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华逸杰辛苦的自水面下抬头之际,船上的杜于优手里拿着一条鱼,好不得意的向他炫耀。
“真不公平。”他爬上小船嚷嚷。“我在水里忙得半死才捉到这些东西,你随便放条线就能钓上一条大鱼,可见这片海的鱼群多没鱼格。”
“没办法,谁叫我技术好。”杜于优跩个二五八万。
“是啊,你技术好。我打赌那条鱼一定是只公的,才会傻不隆咚的上钩。”他酸溜溜的讽刺杜于优,就是看不惯她得意的模样。
杜于优立即回以一记火辣的眼神,瞪了他半天才转头哼道。
“算了,你只是在嫉妒我,不跟你计较。”她大人有大量,看在他只捉到了几条小鱼和小螃蟹的分上饶过他,才没当场发生海上喋血事件。
回到岸上,他们立刻又陷入一团混乱之中,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才把民生问题解决。
“总算解决掉午餐。”吃完饭后,华逸杰累得躺在树荫下休息。“我可以想像鲁宾逊当初的生活有多惨,像这样每天捉鱼一定很累。”
“如果他像你一样只捉得到几条小鱼的话,不用说一定累惨。”娇生惯养的家伙。“下次有机会记得多参加一些野营活动,不要只会待在PUB里泡女人,既不健康又花钱,浪费时间!”
她随意三两句话,转眼点出他目前的生活。华逸杰耸耸肩,他从不否认自己的生活颓废,这是他一贯纾解压力的方式,只不过依眼前的情形来看,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是该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生活态度了。
华逸杰将双手枕在脑后仰望天空。天很蓝,阳光很耀眼,使人不自觉的想闭上眼睛,享受午后悠闲的时光。
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他总是工作得太辛苦,太着重于自己的野心……
耳边传来海浪的声音,鼻子吸进的是海洋潮湿但新鲜的空气,华逸杰是真的想睡了。当他闭上眼,才猛地想起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又突然睁眼。
“你在干么?”看她拿着树枝在沙地上乱坠,他不禁好奇的发问。
“画画。”她耸肩,继续低头画图。“反正无聊,刚好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跟我在一起无聊?”他真想打她屁股。“你不晓得有很多女人争着和我一起度假吗,居然讲出这种伤害我自尊的话……你画的是什么,冰淇淋?”华逸杰手指着一团圆圆胖胖的图案。
“是白云。”她瞪他。“你连白云跟冰淇淋都分不清楚,我画画的技巧真有那么差吗?简直是气死人。”
杜于优嘟起小嘴抱怨,羞红了脸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精心打扮的小女生,气呼呼问她身旁的小男生,为什么说她不漂亮?
她当然漂亮,而且他是故意逗她的,凭他对流行的敏锐度,岂会看不懂她是在画风景?只是除了开玩笑之外,他心中还存有一个疑问,今天他就要把这个疑问说出。
“为什么不再画我?”他果真冲出口。“以前你经常画我的,不是吗?”
这是他的疑问。不很稀奇,却困扰了他好久,同时也困扰了杜于优。
杜于优的手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回答他,最后选择淡淡的耸肩。
“上次在咖啡店的时候你就问过了。”低头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杜于优提醒他。
“对,可是你没告诉我答案。”华逸杰追问。
“答案对你很重要吗?”她不懂。“不过是没有把你画在纸上,何必计较?”说完这句话,杜于优抬头转而看他,这次换他困扰。
这对他很重要吗?
老实说,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一个人习惯自己是某人心中的主角时,就很难容许另一个人取代他的位置,无论你对这个人是否在乎。
“跟你说句实话,我也不懂我为何计较。”他老实承认。“你大可以骂我是自大狂,可是你不能怪我已经习惯当你画中的主角,我不想落得被踢到墙角的命运。”
华逸杰有些困窘、有些为难的承认,其实他只是自尊心作祟,并不是真的一定要她时时刻刻把他摆在她的画册上。杜于优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瞧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像她有多折磨他似的。
“你确实应该担心自己会被踢到角落去,因为被踢到角落去的东西不只你一个,你没发现到最后我几乎不画人物,只画风景?”基于同情心理,杜于优淡淡的提醒他她后来的转变,勉强称得上是安慰。
华逸杰先是呆愣,后咧大嘴接受她的安慰。她不说他还没发现,高中以后她的画簿上只有风景或是静物之类的东西。唯一还算得上是人的,只有服装设汁上专用的形象模特儿,而且体型诡异得可以。
想通了以后,他得意的微笑。不过得意归得意,他还是不放心,坚持要跟她约法三章。
“算我小器,但你要答应我,以后也不会画其他的人。”尤其是男人。
“我答应。”奇怪的约定。“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如果有一天我开服装发表会,你要答应我走伸展台,帮我展示服装。”
精明的小妮子,从某个角度看,他的确是个很好的商品,特别是对女性消费者来说,俨然已达“梦幻级”的程度,难怪她会提出这个要求。
“一言为定。”华逸杰爽快的允诺。“我相信我们将来一定大有可为,干杯!”
