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后来因为盗用公款,他的父母自杀。唉……造孽啊!听说是老爷设计他顶罪的。阿宇也是后来到公司做了几年,才发现这件事情的。
从那之后,他的个性就变得很古怪。妳知道阿宇个性内敛,不太讲自己的事情,是有一回他喝醉酒,我照顾他,他才不小心说出来的。」
思佳听完李嫂的话,只觉得周身犹如沉入冰窖。
这解释了很多事情,解释了他想要得到百成集团、打垮爹地的决心,解释了他为什么对收养他的人可以这么冷酷残忍,解释了他对她的种种。
那同时确定了一点--他是不可能真正喜欢她的。
「小姐?小姐……」
李嫂唤了好几次才让她回神。她抬头,看见李嫂担忧的脸。
「妳还好吧?妳的脸色好难看。」
很难看吗?她摸摸自己的脸,发现是冰的,还有点湿湿的。她很快抹去那些水痕。
「我没事,我去医院了。」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思佳转身走出去。
出了屋子,亮晃晃的阳光照得她头发昏。
呵!她今天早上还想那么多。想他对她的温柔,想她一直喜欢他,想他是不是有一点喜欢她……
好可笑……
好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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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佳接下来的日子都待在医院,跟言曜宇碰面的机会变得少了,公司她也不去了。她想开了,反正有他,其实她上不上班,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她变得沉默,吃的也很少,睡的更少。偶尔他要求跟她做爱,她配合度很高,但她太柔顺了,柔顺得反常……
他皱眉看着她的改变,纵然是在遇到挫折的时候,最脆弱、最难堪的时候,她都不曾屈服,不曾像此刻一般的消沉。而那个不服输、骄傲又美丽的女孩不见了。
他说服自己是因为父亲生病的关系改变了她,可是又好象不只是这样……
言曜宇有些慌乱,宛如即将失去某种极端重要的东西,可是他又无从挽回……
又过了几个月。
一天,在办公室接到李嫂的电话,她说了盛百成过世的消息,言曜宇没有任何感觉。没有高兴,当然也不可能难过。他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还好吧?」他问李嫂。他关心的只有思佳。
「嗯?看起来很平静,应该是已经可以接受这个事实。」
「我今天会早点回去。」说完这句话,言曜宇挂上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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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订在一个礼拜以后。参加的人不多,仅是一个简单而隆重的仪式,在附近的教堂举行。
思佳一袭黑色的洋装,苍白的脸孔和大眼里噙着泪水的模样令人动容。
他没有为死者致意的意思,却沉默的站立在教堂的一角,默默看顾着背对他、坐在最前面位置的小女人。
盛百成葬在教堂旁的墓园。
所有的仪式结束,渐渐地人也散了,思佳却一直静默的站在父亲的墓前,眼睛没有离开墓碑,不知道在想什么。
「该回去了。」他出声。事实上,他一直等在离她一段距离之外。
出乎意料的,她答应得很干脆。
驾车与她返回别墅的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怔怔望着窗外。
他们在沉默中进了家门。
「要不要吃点东西?」他问。他注意到今天她一整天滴食未进。
她摇摇头,转身走向楼梯。手握扶梯,她突然又沉吟了片刻,转回头。
「我们可以谈谈吗?」
言曜宇挑眉。
穿著丧服的她有种镇静沉稳的气息。再一次,言曜宇有种摸不清她现在正在想什么的不安感。
她的视线停留在地毯上的一点,过了几秒钟才抬头直视他。
「我要离开,已经订好明天的飞机。」
他像被人甩了一耳光,震惊、错愕,然后是愤怒。
「谁说妳可以走!」
严厉狰狞的面孔已经不能令她害怕,她冰冷的直视他。
从她的眼中,他看见了无畏和坚决。
「我的去留不需要别人的同意。爹地过世了,你已经没有可以绑住我的东西了。」
一股寒意直窜上心,言曜宇必须极力克制才能不颤抖。
她要走了。她说得对,这回他再也没有可以留住她的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了后深吸了一口。他很少在她面前抽烟,现在他却觉得有这个需要。
他脸上的表情隐藏在白色的烟雾后面……
「妳就这么等不及要离开我?这些日子想必妳忍耐得很辛苦。」他忍不住讥讽道。
思佳低下头,「跟你在一起很痛苦,我再也不想这样下去了。」
一次又一次的身体结合,心却离得好远好远……
这么痛苦、这么难堪、这么卑微的爱着一个人,她不要。
言曜宇听在耳里的是她的拒绝,她说跟他在一起很痛苦。
对她而言,只有痛苦而已吗?他苦涩的扭曲了嘴角。
「好吧,妳要走就走。」丢下这句话,他拋下她,转身上楼。
他的背影坚决,毫不留恋,这就是他对她要离开的反应--明快而干脆?
