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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情阅微 page 4 作者:丁冬

  云星澜原也跟大伙儿一起欢笑着,跟众人一起闹邢秋圃,一会儿挑剔他说得不通、一会儿扰得他错了韵,众人拿住了就要罚他酒,席上一时乱嘈着。

  但邢秋圃硬是不理,只是自顾自地搔着头皮想酒令,这时,他一眼瞥到云星澜,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下,有了个极好的主意。只见他夹起了一颗杏仁,摇头晃脑地念道:

  “日边红杏倚云栽……”说着,他还贼兮兮地看了云星澜一眼,然后捂着嘴偷笑,“我引这句诗有什么趣味,只有星澜兄知道……星澜兄,你说有趣不有趣?”云星澜瞪了他一眼,敛去脸上的笑容,说道:

  “无趣得很,你自个儿罚酒三杯,我就不追究你!”板着的脸有怒意的痕迹。

  一时众人看出有事,便忙忙地扯着邢秋圃追问缘故。

  邢秋圃摇着手,“你们叫他自己说,”他的本意是要逃过罚酒,见众人注意力转移,便乐得将话题踢到云星澜头上,“那是他亲身经历的一场风流艳福,要他自己说来才够味儿,而且听了之后,保你们赞我这酒面说得好。”

  云星澜恨恨地瞪了眼邢秋圃,暗怪自己不该把这件事说给他听。也是因为当初一时不忿,便说了出来。他还以为邢秋圃会顾念着他的心情,就把这件事藏着,不拿出来当笑话谈呢!谁知道……邢秋圃根本死性不改,居然这时候给抖了出来。

  想起那件事,云星澜就忍不住情绪低落……众人有的推他肩膀、有的扯他衣服,就是要他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毕竟香艳刺激的故事是大伙儿都感兴趣的。

  云星澜强笑着,敷衍了事地说道:

  “那是我在云居寺寄宿时候的事,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遇上了一个杏花精,然后……春风一度罢了,这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

  可众人不肯放过云星澜,只是抓紧了他细问端底。一时,云星澜被众人闹了个无可推托,只好细说。随着话语描述,当时的情景一一重现,在他脑海里重新经历一次期待的兴奋、缠绵的甜蜜、交心的幸福……

  半露在枝叶后的姣秀容颜上那双澄澈大眼的凝视是专注的,带着愉悦,毫不保留地倾诉心中情意,看得他的心随之怦然,且热着,一日不见那张容颜便觉怅然若失;静夜枕畔轻吐软语,以‘倚云’为名的小童,纤小的身子依偎着他,红唇触着他的鬓,放肆弥漫的甜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鬓边簪了朵红杏……

  ‘倚云是你真正的名字,还是特意取了来哄我的?’

  ‘你要不喜欢这名字,改一个也好,随你怎么叫,我都乐意的。’

  ‘叫这名儿也好,倚云倚云……日边红杏倚云栽……你整个人还真像诗上形容的日边栽的红杏呢!无论体香、样貌……都惹人爱,可这红杏就只一样不好……’

  ‘哪里不好?’语气着急,让他感觉自己像是故意想逗哭孩子的坏人。

  ‘诗上有一句:一枝红杏出墙来……红杏出墙,可就不美了。’

  ‘这话你不该对我说,我跟你又不是……再说,我也不是那样人……’

  ‘是是是……我失言了,该打……逗你玩的呢!这也不用发急,既然你名叫倚云,我不就正姓云么?那我就当你是只属于我的了,好不?’

  ‘哪里还用得着当呢?本来就是呀……我可、可是一直……只看着你的……’

  ‘我知道,打我一住进来,你就看着我了。’

  ‘呵……’浅笑在黑暗中回荡,带着香气,‘不,更久……’

  ‘更久?久到什么时候?呵……说不定咱俩的缘份是上辈子积下的,前辈子朝夕相处还不够我们用,所以天缘凑巧,让咱们又在这里遇见。’

  ‘…………或许吧!我也这么想……’

  再甜腻的话语,一旦心不真,就什么也不是了。云星澜不觉沉闷起来,脸上的笑也变得勉强,旁边众人为他的故事加了些什么眉批,他也没听真,只是沉溺于回忆,感觉心头被揪着。

  “杏花精啊?这可是好兆头了,想来年星澜兄必定高中啊!”有人这么说着。

  “怎么说?”

