,因此他亲自前来,想问清楚雨的想法。
推雨为龙首,九龙的地位仍同样平等;尊重雨,只代表雨在其他八龙心中,绝对存在著一定的分量,并不代表其他八龙拥有的力量就在他之下。
简单的说,要是云龙说不,唐傲雨便不能带走寿岚。
正在跟人下棋的唐傲雨,瞥了眼直闯日本黑门的云龙,扬起他那总让人摸不著头绪的招牌笑容,不疾不徐地道:「寿岚的事先别提,千里迢迢从瑞士特地跑来日本,你一定累了吧?先坐下来暍杯茶,休息一下。」
虽然自己的口气就好像寿岚的事在他眼中根本不重要。若真的不重要,却能让云龙大老远飞来日本,只差没对他大发雷霆。
有趣,真的有趣!他只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寿岚当真有胆跟云龙提起;而且,云龙还真当回事地跑到日本来质问他,这真的是太有趣。
呵,既然这两个人「合作无间」,他若不陪著玩岂不是说不过去。
「我千里迢迢来,是为了寿岚,不是为了来受你一杯茶。」云龙轻蹙浓眉,睇著唐傲雨的眼神虽然平静却有些冷酷,他清楚地重申来意。
雨要玩谁都可以,就是不该拿他和寿岚下手。
「为了个女人奔波,还说得这么大声也不害臊,我听了可是会脸红心跳的。」从新加坡被唐傲雨召来,只为陪他奕棋的玉龙,刚下完差点被封死的一著棋後,才正视前来向唐傲雨兴师问罪的云龙,眼神和语气里尽是不客气的讥讽。
基本上,他觉得傲云有点无聊,根本是自讨没趣。
他忙得要死却被雨急召,大老远从新加坡飞来日本;只因为雨想跟他下棋,他还不是只能乖乖地答应。
雨想跟他下棋,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没用。傲云应该也有这份认知才对。
「没你的事。」
云龙对玉龙身在日本并不诧异,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想也知道他为什么不在玉门坐镇,会跑来日本跟人下棋。
雨若觉得无聊,哪个倒楣鬼闪过他的脑海,哪个就倒楣。
「我知道没我的事,不过既然身为兄弟,我最近对你也没啥不满,因此在你似乎有些不清醒的时候,提醒一下你的行为。虽然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机率,可能是在对牛弹琴,但若不说总觉得过意不去。」玉龙以不愠不火的口吻回应。
一番好意,听在云龙耳里中不中听,他是没啥把握。
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被雨相中,被雨拖下苦海的可怜人,所以他才在特别放胆关照一下云龙。否则,他可没多余的善心。
话刚说完,玉龙就瞧见唐傲雨已走好一步棋,他不禁皱眉。
该死,雨这家伙又封死他的棋了!
「不想喝茶,也坐下来喘口气吧。」
藉著封死玉龙的棋,顺便封住他的嘴,让玉龙余力多嘴之後,唐傲雨才瞥向云龙,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停顿一会儿,云龙才在原木的长廊边坐下。
「说出你的理由。」云龙望著前方的院落,情绪已经沉淀。
一如其他人,他也认为雨做事情的方式虽然很无厘头、独断独行却自有他的道理,只要理由能说服得了他,他会接受。
「理由很简单。」唐傲雨望著云龙俊逸的侧脸微笑。
「说吧。」云龙屏住呼吸,缓缓看向他。
「置之死地而後生。」唐傲雨给了个深奥的答案,又贼笑道:「她想要一条活路走,你就给她一条活路走,至少让她不会『死不瞑目』。」
多简单的道理是不?