华逸杰随手捞起一把海沙,当成酒来敬她。杜于优连忙也抓起一把沙回敬她的假老公,预祝未来合作顺利。
他们都对未来充满信心,但在互相打气的同时,他们谁也没提到该怎么度过接下来的一年。
第四章
结束了可怕的蜜月,华逸杰和杜于优两人终于可以在位于台北的住处内,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所谓的新生活,其实没有改变多少。唯一不同的是,杜于优正式辞去她的工作,改在家里孵鸡蛋。这是他们商议的结果,之所以做此决定,一来是怕华老董事长怀疑,二来是为一年后的法国之行做准备。因为杜于优虽然就业经验丰富,却缺乏属于自己的作品,怕在日后申请学校方面造成困难,刚好可以趁这一年内好好创作。
双方都相当满意这份协定,尤其是华逸杰。原本他还担心她不肯放弃外面的工作,乖乖做家庭主妇。没想到她却意外的爽快,一口就答应辞去现在的工作,当一名人人眼中的“贤妻良母”。虽然他们两个都知道事实上不可能,但至少在蒙骗外人方面倒是发挥了极大的功用,就连一向精明的华老董事长,也被他们精湛的演技骗过去,相信他们两人真的有意组织家庭。
结婚后的第三个礼拜,一个如同平常一样忙碌的下午。华逸杰左手拿着行动电话,右手忙着敲键盘,正忙得不可开交之时,门忽地被打开,走进他父亲。
“爸。”
华逸杰匆匆的结束对话,停止手边的工作,惊讶的看着他父亲。华老董事长此刻的表情相当凝重,似乎非常不快的样子。
“我又做错了什么,还是你又想来吵架?”不耐烦的扬起浓眉,华逸杰沿袭老习惯,一开口就很冲。
“注意你的口气,小子。别以为结了婚我就拿你没辙,我还是可以冻结你的资产,教会你对长辈的礼貌。”华老董事长随便挑了张沙发坐下,烦躁的语气不遑多让。
“如果我对你不礼貌,那也是你逼的。”华逸杰瞪着坐在他正对面的父亲。“我都已经按照你的意思结婚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孽子。”华老董事长反瞪他儿子。“还有,别表现出一副我是来踢馆的模样,告诉你,我不是,我只是来关心你的进度。”
“公司的进度很正常,你不必担心。”只要不要像这样莫名其妙打扰他的工作就行。
“谁告诉你我是担心公司的进度了,兔崽子,我是担心你另一个进度。”华老董事长驳斥。
“另一个进度?”华逸杰愣住。
“就是生孩子的事。”老董事长干脆挑明。“你和于优结婚都已经三个礼拜了,总该有所动静……”
“爸,你太离谱了。”华逸杰生气的打断他父亲。“我们结婚不过三个礼拜,哪看得出什么动静?”就算是圣母玛丽亚也不可能马上大肚子,更何况他们根本什么也没做。
“这就得怪你了,既然结婚才三个礼拜,为什么天天泡在公司,不然就到处出差,你们这样能有什么动静?”老董事长的情报工作显然做得相当好,报马仔也不少。
华逸杰一时为之语塞,呆愣了半天,才低声嚷嚷。
“我一直忙于公司的事,这你也知道。”又要忙着张罗家族传统产业,又要忙着开发新事业,他根本恨不得能有分身帮他。
“我知道你有野心,但你也要想想于优。她刚辞去工作,一个人在家一定很无聊,你为什么不能抽出空多陪陪她?”说来说去,老董事长最心疼的还是媳妇,怕她一个人太寂寞,没有事做。
华逸杰默默看着他的父亲,不想告诉他;他多虑了。他老婆能做的事多得很。她可以看书、听音乐、画画,或是准备一年后出国要用到的东西,无论她做什么,就是不会无聊。
可惜,这些他都无法对他父亲说明,只能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
“等我的工作告一段落,我自然会找时间陪她。”他试着打太极拳。
“那要等到明年之后。”老董事长皱眉。“现在就去,我不准你再拖延。”
“现在?”华逸杰不可思议的瞪着他父亲。
“对,就是现在。”老董事长点头道。“今天下午我放你假,你立刻回家给我陪老婆去,不许再找其他借口待在公司。”
“你不能强迫我放假,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华逸杰的口气冰寒,摆明了和他父亲杠上。
“再重要也没有我抱孙子重要。”老董事长也不客气。“好了,你什么话都不必再说。现在立刻回家,要不然我马上解除你的职务,顺道将你那些新公司的股份卖给别人,他们一定很有兴趣抢着购买。”