  “忘了哪本书上看来的了,但我倒还记得几句……那篇是咏杏花的笑争春之太守,记红杏之尚书,若乃二月新晴,曲江高宴,乍插帽以盈头,遂探花而游遍可巧有个杏花精自荐于星澜兄,又自名‘倚云’……有红杏自来相倚,看样子星澜兄明年要高中了。”

  “可不是,唐时进士及第赐宴杏园,星澜兄这番巧遇杏花之精,不就暗示着该中进士了么?咱们该贺上一杯,星澜兄更该为此浮三大白啊!”

  四周哄闹着,但云星澜却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你真的不记得……三年前的事了么?’含泪的双眼企盼着,企盼他忆起被他遗忘的过往。

  三年前……?云星澜回想着,三年前,他寄居云居寺,而刚才被颂读出来的句子,他有印象……为什么有印象呢?是某个午后吧……痴痴望着窗前那株翠绿杏树的他,忽地怀想着春暖花开时,窗前那株杏树开满了灿烂红花的芳姿……

  当时,他幻想着自己春天会试放榜高中时的得意,突然心血来潮得了一句,便想做首诗吟咏一番,可搜索枯肠了半天也没做成,却在翻著书找灵感时,在书中见到了那几个句子……

  ‘呵呵……看样子我可比李白幸运多了,他是“月既不解饮”,我却有你陪我喝酒……这也是我俩的缘份吧!好,等他日我曲江高宴,你也开上满满一树红花,我必以你簪帽,咱俩再来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场。那时,你陪我喝的可就是得意尽欢的酒了,哈哈哈……这三年,你可得好好地等着我,为我一展你的绝艳丰姿,让我持觞吟咏以谢呦!’

  似乎,他曾经这么说过……那时,他因落榜而意兴阑珊,陪着他的,是一直以来在他窗前布洒清凉、飘送清芬的杏树——多少话语都有那株杏树听他倾吐……

  ‘我会接近你,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缘啊!这不是你说的么?’

  是啊……当时,他不就认定他与他有缘了么?那时他说得出自己跟杏树有缘的话,可何以后来他却不信他呢?是他自己忘了……忘了三年前的事。

  ‘打我一住进来,你就看着我了?’

  ‘不,更久……’

  ‘更久?’

  那夜,他解不出这个答案,可现在他知道了!明白痴傻的杏花精一直在等,等他想起三年前的事,所以他没有一开始就抖露自己的身份,只是静静地等着……

  云星澜猛地起身离席,推开了身边的人就往门外冲。

  ※  ※  ※

  三年……什么样的心可以熬过三年漫长的等待?三春轻红盛绽,却少个惜色的人咏赞,那寂寞可怎么挨?可他还是等了他三年。这会儿,他解得出小童乍见他时,那眼里流露的欣悦是为何了……

  而这样被人心系着,三年光阴的悠悠念念,他焉能不为之心动?云星澜疾奔着,直向云居寺而去。

  含泪的双眼于他脑海浮现,小童眸底的泪水促急了他的脚步,叫他忍不住怨怪自己对小童的无情怀疑。

  若不心真,怎能静等三年?而心若不真,又哪会流出碎心的泪呢?