也许,寿岚从来没这么认真的看著云龙。
「你真的同意我去日本?」寿岚直盯著云龙的黑眸,想从他眸底看出他真实的想法。
显然,她低估了闇龙在其他龙主心中的分量。除了唐傲雨之外,没有人可以将她从这个桎梏她的丰笼解放,可是她也没天真到以为云龙会肯放手,大方地让她离开他的控制范围。
但她仍逃不掉属於她的命运,不过是从这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只是纵使同是牢笼,换个不一样的环境来窒息也不错。否则,一直待在云龙身边,她迟早会「生病」。
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也够久了。在云龙的咄咄逼人之下,已经让她的伪装日渐崩溃,眼看就快要被打出原形,不病也会疯。长期耍白痴也要有个限度。
她真的倦了、累了。
「何必如此惊讶,那不是你希望的吗?」云龙淡然地反问。
「我随口说说而已,哪知老大会真的不要我。看来老大对我的确有些不满,那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只能乖乖地滚去日本服侍闇龙老大。」寿岚无奈地耸耸肩,不正经地说道。
老实说,云龙平静的神态让她感到惴惴不安。她深谙云龙的性情,他愈是淡漠,愈是不能低估。
外人或许不了解,可是亲近云龙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绝不像外表那般斯文温和,他的神情愈是平静,愈该当作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须小心防范。
「寿岚!」他真受不了她嘻笑的态度。
顿了口气,敛起不正经的态度,寿岚忍不住盯著云龙高深莫测的神情,再次小心翼翼确认:「老大,你真的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她就是难以相信,他会这么简单就放她走。
平日连出差都不允许她超过三天的云龙,竟然会答应让她离开云门投往黑门,怎么想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永远记得有回出差无法在三天之内赶回来,云龙迁怒了多少人,更让已经想办法赶回来的她,过了半个月的苦日子。
那半个月,不管她怎么打哈哈,他都板著一张冷漠的脸。
云门的人在那半个月里都无所适从,个个战战兢兢地看著云龙脸色,深恐犯个小错便惹得龙颜大怒。若是翻身无望也就罢了,怕的是连小命都不保。身为祸首的她,绝对不是故意拖了三天,她为此深感抱歉,也比谁都无奈。
这样的云龙,竟肯让她离开?
云龙拿下从小佩带的龙形玉佩,放在手中顺著龙玉的轮廓把玩著,面无表情地凝视手里的玉佩道:「咫尺天涯,有何不同?」
短短八字,道尽他心中的感慨。
第六章
唉,头好痛……
寿岚散步在云海居的院落里散步,她虽然极力维持一贯的随和神情,却还是很想找个按摩师傅来替她揉揉太阳穴,好减轻她逐渐严重的头痛。
一开始,是水静说要跟她走,让她开始犯头疼;接著,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米雪把水静推开,同样坚持要跟她去日本;最後,路柏特跟著跳到她面前,撂下「米雪去,他也去」的浑话。
他们真以为日本的黑门是任谁都可以进去,她想带谁去就可以带谁去的吗?在她拒绝有「跟班」之後,这三个人就缠著她不放,不管她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她耳边制造噪音,实在有够吵。
「主子,请你带我去日本,不要丢下我。」
「岚,你带我去嘛,我保证我会乖乖的,绝对不会生事。」
「人家都拒绝了,你干嘛还厚著脸要跟去?」
「不要你管,你走远一点啦!」
「别想,不论你去哪我都跟定了。」路柏特十分坚持。
「你简直莫名其妙!」
水静不屑地睨了他们一眼,「要打情骂俏就走开,别在这里碍眼。」
「岚,你听啦,水静又欺侮我……卜米雪故作委屈地向寿岚告状。
「我只是实话实说。」
「岚……」
寿岚猛然回头,冷冷的眼神一扫便堵住三张错愕的嘴。
要是走得慢,铁定甩不掉这三个跟屁虫。寿岚不禁开始怀疑,云龙是不是为了惩罚自己,所以故意让这三个人来烦她;否则这三个甩不掉的牛皮糖,怎么会在她连行李都还没打包时,就已知道她要去日本的事?
寿岚继续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她可没有闲情逸致散步。这几天,她一直在臆测云龙的用意。
那天,无法拒绝他硬将龙玉,像是在宣告领土似的挂在她的脖子上,甚至还警告若是没有他的同意不许取下。脖子上像是挂著沉重的枷锁,已经让她觉得够无奈了,他还故意找人来折磨她,存心让她在离开瑞士之前都不得安宁。
寿岚下意识地抚摸藏於领口下的龙形玉佩,心中的感触之深,无人能知。
属於他的龙玉,根本不该赠予她。况且龙玉贵重,她要来何用?
「我早说过了,我谁也不能带。」寿岚微笑地再重申一次。
「主子……」
「可是……」
水静和米雪同时开口,对瞪一眼後又要抢著说话。
「别说了,你们不觉得自己很吵吗?我不喜欢无理取闹的人。」寿岚比她们更快开口,一脸正色地说。
唉,女人竟成了她的烦恼,这岂不是自食恶果?
水静跟在她身边多年,想跟她去也就罢了。
这阵子,米雪在路柏特锲而不舍的追求下,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明显起步了,为什么还要黏著她?真让她想不透。他们在谈恋爱,有必要把她拖下水吗?
水静和米雪对看一眼,生怕惹得寿岚不悦,都显得十分委屈却不敢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