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香纯知道裴竞嘉无父无母,更别说有什么亲戚朋友,因此他的失踪,才更令她担心害怕。
他究竟上哪里去了?为什么一点消息也不留?难道范亚鄀真的伤他那么深?
想起他那天的神情,她黯然了。
她按照惯例在十二点拿出饭盒,然而那个吃饭的人,如今却消失无踪了。思念逼出了她的泪水,然而他却看不见。
默默地拭去眼角的泪水,她走人会议室里。
平时中午闹哄哄的会议室,今日却反常的安静。亚香纯略感意外,正准备开口询问之际,新闻台主播甜美的嗓音,却先一步钻人她的耳朵之中。
“‘硕嘉’集团今天宣布,原本预计由伦国华接掌的主席职位,因伦国华上个月车祸去世,而改由伦明亮之侄裴竞嘉接任。”
什么?!亚香纯手一松,整个饭盒掉在地上,“匡啷”地发出剧烈的声响。
“裴竞嘉今年三十岁,原为‘华星’公司董事长,这次临危受命,代替伦国华接下‘硕嘉’集团主席的位置。前主席伦明亮表示,裴竞嘉虽然年纪轻,但经验丰富、眼光独到,相信他绝对能让‘硕嘉’再创下业界传奇。”
当萤光幕出现那张端正、而略为冷淡的面容时,亚香纯忍不住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错!正是裴竞嘉——那个和地朝夕相处了一年多,只爱吃她做的便当的裴竞嘉?!
亚香纯诧异的说不话来,浑身仿佛失去了力气,只剩耳朵和脑子还能够运作。
裴竞嘉,他为什么会突然成为“硕嘉”集团的主席?
他真正的身份是伦明亮的侄子?!
既然如此,为何这么多年来,他却屈就在这么一间小小的公司里?
一连串的问号狂卷而来,在亚香纯心中徘徊不去。认识他这么久,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忽然,刺耳的手机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她,亚香纯伸手接听。
“您好,我是亚香纯。”她故作镇定地说。“请问哪一位?”
“香纯。”熟悉的嗓音自电话那头传来,亚香纯心口一窒。
是他?!
“你去哪里了?你人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过度的焦急,让亚香纯的问题如连珠炮般、一发不可收拾。
“我现在很好!”裴竞嘉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悦或恼怒。他轻声说:“我想见你,明天好吗?”
明天?明天就可以知道他的一切了吗?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硕嘉”集团的主席?他会老实告诉她吗?
经过这些天的事,亚香纯已经不敢确定了。
即使如此,她仍旧答应了裴竞嘉要求。“好,我们明天见。”
第二章
来到台北市中心、属于最精华的商业地段,映入眼帘的,即是气派非凡的“硕嘉”纪念 大楼。
“硕嘉”楼高二十五层、整栋楼镶嵌着银色的玻璃,在朝阳下闪着耀目的光芒;和平凡朴素的“华星”相比起来,“硕嘉”无疑是科技人才梦想投身的乐园。
但是裴竟嘉为什么会和“硕嘉”扯上关系?更离谱的是、竟然成为“硕嘉”集团的主席?
带着些微忐忑的心,走进宽敞精致的大厅之中,柜台人员立刻起身询问了姐,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找裴竞嘉裴先生!”亚香纯轻声说道。
“是亚香纯小姐吗?”柜台人员反应极快地说:“裴先生在楼上等您,请搭左后方的贵宾电梯到二十五楼,那儿会有人带领您去见裴先生。”
随着柜台人员的指示,亚香纯很快地来到二十五楼二走出电梯,一位身材纤细、声音甜美的接待员柔声说道:“亚香纯小姐?请随我来。”
跟在体态婀娜的接待员后面,亚香纯脑子里乱哄哄的,心脏甚至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接待员带她来到长廊尽头,至两扇桃水色的门前,才举手轻敲门:“裴先生,亚香纯小姐来了。”
随着接下来几秒的静默,亚香纯的心跳得更快了。阔别月余,裴竞嘉的身份已由小公司老板,跃身一变成为跨国际的集团主席。
然而,他本人会不会改变呢?
正在担心犹豫之际,门突然开了,那张熟悉而爽朗的面孔出现在门后。见到亚香纯,原本肃然的脸色和缓下来。
他朝接待员一点头,接着对亚香纯说:“请进!”
进入裴竞嘉专属的办公室。即使是见过不少场面的亚香纯,仍然诧异地张大了眼。
办公室面积约五十平方米,布置得古色古香,价值不菲的红花梨酸技家具,随意摆在待客处……”幅由樟木雕成的八仙九龙雌花板,气势万千地挂在座位的正后方。
“你一定觉得很怪吧!”裴竞嘉微勾唇角,将亚香纯的惊愕都看在眼中。
亚香纯略略定神,将眼光放到裴竞嘉身上。“你不觉得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说来话长。”
“我有时间听,总不会长过你失踪这段时间吧!”亚香纯微笑。
奇怪?两人才分别不到一个月,其中也没发生过误会与口角,但不知为何,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之间出现了隔阂感。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亚香纯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此刻的裴竞嘉,竟然让她觉得遥远而难以接近。
是身份地位改变的关系吗?又或者是他过于生疏的态度?