  入夜时分,山门早闭,云星澜狂拍着门,寺中和尚慢吞吞地来开了门,因为是熟面孔,便未曾出现拦阻之意,只当他是急于一见寄居寺中的某人。云星澜不及跟和尚打招呼,只一晃就跑了进去,叫和尚暗自异怪。

  如飞脚步在跨进有着杏树的院门时转缓,云星澜来到院里的那株杏树之下,一如三年前一般地轻抚着树干。

  “看样子我可比李白幸运多了,他是‘月既不解饮’,我却有你陪我喝酒,这也是我俩的缘份!”云星澜低沉的声音在静夜里悠悠回荡,吐露记忆起的话语,“等他日我曲江高宴,你也开上满满一树红花,我必以你簪帽,咱俩再来痛快地喝上一场。那时,你陪我喝的可就是得意尽欢的酒了,这三年,你可得好好等着我,为我一展你的绝艳丰姿,容我持觞吟咏以谢呦!”

  他让脸颊贴上了树干,熟悉醉人的香气漫进他的鼻间。“我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对不起,我没有信你,你怪我也是该的……我现在才来找你,会不会太晚了呢?”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希望,我现下记起还不算晚……”

  云星澜放目四顾,只见夜风吹拂,晃动了枝叶和他的衣衫,却不见小童身影……“我中了举人了,你知道么?明春会试,我有把握一定会中的,到时……你可还愿意陪我喝酒?”声音微微停顿间略显哽咽,“陪我吧!好么?”

  抬头望天,寒星亮着,树梢顶上摇曳枝叶间缓缓浮现一个小小的身影……云星澜不禁开怀地笑了,带笑的微润双眸里,有星光映上,像是映星的一汪玄湖。

  带香身躯轻盈地自树梢飘落,像朵坠地红香,填了云星澜满怀。

  红唇画成微笑,含芬带芳,云星澜不由以自己的双唇攫取那抹甜红,幻就红杏倚云的娇媚旖旎……

  益都朱天门言,有书生僦住京师云居寺,见小童年十四五,时来往寺中,书生故荡子,诱与狎,因留共宿。天晓,有客排闼入,书生窘愧,而客若无睹,俄僧茶送入,亦若无睹,书生疑有异,客去,拥而固问之。童曰:“公勿怖!我实杏花之精也。”书生骇曰:“子其魅我乎?”童曰精与魅不同。山魈厉鬼,依草附木而为祟,是之谓魅;老树千年,英华内聚,积久而成形,如道家之结圣胎,是之谓精。魅为人害,精则不为人害也。问花妖多女子,子何独男,曰杏有雌雄,吾故雄杏也。又问何为而雌伏?曰前缘也。又问人与草木安有缘;惭注良久曰:“非借人精气,不能炼形故也。”书生曰:“然则子魅我耳。”推枕遽起,童亦艴然也。书生悬崖勒马,可谓大智能矣。其人盖天门弟子,天门不肯举其名云。

  清 纪晓岚 阅微草堂笔记 卷八 如是我闻(二)

  乡野传说,在广大的黄土地上随风散扩,被风吹乱了结局的故事,谁又知道真正始末?

  呵……茶余饭后的闲谈,何须在意?随人说去消磨光阴呗!

  本篇终

  梦魂系缘(上篇)

  古老的土地上,总有着古老的传说。

  朔野狂沙飞扬的苍莽黄土大地上散布着如星点般的村落,一个个带着似被风沙迷蒙了面貌的故事,在老人家松垮出皱纹、抽着水烟袋的嘴里被传述着。

  山魈木魅、水精花妖……那与人异路的族群和人交接,搬演着一出出悲喜,忠孝节义、因果报应、情爱缱绻……多的是有情的妖魅与无情的精怪,在传说里活着。

  瞧瞧,月光下,那花瓣上夜露的闪烁,不定是一缕断逝芳魂滴落的凝泪,正幽怨地对月倾吐一段缠绵悱恻的深情……

  ※  ※  ※

  皎月凄清,冷着夜露。

  又是个难以成寐的夜晚,柳荑生独个儿躺在床上,怔直了双眼直盯着案上摇曳的烛火。风吹得窗棂砰砰响,虚弱的烛火被从窗缝里挤进来的风吹得一忽儿明一忽儿暗的,在他脸上制造不安定的阴影。

