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
中午十二点整,向乙威竟然出现在医院。
向乙威一身潇洒的休闲西装,衬得他俊逸出众地引人注目。招蜂引蝶般大刺刺杵在她的护理站前,咧着一口白牙冲着她笑。“哈罗!伶伶,吃饭时间到了!”
他竟然当众叫她的小名!钟应伶几乎跌倒。庆幸周围没有人听得懂中文,否则她该如何解释?不过看身边几位凑热闹的同事靠了过来,她不解释都不行了。
狠狠瞪了向乙威一眼,警告道:“你最好别给我闹事。”
说完又转头对看戏的同事道:“他是病患的家属,我们来自同一个国家。没什么事的话,留守的人顾着护理站,其他人先去吃饭吧!”
一票扫兴的同事陆续散去。几位热情洋溢的俏护士频频回头对着向乙威猛抛飞吻,他一律笑容可掬地颔首,心底直喃咕美国人的大胆开放;下一秒——头顶砸来一记锅贴,钟应伶姑婆般的嗓门在耳边叫着:“闭上你的桃花眼,别在这里诱拐我的同事。”她气呼呼地,毫不同情他头顶热腾腾的大包。
“我又没闹事。”他无辜地上诉。
“你今天站在这里就已经闹事了!”钟应伶气急败坏地几乎跳起来吼。
向乙威备感受辱,开口准备继续陈情——
“Irene,发生了什么事?”温和的声音引开两人的注意力,同时看向身后对着钟应伶打招呼的外国男子。
强敌!向乙威心中响起警讯。
金发男子外形耀眼,尤其是代表医师身分地位的及膝白袍及他胸前的名牌显示,他的阶级已属主治医师级以上。然而,这些头衔都不是主要会威胁到向乙威的条件。
他注意到这个金发医生正用那种溺死人的关爱神情在“窥”伺他前妻!
“David?没什么事,遇上同国家的病患家属罢了。”
钟应伶不自在地回答,深怕让别人发现她跟向乙威暧昧不明的关系。
但看在向乙威眼里可就吃味了,他将她的不自在解释成“腼腆”,控制不住怒意地道:“我才不是你的什么病人家属,骗我不懂英文啊?当我耳聋吗?”言下之意颇有威胁要抖出事实的味道。
“拜托你别闹事好不好?”钟应伶想尖叫,看她蹚进了什么样的浑水里?她的前夫发了什么疯这么无理取闹!
“既然如此,如果没事的话,愿不愿意给我机会,跟你一道共进午餐?”大卫先生说。
看见没有?同样是邀请饭局,人家外国人就礼貌绅士得多。钟应伶回头再补了一记白眼给前夫。
向乙威也提出严重警告。“如果你敢答应,别怪我在这家医院抖出我们的关系,而且我会不惜用扛的扛你去吃饭。”目前他比情敌略占上风的条件,除了是奇奇的亲生父亲外,便是比情敌多懂得一种语言,让他与情敌正面对峙时,还能私底下与未婚妻“窃窃私语”。
“你……你这个不可理喻的……流氓!”钟应伶气得找不出话来骂他,偏又不能将怒意表现得太明显,怕在别人眼里更是愈描愈黑。她好歹运啊!
天杀的向乙威!
待会儿要你好看——她用眼神告诉他。
哼——他用鼻孔回答她。
钟应伶转向金发帅哥医生,以极带歉意的口吻礼貌婉拒。“对不起,David,我今天临时有事,改天好吗?”她装作没有看见向乙威在一旁拼命使眼色的威胁,迳自说完。
“你干么又约改天?”向乙威在一旁大声喃咕,当然又让前妻赏他大白眼。。
“真是可惜,只能改天了,你知道我很期待与你共同进餐的那一刻来临,我等你。”
金发大卫先生充满深情又遗憾地说完,在向乙威没反应过来前低头亲了亲钟应伶脸颊后才离开,差一点,差点成了向大男人拳头下的亡魂。
而来迟一步的向乙威只能咬牙切齿地抢着拳头对着金发背影猛挥空气了!
“不要闹了!”她快看不下去了。
钟应伶头痛地转身走向楼梯。忍耐是有限度的,她决定找个适合开火并且避人耳目的地方,好好教训无理取闹的前夫。
“你竟然让那个金毛小子当众亲你!”向乙威跟在她身后哇啦哇啦叫。
步下楼梯的脚在中途停下,她歪着头斜斜地由下往上睨他。“先生,这里是美国也,你的水准与常识太低了吧?人家纯粹是礼貌动作!”她干么跟他解释这么多?这个跋扈的男人自己在乱吠乱叫,她一定是被搞糊涂了才会陪他这么瞎耗。
“可是你不是美国人!”向乙威据理力争地跳下台阶与她平视。
钟应伶确定——她快被弄疯了,抚着头万般痛苦地闭上眼睛。
向乙威见状立即关心地伸手替她揉起眉心,低声道:“你不舒服啊?”