“伦国华死了,伦明亮不甘财产全落在他弟弟的手中,所以找我回来,如此而已。”裴竞嘉简单地说完。
他的解释比没解释更教亚香纯迷惑。“新闻说你是伦明亮的侄子?他都不甘心让弟弟继承了,怎么可能会把‘硕嘉’交给关系更远一层的你?”
听到这儿,裴竞嘉突然笑了,但亚香纯看得出,他眸中一点笑意都没有。
“我并非伦明亮的侄子。”他仍然在笑,声音却冷冷地。“我是他的私生子,也就是伦国华的哥哥。”
私生子?!
亚香纯惊讶地瞠大圆眸,不能置信。“你早知道自己的身份?”
“当然。”他扬扬眉头。“自小就知道,家母帮我取名“竞嘉’,就是要我争气,和‘硕嘉’一较高下。”
看见亚香纯迷惘的脸,他终于放软了脸上的线条,伸手轻抚她细致的脸。
“对不起,香纯,我不该这么对你,我应该和你说清楚的。毕竟除了母亲,我也只有你可以信任了。”
轻轻叹口气,他揉揉深锁的眉头。“这些事情我没告诉过你,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不过,现在既然把你扯进来,我就必须告诉你全部的事。”
他示意亚香纯坐下。“这是个很老套的故事,在人类历史上不知重复多少次,不外乎是一对男女坠人爱河,女方有身孕、男方却为了利益抛弃她、另外再娶。
男方婚后育有一子,本以为栽培他,就能让自己一手创立的王国永世经营,没想到他却死了。一直到这个儿子死了,男人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流落在外。不甘自己辛苦半生,大权却落在别人手里,因此他厚颜找上门,要求儿子认祖归宗、继承他的事业。”
“儿子本来不愿意,因为他忘不了母亲生前所受的苦和怨。但是一件事改变了他。”声音逐渐冰冷起来,裴竞嘉的神色变得严峻。
“那使他体认到,拒绝并非报复的最佳方法,享受现成的丰硕果实、并不表示没有骨气。重要的是,他有没有本事不负所托、不辜负自己的名字!”
眼神淡淡地飘到亚香纯脸上,裴竞嘉说:“香纯,我需要你来这里帮我!”
“我?!”亚香纯意外,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用处。“我不行的……”
她十分不安。
“硕嘉”里,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更何况裴竞嘉现在贵为集团主席,只要他开口,比自己好十倍的人,都会抢破头想到他身边工作。
“香纯,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才,千万不要妄自菲薄。”裴竞嘉诚恳地说,晶亮而真挚的眸光,让亚香纯心跳得很厉害。
“记得你刚到‘华星’的时候吗?那时你才刚从大学毕业,‘华星’当时也只是个小公司。”
沉浸在回忆中,似乎让裴竞嘉变得愉快。“那时你对我说: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学校教的事;我什么都不懂,只懂得工作要努力;至于其他的事,我希望裴先生能给我严正的指导。”
“但……但是那不一样……”亚香纯慌乱地说。
“有什么不一样?”裴竞嘉脸色瞬间变黯。“难道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自己只能在‘华星’那种小公司工作,一到,硕嘉’这个大企业,你便无能为力了?”
“我没这个意思!”
亚香纯深吸一口气,老实说:“我没有要拿‘华星’和‘硕嘉’相比,只是大公司体系复杂得多,人际关系也更难控制,毕竟我们俩是外来者,届时要让底下的人服气、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我们”这两个字取悦了裴竞嘉,他露出爽朗的笑容,让亚香纯的心跳瞬间多跳几百下。
“况且……”她小心地说,深怕即将出口的名字会让他不悦。“伦咏畅眼见到手的鸭子飞了,他会就此善罢甘休吗?”
“不甘休又能如何?”裴竞嘉沉下脸。“我已经是集团主席了,就算“硕嘉”里全是他的人马又如何?我自然会想办法铲除他的势力!所以……”
裴竞嘉语气突然变得柔软,他凝视着亚香纯,轻轻地说:“香纯,我需要你的帮忙!”
被他的凝视给逼得心慌意乱,亚香纯涨红了脸,呐呐地说:“可是,我什么都不懂!”
“无妨,我也不懂!”裴竞嘉笑了,神情间满是掩不住的鄙夷和不屑。
“两个不懂的人却坐上‘硕嘉’的高位,看来事情会变得有趣了。”
突如其来的空降部队,立刻引发“硕嘉”秘书部的反弹。表面上虽相安无事,私底下却波涛汹涌。
穿着正式的珍珠灰套装,足蹬深色的平底鞋,亚香纯的打扮引来秘书部的一阵讪笑。
“拜托,又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怎么穿成那个样子?”秘书一号冷笑。
秘书二号也不甘示弱。“对啊!而且还穿平底鞋来上班,天!难道没人教她,高跟鞋才能表现女人的体态美吗?”