废话,他们当然有兴趣购买。在他这些年的努力下,他所开创的流行餐饮连锁,以及新世代传媒几乎已凌驾“华氏集团”旗下其他产业,早已成为商业界的传奇,大家都像豺狼一样等着分一杯羹,就怕他不肯释出股份而已。如今他父亲却拿这个弱点掐住他的脖子,只因为他工作过度,不肯回家陪新婚老婆。
在这一刻,华逸杰真想扯住他父亲的领子,大声吼出:“你闹够了,该还给我一个清静!”可是他不能,除了屈服于他父亲的淫威之下,什么也不能做。
“我马上回去。”像只掉入陷阱的野兽般低狺,华逸杰不甘心的投降。
“很好。”老董事长满意的点头。“于优一定会很高兴,你赶快回家。”
华逸杰挑高眉。他怀疑她能有多高兴,与其说他们是夫妻,不如说他们像室友。只是他们这个室友关系有点尴尬,所以他才宁愿泡在公司,也不想回去增添尴尬的气氛,因为他深深相信,少了他在家,于优会更自在些。
不过,他还是按照他父亲的意思,把东西收一收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思索该不该听他父亲的话,还是干脆旋转方向盘绕弯上酒吧,免得打扰杜于优。等他考虑清楚,发现已经到了家门口,现正倒车入车库。
他叹口气,停稳车,锁上车门。从他们蜜月旅行归来至今,两个人几乎没有正面交谈过,不知道她此刻正在做什么?画画?
华逸杰猜想杜于优泰半是在为她将来的法国行累积作品,不料他才走进客厅,就听见一个优美的声音,自他的房间传来。
他好奇地走近观看究竟怎么回事,霎时只看见杜于优柔美的背影,穿梭于烫马和衣橱之间,将他的每一件衬衫都拿出来烫得平平的,一如他身上这件!
惊讶于眼前忙碌的影像,华逸杰就只能呆呆站立在原地,看着杜于优忙进忙出的拿出橱柜里的衬衫整烫,然后又一件件的放好,直到她发现门口有人为止。
“吓了我一跳!”不期然看见华逸杰的身影,杜于优吓得跳起来。“原来是你,你怎么提早回家了?”
华逸杰茫茫然的看着杜于优忽然转红的脸,猜想自己是不是吓着她了,但最后发现最受惊吓的还是自己。
她居然在帮他烫衣服?
“你……的歌声很好听,我以前都没听过你唱歌。”华逸杰本来是要问她为何想为他烫衣服,不料一出口,却说出不搭轧的话,搞得杜于优更尴尬。
“哪有,只是随便乱哼而已。”她慌慌张张的收起烫马,脸红得像朝阳一样。
“你在帮我烫衬衫?”他用下巴点点床头柜的方向,上面正放着一叠烫好的衬衫。
“反正无聊嘛,随便找点事做。”她微笑,笑容有些赭然。华逸杰这才发现不止是衣物,家里其他部分也收拾得很干净,俨然是一个理家高手。
“我不知道你这么会做家事,我还以为你是那种现代新女性,从不动手收拾房子。”就他的经验告诉他,有些女人只是外表好看,其实内在糟得一塌糊涂,尤其是家事方面,更是一概不会,比男人还糟。
“我是现代女性,但我也会动手。”她挑眉纠正他的偏见。“再说做家事也是一种乐趣,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也算是犒赏自己的一种方式。”
奇怪的论调,他猜想许多女性可能会不赞成,但对他个人而言,却是再高兴不过,因为他也和她一样喜欢干净。
“我还以为,你一定正在为明年申请学校用的设计稿忙得不可开交,没想到你却在烫衣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倚着门框看她将自己的衬衫收进衣橱内,华逸杰不自在的说道。
“抱歉吓着你。”她背对着他关上衣橱。“但总不能一直工作,就算是为了明年的法国行,还是得休息。”
“我不得不说你休息的方式十分特别,居然选择做家事。”他莞尔。“如果不是亲眼所看,我还真无法相信,你衣服烫得这么好,一点也不输专业洗衣店呢。”
这是赞美,虽然不是挺中听,杜于优却一点也不在意,毕竟这也算是她的专长之一——搞定衣服。
“你今天好早回来,工作都做完啦?可以提早下班了!”杜于优一面把巨大的烫马折叠好,一面回头问华逸杰,华逸杰连忙跑过去帮忙。
“我来。”他接过烫马上起将它扛到起居室放好。
“你知道我的工作永远都做不完,永远有新工作等着我接手。”他笑着说。
这倒是实话。
尤其是他们结婚之后,他几乎成天泡在公司,要不就是到处出差,根本腾不出空闲踏进家里面。