迟钝的男人!钟应伶恨不能手上有一把凶器当场宰了这个集无理、跋扈、幼稚及装傻一流的男人,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都是你害的!被你这样一闹,我能舒服吗?现在,你是要实践吃饭的诺言呢,还是要直接让我在这里气得饱饱的?我可没多少时间陪你耗!”她的中午休息时间都过去一半了,而她的胃却还空空如也,连眼前宣称要当她“伙夫”的男人,手上却不见有关“便当”之类的东西。
“喔,对哦!被你一闹我都忘了。”向乙威恍然大梧地拉过她的手往下走。
到底是谁闹谁啊?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钟应伶任由他牵着她的手往下走,眼睛瞪着他的后脑勺,真是做贼的先喊捉贼!她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哑口无言,懒得辩了!
第四章
到达六楼后,她注意到他走向外科病房的方向,急急拉住他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吃饭?这里太多人了啦!”
她四下东张西望,庆幸中午休息时间没多少医护人员在病房走动,使她这个穿着制服的护理师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向乙威看她那副畏头畏脑的模样不禁失笑,拉着她一边走,一边解释:“去找父亲的病房。先别反对,他刚刚才被送进手术房,至少还有两个小时才会推出来;中午的饭菜是珍姨准备的,她忘记要动手术的人不能进食,结果煮太多了,所以我中午就省了做饭的手续了,一起吃吧!”
说完已走到了六○七号房,他推开门示意她先进去,她犹豫了片刻,不放心地再四处张望一会儿才走了进去,向乙威有点不高兴。
“你好像很怕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跟着走进房后,他关上门道。
“当然怕了,我可是形象良好的护理师也!”天知道区区一个东方女人要在这家教学医院里立足,得做多少努力以克服种族升迁歧视。
“那你也用不着到处说我只是你同国籍的病房家属。”说到这里他就更呕了,她的病人都是妇产科类的女患者,他哪里有亲人可能染上那些什么淋病、梅毒、卵巢……什么的。这是他个人对妇产科的刻板主观印象。
“我没说错啊!你的确是跟我来自同一个国家,而且先生你别忘了,你的父亲刚好就住在我们医院里当病人,只差不是我那个科别而已,反正一律统称‘病患的家属’,你能有什么意见?”钟应伶摆出医护人员的专业态度,脾睨小孩般地回答他。
人在屋檐下,向乙威是不得不低头了;今天站在她的地盘上,他反正就得乖乖地当她的“地下前夫”,否则依她固执的硬脾气,恐怕这顿中餐会吃得相当坎坷。算了!好男不与女斗,他决定有风度地跟她好好地享用一顿温馨的午餐。
他领她坐进病床旁的座椅,动手打开香喷喷的饭盒递给她,满意地看见她一脸垂涎地乖乖用双手领奖般地捧过,不等他坐定一起开动,她早抢过筷子毫不文雅地吞嚼起来。
真不知道是谁成天老高唱着专业的医护形象!
向乙威憋着笑,摸摸鼻子,自行端着饭盒直接坐上病床,边吃边问:“很久没吃到纯台湾式的便当?”
不是他想吹嘘珍姨的手艺,这些年若不是她陪在他老爸身边服侍道地的中国菜,他老爸恐怕早早待不住美国跑回台湾了。
“唔。”专心进攻饭盒的钟应伶漫不经心地回应,埋首继续狼咽。
向乙威也识趣安静地跟着耙饭,看她这般享受佳肴,连带也觉得胃口大开。五年来用餐心情没现在这般轻松过,通常为了把握时间而边用餐边办公,不然便是应酬必配的商业用餐。大部分进食的时候,脑子仍是盘在企划案与公司营利上头,很少闲下来细细品尝下腹美食,五年来没被乘机毒死还算庆幸。他边想边觉得好笑,他都快忘记放松心情享受美食是什么滋味了!
“你在笑什么?”显然钟应伶已经满足地吞完最后一口饭,有心思去注意共餐的伙伴了。
向乙威莞尔,慢条斯理地咀嚼嘴里的饭菜,缓缓吞下后不答反问:“你平常都吃什么?”
钟应伶看着他手上仍八分满的饭盒,再看看自己手上空空不剩的饭盒,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刚才太失淑女风范了!她平常不会这么馋食的。
“呃,我们都在地下一楼餐厅用餐,大部分不是吃汉堡就是沙拉吧了。”她据实告知,脸颊浮现为方才举止不雅的红晕。
注视她红到脖子的忸怩,向乙威必须藉着低头埋进饭盒才能掩饰他快撑破肚皮的笑意。他的前妻本质上依旧没多大的改变,除了身上少了几斤肉的外形以外,举止行为仍旧停在五年前。
忍笑忍到终于误将米粒呛进气管里,向乙威剧烈咳了起来。钟应伶拿走他手中的饭盒,好心地拍拂他后背,禁不住数落道:“都老大人了,吃饭还会呛到。”
说着再体贴地递上一杯白开水,见他不再咳后才退开,嘴上仍嘀嘀咕咕地数落着。
向乙威大口灌下整杯水,抹去眼角憋笑憋出来的泪水,深吸口气后才能平稳地再开口。“一般习惯吃汉堡和沙拉类美国食物的人,身材通常不像你这样不胖反瘦的。”
他的眼光扫描她全身一周,没意外她刚退潮的红霞再度染回她脸颈。
她不自在地撇过头,随口应道:“大概各人体质不同吧?!”