“可是我看她工作能力还不错耶!新任主席还蛮信任她的。”秘书二号说。
“废话!”秘书一号嗤道。“她是主席带来的人,主席当然信任。”
“是啊!”秘书二号磨着指甲边说:“毕竟是小公司出身的人,做事笨手笨脚的、一堆规定都不知道,我们名义上是她的下属,却懂得比她还多,你们说这合不合理?”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三人都是一惊,她们连忙收起休闲品,正襟危坐、假装忙碌起来。
明眸瞟瞟面无表情的三人,亚香纯开口说道:“Miss刘,昨天那分营业部的报表已经送过来了吗?”
秘书一号抬起堆满微笑的脸。“已经送到主席桌上了。”
亚香纯微皱眉,不悦的表情明显地写在脸上。“我说先送到我那里,为何要先送主席办公室?”
“可是……”秘书二号故作天真地说:“我们以前都那样做的。”
“是呀!上任特助只负责传递的工作,从不会管到这方面的。”秘书三号也来帮腔。
极力压下心头的不满,望着三个年纪比自己大的女性,亚香纯尽量保持声音平和,淡淡地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有我的做事方法。若真那么怀念以前的特助,你们可以追随她而去,我会批准的。”
见三人脸色微微发白,她心冲并没有快意的感觉,只觉得十分厌烦。
这就是大公司的生态,工作多、是非更多,光应付这些人的精神,她都可以多做许多事了。
她承认,自己要学习的事情还很多,大公司出乎意料的繁杂工作、与一堆奇怪的规矩,都是只待过“华星”的她无法应付的。
为了适应这里的环境与庞大的工作,她已经心力交瘁、筋疲力竭了,实在没多余的气力来维持表面的好风度。
而裴竞嘉也好不到哪去,才一上任,便被逼着做许多决策。一方面要熟悉“硕嘉”的业务,一方面又要应付老头子,压力铁定比她大上许多。
一想到心仪的人此刻正遭受的困难,亚香纯突然觉得,自己现在面临的问题,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然而,难关尚未到来,裴竞嘉真正的敌手,也就是横刀夺爱的那个人伦咏畅,到现在都还没在“硕嘉”现身过。
据地旁敲侧击打听来的消息,伦咏畅现在正在国外度假。
度假?!在这重要的时刻,伦咏畅不赶回来与对手交锋,却反而在国外度假?
悖于常理的举动、让亚香纯感到纳闷,直到她听到伦咏畅此次出国,是带着新欢一同前往时,她便明白了。
好个厉害的角色,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亚香纯心想,他不急着回来与裴竞嘉交手,却利用抛弃他的范亚鄀,来打击裴竞嘉。就算裴竞嘉多么志得意满,虽然自他手上抢下主席宝座,可范亚鄀的变心,却也宣示着——裴竞嘉始终不如他!
这个满身铜臭的老头,只会利用银弹攻势,来引诱那个虚荣的女人!
这也就是裴竞嘉答应回来接掌“硕嘉”的原因吗?
他是真的对范亚鄀死心、想利用这件事来报复她;又或者是,只想制造与她见面的机会?
自己的女友被叔叔夺走,他惟一能做的,也只有回“硕嘉”吧!无论是报复、是爱恋,也只有回“硕嘉”,才能有接近范亚鄀的机会。
心痛的感觉又来了,心脏一瞬间被揪紧,好难受!亚香纯脸色苍白,感觉自己胸口正一阵阵疼痛。
她勉力走到走廊转角,一直到三个秘书看不到了,才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好难过,心脏像是快要裂开来了!这就是心碎的感觉吗?真的好难受啊!
鼻子浮出一股酸意,直逼她的眼眶,她拼命的深呼吸,想将这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
她知道,裴竞嘉忘不了范亚鄀,从他回“硕嘉”这件事就可以知道。不管是爱是恨,范亚鄀还是操纵着他的情绪,让他心情波动。
否则,伦咏畅怎么会利用她来向裴竞嘉示威?
是呀!除却爱慕虚荣这点,范亚鄀是无懈可击的。
她迷人、大方、心地善良而个性温柔,如一只美丽的金丝雀,叫人心动。是男人,都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吧!
只要她在,任何女人在男人眼中,都会变成像路旁石头般平凡无奇,也包括亚香纯自己。愈来愈多的自怜自艾涌上心头,她难过地捂住心口。
突然,一声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你怎么坐在这里?身体不舒服吗?”
天!亚香纯心里一惊,连忙挣扎地想要起身。太糟了!自己这副狼狈的德性,怎么可以被旁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