像针刺入骨髓般的痛楚让思佳明白,她内心其实还是抱着一丝期待的,期待他会……怒吼、挽留,甚至把她绑缚、拘禁,什么都好过他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她的离开。
不在乎……是因为不在乎吧?他不在乎她,所以能够潇洒的让她离开。
她看着已经失去了他背影的楼梯,原本清晰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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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走?到哪里去呢?」
李嫂在思佳的房里,看她把衣物一件一件的往行李箱里塞,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老爷不在了,小姐也要走了,这个家就这么散了吗?」
思佳安慰李嫂,「放心,我相信言曜宇会照顾妳的。我也是看他对妳很尊敬,所以才能够走的安心。」
「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啊!我都那么老了,也该退休了。我担心的是妳啊!小姐,妳真的要走吗?妳走了,阿宇会难过的。」
「难过?他?哈!」思佳沉下脸,「他很干脆的说要走就走,我看不出他有一点难过的样子。」
「怎么会?唉,八成是那孩子嘴硬。他就是那样子,闷葫芦一个,其实他--」
她不想把话题再绕在他身上。提起那个人,她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于是她打断李嫂,「李嫂,不要谈他了。我没时间了,还有行李要整理。」
「小姐……」
思佳没有理她,埋头在行李的收拾上。
「小姐!」李嫂抬高了声调,思佳仍不理会。
「小姐!」这回李嫂抓住她正要放进行李箱的衣服,她才不得不抬头。
李嫂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思佳很少看到李嫂生气,所以愣了一下。
「我受不了了!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都这么固执,人家讲话又都听不进去,死爱面子,总有一天你们会后悔的!」
思佳苦笑,「李嫂妳在说什么呢?」
「阿宇很爱妳,从以前就很爱妳。妳不也很喜欢阿宇吗?为什么偏偏两个人都不肯稍微让步一下呢?」
「他爱我?」思佳笑出声,摇摇头,「李嫂,妳老糊涂了。」
「妳不相信?不相信的话跟我来!」
李嫂说完,拉住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去哪里?李嫂……」
李嫂没有回答,只一个劲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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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把我拉来这里?」
思佳皱眉。李嫂打开言曜宇的房门,把她拉进来。
她很少,下,应该说没进来过他的房间。一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二来也是不想「自投罗网」。他的房间就像他的人一样,整齐、冰冷、没有一点人味。
「妳要我来做什么?」
「有一样东西妳应该要看一看,看过之后,妳就会知道阿宇在想什么了。」
李嫂走到他的床头柜,很奇怪的是其中有一个抽屉竟然上了锁。李嫂神秘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我实在不应该这么做的。」她一边开锁,一边跟思佳解释。「每次打扫时,我都很好奇这抽屉里藏了什么,有一回阿宇不小心把钥匙掉了……」
李嫂吐了吐舌头。「我忍不住就打开了。看完之后呢,我去打了一把备用钥匙。嗳,我是想说,反正我都看了,也没什么,有了钥匙,以后还可以三不五时帮他整理整理。」
思佳惊讶的瞠大眼。她都不知道李嫂居然做得出这种事,最可怕的是她还理所当然……这么多年来,这个家里到底还有没有所谓秘密、隐私可言啊!她的头隐隐作痛了起来。
「过来看吧!」
「不用了。」
「嗳,过来!」
她不由分说的把思佳拉过来。
「妳看!妳看这些!现在妳懂了没?这些年来,阿宇那孩子心里面在想什么。」
思佳讶异的看着那抽屉里的东西,不由自主地摀住自己的嘴。
抽屉里藏着一个小箱子,箱子里摆满了照片,小女孩的照片、大女孩的照片、拉拉队的照片、高中毕业的照片、大学的照片……所有的照片只有一个主角--她!
她感觉脸颊湿湿的,用力抹去从眼眶流出的泪水。
「变态……那家伙是变态……哪有人会做这种事情的……」她恨恨的咒骂着,一边留着泪,一边把那些照片一张一张的看过,然后把它们塞回箱子里,再从抽屉里把箱子拿出来揣在自己怀里。
「小姐?」李嫂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反应超乎她想象之外的思佳。
思佳紧紧抱着箱子,眼里射出灼热的怒焰和坚毅不移的决心。
「小姐?妳打算做什么?」
思佳没有回答李嫂的问题,大步的走了出去。
尾声
她应该已经走了吧?