  一声悠长的叹息回荡在屋子里,随烛烟摇摆,久久不散。

  柳荑生自床上翻身坐起,趿了鞋离开床铺,走到窗边去开了窗,倏忽一阵疾风袭面,室内接着一暗,烛火陡地灭了。

  “喜儿?”黑暗中,柳荑生的声音里有着异乎寻常的期待。

  他探头出窗,只见小院里花树酝酿着黯影,顺着风拂的方向倾斜,泛着青的黑影细碎地抖落在砌出冰裂纹的青石版地上,另一头有月光如水一般泼喇喇地洒下,遭寒冬的风一冻,更加冷彻似冰。

  连虫儿的鸣叫都被冻结的寒冬深夜里,惟见庭院悄悄、花木幽幽,寂寂月光下,哪里有半个鬼影儿?

  柳荑生脸上的笑容敛了去,扶在窗槛上的手颓然垂落身侧。

  难道……期盼魂梦相会仅是痴妄?柳荑生呆然地挨着窗坐了下来,楞直的双眼再也看不到身周的事物,唯一得见的,是脑海里一张娇憨暖人的面容。

  ‘瞧你,身子骨不结实的人,还尽坐在风口贪凉快。’

  他知道,倘若这会子有喜儿在身边,定会这样嗔着他。

  ‘这要病了,你又有得好折腾我了!’然而嗔声未断,必有一件厚衣裳甩了来……

  可现在呢?柳荑生缓缓移动视线望向窗外明月,觉指尖冰凉。

  这冷,不正是喜儿走的那天留下的么?他紧紧地交握着双手,搓着,却怎么也暖不起来,就像那天一样,无论他的手攥得多紧、眼里流出的泪多热,始终也暖不起喜儿那冷得不见一丝温度的手。

  “喜儿……”又是一声低唤融入月色,雾气浮游花上,激出凛冽冷香。

  缥缈香气背后,一缕雾般淡薄的烟影在月光下凝滞,难以成形。

  ※  ※  ※

  文火煨着炉子上煮药的瓦罐,氤氲出满室药气。

  喜儿只觉眼前一片迷蒙,他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眼睛模糊了,还是屋子里真个烟雾弥漫,让他什么也看不清,所以床边才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不……是真的没人……

  他会到哪儿去了呢?喜儿想着,自己正在病中呢!谁知他竟这般没心眼地往外跑……他会到哪儿去了?再聚,怕也没多少日子了呢……喜儿咬了咬牙,正恨着柳荑生不在生病的自己身旁陪伴时,猛听得窗外雨声淅沥,却透着像是隔了一层厚绵絮似的闷,叫他心头猛地一紧

  已经到了连声音都听不清的地步了么?喜儿的心揪着。他知道,他现在只是在捱日子罢了……挣扎着转头,却见屋内所有的窗缝里全塞着布,想是怕风闪了进来,所以才这么着……

  一抹带苦的微笑浮现在喜儿唇边。那傻子……现在的他还怕风闪了么?这屋子包得再密实,可又挡得住持牌提索的鬼判拘命?他的病,只怕是与风无干吧!

  因觉干渴而醒来的喜儿挣扎着想起身,可努力了半天却只微撑起半边身体,那放在桌上的茶,就好象在天边似的那么远……

  “请进、请进。”柳荑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就见门帘被极缓极慢地掀起,柳荑生小心翼翼地不带一丝风地领了个人进来。

  见到柳荑生,喜儿便躺回了床上,可柳荑生一见他胸前的被子半掀着,便急急忙忙地赶到他身边,问着:

  “怎么?想喝水,是不是?”柳荑生边问边替喜儿盖好被子,将被角紧紧地往他身下塞去,“你躺着别动,我来喂你喝水。”

  “就是……见着你进来了,我这才、躺下,等你服侍啊……”喜儿笑着,乐见柳荑生脸上唇角微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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