含糊其词地扯个回答。实在是她不好承认平日不按时的三餐,几乎是忙到没时间吃。除了记得吞果冻以外,一天能记得吃两餐就该偷笑了。幸好奇奇的中餐在安亲班吃而晚餐有保姆打理,否则若陪着她这个母亲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难保他可爱的小命能残喘至今。
偷偷对自己吐了吐舌,她绝对不能承认这种生活方式,否则又会被骂了。
她的这番心思跟小动作,向乙威岂会猜不出来?想骂又气不出来,只能无奈地讽她一句。“恭喜你减肥成功啊,瘦到电风扇也能吹得跑。”伸手取回饭盒,他继续进食。
“太夸张了,谁会那么娇弱?”钟应伶不同意地怪叫。
“就是你,瘦得没剩几两肉,要不是胸前还有女性的象征,我看你跟个没成年的小男生差不了多少。”向乙威啃着鸡腿,邪恶地瞄着她并不客气地评语道。
可以想见钟应伶快喷火了,看她因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胸部,显见她正极力隐忍怒气。她默数一到十秒钟,愤愤反驳:“我身上有多少肉干你什么事?至少还有人会懂得欣赏我这种小男生的身材,谁稀罕你的眼光啊?”她双手插在腰臀上,一副非理论不可的架式。
向乙威啃鸡腿的动作停顿在半空中,眉毛挑得老高,口气严肃地问:“有人欣赏?谁?谁看过你的身材了?”咄咄逼人的态度像兴师问罪一般。
没料到他又突然转变语气,钟应伶楞了下,她忽然觉得这场对话实在是荒谬透顶,没事干么把话题绕在她身上?看看这男人现在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态,活像她欠他质问般,真够荒谬了。
清了清喉咙,她试图让声音听起来不带恼怒的情绪。
“谁欣赏并不重要,任何一位路人甲都有可能,我认为这个话题不值得让我们杵在这里争议半天。”她觉得这段午休太漫长了,老是跟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讨论没营养的话题,她宁可回护理站待命或小睡还来得有意义。
准备移向门口的脚步忽地被强力拉扯回去,她狠狠地撞进坚硬厚实的胸膛里。向乙威不知何时撇开饭盒转而以双手拢抱她的腰身,密实地将她禁锢于他怀里。空气僵凝,她呆呆抬眼望着他,为久别熟悉的肢体接触悸动不已;咽喉哽着气,连喘也不敢喘一声。
“我却认为这话题非常重要,为了了解这五年来的空白,我觉得有讨论的必要。”他的眼定定地看进她的瞳眸,危险簇动的火苗引燃视线;显然这接触也对他造成影响,溢唇的嗓音略微低哑。
“你……你,谁需要了解五年的空白?快放开我,我……我要回去上班了……”她抬起虚软快没力的双手企图推开他,无奈根本是自不量力,向乙威的铜墙铁壁若是她能轻易推得动,那他就甭叫向乙威了!
“离你午休结束的时间至少还有半小时,别骗我不知道美国人有多么重视休闲时间。而这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如果不够用来讨论我们五年的生活与心得,我建议你不妨考虑请个半天假来陪我分享久别重逢的喜悦。”音哑低沉的雄浑嗓音娓娓发出胸喉,随着频率的震动,催眠般地直捣钟应伶拿捏不稳的心。她楞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大脸,差点就想答应他无稽的要求。
电光火石之间,她极力在溺水前保持万分之一的理智问道:“请……什么假?”
他俯近的唇愈贴愈近,她着迷地盯着清晰坚毅的唇线,紧张地用力吞了口口水,觉得发热的全身就属喉咙最燥烫了。真丢脸,她不禁气恼自己的反应像是个初尝禁果的青涩少女,完全丧失了自主控制权。
“病假。”唇线随着话语嚅动,停在她唇前零点五公分处,缓慢凌迟着两方甘露,彼此吸呼着浓浊鼻息,对峙拖延着甜蜜危险的折磨。
“哪……种病假?什……什么……理由?”
见上方的唇迟迟未落下,她也不好意思倒贴,润润唇,钟应伶耗着陪他闲扯荒诞的对话。
他勾起微笑,轻轻落吻刷过她额眉,像雨点般,细致且密实。她自然地闭上眼感受他由细吻中传达的爱怜,熟悉又亲近,更加强烈地渴盼重尝记忆中的热情。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搂揽他背后,加重的力道更密合了彼此的抱拥,即将而来的两唇相触,快了!
不料——
“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