言曜宇今晚回来的比平常要晚。
就算回来,她也已经不在了。那么,回来还有什么意义?他颓然的想,独自走进大门,走上楼梯,他的脚步有些混乱,那是因为他回来之前到酒吧喝了不少酒。
不管喝多少,他都醉不了,那是他天生的体质,也是令他痛恶的一点。喝越多,他的思绪反而变得更清晰,痛苦也变得清晰。
他打开自己的房门,眼前出现的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他甩甩头,苦笑。
「原来……我毕竟是醉了……」竟然醉到看见幻影。
「你晚回来了,而且还喝得醉醺醺,这样子难看死了。」
幻影说话了。
言曜宇浑身一震,僵硬的看着眼前全身冒着怒焰的思佳,这下子有再多的酒意也都清醒了。
「妳……不是走了吗?」
她眼神移开,轻咬着下唇,最后深吸了一U气,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才转头直视他。
「我想起来,有一个问题一直没问你,问完了这个问题,我就走。」
她毕竟要走。
听到她的话,言曜宇心中升起的短暂曙光又熄灭了,整个世界黑漆漆的,找不到出口。
他嘲讽的扬起嘴角。
「有什么问题,妳尽管问吧。」他说,坐在沙发椅上,拿出烟,点上。
思佳的眼神清澈,没有一点杂质,看起来甚至有一种圣洁的感觉。
「我的问题是,一年前,你为什么要娶我?那时候你已经取得公司的主控权了,不是吗?你不需要凭借跟我结婚,来取得公司,不是吗?
事实上,在这场婚姻当中,得益的是我跟爹地,不是你,你为什么要背负这种靠老婆关系取得权位的黑名,然后一点好处也没有?」
言曜宇差点失控地弄掉了手中的烟。他坚固的冷漠面具彷佛裂开一条缝,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然后他马上回过神,捻熄手里的烟,烦躁的用手耙了耙头发。
「无聊的问题!」
「你说过我可以尽管问的。」今天不从他口里听到她想听的,她绝不罢休。
他冷笑,「那还会是什么原因?不过想要征服一向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想看看高傲的小姐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样子。」
没想到思佳的反应是怒吼:「谎言,谎言、满口谎言!我一直都被你蒙在鼓里,就是因为你从来都不说真话。你敢说你娶我,只是为了这么无聊的原因?!那这是什么?」
思佳从身后拿出一个箱子,哗啦啦的把箱子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然后怒气腾腾的瞪着他。
言曜字面如死灰,「妳怎么……」
「不要管我怎么拿到这个东西的!现在,我换个方式问你,这回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
我要离开你了。你怎么说?你要是说好,那我现在马上走出这扇门,我会去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相信我,你这辈子再也不会看到我。」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在两人的互瞪中流失……
思佳的眼中涌起水雾,可是她坚决不让泪水流出来,那倔强忍住泪的模样,让她看来既坚强又楚楚可怜。
「好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没有用了,她还以为有一丝希望的,倾尽所有,赌这最后一把……
吸一口气,勉强撑起最后的一点自尊,她昂首,转身--
巨掌紧紧箍住她的腰,她再不能踏出一步。
「不要走……」
梦幻般的低嘎嗓音让思佳苦苦忍住的泪水决堤,她旋身,仰头看着他,生气的抡起小拳头拚命地打他的胸膛。
「你这家伙!气死人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想留我,为什么不说?!」
有点被这样怒气冲冲的思佳弄得不知所措,一方面也对此刻意想不到的状况感到慌乱,言曜宇抓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说了又怎么样?妳就会留下来吗?妳说的有道理,我已经没有可以绑住妳的东西了。」
思佳炯亮的大眼直视着他,「不!你有!」
他抬起眉。
「说你爱我、你想要我,我就会留下来,待在你的身边。」
言曜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妳……妳不是一直很讨厌我?」
思佳嘟起红滟滟的小嘴。
「我是很讨厌你。我讨厌你,因为你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
从小到大,每个人都疼我、宠我,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却只有你。我那么喜欢你、崇拜你,可是你却让我认为,你是因为我爸爸的关系才对我好的。那对我的自尊是一种很大的打击,所以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悲惨,我告诉自己,我讨厌你。」
他的心在听到她说讨厌他的时候停了,又在听完她所有的话之后,恢复跳动,而且是剧烈的跳动。
他伸出手,才发现它微微发抖。
摸着血的脸,他问:
「妳……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
对他而言,这件事开不得玩笑,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思佳瞪他一眼,「谁跟你开玩笑!」
她一转念,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呵……你知道吗?你现在脸色发青,看起来有点呆耶!我以前很怕你,后来又知道你跟我爸之间的仇恨,那时觉得你城府很深、心机很重,可是现在想想,你不过是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不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